林嫔笑了笑,“臣妾不信世上有鬼魂。”
静娴冷笑了一声,望着宫门出闪现的一抹亮红,嘲讽道:“既然不信鬼魂,又何必将钦天监的话放在心里,只要行的端坐得正,移宫不移宫又有何妨?林嫔这便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许久未见到如此妖娆的颜色,这几月以来静娴都穿的素雅,忽见这般五彩绚丽的衣着,竟觉得甚是惊艳动人,嘉妃浅浅一笑,在她面前便显露一副讨好弘历的狐媚样子。只见林嫔更加胆大妄为,“娴贵妃身怀龙种时,若是依臣妾这般小心翼翼,也不至于膝下无儿。”
静娴本想放她一条生路,奈何她自己不给自己积德,那她只好送她一程平平怒气。
殿内气氛异常,众人的目光都锁在静娴的面上,一溜烟的功夫又都散了去,静娴掩在宽大袖袍中的小指轻轻划着木凳的把手,犀利深邃的目光直直刺进了林嫔的心脏,“本宫粗心大意是因为没有一个做钦天监的阿玛可以巧舌如簧,颠倒黑白。本宫更不及林嫔胆大妄为,暗度陈仓……做出苟且之事,意欲……混淆皇室血统。”
林嫔脸色瞬间苍白,额头冒着汗珠,激动的在床榻上直指着静娴,“你……你……胡说,皇上,臣妾身怀龙种,娴贵妃心怀妒忌,才胡说八道玷污臣妾的清白。”
弘历亦是皱眉,面色严厉问道:“此事究竟是真是假?”
静娴瞥了眼林嫔与嘉妃,冷静开口:“嘉妃与林嫔走的这么近,怕是也知晓个一二。”
乌云压顶,嘉妃忽觉得阴风阵阵,心中慌乱不止,别人看上去更像是她伪装的恐惧,妃嫔私通,可是死罪啊,若被连累,往好处想是囚禁一生,往坏处想一同受罚也不为过,她终于看清了静娴忽而上翘的唇角,她这是在报仇,原来这些债,早晚都是要还回去的。
嘉妃弱弱的说了一句:“臣妾……并……不知晓。”
这样一句简单的话语却让弘历怒气更胜,他想起沁雪被人说成与人有染,现下又是林嫔,这样无颜面的事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自己仿若被人圈起的旁观者。他勃然大怒的站起身,冲林嫔大吼:“朕只问你,有还是没有?你若隐瞒,株连九族。”
林嫔被吓的一慌,竟然捂住了肚子,假装昏厥。
静娴一手推开她的近身奴婢,声音嘹亮而刺耳,“林嫔不承认,大可等到分娩之时,滴血认亲。”
林嫔反手拽着静娴的袖角,抽搐的唇角抖动的变了形,弘历的脸色阴沉的比墨砚还黑,那青筋爆出的拳头正在隐忍着这样一份出卖,林嫔绞尽脑汁的搜罗词汇,熬过了现下,打掉这个孩子,还可重新开始,可正当她要说些保证的话语时,却看见小信子讪讪的跑来。
“禀皇上,奴才刚去找了那侍卫,只是吓了他几句,未想到他全部供认了与林嫔暗通款曲的事情,只是……他自知死罪,便一头撞了墙……”
“不……”林嫔愣愣僵住,泪落衣襟,顷刻,忙捂住了口中情不自禁发出的声音。
静娴心中一笑,赌,就赌你这个狠心的女人是否也有柔情的一面,当你喊出这个“不”字时,你已然输了。阴谋陷害,谁不会?可不幸的是,你却正中下怀。
静娴故意说:“林嫔竟能瞒过了耳聪目明的嘉妃,也难怪此事今日才浮出水面。”
天气晴好,柔风拂过树干,几丝朝阳斜斜撒进殿内,弘历满含怒气的双眼闪着火星,他每呼一口气都仿若雷电般慑人,毫不留情的话语终于从他紧咬的唇缝中冒出来:“林嫔不知羞耻,欺上瞒下,朕念及昔日情分,便赐……全尸。”
林嫔掀开被子,慌乱跌到地上,却全然无觉,只是匍匐着向弘历爬去,“皇上,皇上,臣妾冤枉……”
弘历厌恶的往后一躲,刚刚迈出门槛的脚停了停,众人皆以为事情有转机,他却只是回头冷冷的冲林嫔说:“朕险些忘了,你们父女便一同上路吧。”
嘉妃低头跟在弘历身后,一颗心悬在半空,却看弘历冷冷瞥来的一道厉光,如海浪掀潮般吓
得她心内翻滚。
“嘉妃无须跟在朕身后,你与林嫔相交甚密,也该道个别。”
嘉妃胸口憋闷,紧抿双唇,既愤怒又无奈的望着林嫔,又狠狠别过了头,她盯着弘历和静娴的背影,失望而痛心。
多行不义必自毙,得寸进尺得来的便是这样的结果,林嫔后悔的捶着坚硬的地板,鬼哭神嚎的声音穿破了大殿,她一声声的求饶只回荡在自己的世界。
静娴不声不响的走在弘历身后侧,忽听弘历多疑问道:“你从何得知此事?”
“天下无不漏风之墙,臣妾宫中的小信子有一日无意中撞破,臣妾正想禀明皇上,可巧林嫔不适,便跟着皇上去见了她。”
弘历打量着静娴的侧脸,那日光铺洒下的金黄耀眼夺目,窈窕的身影便映在朱红的宫墙上,像一对皮影人儿。他长长舒了口气,褪去了霸气与凌厉的外表让人心疼不已,他像个最平凡不过的男子,平和的问着身旁的妻子:“你会那样吗?”
静娴一愣,透过他有些浑黄的眼珠仿若看见了弘轩郎若星辰的俊眸,不知何时,弘轩已经在他的心底,只是偶尔她不愿承认这份自认为背叛的感觉,但她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存在便存在了。
“我若真心待一人,他不负我,我定不负他,他若负我,便休想我再回头。”静娴说出了这句话,却在心内嘲讽着自己,千百次的失望已让她断了回头的念想。
弘历侧目,点了两下头,如她这般骄傲的女子是错过了就不会回头的人,人生没有那么多的反反复复,唯心所愿,是珍惜现下,她伸手扣紧了静娴垂在裙边的纤手,软绵绵的肌肤像是他开始变得柔软的心。
回了永寿宫,静娴便跪在了佛像前,“姐姐,皇上已下旨处死林嫔,嘉妃这几个月也不会好过,如今是为姐姐出了口气,我知姐姐心胸宽广,但有朝一日,我也定会让嘉妃偿还一切。”
“主子,快起来吧。想必皇贵妃在天之灵,也欣慰了。”织锦轻轻说。
溪薇“噗通”一声跪地,“奴婢打小便跟在主子身旁,未想到主子命运不济,不明不白的香消玉殒,奴婢只愿有朝一日看见奸人恶有恶报。主子待娘娘如亲生姐妹,奴婢定不负主子在天之灵,全力以赴照顾娘娘。”
“溪薇,快起来,你在姐姐身旁这么多年,本宫是知晓你的脾性的。”
织锦附和道:“姑娘,快起来,快起来。”
静娴缓缓落座,哀伤的沉吟:“本宫教人无方,才让姐姐受人所害,无奈自尽。更对不起师父。落微……算了,提这些还有何用!”
“小信子,那个侍卫如何处理了?”
小信子恭敬答道:“回主子,奴才不过吓唬了他几下,他便吓晕了过去,可见是个有胆做没胆认的主儿,现下林嫔已被处死,他若苟且偷生怕也会一辈子内疚。”
静娴开口:“林嫔,这般骄纵的女子倒还好对付,就是那些个使阴招的人才让人心忧。”
溪薇故意逗静娴开心,“主子莫要想这些了,前几日庆贵人还邀主子去咸福宫下棋,过些日子也可品茶赏花了。”
静娴勉强一笑,牵着织锦与溪薇的手,“本宫是有些累了,本宫小憩一会儿。别忘了去养心殿给皇上送参汤,还有庆贵人的补药,璋儿的……”
织锦弯着身子,心疼的拍了拍静娴的小臂,“主子,奴婢都清楚,你好生歇着就是。”
紫砂帘内,熏香弥漫,静娴靠着软枕,沉沉入梦。
她仿若听见沁雪倚阑轻念:“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慵自梳头。任宝奁尘满,日上帘钩。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休休!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念武陵人远,烟锁琴楼。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第87章 (八十六)落花孤影独寂寥
自从林嫔被赐死,娇蛮跋扈的嘉妃也足不出户,就连皇后也因体虚需要静养,一时间,宫内少有的平和安静,静娴因憋闷太久,便约了各宫妃嫔去洗染亭赏荷。
曲池莲花,回环清幽,临亭而赏,灼灼其华,或妖娆而展,或纯洁而舒,紧密相连的墨绿如海浪波动。
静娴感慨道:“荷叶五寸荷花娇,贴波不碍画船摇;相到薰风四五月,也能遮却美人腰。”
魏贵人清雅的抿笑,温婉问道:“臣妾愚钝,刚听娘娘念及此诗,甚觉耳熟,只一时想不起来是何人所作了?”
“是石涛所作,本就是一首手机小诗,贵人记不起也是理所应当。”
魏贵人恍然大悟,“怪不得,臣妾只知他擅画山水画,想必是无意中看过他的诗,当时还真是并未放在心上。”
众人都轻松的品茶吃果,静娴咽下了口中的鲜果,缓缓说道:“昔日曾听皇上夸贵人擅于作画,今日大好时机,不如让众位妃嫔开开眼界。”
魏贵人谦虚的推脱道:“娘娘德才兼备,臣妾不敢卖弄。”
纯贵妃附和道:“贵人就不要推脱了,皇后也常常夸赞你呢!”
“那臣妾只好尽力一试。”
愉妃含笑望着满座,“若是有娘娘愿意附曲一首才算的上是佳境。”
舒嫔打趣道:“臣妾可是只会舞刀弄枪,反倒会扰了贵人的雅兴。”
众人掩唇而笑。
白云遮盖了些刺眼的阳光,清凉的微风扫着众人鬓边的发丝,嗅着荷塘飘来的阵阵清香,让人心旷神怡,静娴心情大好,只见她沉稳对众人说:“本宫可为贵人附曲一首。”
“织锦,你去将本宫的落梅琴取来。”
织锦欣喜点头,忙回宫取琴。
静娴看着这架许久未碰的古琴,说不清的往事纠缠在脑海,她一笑掩之,抚琴,乐声起,是那首最熟悉不过的春江花月夜,她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弘轩,初次见面,他风度翩翩为她解围,也想起了子乔,他神采奕奕倾囊相授。他这一生有这样三个无法忘记的男子,剩余的一个便是教会她承受与忍受的弘历。
荷塘对面,两位男子临湖而立,弘历霸气侧漏,不失帝王风范,弘轩温润儒雅,让人望尘莫及。
“自打儿皇贵妃殁了,朕已许久未听她弹奏,想必今日她心情大好。”弘历笑容满面的对弘轩说。
弘轩赞赏含笑,“皇兄,此曲甚妙啊,这是臣弟有幸第……二次听到贵妃弹奏。”
两人隔着碧水湖掠过层层荷叶,遥遥望着洗染亭,静娴身子曼妙,举手投足娴熟文雅,而魏贵人挥笔泼墨,游刃有余。
“七弟,不如你与贵妃同奏一曲。”
“不不,臣弟这洞箫,怕是会给贵妃画蛇添足。”
弘历摆摆手,笑道:“你当朕不知你吗?从小到大,只要逢上乐曲精湛之人,你都忍不住附和一曲,今日适逢天籁之音,既可遂了你愿,也可让朕大饱耳福了。”
弘轩笑意渐浓,干脆应允了一声,取出洞箫便娴熟的吹奏起来,层层音波如微风般拂过娇粉的荷蕊,荷叶下的鲤鱼欢快的乱舞。
他突然冲出来的箫音乍然融入那低沉的古乐中,让众人不禁一愣,寻声望去,待见到湖对岸的两人时,都矜持的理了下衣着,收敛了举止,只有静娴依旧陶醉在乐声中。回忆总是朦胧空乏,如往昔,月色迷雾中的琴箫合奏,天衣无缝。今日,她听到那幽幽的箫音穿透耳膜,便迷乱了心脏,想躲避时,却也发现,早已控制不住。
胡思乱想中,终于奏完了此曲,众人点头击掌。魏贵人刚好点上最后一笔,她双手举起一幅墨画,众人抻头而望,皆唏嘘不已。
庆贵人也是擅画之人,但却不及其笔法婉丽,忙称赞道:“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下有并根藕,上有并头莲。”
“真是妙啊!”愉妃细细看了看。
“哈哈哈,朕也来凑凑热闹。”
众人散开一条路,忙俯身请安,只见弘轩亦是温雅的在一旁颔了颔首。
弘历观望着魏贵人的画,顷刻笑着说:“都说如其人’,可朕看着魏贵人所画的一池睡莲,才觉得甚像她优雅的性子。”
魏贵人谦虚俯身笑言:“谢皇上夸奖,这还多亏了娴贵妃从旁奏曲,臣妾心无旁骛,才作得此画。”
静娴冲弘历一笑,眼神掠过弘轩饱含笑意的唇角,面色突然一红,躲开了他的目光,冲魏贵人说道:“贵人该多谢王爷从旁相助才是。”
荷风轻扬,吹的魏贵人头上的流苏轻晃,她将画放在桌上,瞄了下弘轩,他长身玉立站在廊柱前,如刀刻般的五官英俊不凡,墨黑剑眉下的眼眸带着几分朗然的笑意,可他的眼光却从她面上跳跃到了娴贵妃的身上。
每次相逢都是上天给的一次奖赏,弘轩珍惜着这份情谊,也感恩着再次相遇,隔岸相对也好,登高眺望也罢,哪怕只是回廊转角处的一抹身影,他都欣喜万分,他含蓄回道:“小王的箫音未扰了各位娘娘的雅兴便是万幸了。”
“好了,都是自家人,便不说客套话了。”弘历摆了下手,“走,咱们回养心殿下棋去。”
弘轩不羁一笑:“臣弟今日只能陪皇兄下一局。”
“怎么?七弟是想回去陪福晋?”
弘轩被弘历这么一说,忙挺了挺腰身,笑道:“皇兄当着这么多皇嫂的面前,也不给臣弟留些薄面。”
“哈哈,那朕今日便饶了你,省的福晋怨朕不解风情。”
弘轩躬身一俯,笑着说:“那臣弟便谢过皇兄了。”他转身向各位娘娘鞠了一礼,深情的目光在静娴面上停留了几秒后,思念的温柔便转瞬即逝。
映入静娴眼睑的是弘轩高大的背影,她能感觉出自己的心渐渐融化,渐渐沉沦在那让人觉得于理不合的感觉。
弘轩的确是允了秋娘早早回府,因为今日是秋娘的生辰,她不愿意大肆张罗,只想与他浅饮几杯。
秋娘着了一身木槿紫的菀花云锦外罩,纤细的腰间系着柳如丝镶珍珠腰带,内襟衣领隐隐露出绞纱的红丝薄料,两颗圆润的白珍珠在耳垂上摇曳,一支铃兰双花朱钗清雅温婉的依附在绯云髻上,这身装扮,显而是精心打扮的。
菜肴摆了满满一桌子,光闻上去便已让人饥肠辘辘。
弘轩掏出了一个小盒子,“这是给你的礼物。”
秋娘开心的一笑,好奇打开,一支精致的步步生莲玉簪晶莹剔透,她欢喜的拾起,说:“爷可否帮妾……帮我带上?”
秋娘每每说道“妾身”时,都会被这有名无实的称呼刺痛。
比起静娴的生辰宴,这的确不是弘轩精心准备的礼物,只是知足者才会长乐。弘轩看着秋娘欣喜的扶着头上的玉簪,心内颇为愧疚。
“爷尝尝这高粱酒可香醇?”
“高粱酒?那可有青铜杯啊?”
秋娘抿唇一笑,举起刚要摆上酒桌的杯子,“你我相识数年,若是连这些都未准备,哪里敢邀爷一同共饮。”
弘轩心情大好,举杯一饮而尽,大叫了一声“好,好酒。你我虽是相识多年,但这是第一次为你庆生。本王先自罚三杯。”
秋娘夺下他送至唇边的酒杯,笑了笑,“爷可莫要把好酒都喝了去,先尝尝这些菜吧。”
“好,你也吃。”
气氛其乐融融,两人都笑容满面,喝酒吃饭谈心,夕阳渐渐沉落,酒杯空了又满,秋娘杵着香腮,崇拜的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弘轩的颜面,她似是自言自语,“若是每年都能这样,便足矣了。”
弘轩面色微红,将衣袖网上拉了拉,“这有何难?”
“难,真的难啊,爷有多久未与秋娘谈天说地了?”她撇嘴笑了一笑,凑近了弘轩的脸,双眼直勾勾的望着他半垂的眼睑,“你我夫妻情分却不及昔日的知己之情。”
弘轩微眯的双眼变得迷离,重重的趴在了桌子上。秋娘摇晃着身体关上了六扇棂花窗,歪歪斜斜的扶着弘轩向床榻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