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风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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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风城-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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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差不多了,先回去吧,有什麽事情明天再处理。」
  这一晚何卓安比平日早回到家,脑袋都晕乎乎的,一直到躺上床前那股朦胧胧的喜悦才有了真实感。
  噢耶可以出国玩了!他振臂欢呼。
  是的,不要怀疑,就是出国玩,研讨什麽的都是顺便。
  台北时间早上九点的飞机,下午两点抵达樟宜机场,接机的人已经在大厅等著他们了。
  进饭店Check in整理行李之後,抵达克拉克码头已经是四点钟的事了。主办单位安排了黄昏游河行程,期间的空档,他和程涵方就在码头附近走走看看。
  黄昏时分,街灯一盏一盏亮起,穿梭在码头的七彩建筑间,何卓安努力压抑自己兴奋的心情,克制著不要跳起来欢呼,以免在老板旁边显得太幼稚。也不晓得为什麽老板没有加入其他老板们的行列,反倒是跟著何卓安一起逛大街,让他很不自在;幸好他很清楚程涵方不是没话找话讲的个性。两个人真正聊开是因为两球草莓优格冰淇淋。
  这还要感谢卖冰淇淋的男孩子,要不是他对著两人笑得特别灿烂,何卓安也不会忽然想吃冰淇淋。男孩用流利的中文问他们要什麽口味时,他听见老板答:「草莓。」
  他立时转过头,注意到身旁的视线,程涵方问:「怎麽了?」
  「没事,」何卓安说:「我也要草莓。」
  很奇怪,两个人口味碰巧相同什麽的只是件小事,有时候却不知道为什麽触动了某些开关,他们就这样边吃著冰淇淋边聊了开来。程涵方舔冰淇淋的样子让他感觉对方年纪其实和自己差不了多少,自己常常忘记这件事。
  程涵方告诉他自己不是第一次来新加坡了;新加坡在拉拢外国人才方面向来不遗馀力,对於举办各项学术研讨会更是十分积极,亚太区不少活动都在这里举办。他提到自己的留学生活,他在美国的同学、老师,这一次的研讨会,过去的几个朋友和指导教授都会来。
  「Professor Brown,我的PhD指导教授,今晚有机会看见他。」
  天色将暗,他们坐上游船泛览新加坡河夜景(何卓安很高兴地发现这种程度的晃动不足以让他晕船)。点灯时刻,一座座桥染上霓虹,同水光相映,彷佛虹彩划过,炫丽的街灯模糊了街景轮廓,在眼底绽放五颜六色的光彩。在离晚会地点最近的码头下了船,程涵方告诉他:「鸡尾酒会上没什麽吃的。」於是他们就在附近解决晚餐。
  晚餐地点是程涵方挑的,菜单送上时程涵方说:「虽然很老套,但是这家的海南鸡饭真的很不错,你可以试试。」何卓安从善如流。
  点菜时,侍者另外推荐了一道饮品,叫什麽清新蜜香玫瑰花露之类的,何卓安看向程涵方徵询他的意思,毕竟不是自己买单。程涵方於是替他点了一杯。
  菜上了,海南鸡饭的确十分美味,饭粒比起台湾本地的多了一道细致的香味,而随後上的那杯玫瑰花露却让他当场差点吐出来;勉强自己吞下一口之後,满脑子想的就是:厨房清洁剂加上芳香剂的味道实在太惊人、太销魂──应该是、哪里搞错了?
  一抬头却发现程涵方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笑容明明白白不怀好意。
  「尔之蜜糖彼之砒霜,」他笑:「我想,搞不好你会喜欢。」何卓安当场就想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脚。幸亏还没忘记他是老板,克制住了。
  
    
    ☆、来自风城 十一

  进会场前,何卓安套上一直拎在手里的西装外套,稍微整理仪容;临出门前程涵方要他穿正式一点,上衣要有领子,下半身不可以是球鞋加牛仔裤。他说:「虽然不是那麽正式的场合,还是替我留点面子。」
  也幸亏他带了一件当年谢师宴买的西装外套,他一进会场就注意到:现场穿成套西装的来宾还是不少。现场只有少数座椅,来宾大多数时间来回游走,彼此寒暄招呼,閒聊间怀抱著各式目的。
  这时候就会发现现场大致按照年纪分成两个集团:年长的是老板,年轻的是喽罗。当一个区域老板们聚在一块寒暄时,喽罗们就自动让位,退到旁边的角落自成一个小天地。亚洲学生多半会和使用共同语言的同侪聚在一起,何卓安就在宴会上认识了几个台湾和中国的学生。
  当他靠近餐桌取用点心时,有外国学生向他搭讪──一个目测二十七八岁年纪的褐发青年,实际上应该更年轻──青年在何卓安取用点心时,礼貌的询问他是否能将左手边的饮料递给自己;在接过饮料後,两人就聊了起来。
  Tim,这是青年的名字,他来自美国西岸的一所知名理工学院,现在正在念phD,和大部分的学生一样是跟著老板过来的,他们交换了彼此的姓名,各自的背景和研究领域。话题进行到一半,Tim提议帮两人再取一杯饮料,问何卓安需要什麽;当何卓安表示自己对鸡尾酒并不了解时,对方随即表示自己很乐意替他介绍。
  这时何卓安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何卓安。」
  何卓安一回头就看见老板站在不远处。
  「何卓安,过来。」
  Tim看了他一眼,「Your partner? 」
  何卓安想了一下,点头:「Yes。」他们是一起过来的,应该算是partner没错。回过头看见这时候程涵方已经在瞪他了──那样的眼神用「瞪」形容应该不为过。
  Tim耸耸肩,「A dictator; isn’t he?」
  「Of course; 」何卓安笑:「He is my boss。」
  眼看程涵方已经迈开脚步准备要走过来,何卓安忽略了Tim脸上讶异的表情,连忙走上前。
  「过来,和Professor Brown打声招呼。」Professor Brown,就是程涵方从前的指导教授。
  Mr。 Brown有一头花白头发,模样和气,笑著和他打招呼;何卓安在nice to meet you加自我介绍完後就辞穷了,Mr。 Brown问一句他答一句,幸亏在场还有其他人,让气氛不致於太冷场。
  众人谈话间,何卓安挑了一个适当的时机退场,打算一个人去户外走走。没想到人才踏出会场程涵方的电话就来了。
  「你在哪里?」
  「我去外面走走。」
  「不要乱跑,等一下一起离开。」
  何卓安没有乱跑,他只是沿著新加坡河散步,那座有名的鱼尾狮公园离会场不远。
  水岸边,一大一小两只鱼尾狮背对著背,他对著水边那只大的鱼尾狮拍了几张照,又绕回里面,对著另一座小的发呆。鱼尾狮张著嘴不断喷水,何卓安觉得这个画面有种莫名的喜感,想像大小两只鱼尾狮摆在一起阿大嘴哗啦哗啦喷水应该很可爱。
  当然,摆这雕像的目的不是装可爱。他被自己的想像逗得发笑。
  这时有人拍了他的肩。
  「老师,」他回过头,看见程涵方站在身後:「晚会结束了吗?」
  「差不多了,走吧。」
  他们没有搭车,公园离他们住的酒店只要过一座桥,再走一段路就到了。经过河畔,经过剧院,从桥上远远望去,在夜晚的Esplanade半圆形屋顶衬托下,整片河岸泛著金属质感的光泽。行走在桥上,大部分的时间他的目光都没有从河岸移开,直到他听见程涵方说:「刚才那个人是谁?」
  「谁?Tim?」何卓安反应过来,把Tim跟他说的事简单交代了;当然不包括他们最後那段对话。
  「你怎麽回答他?」
  怎麽回答?何卓安心想:就,他问什麽我答什麽,不然咧?
  当然,他还是老老实实一一回答老板的问题。
  程涵方听了之後没说什麽,换了话题,聊他几个老同学还有明天的研讨会,说明天的某几个题目很有意思,要何卓安多留意。
  如果说,有一个好的旅伴,一光年的路程就不遥远;那麽有一个人陪著说话,几公里的路程也不过是几句话的时间。对话在踏进酒店时告一段落,回到酒店,两人互道晚安各自进房睡了。
  第二天何卓安在mornig call前十分钟醒来,经过一番洗漱,在踏出浴室门口的那一刻刚好来的及挂掉电话。
  当他换衣服时,电话再一次响起,这次显然不是morning call,所以他光著下半身、披著只扣上一半的衬衫,赶忙接起电话。
  「起床了?等一下二楼餐厅见。」
  他换上外出服,整理好随身物品和钥匙,十五分钟後人抵达二楼餐厅。
  何卓安将房卡里附的早餐券交给侍者,几乎是一踏进用餐区就看见程涵方了。他穿著成套西服坐在窗边,半边脸沐浴在晨光下,淡淡透著光,成为室内最优雅的一件摆设。他也发现了何卓安,说:「早安。」
  「早。」何卓安在他对面的位子上坐下,看见桌上摆一碗稀饭,一盘炒蛋和几片培根,很中西合璧的吃法;何卓安自己也差不多,法国吐司配萝卜糕,土豆面筋配贝果。
  早餐後两人前往研讨会,各自散开。研讨会进行时两人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分头行动;何卓安记得老板昨天提到的几个题目,往来於不同的讲堂间;期间几次看到程涵方,大部分的时候他都在和人说话,有好几个人昨天何卓安也见过。
  休息时间何卓安和几个台湾学生閒聊,他们打算在最後一天去圣淘沙,非常欢迎何卓安加入他们的行列。
  「我想去,」何卓安说:「我今天回去问问我老板。」
  於是这一日会议结束後,他问程涵方:研讨会结束後的隔天是否有什麽安排?
  程涵方说:「你有想去的地方?」
  「我想跟他们去圣淘沙。」
  「他们是谁?」
  何卓安告诉他那是几个台湾的学生,顺便提了他们的老板;程涵方听了没再多问,让他好好去玩。
  何卓安忽然觉得这一连串对话奇异又熟悉,像是某种情境对话。你要去哪?看电影。跟谁去?林某某。那是谁啊?我们班的,坐我後面的那个。这种类似亲子间的情境对话,让何卓安一时间有多了个老爸的错觉。尤其程涵方的言行偶尔还会自相矛盾,上午还告诉他可以「多认识一点人,或许未来会有帮助」;接著又一通电话打来要他晚上别乱跑。
  第三天晚上,程涵方来电时,他正和几个台湾学生一起吃晚饭,一夥人早已经将研讨会抛在脑後,心思全摆在明天的出游。
  电话里程涵方告诉他:「别在外面待到太晚,我会带消夜回去。」
  挂上电话後,何卓安心想:老板还是对他很好的。
  於是何卓安晚餐没吃太饱,特地留了点肚子,赶在九点半之前就回到饭店;洗完澡後,窝在房间看书看电影打发时间,等待老板回来喂食。十点半,HBO一部电影刚结束,何卓安正躺在床上跟著电视跑字幕,隐约感觉到外面有动静,他站起身,打开门,看见程涵方正拿出房卡准备开门。
  他晃了晃手中的提袋,「来我房间吃吧。」
  
    
    ☆、来自风城 十二

  他晃了晃手中的提袋,「来我房间吃吧。」
  何卓安跟在老板身後进房。打开消夜,盒子里满满的都是港式点心、肉排、春卷,还有一块肥厚的蟹肉堡。看著蟹肉堡的厚度何卓安觉得自己留肚子真是留对了。
  果然,学生的伙食水准和老板们饭局完全不能比,连残羹冷饭的等级都不一样。
  程涵方留他一个人在房里吃消夜,自己进浴室洗澡。何卓安利用这段时间快速扫视房内;他发现老板这间的房型和他那一间差不多,但是景观好多了,正对著海湾,落地窗外,鱼尾狮发光的轮廓隐隐可见。没多久──大概就过了二十分钟,何卓安听见浴室里传来吹风机的声音。老板洗完澡了。
  然後浴室门就开了;当时何卓安正咬著蟹肉堡,盯著电影台放映的某部活尸片笑得乱七八糟,主角二人把唱盘当飞盘奋勇投掷僵尸的镜头彻底娱乐了他。程涵方一出浴室对上的就是自己学生嘴里塞著食物、对著一屋子僵尸笑到满地打滚的样子。
  「……」
  他一定觉得我疯了。何卓安心想。
  「这部电影超好笑的,真的。」他吐著他那沾满了番茄酱的舌头、徒劳无功的解释,一回头萤幕上的僵尸正踏著醉酒的方块步,没几步就被主角二人挥舞铁撬砸得头壳稀巴烂。
  「……」
  所幸程涵方没有针对他的异常爱好做出任何反应,只是看了餐盒一眼。
  何卓安见状连忙说:「老师,一起吃。」基於礼貌,他特地留了一半的分量给程涵方。
  「你吃吧,我这个年纪已经不能把消夜当正餐吃了。」
  「老师你才大我几岁而已。」七岁?还是八岁?何卓安咬著叉子算著。
  「你现在几岁?」
  「二十三。」
  「再过几年你就知道了。」
  於是剩下的食物由何卓安一个人解决,只是大部分的时间他的注意力都不在食物上;其中一半分给了电影,剩下一半缠绕在程涵方身上那若有似无的香味间,撩得他心神不宁。
  程涵方一出浴室,隐隐约约的,一股清香扰动周围的空气。是洗发精?还是沐浴乳?是饭店里附的沐浴乳吗?何卓安也洗过澡,那股香味却和自己身上的完全不同。至少,闻起来不同。
  不敢明目张胆的打量自己的老板,何卓安用眼角馀光偷偷望向程涵方;他穿著饭店附的浴袍,从随身行李中取出笔电和随身硬碟,等待开机。何卓安注意到他的头发没有全乾,颈间发梢被水气聚集成束,斑白杂色不规则的散布,那是挑染退色的痕迹。
  从这个角度何卓安看见笔电的萤幕上有好几张照片,程涵方注意到他的视线,将笔电转个方向面对他:「今天朋友传给我的,以前念书时候拍的。」
  何卓安凑上前去,几张照片里都是程涵方和他的同学们,背景是一片冰天雪地,四五个人站成一排,青一色的基本配备,北极熊般的羽绒衣和头顶上的太阳眼镜。虽然太阳眼镜遮住了大半脸,何卓安还是一眼就认出自己的老板;他的模样像是里面最年轻的一个。
  「这是在洛矶山columbia icefield拍的。」
  「洛矶山?是在加拿大吗?」
  「嗯。」
  「你们是冬天的时候去的?」
  「夏天,六月底的时候。」
  「那个时候会下雪?」何卓安瞪大眼盯著萤幕。
  「那里的积雪终年不融,很难想像,也很难形容那种景象。」程涵方手指在滑鼠键上移动,「很难相信自己站在冰河上,白茫茫的冰河一路往上,延伸看不见尽头,那样的景象,不可思议,人类在上面,也渺小地不可思议……」
  何卓安动了动唇:「我这辈子还没看过雪。」
  「……可以去看一看。」
  看雪还是看冰原?何卓安不确定他指的是那一样。
  「很多地方冬天都会下雪,我以前念书的地方也是,你去那里念书就看得到雪。」
  哈哈老师你是在看玩笑吧,不是那就是你太看得起我了,那所学校不是我想进去就能进去。何卓安默默在心里吐槽。
  程涵方手上滑鼠点著点著,照片上的背景和人物换了又换,忽然间听见何卓安「噫」了一声。「老师你打桌球啊?」
  「嗯,一直有在打。」
  「咦?现在还有吗?」
  「有,我会跟你们系队一起练球。」
  「我没遇过你。」
  「可能是刚好没碰到吧,下次可以切磋一下。」
  跟老板打球──何卓安的眼睛转了转,总觉得这画面有点惊悚;要是哪一天两人真的对上了,那场比赛的紧张程度会胜过他参加的所有校际比赛。
  时间在閒聊中悄悄滑过,当时针指向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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