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乡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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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乡亲-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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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目罩上,头再用黑布蒙上,野鹰必定又跳又蹦,在空屋里墙上钉上三
两只草把子,让它站在上面,它一定不肯,久而久之折腾累了,才肯落
在草把子上休息;性子最长的野鹰,这样耗它十天之后,再用拉长的细
绳拴住它一只脚,让它飞出打盘儿找野食。有的人甚至做假雉假兔,
藏在草丛石隙让它捉捕,成了习惯,出猎的时候,自然操纵自如了。
    我们既有得用的把式,鹰狗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打猎应用的猎
具,如钩竿子、马灯、手电筒、木杠子、粗细绳子、猎枪、水壶、干粮袋、医
药箱、露营的帐篷,准备齐全,不期而集的友好,居然有二十多位;一应
用具都放在一辆带篷的大敞车上,由牛马二人押首车到京西红山口安
营扎寨。我们一行出了西直门都改骑小驴,一面逛青,一面试试小驴
的脚程,到红山口聚齐,直奔我家祖茔红山口过去的六里屯,坟少爷陈
万福,早已赶来坟地阳宅伺应。大批人马一到,立刻给我们一行打洗
脸水,沏好茶,大家卸车喂牲口、拴狗、放鹰,一切停当也就该吃晚饭
了。乡下也没什么好吃的,无非是烙饼摊鸡蛋、贴讲子、小米粥、水疙
瘩,就算是一顿美食了,,陈万福把附近地形详细告诉大家一遍:东南
平壤有时发现鸡窝兔子洞,北扬河(地名)是条六七丈宽的小河,有野
鸭子一类水禽翔泳水面,西边笔架山是雉鸡、竹鸡大本营,望儿山除了
山鸡还有狗獾、猪獾、野猪、獐、狐一类。野猪力猛性暴,要有三杆枪迎
头痛击才能打它,如果火力不足千万不要惹它,因为有猪獾在附近出
没,可能有土狼闻到气味前来觅食,千万小心。
    第二天破晓,大家分两拨出发,我同牛振甫带了关氏弟兄两杆沙
子枪、两杆线枪,直奔北扬河。小河晨雾冥冥,水气澄鲜,牛振甫站在



岸边捡了两块小石头,往苇塘里一扔,立刻惊起了五六只野鸭。我跟
牛振甫一按枪机,应声打下了三只,此时关氏兄弟已把线枪灌了火药,
鸭群闻声飞蹿,他们迎头一击,又是四只应声坠地,另外有两只掉在蓼
渚芦湾里。我们的猎犬倒也机警迅捷,发挥了很大作用,泅入水塘把
两只野鸭统统叼了回来。一共打了九只野鸭,总算不虚此行,见好就
收,班师而回。等赶到笔架山,他们的战果也很丰硕,打了三只雉鸡、
四只竹鸡,两拨人马移师望儿山,猎犬又捕获一只猪獾,另外有七八个
人正围着一片屹虮的丛岩,放出两只鹰在半空打盘,猎犬在峭坡岩缝
左近喧飓,说是有一只棕色肥兔藏在石缝里。鹰抓不到,狗咬不着,双
方在那里干耗。我忽然想起背包里不是有一枝打泥弹儿的软弹弓子
吗?何妨拿出来一试。头一弹打在石缝上方,泥片四散,吓得那只兔
子一哆嗦,第二弹打在它的后胯上,它往外一蹿,立刻被猎犬叼住后
腿,虽然又被挣脱,可是跑不掉,终于就擒。
    云骧表兄说:“在青龙桥圆明园之间,有个地名叫大有庄,当地人
种一种紫色刀豆,是野兔最爱吃的一种食粮。”每年他单人独骑也能打
到几只野兔。于是我们大队人马又开到大有庄,果然在一座黄土冈
上,找到了一个兔子窝,鹰抓狗咬居然又打了两大三小肥野免,此行斩
获颇丰,大家高高兴兴齐唱凯歌班师回家。在海淀镇外琵琶湖又意外
打了两只野鸭子。王云骧依照历年往例,进城之前,在阜城门官厢虾
米居请大家吃一顿庆功宴。阜城门外虾米居是西郊著名的野酒馆儿,
专卖保定府的干酢儿(土绍酒),后院紧靠一条活水小溪,他用鱼网养
着若干小河虾,随吃随捞,因此烩河虾也极新鲜。王云骧是每年秋天
必定到西郊出几次猎,专打山鸡野兔,回来不论早晚总要在虾米居打
尖。山鸡收拾干净,用姜葱木耳勾芡一溜,一大盘炝活虾。他每年打
来的兔子,也是连皮带肉都送给虾米居东伙打牙祭,他仅仅要兔子的
后腿,送到府门恒顺酱园,往后院酱缸里一腌,第二年把酱兔腿拿出来
下酒。吃这种带野意的野味,是在城里大饭庄、大饭馆无论如何享受
不到的。
    第二年,本想再跟云骧表兄秋郊畋猎,可惜他.随侍双亲赴东北大
学讲学,打猎找不到好伴儿,兴趣也就索然了。等到橐笔从公,整年忙
得晕头转向,哪还有闲情去打猎。渡海来台,偶然间有几位喜欢打猎
的朋友,约我到高雄县的六龟打猎,虽然也打了两只果子狸、几只竹
鸡、一只狍子,既无鹰犬,全凭气枪,情调完全不同。
    抚今追昔,更令人兴起无限怅惘。等将来回内地,鹰飞狗烹,自己
也跑不动了,再有人谈到行围打猎,无非徒殷结想而已。



盘鸽子·养蝈蝈儿
    早年养鸽子是年轻人的消闲之一。依据北平妈妈论儿来说,鸽子
属于鸠类,有野鸽家鸽之分;野鸽又叫娄鸽,在田野虽然专吃五谷杂
粮,在农人眼光里属于害鸟,可是飞到城里,在人家屋檐下一搭窝,主
人家却认为财丁两旺,才有娄鸽来捧场。来不及地用木板、钉钉锤锤
给它建造新居,就是遗矢满地,也毫无怨言。
    家鸽是野鸽的变种,形态羽毛,种类甚多,不但续航能力持久,而
且记忆力特强,纵然翻山越岩飞翔千里,照样不会迷途,飞回原地。因
此清军入关前后,都训练鸽子传书递柬;所以清朝定鼎中原,八旗子弟
养鸽子来玩,家里是不加禁止的。养鸽子名堂很多,他们不叫养鸽子,
而叫盘鸽子。二十四只叫一拨,要盘最少两拨,飞起来成行列队才壮
观好看。鸽子窝一定要搭在前庭的跨院,或是马圈里,不能跟正房成

直线,免得压了家主的鸿运。鸽子笼不论十层八层、三排五列,一律是
坐北朝南,取其向阳通风,窝内干燥,上则防雨遮阳,下则避鼬鼠阻狸
猫。’
    听北平崇文门外三里河一位崔姓鸽把式说:“在咸丰同治年间,鸽
子市在崇外花儿市大街,蜀锦吴绫,官梅媒艳,跟一些提笼驾鸟、歪戴
帽、挽袖头的朋友,在一块儿挤挤蹭蹭,日子长了,自然免不了是是非
非。”卖绒花绢花的,跟后官粉黛,多少都能拉上点关系,于是把卖鸽子
的人挤出了花儿市。这批人也不是什么好吃果子、省油灯,有几个得
宠太监给他们撑腰,于是他们反而搬到内城的马市大街鹁鸽市一带,
比在花儿市生意更好。普通一点的鸽子有点子、玉翅、凤头白、两头
乌、紫酱、雪花、银尾子、四块玉、喜鹊、花跟头、花脖子、道士帽、倒插儿
等名堂;够得上珍贵的有短嘴、白鹭鸶、白乌牛、铁牛、青毛鹤、秀蟾眼、
灰七星、凫背、铜背、麻背、银楞、麒麟斑、蹰云盘、蓝盘、鹦嘴、白鹦嘴、
紫乌、紫点子、紫玉翅、乌头、铁翅、玉环等名色。当年涛贝勒的公子金
盘卿,在鸽子市买个银楞、铁翅、紫点子各一对,半卖半让还花了六百
块大洋。民国十二三年六百块银元,可以买二十多亩上则田,由此可
知名种鸽子足什么身价了。
    盘鸽子的每天早晚两次,必须把鸽子赶上天去围着自己屋子绕,
越飞越高名为打盘。鸽子如果不这样训练,脑满肠肥,就成废物了。
放鸽子之前,先分拨,二十四只一拨,要分只放上去打盘,每拨要选几
只特别健壮的雄鸽,在尾部绑上壶庐,又叫哨子。壶庐有大小之分,哨
子有三联、五联、十三星、十一眼、双凫连环、众星捧月之别,在天空俺



倚翩翩,五音交奏,响彻云霄,真可以悦耳陶情。
    北平盘鸽子只数之多,首推永康胡同张恩煜。他是前清宫监小德
张的嗣子,有一所跨院,完全改成鸽舍,有三个把式伺候他的一千多只
鸽子。他每天放鸽子两次,回来点数,总要短少十只八只,都是让别人
家的鸽子裹去了。好在他的鸽子生生不已,每次丢个十只八只,算不
了什么。所以玩鸽子朋友,给他起个外号,叫他傻二哥。
    金盘卿住在山老胡同,他买的银楞、铁翅都是傻二哥鸽群的克星,
他们住在北城,只要傻二哥一放鸽子,金盘卿的鸽子准定也放上去,三
五个盘旋,傻二哥的鸽群一迷糊,就让银楞、铁翅这一帮给裹回来了,
每次总有十只八只。有一次我到金盘卿的鸽舍看鸽子,他指给我看有
一排鸽楼,其中两三百只,都是裹回来的。照规矩裹来的鸽子,如果知
道是谁家的应当把鸽子送还,偏偏张恩煜认为鸽子让人家给架了去丢
脸,死不承认,所以才有成群的鸽子,让别人喂养的怪事。
    马厂钟杨家也是北平盘鸽子名家,清廷的钟表都由他家供应修
缮,事情清闲,油水足,所以声色犬马,他家样样有份儿。他家盘鸽子
能手叫杨厚厂,永远保持六拨鸽子,讲究精兵主义,鸽子放起后,忽分
忽合,自成战阵,非常美观。名伶余叔岩也有盘鸽子的嗜好,总想跟钟
杨家讨教时教训练鸽子的方法,杨厚厂就是不肯跟叔岩说,后来他背
后跟人谈论,他说:“清晨鸽子眼神足,才容易接受训练,余叔岩日上三
竿还没起床,是没法训练的;同时余叔岩自视甚高,又沿袭谭叫天的恶
习,说个腔,做个身段,他不是推三阻四,就是藏头露尾,揣起来半手,
咱们也让他尝尝拿跷是什么滋味!”所以大家都说杨厚厂有骨气。

    梅兰芳在芦草园住的时候,就养了一拨鸽子,后来搬到无量大人
胡同缀玉轩住,仍旧养鸽子。有一天他给李世芳说刺虎洞房走判步身
段,他说:“吃这行饭,眼神儿一定要灵活,可惜咱们都患有近视,虽然
不是太深,可是散而不拢,对于面部表情,就打了折扣,每天清晨放放
鸽子,眼神儿跟天空的鸽子上下翱翔,能练得眼神儿收拢,就不大看得
出近视了。”
    后来上海名伶赵君玉、刘筱衡听到了都养起鸽子来。赵君玉有一
对鸽子叫玉娇娘,从头到尾,其白胜雪,没有一根杂毛,鸽友沪宁长途
赛,不但夺得冠军,比第二名要早到四十几分钟呢!
    近十多年来养鸽之风,非常盛行,嘉南高屏等地,高楼大厦上架鸽
舍随处可见,飞航途程远至琉球,得胜所获奖金,动辄若干万,跟内地
当年盘鸽子是为了怡情悦目的情调完全两样了。
    虫鸣鸟叫,都是有关时令的,中国人有些有钱有闲懂得生活艺术
的,偏偏能够人力胜天,把虫鸣鸟叫的时序转变过来。福开森曾经说
过,中国人最懂得生活情趣的,证之养蝈蝈儿就可以窥其大概了。北
平荷花市场一开始营业,就有蝈蛔儿沿街叫卖了;家里有喂奶的孩子,
大人上街遇见卖蝈蝈儿的总要买三两只,装在苇秆做的笼儿里带回来
挂在屋檐下听蝈蝈儿叫。这时候的蝈蝈实大声洪,天越热叫得越欢,
据说小孩听了蝈蝈儿叫的声音,不会得疳积病。
    蝈蝈儿乡下叫它聒聒儿,实际正名叫蝼蝈,颜色分绿褐两色,天气
越凉,蝈蝈儿身价越高。夏天一两枚铜元就可以买一只,中秋节前卖
蛐蛐儿油葫芦的小贩还有蝈蝈,一交立冬,您要想养蝈蝈儿,那您得跑


趟丰台,有几家花洞子暖房还能买到蝈蝈儿;不过那时候蝈蝈儿身价,
今非昔比,没有八块十块银元,人家是不肯割爱的。
    养蛐蛐儿讲究永乐官窑、赵子玉、淡园主人、静轩主人、红澄浆、白
澄浆的蛐蛐儿罐。养蝈蝈儿要出色的葫芦,遂园主人六角葫芦,从葫
芦刚一往上蹿,他就用松木板把葫芦绳起来了。恨天高杨二腰子葫
芦,虽然他是个三寸丁,可是心思极为细密,腰子葫芦、扁葫芦,揣在怀
里都不占地方。杨二拐的袖珍葫芦小巧玲珑,更是怀中宝贝,配上造
办处德子紫檀镶虬角、驼骨嵌象牙、雕红镌山水的葫芦盖,再以荷包满
(人名)做的衬绒十衲套,冬日向阳,陈列在玻璃前、铺上绒毡子大条案
上,一边看蝈蝈儿晒太阳,伸须弹腿夔立蛇进雄姿柔态,一边欣赏木刻
金镂、珠切象磋、珍奇厨犀的蝈蝈儿葫芦,个中乐趣,只能跟同好谈,不
能为外人道的。
    冬天养蝈蝈儿,能揣着蝈蝈儿葫芦,照样外出办事毫无妨碍才算
个中能手。葫芦里面天天清洁一次,同时还要用淡淡的龙井茶洗涮一
番,然后晒干或烤干,让蝈蝈儿进驻。当年清廷宁寿宫有个看宫太监
崔得贵,他研究用胶泥烧出像枕头型的棵盒,里头放上烧红的炭基,把
蝈蝈儿葫芦排在上面来烘,效果极好,宫里官外,凡是养蝈蝈儿的都以
得到崔俺答的这种檫盒为茱,大家并且同赐嘉名“玉温枕”。抗战之前
北平北海公园里鉴古山房,就陈列一具“玉温枕”出售,上海藏瓷名家
李木公看它彩符蟠屈,式样奇古,可是猜不出用途,经我说明,他以四
百元买回去,留待酷寒时温笔润墨。玉温枕用有别途,这是崔太监当
年绝对想不到的。



狗把儿·自行车·到亡国
    清代鉴于前朝之失,自立国不久就不采用设立储君制度了,所有
阿哥格格们未到分富年龄,都是依母而居的。
    他们和她们平日幽居深官究竟怎样的玩法,官文书中固然没有记
载,就是私家札记随笔也很少人谈到,纵或有谈到的也不过是一鳞半
爪而已。
    溥仪未出官前,宫里有个小太监叫崔福善,是当年权倾一时总管
崔玉桂的裔孙,小崔七岁净身入官,他跟宣统同年,虽然方在髻龀,可
是耳濡目染已懂得忠君卫主之道啦。

先是对狗有兴趣
    清官阿哥们,从六七岁开蒙入学,除了要匀出一部分时间学习揖
让进退,趋庭朝仪之外,清朝是以马上治天下的,因此皇子们从小就要
学习拉弓驰马,精研骑射认为是必修课程。照以上情形看起来,他们
每天玩耍的时间,实在太有限了。崔福善原本是派在溥仪身边,陪万
岁爷玩的,相处日久,有时万岁爷闹起皇帝脾气来,小崔婉言相劝他倒
也能够接受。哪知到了溥仪大婚前一年,溥仪因为中英文师傅们的矫
揉造作迂腐嗫嚅行径,几位太妃们的哕唆奄浅的管教,逼得他郁悒难
伸。苦闷之余,于是让官监以重金在外间买了几只韩庐宋狠、藏獒细
犬,并且雇了几名狗把儿分别加以训练。只要溥仪冲着谁一努嘴,那
些凶猛残暴的东西,就一扑而上,裂衣撕履,虽不伤人,可也把人吓个
半死。
    有一年春节除夕,殉贵妃的家人侄孙女翠格子入官辞岁,在长街
恰好跟溥仪相遇,天街漫长,无处可以回避,只有转向墙隅,让过兀立。
俗语有句“狗仗人势”,这批藏獒竟然猛扑而前,喀睹咻咻,把挡在前面
两名小太监衣履扯得铠歪甲斜,翠楮鬓散钗坠,花容失色。幸亏这批
恶煞,只撕衣物而不伤人,翠格回去吓得大病一场,几乎送了小命。崔
福善对这种以犬弄人的恶作剧颇不以为然,劝阻个若干次,哪知这次
说话较重触犯圣怒,一气之下把他调在御花园降雪轩当差。笔者每次
进宫,到了午睡时间,总要到降雪轩找崔福善东拉西扯聊一阵子。他



说听他祖父说过,未分宫皇子在十五岁以前,除了下弓房拉弓、稳马
步、长臂力、练准头之外,踢毽子、跳绳、钓鱼、荡秋千、滚铁环、抖空竹,
都是常练的玩意儿。踢毽子是练腰劲,跳绳练腿功,钓鱼练定力,荡秋
千练晕高,滚铁环练视力,抖空竹是练臂力,这些玩意儿都是对身体各
部门器官有益处,而且对于战阵弓马都有帮助的。
养狗可以,习武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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