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树湾村里的失踪案:生命河(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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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树湾村里的失踪案:生命河(全本)-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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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细濛濛雨丝正不停地飘洒着,风刮起来的时候,淋湿了的衣服全沾在身上,身上很冷,而路上也有些滑。
  穿过了一架虎背熊腰般的拖梁,他们抓着路旁的柴草,滑动着从虎背的左侧溜到了沟底,天黑得就什么也看不清了,只能听到脚踩在泥水里的扑沓声。
  踏泥带水地在沟里走了一阵,就又开始爬山了,山上的路滑得更厉害,一步一个趔趄,时不时就滑倒在泥沟里,人就成了泥猴。然而刚爬到半山腰,吴贵脚底下一打滑,没来得及把前边那人的手拉牢,就滑了有几丈远,他刚准备在泥水地里往起爬,屁股上被人重重地踢了一脚。
  他扭过头准备破口大骂,雨夜中,他看见李胜黑着脸,手里端着枪,凶狠地看他。
  他知道是李胜踢了他。
  坏松,为啥踢我?吴贵在心里骂李胜。
  吴贵从泥水沟沟里爬起来,强忍着愤怒朝山峁里往上爬。
  踏泥带水地走到离盐城很近的山沟,队伍便停下来,静静地站在雨地里,等待着战机。吴贵才知道他们在这雨夜里要攻打盐城。
  午夜时分,几声清脆的枪声划破了寂静的雨夜,埋伏在山沟里的这支队伍,越过了驼河,向盐城冲去。密集的枪炮声在雨夜的盐城中像放鞭炮一样疯狂地爆炸开了,盐城的护城河两岸,火光冲天,枪炮声惊天动地。吴贵随着队伍很快占据了盐城护城河的南侧,由于盐城根底有很深的壕沟,壕沟里又是水流湍急,因此他们无法靠近,只好爬在壕沟边上跟城墙上的敌人开火。子弹像鸟叫一样,从耳边飞速擦过。
  吱——一声。
  吱——又是一声。
  吴贵从来没有玩弄过枪这玩意,只是在寨子里跟其他兵学了一点简单的操作要领,现在就开始用了。他只顾扣动着扳机,并不知道打在什么地方,他不管。现在他是实在没法知道他是打在了什么地方。他看见的只有火光,从盐城城墙的四侧,像一条条火龙般飞舞。他的耳边只有一种鸟叫的声音。
  吱——一声。
  吱——又是一声。
  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的一颗子弹,很准确地打在吴贵的大胯上。他那大胯血流不止。他跌坐在壕沟里想站起来,可是怎么用力都无济于事。他用手在大腿面子上一摸,大腿木木地没有丝毫感觉,却沾了一手的血,正一滴一滴地滴在壕沟里。他很清醒地意识到,这回彻底地完了。于是他躺倒在壕沟的死人堆里,一声接一声地呻吟。
  李胜在这时候提着枪朝他这边走来了。我完了,李胜!吴贵对走过来的李胜叫喊着说,李胜,我完了!
  吴贵想李胜会背他走,或者给他包扎一下伤口。但是李胜走到他跟前,吊着一副鬼脸,凶狠狠地看着嚎哭的吴贵,玩弄着他手里的枪,很神气。
  我完了。吴贵又朝胜喊叫了一声。嘿嘿。李胜于笑了一声,举起他手里的枪,冰冷而阴森森的黑洞洞枪口对准了他。
  你要于啥?吴贵惊叫着,看着朝他举起枪的李胜发问。
  叭!李胜扣动了扳机。
  吴贵觉得裤裆里热热的东西奔跳了一下,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生命河 第二十章(1)
吴贵拖着彻底废了的身子回到他家里时,几乎把石柱和杏花吓死。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刚刚走了一年多的吴贵,竟然变成了这样。一家人抱着吴贵那条残腿,像死了人一样地放开声大嚎。
  嚎哭了一阵,吴石柱看着躺在土炕上犹如一根干柴棍般变了人形的吴贵说,你是在什么地方弄成这样?
  吴贵哽咽着给两位老人细细说了他不幸的遭遇。吴贵说他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醒来时,队伍早已撤退,他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压在身上的死人搬到一边,强忍着剧烈的疼痛从壕沟里艰难地爬上去。
  一位清理战场的老人发现了他,见他还气息奄奄,便把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他在那位大叔家养好伤后,便拖着残腿一路乞讨回到石马坬。
  杏花已经把眼泪早已哭干了。吴石柱的心也在颤抖,他那根旱烟锅在嘴角不停地抖动,随后他急不可待地问吴贵,那李胜呢?
  他是坏松。吴贵一听说李胜,愤怒得几乎快要发疯了。
  吴石柱再没敢问吴贵关于李胜的情况就把头低下了。
  杏花眨巴了一下她那一对红肿的眼睛,看了看她那男人忙问吴贵,那李胜没伤着?
  吴贵说,没,他坏松的心真毒。
  那他跟你在一起?杏花又问。
  吴贵说,在一起。
  吴石柱听吴贵这么一说,忙把旱烟锅撂到炕棱上问吴贵,那李胜知道不知道你伤了?
  吴贵有些伤感地说,他知道。
  那他没管你?
  没。吴贵说,他坏松很毒。
  吴石柱再不应问吴贵什么,分明知道李胜和吴贵出去以后,李胜是如此残忍地对待他家吴贵了。因此吴石柱再什么话也不说地默默坐在前炕边不停地抽烟。土钵钵窑里被一种悲怆的气氛笼罩着,谁也不说一句话。一盏煤油灯所发出的那束淡淡的光芒,把杏花和石柱两口子照得影影绰绰,他们痴呆地坐在没有一点生机的土炕上,像霜打了一般蔫头耷脑。
  吴贵大睁着眼,木呆呆地像毫无知觉的木头人躺在土炕上,只能唿咝唿咝地喘着很不均匀的粗气。这时娟娟像鸟一样飞到土钵钵窑里,被窑里的情景所交融,愣在脚地上,一对毛格闪闪的花眼惊愕地扑闪。她万般恐惧地看着父母,看着躺在土炕上奄奄一息的那位面部表情悲怆的使她无法想象的那个人,当她确信躺在土炕上几乎面目全非的那个人是她亲哥哥时,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悲伤,哭喊着扑到跟前,捶胸顿足地嚎哭说,哥,你这是怎了?哥……
  日子在累煎中一天天过去。此时正值一九五三年.小镇成立了人民政府,石马坬也来了穿制服的公家人。李狗娃当了村长,神气地在村子里走来走去,吴石柱一家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公家人给石马坬村开了会,要村里成立互助组,石马坬人少,就算一个组,以后大家要一起种地。
  娟娟已长成大姑娘,出落得水格灵灵,不断有提亲的上门,都被娟娟回绝了,杏花和吴石柱除了叹气,也拿她没办法。
  吴贵成了废人,死了对珍珍的那份心。珍珍来找他,他不是回避,就是冷言冷语,把珍珍气得哭着跑了。吴贵心如死灰,每天拖着残腿进进出出地做些力所能及的活,整天不言不语,没个笑模样。杏花和石柱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两口子夜里常常相对流泪。
  李狗娃当了村长,劲头很大。天还不亮,就起来站在硷畔上,一边往旱烟锅里装烟,一边送丧一样地吼喊村里人到山里动弹。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生命河 第二十章(2)
到了山里,李狗娃在地畔上把活都分配给了村里这伙人。当然活最不好最累的事吴石柱包揽了的,而且把灰锤配搭给他。吴石柱心里明白,这是李狗娃有意叫灰锤日弄他。
  眼下,正是芒种季节,灰锤吆喝着一头犍牛在老沟峁摆开了犁地入种的架势,李狗娃叫吴石柱跟在灰锤屁股后边拿粪,剩下的人摇三慢二地在他俩犁地的上峁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劈柴草。
  二牛和四锤在李狗娃的吆喝声中,慢腾腾地跟着李狗娃从上洼里爬上去,灰锤卷起裤管驾着犍牛,挥起牛鞭,疯子一样地从西头窜到东头。
  吴石柱丝毫不敢有半虑怠慢,怠慢了不仅狗娃指名道姓地扣他工分,而且还会得到一阵谩骂。
  起先,吴石柱紧赶慢赶凑合着能够跟得上,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就有些不中用了。他觉得他头上像吊着沙布袋子一样直不起来,眼里不断有金星闪烁,两腿抖得连站也站不稳,身上的汗水像从他头上泼下来的水一样,没停止过流淌,好几次他险些栽倒在犁沟里。
  好容易累到中午,五虎挑着送饭罐从地畔的小路上走上来,李狗娃看见送来了中午饭,这才喊叫大伙儿歇歇。
  吴石柱见灰锤喝住了牛,三步两步地跑到地畔一棵大槐树底的平整地摊里吃饭去了。他像掀倒的土粪布袋一样跌坐在犁沟里,累得眼也睁不开地一口一口送气,两眼模糊得连那连绵不断的黄土山也看不清,只见灰蒙蒙一片。
  吴石柱吃饭。四锤端着送饭罐,抬起头喊了他一声。
  他听见了,只是没有力气给四锤答应,坐在犁沟里,两条腿在不停地抖动。
  吴石柱呆呆地在犁沟里坐了一阵才站起来走到那棵老槐树底下,听见李狗娃得意地跟五虎说话,他头疼得要往开裂一样。胡乱喝了几口杏花做好让五虎送来的钱钱饭,李狗娃就从槐树底下站起来,吆喝二牛和四锤吃了赶快动弹。
  他知道,李狗娃说二牛和四锤,实际上是催他。他赶紧放下正吃着的饭,昏头昏脑地朝上洼上跌跤马趴地爬去。
  晚上,吴石柱回到家里,饭也不吃地一头倒在土炕上。杏花问他是怎了,是不是病了,见吴石柱不说话,也不再问,一个人偷偷掉泪。
  吴贵见他大累成这个样子,心里很难受,看看自己的残腿,痛苦得恨不得一头撞死。于是他拿起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出家门走到李狗娃家院子。
  石桂花看见站在院子里的吴贵,惊呆了似地说,你来了?说着,石桂花走到吴贵跟前。
  吴贵给桂花答应着,却把他的脸侧向一边。他不敢看石桂花,他觉得自己活的太惨,看人家,再看他自己,竟落到了这种地步感到无比的悲伤。
  石桂花看见吴贵很痛苦的样子,当然心里也不好受。但她还是急不可待地问吴贵,你有事吗?
  吴贵说,我想找一下狗娃。
  你找他有什么事?石桂花有些惊讶地问。
  吴贵说,你看我已经成了这样,什么也干不了,我想给村里拦羊。
  你能拦了?石桂花问。
  拦了。吴贵说。
  石桂花扑闪了一下她那一对眼睛说,只要你能拦了,我给你说。石桂花转身回到窑里,见狗娃呆坐在炕上抽烟,就说,吴贵已经成了残废,你看能的话叫他把村里的羊拦上。
  不能。李狗娃头不抬眼不睁,冷冰冰地说。
  怎不能?石桂花急了,声音也高,瞪起了她那一对眼睛问她男人。
  狗娃说,村里有人拦羊。
  那你不能说说?石桂花有些生气地说。 。。

生命河 第二十章(3)
李狗娃抬起头,看着怒气冲冲的桂花说,你以为说一说就可以了,就那么容易?
  不然,还怎?石桂花骂说,你别太日能得过劲了……
  吴贵站在院子里,听见石桂花和李狗娃越嚷越上劲,就不顾一切地一晃一晃走到石桂花家门跟前,推开门进去,站在李狗娃家脚地上看李狗娃。
  你这坏松。石桂花又骂了一声她男人。
  李狗娃见吴贵站在脚地,听他婆姨骂他,翻了翻眼珠子没吭声。
  吴贵这才对坐在炕上的李狗娃说,大叔,我已经废了,今天求你是给碗饭吃,我别的干不了,想给村里拦羊。
  其实李狗娃对吴贵也没什么,只是他对吴石柱产生一种刻骨铭心的仇恨,因此就把这仇恨跟吴石柱儿女连在了一起。此时吴贵的一声大叔,一下把他的心给叫动了,叫得他昏昏沉沉,要恨也没法恨下去,不恨么,心里平衡不了。
  李狗娃低头沉默了一会,便对吴贵说,你先回去,我会给你考虑。
  吴贵听了这话,当然不会站在李狗娃面前不走。说实在的,他是万不得已,不然他真想一下子把这老坏松做死,你他妈的知道么?老子之所以成了这样,与你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要不是为了娟娟,还有可怜的父母,我今天非拿命跟你拼一场不可。吴贵看了一眼李狗娃,一晃一晃地从门里出去了。
  吴贵从石桂花家里走后,李狗娃看了一眼正在灶火圪崂忙乎的石桂花,把旱烟锅拿在手里,嘿嘿地笑了几声,像猫头鹰叫一样难听。
  正在灶火圪崂忙着做早饭的石桂花,立马停下手里正做的活,恨恨地白了她男人一眼。
  吴贵等了好些日子,总算等得有了眉目是李狗娃遮人耳目才允许吴贵拦村里的羊。
  次日早饭一过,吴贵拄着拐棍把村里的那群羊从羊圈里放出来,吆到后沟的那条拐沟里去了。这条拐沟很深,两面是山,沟里全是荒草。他想把羊赶在这条拐沟里,羊跑不到什么地方,也省些力气,不然,他还真没法这些羊。
  可是他把羊从圈里往出一放,那羊就撒开四蹄,在他头前跑开了,他根本赶不上。本来,他是想把羊赶到拐沟里,可是羊不听他的,跑得连头也不扭一下,两个弯拐过去,就从火燎嘴里跑上去了。
  四眉,我造你先人。吴贵拄着拐棍,恼火地骂着走在头里的那只四眉羊。但是四眉根本不理吴贵这一套,好像故意日弄他一样地直往前跑。
  吴贵着急了,十分恼火地在路畔上拣了一块石头,用上劲地朝四眉跟前扔过去。
  四眉头一低,石头落在前边的路上,没有打上,于是四眉凶狠地瞪着眼睛站在路畔,仿佛吴贵再敢打它,它就会跑过来跟吴贵死人的架势。
  吴贵再没打四眉,他压根儿就没有要打四眉的动机。可是谁叫四眉不听他的话地领上羊往火燎嘴跑呢。他祈求四眉谅解他。
  然而四眉赌气似地从山里上去,疯子般地一忽溜跑到火燎嘴的庄稼地里。当吴贵跌跤马趴赶到地里时,妈呀,这一块黑豆叫这群羊一阵就日塌光了。李狗娃和五虎正在对面的山上动弹,他们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吴贵的拦羊生涯就这样结束了。
  已是秋分,石马坬村前湾枣林地里的枣树上挂满了玛瑙一般红艳艳的红枣,吴贵没什么活可干,又意外地得到了一份差事——给村里看枣。他无论白天黑夜,还是天睛天阴,都在月镜圪塔山上尽职尽责。
  娟娟像佣人一样经常到山里给她哥送饭。娟娟心疼她那瘸腿哥,她看见她哥太可怜了,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一个人。
  她每次给她哥送饭,看见站在月镜圪瘩上单衣薄裳的她哥,翘着瘸腿,心里万分悲痛,眼泪不由地就流了下来。然而娟娟临到她哥跟前,总是装得很高兴的样子,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地让她哥赶快吃完饭,她就提上送饭罐回了家。
  忽然有天夜里,小镇来了两个干部模样的人,一进村就查问吴贵,并在夜里让娟娟把吴贵从山里叫回来。
  娟娟不知道是什么事,叫她去叫她哥,她没话可说地就去了。可是娟娟和吴贵兄妹俩刚刚从月镜圪瘩山里下来,还没有从石鱼河里绕过去,就从李狗娃家坡里下来了二牛家的高升和一位吴贵并不认识的小镇上的一位年轻干部,什么话也没说就把吴贵拉到了李狗娃家院子。
  吴贵和娟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地到了李狗娃家院子,看见村里人都在这里,谁也不说一句话,这气氛多少有些不对劲儿。
  果不然,小镇来的那两位干部让吴贵站在了村里人的面前,郑重其事地宣布了一条几乎对吴贵甚至对吴贵全家来说是无法接纳的一个事实——吴贵是隐藏的反革命分子,曾参加胡宗南部队攻打过盐城,解放后隐瞒反革命历史的罪恶人物。
  吴贵一听,几乎瘫倒在李狗娃家院子里。他大声得说,我不是,我不是……
  那两位干部模样的人宣布了吴贵的罪恶事实,并出示了从盐城发来的证据材料,材料上面清楚地署着李胜的名字。吴贵觉得两眼一阵阵发黑,昏昏沉沉之中,一下栽倒在李狗娃家院子里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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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河 第二十一章(1)
吴贵在李狗娃家院子里呆呆地坐了很久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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