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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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妻-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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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东明已是近在眼前,弯腰将自己娘子抄上马来,身后跟着燕檀罗毓贺黑子等人,数百骑紧咬着这些人不放。

  大夏官兵追着这些人骑马往香末山逃窜,沿着来时路上了山,罗桃依被那年轻男子紧搂在怀里,几番挣扎,那男子在她耳边威胁,“你若再挣扎,我必然砍下你的头来!”

  罗桃依看不到这人的脸,只觉此人杀机凛然,心生惧意,终于乖顺坐好,待得马儿上山之时,她瞅着空子,从他怀中往下一滑,便从马上跌了下去,整个人骨碌碌沿着山坡滚了下去……

  那年轻男子欲待回身去捉她,见大夏官兵已追了上来,先头那持匕的少女已经从马中跳了下来,跌跌撞撞向着已经滚下山去,一动不动趴在那里的红衣少女跑去,暗叹一声,他只得驱马而逃……

  死不放手

  49

  这天晚上响水军营紧急召开会议,与会将领神色凝重。

  裴东明燕檀等人追上去的那年轻男子,正是蛮夷元帅阿不通。

  大夏自诩华夏泱泱大国,对边属小国皆以化外蛮夷称呼。西北边漠被他们称为蛮夷的游牧部落其实是北漠,王庭在依尔林大草原深处,阿不通乃是北漠可汗的幼弟,天性喜战,与左迁也是老对手了。

  燕檀贺黑子带着人去追阿不通,罗毓与裴东明先带着罗桃依跟书香回来了。

  说起来,今日这般险情,也多亏得平日裴东明与人广结善缘之故。

  他在军中虽说武艺非凡,但是为人十分谦逊,对新兵尤其和善。这也多拜老罗所赐,当年他初进军营,在老罗头手下吃了不少的苦头,自己升职之后,对手下的兵很是爱护。

  罗桃依与书香出城以后,城南值守的兵士里有人当初进营得到过裴东明的照顾,对他心存感激,与交好的兄弟们耳语一番,趁着老罗不注意,拼着受罚,私下前去寻找裴东明。

  裴东明彼时正在城北值守,闻听此言魂惊胆裂,急去左迁处请令。恰罗毓也跟着裴东明,听到自家妹子骑马带着裴娘子出城,也是肝胆俱寒。

  左迁当下派兵点将,派人前去救书香与罗桃依,又令卫央带了人前去南城门锁拿了老罗头前来。

  这会众人在营里议事,老罗头还一边关着。

  裴东明救了书香,与抱着亲妹的罗毓入城之后,本来要分道扬镳,各自去寻大夫,但书香见罗桃依牙关紧咬,至今还未醒转,死活不肯随着裴东明回家请大夫来治伤,非要跟着去城守府瞧罗桃依。

  罗毓见状,索性让他们一起前去城守府,又道:“家里大夫医术也好,到时候也好一起诊治。”

  书香一脸焦色:“我不打紧,只想守着桃依,看看她有无大碍。”其实她被那蛮夷汉子一脚踹飞,这会胸口还痛到喘气也困难。

  四个人去了城守府,罗家人一瞧见罗桃依这模样,顿时心疼不已。罗老太太当时就捶着胸口哭出来了:“好好的孩子,你们都这么照顾不周,她小孩子家家不懂事,出门你们不着人看着点,这会子不是要我的命吗?”

  罗夫人泪如雨下,紧握着女儿不肯松手,罗城守气的跳脚:“这个北漠蛮夷,要是老子闺女有个三长两短,老子就不当这官了,上战场杀敌拼命去!”

  书香心中歉疚万分:“都是我的不是,让大小姐带我出城去……实在对不住!”说实话,当时她还只当郊游踏青一般,完全没往危险的地方想。

  罗夫人坐在罗桃依床边,恰瞧见她脖子上还有蜿蜒血痕,显然利器所伤,面色也难看的紧,只是焦心女儿,便强撑着站在这里,感她一片真心,拉着她的手儿不禁又滴下泪来:“我家这丫头自来疯了些,这原就怨不得你……”

  一时里大夫来了,把脉开药,好生折腾了一回,只道罗桃依当时滚下马来,撅着了,喝点安神调息的药,好生休息两日便好了。

  裴东明不便进罗桃依绣房,便有罗毓陪着在外面等消息。

  罗家一众人等听了这话,方松了一口气。

  书香原本便摇摇欲坠,自被那蛮夷汉子在胸口踹飞之后,当时便有一口心头血到了嘴里,被她生生咽了下去,如今听得罗桃依无恙,只觉心头大石落地,再撑不住,“噗”的喷出一大口血来,双眼一闭,朝后跌了过去。

  “裴娘子——”

  房里众人惊呼一声,罗夫人首先反应了过来,连忙喊大夫,院子里裴东明听得这话,顿时顾不得其它,掀起帘子便冲了进来。

  侍候的丫环媳妇子们见到小姐香闺乍然闯进来个男人,顿时惊叫连连。

  有年纪大点的老成嬷嬷立即要裴东明出去,罗毓紧跟着进来,见到这情形也是十分为难。诚然妹妹的香闺不能进外男,可是裴东明有多疼他这小娘子,响水营中无人不晓。要他在外面干等着恐怕不现实。

  罗四海上次就见过裴东明为了自家小娘子拼命的,这次他能冲进来,倒在意料之中,也不惊慌,只吩咐仆妇们去抬软兜,要将书香挪往客房,也好给他夫妻便宜行事。

  大夫上前诊脉,见一众人等要七手八脚的准备抬这小娘子,连忙阻止:“这位小娘子五脏受了重伤,还是先别挪动,就算要挪动,须得稳些再稳些,轻些再轻些。”又喃喃自语:“她受了这般重的伤,居然没有晕过去,能自己站在那里,也真不容易……”

  裴东明就在那大夫身侧,一颗心险险都疼碎了,低下头去瞧,但见她双目紧闭,唇色越发浅淡,再往下瞧,居然瞧见她脖子上有一条浅浅的刀痕,血迹蜿蜒,顺着脖子一直流到了领口里……

  刀痕很浅,可是那个地方能造成这样浅的刀口的,除了自己,不可能是别人。

  裴东明常年在刀口舔血,自然熟知自己造成的与别人造成的刀伤,甚直刀的来势去路,用了多少力气,用刀那人是左手还是右手,说得不好听些,比某些地方的仵作还要专业。

  无他,熟能生巧耳。

  一个人要是对着各种断肢残伤与各种伤员刀械长年为伍,熟知这些就不足为奇了。

  他曾经看到过无数的刀伤剑伤,论可怖程度,书香脖子上那浅浅的伤痕简直不能相提并论。可是唯有这道伤,教他一时心颤神碎,目不能移,只紧紧盯着面前昏迷过去的人儿。

  就怕一眨眼,下一刻她已经遭遇不测。

  ——是在什么样绝望的境况之下,她才拿刀对准了自己?

  如果他晚来一步……这一步,也许就是阴阳相隔,死生陌路了。

  裴东明不愿想,也不敢再想,可是太阳穴跳的突突的,整个脑子里全是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想法。

  他不能够想象,突然有一天,她从自己的生活里消失,自己会怎么样。

  只一个念头,也差点教他发疯。

  是从什么时候,这小丫头已经牢牢的扎进了他的心里?

  成亲数月,无论是初时的慧黠端方,还是后来的温柔宽和,体贴能干,每每想起,心尖便有暖流涌过。

  罗家的客房干净整洁,怕书香冷,罗夫人还特意啊人吩咐多燃了几个炭盆。裴东明默默紧握着她的手,只觉那指尖凉意渗人,大掌便将她小手紧紧纳入怀中,只盼她能暖和一点,再暖和一点。

  燕檀贺黑子等人回来以后,营中要议事,当初跟着裴东明的军士自去向左迁禀报过他的行踪,军情紧急,左迁急召了他,连罗四海也被请去,商议军情。

  裴东明十分不放心,罗夫人见他这模样,再三向他保证,一定着最可靠的人手看着,只要他家娘子醒了,一定派人去营中报讯,裴东明这才同罗四海罗毓前往营中议事。

  香末山高耸如云,原是一道天然屏障,但此次阿不通竟然能带着人摸到大夏的国土上来,要么他们是绕道而行,要么就是翻过了香末山,无论哪一种情况,都不乐观。

  会议开到了后半夜,拟定了好几处防守作战方略,白日还要分出人手去末山巡查,谨防蛮夷在山上隐性屯兵。

  好不容易散了会,左迁听得书香至今昏迷未醒,特意准了裴东明前去照顾妻子,罗四海跟罗毓等着他一同回罗家,裴东明却偷偷问了左迁身边一名贴身侍卫几句,直奔一处营房。

  罗四海还未在营中乱窜过,跟着罗毓跟裴东明直奔了过去,那营房正是当初众女子初进军营时住过的地方,离连存住处不远。

  门口守着的两名兵士见是裴东明,略一打招呼便放行了。

  裴东明进了院子,直奔第一排营房,踹门进去,老罗头正被五花大绑坐在通铺上,见到他气势汹汹进来,当□子缩了一缩,还试图辩解:“东明啊,你那媳妇儿太不听话,我——”剩下的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裴东明当胸一拳,老罗顿时一声惨叫。

  院子门口值守的兵士闭着眼睛哆嗦了一下,听着房内不断传出来的惨叫声,眼观鼻鼻观心立在那里,专心值守。

  连存刚同左迁私下又讨论了一会,延耽一时,回来时路过这里,恰听到这惨叫,慢慢悠悠晃进去,那俩兵士眼睛子都未动,仿佛军师这么大个人从眼前走过,压根儿没看见。

  连存推开营房的门,但见幽烛之下,响水城政府要员罗四海揎起袖子揍人揍的正欢,罗毓虽然一脚一脚踢下去,但显见得近些日子在军中白浑了,打架的姿势还不及其老子熟练。

  最狠的要数裴东明,他向来和善的笑容全没了,此刻一脸狰狞,一拳拳结结实实揍在老罗头肚子上,揍一次问一声:“你就这么恨我家娘子是吧?”

  “你恨不得她死是吧?”

  “她碍着你什么了你这么恨她?”

  “……”

  两眼血红,拳拳见肉,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整个人呈疯颠状。

  老罗头鼻表脸肿,哭告求饶,就差跪下来叫爷爷了,可是裴东明就像魔怔了一样,本能的去揍他,仿佛借着重击,发泄心中的恐惧。

  差点失去妻子的恐惧!

  连存见他有点不对,一声大喝:“裴东明,你想打死他啊?!”

  裴东明被他这喝声震醒,转回头来,声音里带着难以抑止的颤抖。

  他如果还是五六岁的孩子,此刻肯定坐地大哭,尽情发泄。

  他说:“我家娘子……我家娘子差点自尽。只要我再晚去一步……”

  尝过了温暖的味道,再要他放手,死也不能!

  回家

  50

  连存向来喜欢书香伶俐慧黠,闻听此言只当书香已教蛮夷玷污,霎时痛惜不已,指着老罗头,“你……你……”向来极擅口舌之利的他竟然气的说不出话来,最后恨恨唾一句:“真是揍死活该!”

  老罗哭的凄凄惨惨:“军师救命啊……”

  裴东明直起身来,瞧着他目中尽是愤恨鄙夷之色。

  罗四海挽着袖子揍的气喘吁吁,他久不运动,今日出得一身大汗,此刻犹自深恨,“……你个狗娘养的杂种,老子今日不揍断你的肠子,老子就跟着你姓。”自从走了仕途,他久已不暴粗口,今日怒极之下,难免重操旧业。

  罗毓拉拉暴怒的老爹,一脸认真:“爹,他也姓罗。”

  “老子改姓行不行?”

  “爹,我不想改……”

  裴东明:“……”

  连存:“……”

  你父子俩根本就不是来揍人的,是来打岔的吧?

  是夜,裴东明跟着罗四海依旧去了城守府,连存不放心,也跟着去城守府瞧她,彼时她还在昏迷,面白如纸,脖子上缠着一圈白帛,人本来便生的瘦了些,平躺在床上,盖着厚厚一床被子,瞧起来却仍是教人心惊。

  罗府的下人侍候的甚是周到,房内温暖,床铺干净整洁,一个时辰之内必定要府内的大夫前来把一趟脉,但无奈床上的人不肯醒来。

  连存想起下午燕檀跟贺黑子救回来的那家山民,心内悲悯不已。

  贺黑子跟燕檀追着阿不通一路追到香末山,最后闯进先时被阿不通数人霸占的山民小院,看到被捆绑的山民父子,又两刀砍死了正在寻欢的那两名蛮夷,当时血溅到那妇人脸上,她却目光茫然,已全无反应。

  有兵士解开了捆绑他们父子的绳索,男人冲进房内去,抱着自家媳妇儿号啕大哭,那妇人被男子哭醒,又被接上了脱臼的关节,当时一头撞上了床边的柱子,肝脑涂地……

  众人帮那汉子草草掩埋了妻子,带着父子二人回了城……

  连存想到书香性烈至此,已经寻过一回死了,万一醒过来轻生的念头不改,可如何是好?

  他当夜回去辗转反侧,思无良策,第二日起来特意前去寻了左迁,说是想要认了书香做干女儿。

  左迁尚不知书香有自尽之举,听得连存转述,亦是痛惜不已:“她那样聪慧的女子,此番遭辱,军师这法子听着倒像是在怜悯她……可是又没有更好的法子。只盼着她与东明夫妻恩爱,不舍得抛下他一个而去,不然……”

  他们在这里伤脑筋,裴东明却是执着书香的手,听着屋外呼啸的北风,一夜未眠。

  罗夫人本来派了丫环媳妇子去侍候,但裴东明来了以后,便请了丫环们自行去歇息,自己守着便好。

  丫环不敢自专,前去禀报罗夫人,罗夫人正候在罗桃依房里,闻言叹息一声:“倒是一对恩爱的小儿女。”又嘱咐丫环:“尔等小心在侧间候着,若裴娘子醒了就来禀报。”

  那丫环听令而去,后半夜罗桃依醒了,见到自家娘亲垂泪而坐,老爹一脸忧色,浑似老了十岁,她心内只觉恍如隔世,哑声叫一声“娘——”,罗夫人惊喜交集,那泪便簌簌而下,打湿了衣襟。

  罗老夫人已经是哭得厥过去两回,罗四海瞧着不是个事儿,便令大夫给配了安神的汤药,哄得她喝了,又燃了安息香,老人家这才睡了过去。

  夫妻两个跟罗毓此刻都守在这里,一家人见到睁开了眼睛的罗桃依,又是后怕又是欢喜。

  “你这祸胎……若是……若是出一点差错,可教为娘怎么活啊?”

  向来端庄优雅亲娘此刻气噎难言,哭的悲悲切切,罗桃依歉疚心起,拿出平日哄罗老夫人的手段来,直管将那蜜汤儿往罗夫人身上灌。

  争奈今日罗夫人心肠铁硬,这一应甜蜜言语全不管用,哄的只管哄,哭的只管哭,那一双泪意朦胧的眼,差点将罗桃依这颗跋扈不羁的心给泡得软烂。

  她最后捂着肚子喊饿,要汤要水,罗夫人念及她昏睡这些时候,定然腹中空空,这才作罢,张罗着喂水喂饭。

  一家人高兴之余,罗桃依又问起书香,听得她尚在昏迷之中,立时便要起身去瞧瞧她,被罗夫人一力阻止,“她夫君将丫环仆妇全请了出去,自己一个人在那守着呢,小夫妻俩说不得有什么话要说,你又是未出阁的闺女,大半夜的闯进去算怎么回事?”

  罗桃依这才又合上眼,朦胧睡去。

  天色将晓的时候,书香终于醒了过来,胸中似火窑焚烧一般,焦疼焦疼。

  裴东明将罗家丫环早煎好,一直温在小炉上的药拿了过来,一点点喂着她喝了,见她全无力气,眸子半睁半闭,却在他脸上留恋不去,目中多少情意流泻,他心中如山石崩裂,痛不可抑,面上偏要挤出一丝笑意来:“娘子,大夫说你喝了这药,过几日就好了……”

  她微微浅笑,像过去无数次在他怀中,旦醒暮眠,鸳鸯交颈,只当一生的光阴都这样美好,低低无力的吐出几个字:“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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