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灵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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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灵正传-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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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时候,她会泡到了温水里,她委实疲惫得睁不开眼,手脚也懒得动,那双大手就会轻扶着她的头,拿了巾子,仔细地为她抹脸抹身。
  “灵灵,洗澡了。”男人的指头粗粗的,但动作轻柔极了。
  真好!洗澡也不必费力气,她只管继续睡,他还会帮她擦乾呢。
  哎哟,洗澡就洗澡,他怎么摸了人家的奶子!还轻轻搔着她的肚皮,那粗糙指头刮着她的细皮嫩肉,微痒,微麻,挠得她咯咯笑了,乾脆仰躺在他怀里,放松了四肢,任他搔个全身酥软痛快。
  但她仍然不愿睁眼,一心只愿这场好梦永无止境。
  嗳!她要赞叹了。她什么都不用做,只管睡觉,吃喝拉撒自然有人为她服侍得好好的,这才是真正的神仙生活啊。
  不用动手动脚,不用劳累奔波,不用耗费心神,不用天人交战,不用忧愁功德簿,不用犹豫爱不爱的,不用挂心那个孤单的笨大个儿……
  快活似神仙啊。
  姑儿山山顶,云深不知处。
  黑脸判官属地府,哪吒属天界,平日这两尊仙各忙各的,要碰面不容易,如今为了狐仙胡灵灵,约在了姑儿山的山顶下棋。
  “怎么办,这棋局乱了。”俊美小少年以手支颐,皱着眉头。
  “乱了,重来呗。”黑脸判宫笑着轻敲手中黑子。
  “重来?”哪吒拿起白子,下知放落何处。
  “这是他们的棋局。”黑脸判官将指头间的黑子弹入棋碗里。“我们何必帮他们下?”
  “对喔。”哪吒咧出笑容,也将自己的白子丢向棋碗。“而且,棋中不语真君子,我们也不能在旁边下指导棋。”
  “这就是了。”黑脸判宫抹掉混乱的棋局,分出黑白子,各自丢人碗里。“说起来,狐小弟比狐大姐有决心和勇气,他能凭着自己的本事挣得一个人界的身分,狐大姐反倒显得拿不定主意。”
  “唉,咱狐大姐的主意就是成为天女,其余免谈。”
  “要成为天女,就得快点醒来赶走裴迁,这样赖着他,不愿醒来解决问题,她是想睡到裴迁变成白胡子老公公吗?”黑脸判宫大摇其头,重新在空白棋盘上放了一颗黑子。
  “就算赶走裴迁,她心静不下来,也没用啦。这就好像狐狸追着自己的尾巴绕圈圈,没有一个完了的时候。”
  “那就给她瞧瞧当天女的好处,好让她尽快定心。”
  “呵呵呵,早该给她看了。”哪吒眨眨大眼,扯出调皮的笑容。“不过嘛,这场历练是该有的,才能做出一个正确的抉择。”
  “历练?”黑脸判官抬了眉毛。“情?”
  “判官大哥想试试吗?”哪吒抓着一把白棋子,在掌心把玩。
  “问人问,情是何物?当局者迷啊。”黑脸判官大笑,伸掌示意道:“哪吒,下棋了。”
  “谁的棋?”
  “哈哈!当然是我们的棋了。”
  睡了好久好久,她终于从冬眠里醒来。
  “灵灵……”
  “别喊我,我忙着做善事。”胡灵灵无视于那声呼唤,她坐在床上,翘起一只脚,皱着细长的柳眉,翻阅摊在床上的功德簿。
  一页一页翻过去,上头记载着她的善行:捡小弟回家、指引商人做生意、帮穷人发财、医治绝症老妇、布施义粥、救回裴迁……咦?这也算是她的善行?当然喽,耗了她三颗元神,这可是大大的善事了。
  她露出满意的微笑,又翻了过去。其实善事大同小异,反正就是让人开心,自己也开心,只要填满功德簿,她就能够得偿所愿了。
  吓!她瞪大眼睛瞧去,功德簿已然来到最后一页,全数写满,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亮了出来。
  功德圆满。
  哇呵!她终于载满功德簿了!她高兴地大叫,简直快要飞上天了。不,她的确乘云驾雾,直奔天庭,接受玉皇大帝所赐下的灵灵天女封号。
  这一千年来没白费啊,她缴上狐仙狐大姐的功德簿,换上另一本专属灵灵天女的崭新功德簿。
  大好了!灵灵天女下凡去也,准备做更多的善事了。
  “灵灵天女,求您保佑我这回出门赚大钱。”
  赚钱?先要有本钱,还要有运气。不行!你今年走衰运,赚不了钱。
  “灵灵天女,求您保佑我金榜题名。”
  平日不用功,临时抱佛脚,没用啦。
  “灵灵天女,求您赐我一张美丽的脸孔,嫁给富贵人家。”
  脸孔是爹娘给的,长丑了,天女也没法子帮你变回来,且记得相由心生啊,你爱搬弄是非,再好看的脸都丑了。
  “灵灵天女,求您保佑我们阖家平安,顺心如意。”
  总算有一个比较正常的愿望了。她捻花微笑,看了这家人的情况。
  老爹躺在床上哼哼唉唉,原来是半身不遂;老娘照顾老爹,累得腰酸背痛;上香求平安的男人为了一家子生活,终日在外劳累干活儿;他的女人望着见底的米缸,为下一顿饭发愁;而不知愁的三个小孩在外头玩耍,一个跌倒了大哭,一个和邻居小孩抢蟋蟀,一个一边洗衣服玩水,一边不解为何有小孩可以穿着乾净好看的衣服上学堂。
  她愣了,她如何让这家人阖家平安、顺心如意?
  世人各有其命运和业力,有时得靠自己去化解和改变,神仙顶多是开示一下,让他们自己想通,然后自己去努力,她帮不了那么多忙。
  可她愈是深入了解,愈是感受众生的无奈和痛苦,也愈觉自己的无能为力,这就是她成仙的目的吗?
  她再也无法以“做善事”的心情轻易带过,她必须真正去闻声救苦。
  不!当她都未能消除自己内心最深处的苦楚时,她要如何祓除他人的苦?这是自讨苦吃啊!当天女不是该开开心心地逍遥天界吗?
  这一想,又过了一千年,她翻开灵灵天女的功德簿,竟然全是空白!
  “灵灵……”那个让她揪心的声音又在呼唤她了。
  她恍惚跟随那声音,回到了姑儿山的洞口前。
  一个白发老翁坐在土灶前,烧着一小锅青菜汤,他老态龙钟,抖动的手指抓起一把盐,往汤里撒下去,不小心撒了一半在地上。
  这是谁?她定睛一看,顿时浑身发颤,许久不再有过的心酸热泪溢上了喉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裴迁这么老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一下子就这么老了?时光匆匆,一晃数十年过去了,他一直待在姑儿山,试图寻她,可她却掩起洞门,刻意不让他找到,他也就寻寻觅觅,直到老去。
  而他,很快就会离开这个人世,往下一个轮回而去;到时,他喝下孟婆汤,就会彻底忘了她,曾有的爱恋痴缠也会如烟般消散。
  这一分别,不是六年,不是数十年,不是五百年,而是永远。
  一在天,一在地,再也无缘聚合,他的心里,不再有灵灵,不再有一只毛色美丽的大红狐;但,一直保有记忆的她,却是想着他,惦念着他,千千年,万万年;这残酷的思念会折磨她到地老天荒啊!
  不公平!
  天女要什么公平呢?神仙或天女向来只有付出,是慈悲的,无欲的,弛可以有情,但那是对众生,不是对个人。
  芸芸众生,来来去去,她得承担着他们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她真有这么大的能耐吗?她光是承担着裴迁这个人,就已经让她心躁难安,她还有什么本领去承担那么多不认识的人?
  她知道,她失去什么了。
  不是功德簿,不是天女封号,不是狐仙身分,而是自己。
  因着自己的迷失,她也失去了裴迁——一个愿意承担她悲、欢、离、合、喜、怒、哀、乐的深情男子。
  恍惚之间,回到了五百年前,她还是一只小红狐狸,因着被兄弟姐妹欺负排斥,被迫离群索居,她独自坐在溪边,悲愤地舔舐身上的伤口。
  忽然出现了一位翩翩俊美小少年,他蹲在地上,捧着笑脸看她。
  “狐狸狐狸,你想不想成仙?”
  “想!”她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为什么?”
  “我想强壮,不受欺负。”
  “你不是已经成为一只强壮的狐狸了吗?”小少年笑咪咪地道:“这可是你硬跟阎王要来的喔,你自愿堕入畜生道,后悔了呀?”
  “不后侮。我只是还要更强壮。”
  “真贪心。”小少年拍拍她的头。“等你再长大些,就会强壮了。”
  “不,山里还有老虎野狼,也有猎人,我的强壮只能让我跑得快,在力气上还是敌不过他们。”
  “我个儿小,也敌不过老虎野狼啊。”
  “可你有仙术,你可以应付所有的困难。”
  “仙术这么好用,我都不知道耶。”小少年拿食指撇着自己俊美的脸庞,眨了眨大眼道:“不然我教你几句咒语,你试试看吧。”
  从此,她学习仙术,吸收天地灵气,吐纳日月精华,渐渐有了本事,不再怕被欺负,也不怕被老虎抓走吃掉,她凭着狐仙的本领,睥睨姑儿山众生,再也没有野兽生灵精怪敢招惹她。
  她过着快意自在的日子,又听说狐仙往上一级是天女,她渴望自己具备更多的本事,毕竟半仙还不够,不能满足她“强壮”的需求;到了这时,强壮已经不单单只是为了保护自身,她要的更多;她要能呼风唤雨,她要能操控生死,她要能掌握命运……
  为了达到目的,她加紧努力修行,春去秋来,岁岁年年,她浑然不知这世的狐狸爹娘死了,欺负她的兄弟姐妹也死了,甚至它们的子子孙孙也死了,然后,裴迁来了,裴迁老了……
  “狐大姐,你为何要成仙?”哪吒又出现了。
  “我……”她愣了半晌,这才道:“济世肋人。”
  “是吗?”哪吒笑问道。
  不是。她刚刚才记起,是为了强壮,为了她成为天女的欲望。
  这些年来,她手拿功德簿,以备随时添上一桩善事;因此,她的心会摆上很多人,可他们是谁呢?她不认识他们,他们只是为她所利用,做为成仙的工具;一旦助她添了功德,她立刻忘了他们;偶尔他们再度来求她,她才会再去帮助他们,帮完了,她还是忘记他们了。
  唯一记得的,只有裴迁。
  是他,给了她一个女人的生命,让她感受到身为人的感情起伏;每当想着他时,她心头会甜甜的、酸酸的,有些不舍,有些挂念,这份实实在在的情感在她体内流转,与她的心魂互融互合,再也无法分离。
  她真的喜欢这种感觉!
  过去,她一再挣扎要不要爱他,但此刻想来,挣扎,带给她的是痛苦和矛盾;不挣扎,带给她的是快乐和安心,两相比较,那她还要挣扎吗?
  她从战乱丧生的小姑娘变成了狐狸,再变成了狐仙,再变成了天女,也许以后还会修成菩萨;她是强壮了,但,这并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她想要的是:有一个强壮的人能保护她,让她免于战乱惊恐,免于欺侮委屈,不管她美丑与否,也不管她脾气好坏,他就是全心全意爱护着她;她不必花费力气奔波做功德以换得他的爱,她只需全然接受他,小两口快快乐乐地过日子,即使粗茶淡饭,茅屋竹床,这就够了。
  那人,近在眼前,可他……已经有如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了光芒,请问,是谁白白浪费了光阴?是谁不懂得珍惜他的情意啊?
  是最笨的她呀!
  她心头紧绞,热泪倾流而下。她的法术之所以不灵,裴迁之所以记起她,皆因在她施行抹去记忆的法术时,她不是狐仙,而是一个普通的人问哀伤女子。
  如今,她的法术无法倒转时光,拉不回这数十年的空白,眼见他一点点地死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跟他一起走。
  “破!”她目光决绝,双手高举,瞬间铲掉姑儿山的一块大石,直往江汉城的玉姑祠飞去。
  “哇!竟然砸掉你的玉姑祠?”哪吒好惊讶。
  “没用了。”她凄然微笑,看到地府的黑脸判官也来了,明白裴迁的时候到了,她抹掉泪,仍勉强笑道:“我也一起去。”
  “你不能去喔。”哪吒笑嘻嘻地摇了摇指头。
  “什么?”她立即杏眼圆瞪。“敢不给我去?我去砸了你的天宫!”
  “你做的功德太多了。”黑脸判官赶紧出面,狐大姐这么凶,说到做到的。“这么多功德,地府消化不完,只好让你和裴迁好命几十辈子。”
  “啥?”她听不懂,头突然好晕,一下子就睡着了。
  嗡嘛呢吼嘿!
  她喊出了荒废已久的五字咒,顿时,大红狐变为胡灵灵。
  “狐狸狐狸爱睡觉,一睡千年不觉晓,哎哟哟……”嘴里呢哺唱着,却是心酸难耐,不觉泪流满面。
  黄粱一梦啊!哪吒好狠,竟然叫她回来,是要她跟裴迁诀别吗?
  “灵灵?灵灵!”裴迁感觉怀里的异样,立即惊醒过来,一见灵灵恢复了人身,他激动地红了眼眶,大叫道:“你变回来了!”
  “裴迁……”胡灵灵闷在他的怀里,哀伤地喊着他。
  “太好了,你醒来了。”他不断抚摸她的身体,触手柔软丰满,完全没变。这好久不见的女子玲珑身段令他心神激狂,更加紧紧地拥住她,低头以颊摩挲她的头发,不住地亲吻着。
  “呜呜,裴迁……”她不敢看他,怕见到一个白胡子老头啊,只能哽咽地问道:“告诉我,我睡了多久?”
  “大概……五、六……”他吻了又吻,声音因激动而沙哑。
  “别说。”她变得胆小了,是五十年?还是六十年?她不敢听,更下敢看。“等一下……”她怯怯地往上伸手探向他的脸孔。
  依然是扎手的胡渣,好像长了些;她以手心缓缓擦过他下巴,刺刺痒痒的;再往上摸,摸到了他温热的唇,感觉到他呼出的鼻息,再抚向他的大脸,摸了又摸,顺着他短短硬硬的络腮胡子滑了下来。
  “哎!”他一痛,好笑地问道:“灵灵,怎地拔我胡子?”
  “我瞧瞧。”她瑟缩他怀里,鼓起勇气,将眼睛打开一条细缝。
  黑的!他没老?还是她刚好拔到黑胡子?其实他已经好老好老了?
  她好怕!怕到无法面对他,乾脆钻进了他的衣襟里面,索求她最熟悉的温暖胸膛做为依靠。
  “灵灵啊,为什么不起来?”他双手环抱着她,摸摸她的发。
  “呜呜,你老了……”
  “我老了,丑了,你不爱我了吗?”他柔声问道。
  “不!不!”她猛然坐起,用力摇头,仍是双眼紧闭,泪水从眼角溢出,忘情地道:“我们才正要开始。”
  “是的,正要开始。”他捧起她的脸,温柔地吻上她的唇瓣。
  这一吻,彷如久旱逢甘霖,彼此都深深地沉醉了。
  先是轻轻柔柔舔舐,重温对方唇舌的温度;接着便是迫不及待地缠绕需索,热切地深入绪绪。他的手在她身上游移,她也坐到了他的大腿上,两人浑身火热,声息交缠,长长的深吻不够,还要再吻下去。
  皎洁的月光斜斜映入,夜风微凉,长吻方歇,两人仍紧紧互拥。
  “裴迁……”她不知不觉睁了眼,望向眼前的男人。
  黑眸,黑眉,黑发,黑须,他还是她睡觉之前的裴迁,一点也没变老……不,六年的风霜寻觅,早已让他鬓边冒出几根白发了。
  深邃的瞳眸里映着她,她在水波里荡漾,随之流出了他红红的眼眶。
  她颤抖地伸指为他拭去泪水,触手烫热,她忽然明白,那场淋得她满头满脸的热水雨是哪来的了。
  裴迁为她哭了。她这样昏迷不醒,无法变回人身,他是悬了多久的心啊?他不怕她是一只狐狸,悉心照顾她,给她吃饭,帮她洗澡,每晚抱她睡觉,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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