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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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琅-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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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一个人十几年么?”
之后的半晌都是沉默。就在静亭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他说道:“不知道,这你要过十几年再问。”
静亭本想说好,但是一转念,过了十几年,她还能见到他么?如果见不到,这个问题,似乎也不是特别重要了。
她便也沉默下来。渐渐地,她感到他的体温在降低。轻轻唤了他一声,却只得到一声模糊的应答,湛如闭着眼睛,睫毛轻轻颤抖,却不睁开。
静亭让他躺在自己腿上,慢慢用手梳理他的头发。这是他们从前好的时候,一个常做的举动,那时候有个秦御医,给她说什么每天要梳头半个时辰。湛如就说,那样手岂不是很累。静亭却突然来了兴致,叫他躺到腿上给他梳。一边梳一边慢慢聊天,半个时辰居然也很快就过了。
后来他有一次提,说我也给你梳好了。静亭却说不啊,我就喜欢给你梳。
那时候他们喜欢一下午什么都不做,两人裹着一条毯子待在床上,各拿一本书看。有时候书看完了,她却懒得下去换,就不管他看到哪里,强制他跟她交换。湛如这个时候便会笑着把书交给她,然后凑过来亲她一下。
她那时的幸福都会让现在的她嫉妒。
她将手放在他额头上,望着远处断开的山崖,不意他却突然握住了她的手。静亭低下头道:“我以为你睡着了。”湛如用墨色的眸子望住她,突然道:“真的不要我了么?”
她愣了一下:“什么?”
“我说你,真的不要我了么?”
她轻轻咬了一下唇,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头转向一边。半晌,才下定决心似的,转回来看着他:“湛如,我们私奔吧!”

96 醉倒需君扶我

湛如握住她的手,眉眼轻轻舒展:“好。”
倘若真有一天为世所不能容,至少他们还有彼此。
静亭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用手慢慢摩挲着她的脸颊,他很瘦,下颔略有一些单薄,但皮肤极好。“等从这山上下去,我们就走。”她说道,“湛如,如果你不是契丹王室之人,你想做什么?”
他想了想,轻声笑道:“做男宠吧。”
“那如果我也不是公主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
他眼睛弯起来,露出一个看上去极温柔的笑。半晌,他撑着身子起来:“好了,走吧。”
两人牵了马,又继续向前走。可是没走出多远,突然又听到了那种马蹄动地的声音。这次的声音来得更快、更响,不一会儿,一大队人马冲上山崖,迎面向他们跑来!
此地连个藏身之处都没有。那些人马转眼就到了眼前,可是那领头的并不是三王子,却是个蓝衣的少年。扬鞭喊道:
“公主!”
静亭一怔,将那人看清,不由诧异道:“歌弦?”
是歌弦,他虽然还是少年模样,面容却多了几分棱角,比起从前的柔媚,现在俊朗了许多。他从马上跳下,冲过来就抱住了静亭,随后才抬眼看了看湛如:“十九殿下。”
湛如点了点头:“王兄呢?”
“我带了三百人入山,他就先回去了。”歌弦说着,又皱了皱眉,“要是问你那个三王兄,他已经死了。我看他这种兄弟不要也罢!”
说完,歌弦做了个手势,三百人回队向山下走。三人也牵马随后,歌弦又道:“我原本在中原四处游历,后来听说公主到了契丹,便赶了回来。昨天晚上才到的,就听说你们都来了磐手山。我遇到我姐,她说你们这边恐怕很不妙,我才向父王借了三百人赶来……”
静亭有点不解,湛如道:“他姐姐是林旗公主。”又对歌弦道,“多谢你。”
歌弦轻轻哼了一声:“我是来救公主的,又不是救你!”
静亭望着湛如,他淡淡一笑,对她眨了眨眼睛。她叹了口气:“你得罪的人还真不少。”
几人下了磐手山,歌弦带着他的三百人,先回七部族去交还。静亭和湛如则回营地。
因为澹台律已经回来了,所以营地现在安安静静,但是不难看出之前这里混乱过的痕迹。王帐前面,跪着黑压压的一群人,中央摆着一些简单的香火器具。王帐前挑起素白的绸带,压抑着帐内的墨黑。
湛如脚步微微一顿,“你先回去。”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还直直盯着那王帐前的香火。静亭心里一颤:“你没事么?”湛如摇摇头:“没事,你先回去。”
“知道了。”她转身向回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只见澹台律从王帐前走了过来,湛如走到他面前,两人相对站了片刻。澹台律突然伸手握拳,一低头,又看到湛如肋下的伤,只得改为在他肩上拍了一拍。
“他们仍旧是最要好的兄弟。”静亭一怔,回过头来。只见林旗公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对她微微一笑,“你的帐子倒了,你现在无家可归。律哥哥让我收留你。”
她提起澹台律的时候,眼里闪烁着无比幸福的光。静亭忍不住也微微一笑,和她一起去了她住的地方。
之后的几天,契丹王的死讯传到各个部族,人们陆续赶来吊唁。
丧事办了半个月左右,告一段落,之后是澹台律的继位典礼。王帐又热闹起来,之前半月的沉闷肃穆一扫而空。澹台律自然忙起来,林旗就时常和静亭抱怨,他没时间理她之类的云云。静亭看着她,突然想澹台律这十几年的喜欢,虽然劳神费力了些,似乎也物超所值。
林旗嫁给澹台律那天,盛装高髻,前来观礼的人将王帐四周挤得水泄不通。人们欢呼、道贺,艳红的绸缎环绕,当澹台律牵住她的手的时候,她居然哭了。但即使是哭,也显得非常幸福。
静亭撩着帐帘,远远看着。林旗嫁人之后,这帐子就变成了她的,之前那侍女又搬过来和她住。
典礼完毕,宴席就开始了。静亭放下帘子,刚回到帐中,便有个人来找她:“十九殿下请您过去。”
她一怔,向着湛如住的地方走去。他果然坐在桌边,见她进来,便抬眸一笑。静亭到他身边坐下:“你伤好了么?”
其实这简直是废话,那种要人命的伤至少要修养半年左右才可痊愈。他肋下也明显缠着东西,但是以静亭对他的了解,已经完全猜出他会说什么。
“好了。”湛如说道,又指着案上的一卷东西,“你来看这个。”
她一瞧,又是那种朝廷的土色卷轴。心不由得飞快地跳起来,将卷轴展开,那熟悉的字迹一下子映入眼帘!她的手顿住,符央!这是符央的字!
快速地阅览了卷轴上的内容,大意是说汉使回朝后,天子和众臣听说公主在这边很好,都感到心中甚慰。感谢邻邦友好的招待同时,也想问问,既然两国的和平问题已经解决,那么派去和谈的公主,是不是可以回来了?
静亭思索了片刻——符央之所以敢提她归计,想来是因为汉使回去汇报了这边的状况。契丹王日薄西山,必定已经没有心情去管一个外族公主的去留。但是符央自然想不到,现在契丹王已经换了人。
她心思一动,湛如已经说道:“我问过王兄,他说放你走。”她一怔,转过头来看着他。湛如又道,“如果强留你在此,你皇弟便有了出兵的理由,契丹十二部族只怕无一可幸免。”
静亭点点头:“那你呢?”
他沉默了一下:“我现在还不能走。”
静亭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吸了一口气,却还是勉强一笑:“我就说私奔比较好,做人果然犹豫不得。”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过脸来。像是看着她,又像是没有看着她,半晌才道:“你还不知道,那边朝廷出了一些变故,现在符央的人监国。他亲自来接你,已经在路上了。”
她一怔:“什么时候到?”
“明天。”
她吓了一跳:“那你怎么才告诉我。”突然又想了想,望着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嗯。他以观礼为由来使契丹。”他顿了顿,“明天是王兄登基的典礼。”
静亭点了点头。原来澹台律这么快就继位了。“他登基了,你是不是不太高兴?”
“我为什么不高兴?”
静亭侧过头看看他,没有说什么,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在湛如这里一直待到入夜,两人又像从前一样闲聊。或许是因为她就快要走了,这样待在一起的时间,竟然过得飞快。
“休息吧。”外面从喧闹变得安静,湛如说。静亭本已有些困了,又不想动,将头靠在他肩上撒娇道:“你抱我去。”
他笑了笑,伸手将他抱起来放到床上。
静亭抬起眼帘对他一笑,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你真好。”湛如神色微微一顿,随后又将她下巴抬起来,凑上去吻住。“今晚……要不要一夜缠绵?”他声音有些含糊地问道。
静亭本已困得睁不开眼,无意间,却瞥见他眼中平淡却带着一点落寞的光。他是一个习惯将什么事情都放在心里的人,那双眸子像是碎裂的墨玉,衬得那张似乎带着一丝嘲讽神情的面容皓如冰雪。
他是不痛快的,她想。一个有名无实的十九殿下,被自己所谓的亲人利用,一直在为他人做嫁衣裳。
像今天这样的日子,谁还会记得他呢?她想,如果他能在这样的事中找到一丝安慰的话。于是她低声道:“那就来吧。”
他轻轻啧了一声,用两根手指将她的下巴挑起来,有些轻佻地眯起眼,望着她一笑。静亭看到他那样的神色,心底莫名地有一丝刺痛。伸手紧紧抱住了他。
第二天她居然醒得出奇的早。
天才微亮,从帐帘的缝隙透进来的一点光,照着身后他的睡容。静亭轻轻地起身,走出帐外,营地里只有早起的侍女在忙碌,十分寂静。
她去河边洗漱了一番,转身走向了营地边缘的小路。路边长满青草,沾着晨露,散发着清香。路的尽头是一间小木房子,房后,一圈竹篱围城的园子中,一个老人正弓着背忙碌。
她走了过去,敲了敲竹篱。老人慢悠悠地转过身来,将她打量了一阵,才和气地一笑:“你就是那天和小十九一道来的那个小姑娘。”
静亭点点头。老人便笑道:“我这里只有药材,可没有什么招待你的。”说罢,他便又低下头,拿着水瓢去浇灌那园子中的植物。他对待它们的方式很独特,有的在根部灌满水,有的只在叶子上洒一些,有的却根本不管。静亭瞧了一会儿,问道:“这些是药材么?”
老人点点头,又弯下腰去缸内舀水。他的腰背很不便,静亭便绕到里面,替他舀满了水。老人却也不道谢,只是指给她一个小凳子。静亭搬来坐下,只听老人笑道:“我就知道小姑娘有话要问,你说吧,不用给我献殷勤了!”

97 砌下落梅如雪乱

“啧,你问我什么时候见到小十九?”老人将水盆放在一边,捻须思索了片刻,“那时候……可能是十三、四年前吧。他还是个小孩,就这么高。”他随便再身边比了个高度。
静亭点点头:“前辈在哪里见到的他呢?”
“就在他家老头子那边了。我是老头子请来,教给小十九医术的。当时和我一同来的,还有一个教他音律的老师傅,不过早几年人已经入土了。”
“小十九当时已经有了一个武艺师父,一个书画师父。在我俩之后,老头子又请了一些人来教他卜算、星象、棋艺什么的玩意……反正那几年小十九忙得很,具体他有多少师父,我也记不清了!”
静亭微微有点汗颜,又问道:“那你们教他的时候,他是什么态度?”
这人,倘若胸无大志,那么不自觉地就会变得好逸恶劳。但是要是心里有个念想,或是对某些事物的执着,那么就会奋发图强得很。
“什么态度?他能是什么态度?”老人微微一笑,叹道,“小姑娘,你不是他,倘若你也从小无父无母,被一个拾荒为生的妇人捡去,过了四年多的穷日子。突然有一天,你被王室挑中,要过继你作王上的孩子,突然荣华富贵,滚滚而来。身边的人从捡破烂的,都变成了高门权贵,你是什么感觉?”
静亭一怔,轻轻皱起眉。老人又道:“你肯定疯了似的想感激给你这些的人,你不可能想到别的,因为你只有五岁。”他顿了顿,“你再想,倘若这时候,王上请来别人教你一些东西,你除了拼命学好,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反应?”
静亭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
“小十九是个聪明孩子,他这一学学到了十几岁,我们这些老头子,算是没用了。”老人叹了一声,“说实话,他真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我叫他背二百味药名,他只用一个晚上,第二天连药理都给我说得清清楚楚。”
静亭突然想到了一个重点的问题:“那么前辈知不知道王上最开始,是怎么认得湛如的?”
“捡到小十九那拾荒的妇人,名叫木姑。据说是有一次她病了,郎中没诊前不给看。小十九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把郎中请来,高高兴兴地给瞧了病之后,还送了药钱。这事情当时就传开了,王上也听说,才叫人把这孩子找来。”
静亭恍然大悟。
于是契丹王,才相中了聪明绝顶的湛如,才将他过继到自己名下。他用不舍得让自己儿子吃的苦,培养了一枚杀人利器。这利器做得太成功了,湛如在学会了所有的东西之后,恰好还拥有了过人的容貌,近乎完美。
“再之后,就瞧不见小十九啦。听说老头子把他送到中原去了,连他五妹嫁人都没回来。不知中原有甚好。小姑娘,你是中原人吧,中原真那么好?”
静亭苦笑了一下,要说中原,倒也没什么不得了的地方。湛如在京城里这奸细一做,便是四年。他伪装得非常巧妙,就连她都丝毫没有察觉。他和多少人互通消息,窃取了多少朝廷机密……她都一无所知,甚至还把他推进了朝堂之内。
——如果你不是契丹王室之人,你会做什么?
——做男宠吧。
这一刻她突然有一点明白了他说这话时的心情,还有他在那四年里的心情。他应该是矛盾的,尤其是到后来,她和他之间开始变得说不清道不明的时候。或许他会头一次觉得,倘若他不是这个契丹王室之人,才是好的。
只是他没有办法。
——那如果我也不是公主呢?
——那就不知道了。
辞别了老人,静亭一个人沿小路走回营地。此时,王帐前彩绸铺地,锣鼓喧天,正是澹台律的登基典礼。几乎所有人都挤了过来,争相观看这一场盛典。
静亭绕开了此地,抬首遥望,之间营地门前停着的几辆马车,正是中原的构造风格。雕漆的门扇推开,一人穿着熟悉的靛色朝廷官服,正缓缓走下车来。
她依旧没有停留,却一直走回来自己早上出来的地方。这里门前一个侍女都没有,帐帘挑开,她看见他几乎还保持着清晨的姿势。只是眼睛睁开,正望着床幔的一处。那眼神……竟然有些迷茫。
听到脚步声,湛如转过头来,眼神慢慢在她身上汇聚,最后又恢复了那深不可测的一点漆黑。他微微一笑:“你不去收拾一下东西,符央就该来了。”
“他已经来了,我马上就走。”静亭走到床边。湛如将毯子卷了卷,坐起身来。懒洋洋地望着她:“我就不去送你了,符央肯定带了不少羽林军,就等着杀了我这窃国贼。”
他语气极是漫不经心,但静亭知道,他越是这样说话,其实心里便越压抑得难过。
湛如是一个很害怕送别的人,他离开京城公主府的时候,便走得很匆忙。他每每尽力避开那些他送别人、或是别人送他的场面。他是这样的孤独,孤独到连这样聪明的他自己,都从不敢承认。
静亭突然掩住了他的唇。他微微一怔,但是静亭已经很快松开手。她笑了笑,“我要走了。”
他又一怔,随即也笑了起来:“所以呢?”
“所以,倘若以后的说我不要你,那一定是我生气了,不是真的。我会一直想着你。”她思索了一下,将脖子上的玉佩拿下来,给他挂上,“送给你了。”
他低下头将玉佩拿在手中,摩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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