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人除了杨茂的几个随众,都笑起来。谁都知道马不是杨茂的,杨少爷这会遇到煞星,自讨苦吃。
杨茂只想快diǎn使马停住,听了张珏的话,竟真的稍松了手。这一松,立刻被颠落下马背,摔得滚了几圈。这还没完,那马故意与他过不去,踏蹄撞向杨茂。
“少爷危险!”小厮叫喊。
一个人影闪过,拖拽杨茂,使他免了被践踏之危。
小厮围攻上去安抚,杨茂惊魂未定,抬头看了救自己的人,乃是提刑王翊。
“此马显然非你所有,就此回去吧!”王翊对他道。
“你是什么人?”杨茂拍了身上的土,神气地跳起来,“这匹马虽然我不能骑,但不能证明我不是它主人。我家有宝剑、宝弓,我同样不能用,难道它们非我所有?这马说是我的,就是我的,公子我一定要带走。”
王翊负手在后,看着杨茂,“我乃成都提刑王翊。”
“我以为多大的官,原来是个小小提刑!”杨茂瞧不起道,“知道我是谁吗?说起我杨茂,哪个不认识?”
“我就不认识你。”王翊道。
杨茂一顿,又放言,“算了,你是外地来的,不与你计较。不懂的就去问黄知县。知道我爷爷是谁吗?”
“令祖父是当朝宰相吗?”王翊反问。
“不是。”
“是皇亲国戚吗?”
“不是。”杨茂讨厌他这么问,“告诉你吧!我爷爷是二十多年前,平定吴曦之乱的大功臣——杨巨源。你可曾听说?我爷爷有平乱安邦之功,陛下下诏为我爷爷建褒忠庙,受万世香火,比什么宰相、皇亲荣耀多了!”
杨茂得意,仅凭那座褒忠庙,就可让杨氏家族风光数代。
王翊却冷冷说道:“杨公后人骄横如此,褒忠庙里的香火恐怕没几年了吧?”
“你说什么?”杨茂鼓瞪双眼。
“可不是吗?当年吴氏兄弟抗金守蜀,功在千秋,吴氏族人在四川也如诸侯般过了几代。到吴曦,全忘了祖辈忠义,勾结金人,自封蜀王,最后人头落地,吴氏家族也衰败了。今日之杨氏,其势远不如吴氏,可后人之骄横比吴氏更甚,公子以为大运还有几年?以后褒忠庙废,杨公之神位,只怕要弃之荒野了。”
“放屁!小小提刑胆敢污辱我爷爷!”
“污辱杨公的非我,后人自污。”
“给老子闭嘴!”杨茂怒叫,那软棉棉的巴掌居然向王翊扇去。
王翊不紧不惧,轻轻便捏住杨茂手腕,还没怎用力,杨茂就哇哇痛得直叫,王翊立刻松了手。
杨茂捂住手腕,后退了几步,“好啊!敢打人!”
“你这种子弟,打你,是为你好。我看你就是挨的打太少,才成如今这般。该给diǎn教训。”王翊冷对道。
“好啊!教训我?来啊!过来再打我!”杨茂再后退几步。
王翊却没动,只是眼中沉怒。
见王翊不动,杨茂的胆子大起来,料定王翊只是嘴上说,其实不敢出手,更挑衅道:“你不是很厉害吗?要给我教训吗?来啊!我就在这儿,来打我啊!爹娘都不打我,你一个小小提刑也敢对我动手?我伯伯是大理寺卿!你来打我啊!快来啊!”
“好,满足你的愿望!”
王翊没动手,旁人动手了。张珏突然上前,一巴掌拍去,他也没用多少力,杨茂哑然止声,连个“啊”的惨叫都没叫出,地上滚了七八圈,口中喷血,咬了舌头。
“少爷!你怎么了少爷?”小厮们围攻上去把杨茂扶起。
杨茂一时说不出话了,嘴里只吐血,人还是清醒的,怨恨地把张珏盯住。
“你自己说的,我满足你的愿望,总不能算我错吧?”张珏哈哈一笑,“要不要再来一下?”
杨茂说不出话,眼中却惊恐,攀住身边小厮。小厮把他又扶又抬,主仆一群,灰溜溜滚出县衙,身后旁观者指指diǎndiǎn。
“哈哈!”张珏笑声更朗。
王翊的神情也松了松,“谢了。”经过张珏身旁时,小声说道。
“没事,我早看这厮不顺眼,你有公职在身,难处我懂。我不过一介草民,打了就打了,还怕他不成?”
王翊冲他笑,“张老弟真是直爽之人,不如去喝一杯如何?”
张珏“好”字正要出口,不过听见“喝一杯”,立刻咽了回去。喝的那东西自然是酒,酒一种可燃烧液体,不过烧的只是里面的酒精,其大部分成分还是水,万万喝不得的。
“我看时辰尚早,只喝酒有什么意思?不如提刑到我家中去坐吧!”张珏不想喝酒,又舍不得交友机会,便相邀道。
“如此更好。”王翊欣然接受。
郭荆娘一直等着张珏,想不到不仅张珏回来了,还带回王提刑,这可是位贵客,郭荆娘张罗招呼。
张珏牵马入院,交给邹家下照料,众人立刻认出来,这就是闹得正热的那匹宝马啊!王翊向众人证实,此马已认张珏为主,以后就是张珏的马了。众人惊讶,但提刑亲口说出的还会有假?对张珏惊赞更重。
王翊与张珏就坐在院中交谈,邹家下人与周围人都聚了过来,大家一起聊,完全不会有冷场,张珏与王翊熟悉得更快。
不知不觉已至傍晚,郭荆娘已做好晚饭,又是大家围坐一桌吃饭,桌上都不是张珏能吃的,但人多好混,他不动筷子也没人留意。
过了晚饭,邻居渐渐回家,张珏和王翊这才有单独谈话的机会。王翊今日卿得愉快,还未尽兴,要与张珏把酒对月。
“终究躲不过。”张珏暗叹,不过他已有准备,这事只能交给郭荆娘了。
“公辅兄,寒冬腊月喝冷酒伤身,我已叫荆娘去温酒了,不如等等。”他对王翊道。聊了一天,已叫起王翊的表字“公铺”来。
此时王翊已有三分醉意,不介意等。
邹家院子尚在修建,院内到处是石材、木料零乱摆放,夜色中有一股废墟般的孤寂感。
“虽与张老弟头一次见,却甚感投缘。”王翊感叹道,“或许是因为好久没遇见张老弟这样的人了吧?张老弟举手投足间有一股英雄意气,我大宋这样的人已越来越少了。观百姓,安居乐业,无忧无虑;再看官场,到处是软弱书生,腐砚腐气。古语去,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你看那杨氏,当年杨公也是英雄豪杰,这才两代,孙儿辈已烂至如此。”
“我见公辅兄时也是这般感觉,使我想起故乡的人。”张珏想起火王星的一切,他的战友、同学、尊敬的老师,以及霍顿将军,他们都是火王星帝国的骄傲,与那些阴暗板刻的民主派不同,满是无穷活力与不可侵犯的高傲。
他来这里已有些时日了,听说了不少情况,这个叫大宋的国家与火王星到有些相似,这里文人当政,由于过分温和谨慎的政治,有志向、敢冒险的人受到压制。而在火王星,保守的国会也处处与霍顿将军作对,他们总认为霍顿要做独裁者,防他更甚于防外敌。
“久等了。”郭荆娘端上温好的酒。有两只酒壶,她暗示,一壶是酒,一壶是灯油。
为过此关,张珏告诉了她,自己不能喝酒,但可以喝灯油。郭荆娘只惊讶了一小会儿,便想了此办法。张珏先夺了灯油那壶,把酒留给王翊。
“看来张老弟与我是同类人。物以类聚。”王翊倒酒先敬。
张珏以灯油回敬,月色下两个人影畅饮极欢。
第20章 王虎
那边张珏、王翊做起了朋友,这边杨氏大宅中,杨茂孤零零使闷气,连个亲近安慰的人都没有。他从衙门回来,母亲问他怎么了,他不敢说,要是母亲知道了,必书信父亲,若父亲知晓他什么事都办不成,还惹麻烦、受欺负、丢家族的脸,以后他在家中还有什么地位,就是个败家子印象了。传到其他几房那里,更影响今后的前途,叔伯们可不会支持废物。
“不会放过他们!”他猛捶桌案,硬木制成的桌案纹丝不动,他的拳头到痛了,缩回手揉了揉,“先是那个张珏,现在加上王翊!不可饶恕,敢如此欺辱本公子!”
“你们有什么办法?”他硬气地问身边几个小厮。
小厮能有什么办法,都怕他,身子缩了缩。杨茂平时欺负别人,爽了,就打赏他们;但现在,威风不在,成别人欺负杨茂,公子不爽,就拿他们出气。小厮们心里委屈又怨恨,但不敢表露,少爷是衣食父母,要恨只能恨欺负少爷的人。
一个小厮上前,“公子,那王翊有官职在身,就凭这diǎn理由,动不得他的。只有等抓着他的大错,再到有司去揭发,才能把他办掉。”
“什么馊主意!这算主意吗?”杨茂向着小厮脑袋狠拍了一巴掌,“等他有了大错,还用得着我去揭发?这算报仇吗?知道什么叫报仇?报仇就是把没错说成有错,想他什么时候,就让他什么时候死!”
“公子你又不许把事告诉老爷!”小厮委屈,“不如告诉大姑娘吧!请大姑娘动用官场上的关系,但不使老爷知道。”
杨茂想了想,“不行!爹与姐姐俱在成都,请姐姐动用官场关系,爹定会知晓。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小厮们一阵沉默,另一个小厮战战兢兢凑到杨茂身旁,“既然王翊暂不能动,就先对付张珏和邹家。”
“你有什么好主意?”
“公子你忘了白马山的那伙强盗了吗?”
“他们?”
“是啊公子,既然公子不方便使全力对付,何不借刀杀人?”
“你是说让白马山的强盗去杀张珏?”杨茂想了又想,“可是,我与那伙强盗不熟,他们能为我办事?”
“怎么不能?公子忘了?白马山的山大王对大姑娘倾慕已久,公子只需借此关系,与寨主王虎套近乎,要办事轻而易举。”
杨茂听了一怔,细细思量,“那王虎对我姐确实早有意思,我若托他办事,他没有不答应的。可他毕竟是强盗,我杨家四川名门,要是传出与强盗勾结……”
“不会的公子,王虎虽是粗人,其实心思也细,量他不敢传出去。对他来说,得罪杨家和官府事小,以后大姑娘憎恨他,那才事大。”
杨茂思虑再三,拍腿道:“好!就上白马山,找王虎!”
杨少爷做想做的事从来都是雷厉风行,说干就要干的。正如他要收邹家米铺,那就不惜代价,这次定了决心要杀张珏,亦不会吝啬本钱,带上好礼与小厮,这就去了白马山。
白马山位于名山县东北四十里,有官道经于此,通往成都府,乃川西重要商道。如此重要的地段,自然盘据着大小草寇拦路剪径,官府也曾或剿灭或招安过,消灭了些小的,但几个在寨却撼动不得,其中便有白马寨。此寨人不多,只有百多人,但所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寨主王虎武艺高强,能结众心,官府奈何不得,渐渐地就不管了,任由其在白马山做个山大王。
名山县杨氏有女,为县内第一美人,王虎倾慕已久,可又求之不得。便放下过话,只要杨氏女有所求,必应之。但杨家官宦权贵之家,岂会与他这等草莽来往,话放在此,却从未有过兑现。
杨茂瞒着家人,偷偷地上了白马山,寨主王虎听闻杨氏女之弟到访,自然大喜,寨里摆上大酒肉,盛情款待。
百多号强盗挤了一屋,大碗酒大口肉,大声说话,喧嚣得耳朵发麻。杨茂被吵得头昏脑胀,王虎又向他敬酒,杨茂不敢推辞,端了碗回敬,又是一个大海碗,他的手都在发抖。
“杨少随意。”王虎早看出他不能喝,就叫他随意,自己干了。酒碗倾倒,好酒半数入肚,半数流出,湿了浓密虬髯。
“寨主好酒量。”杨茂意思性的喝了一口,夸赞道。
别看王虎生得五大三粗,又长了一脸浓须,其实才二十出头,数年前才从师父手中接过寨子。
王虎以手抹了胡须上的酒,说道:“这才喝几碗?我这人就是如此,越高兴,酒量越好,杨少今日来找我,我高兴,还没开始喝呢!”
杨茂和他的小厮都陪笑。
“令姐还好吧?”
“还好,姐姐现在成都。”
“听说已订了亲事?”
杨茂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答:“是,姐姐许了成都马家的嫡公子马敉宁,明年就要办喜事了。”
王虎胡须浓密,看不出他此时的嘴角是上扬,还是下压。不过粗眉下的双目到是一沉,显出心里的不悦。
“许了人就好。以前那么多人求亲,她都没看上。”王虎又开一坛酒,自己倒上了,“成都马家,四川首富,那嫡公子将来是要继承马家家业的,家世上到相配,就是不知人品如何。”
“听闻还不错,虽是商人,但在读书学问上也没落下。据说还是书院学生的领袖。”杨茂小心观察王虎的神色,话锋一转,“当然,比不上寨主豪气冲天,他一个弱质书生,寨主一根指头就把他摁死。是寨主宽宏大量,没与他计较。”
“好啦!好啦!”王虎止他奉承,虽知是假话,却乐呵呵的,“杨少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找我是有事吧?”
杨茂正愁怎么把话绕到正题,既然王虎主动开口,他也就不拐弯,直说道:“寨主英明,小弟正是遇上大麻烦,才来求寨主帮忙。”
“什么麻烦?尽管说。在这方圆百里,包括名山县,还没有我解决不了的!”
“有寨主此言,小弟就放心了。”杨茂立刻委屈说道,“名山县的邹家在米行内本就是我杨家的竞争对手,这两年,邹家经营不善,我便有心把他们店铺接到手里。做生意你情我愿,他们不卖就算了,怎知他们家失火竟赖我头上,到官府告我,诬我为了逼他们卖店,故意纵火烧房,真是天大的冤枉!知县是个怕事的人,竟要我们两家私下解决。那邹家请了个叫张珏的打手,到我家要钱,把家里好多人都打伤了。我怕他再伤人,这才赔钱了事。想起来,心里这股气堵得慌。”
“要我为你出气是吧?”
“寨主英明!”杨茂求道,“只要寨主能为小弟出这口气,小弟就……”
“就怎么样?”
“小弟让姐姐和马敉宁的婚事成不了!”杨茂当然不能把姐姐送给强盗,但破坏姐姐与别人的婚事,他还做得到。
王虎眯眯眼睛,斜眼盯着杨茂,“杨少还有这本事?看来都已成血海深仇,连姐姐的终身大事都不顾了。罢了,罢了,为令姐做事,是我许下的诺言,本就不求有回报。要我怎么为你出气?”
杨茂大喜,凑近王虎,“先杀张珏,再打垮邹家。邹家的事,我会在城中助力,但杀张珏,就全靠寨主了。”
王虎冷笑,“杀个人而已,这有何难?把他引出来就是了,不管他武艺多高,都只能成为我锤下亡魂!”
说罢,王虎抽出随身的一柄铁锤,呼呼舞了两下,沉重的锤头打出风压,威势逼人。那锤子闪出股银青亮兴,使人一看便知其非凡。
这时,几名强盗笑着进了大堂,身后带着个胖子,由两人左右夹着。两名强盗体身健壮,架这胖子也架得气喘须须,那胖子被绑着,还有挣扎。
张盗入堂向王虎道喜,“哥哥,今日兄弟等在山下绑了个游商,又白又嫩,一看就是大财主。”说着,把从胖子身上搜到的钱钞金银、值钱佩饰拿了出来,强盗们睁了眼,真是个财主。
那胖子挣扎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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