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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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巢-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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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呜里哇啦地在他们的门口又是吹又是跳,两眼盯着盛立直放光。那些男知青也跟盛立打哄哄,说这个女人看上了他。
白大哥见自己的妻子令盛立恁么难堪,就很抱歉地跟他说:“可能是那回邵排长打她,是你给她解开绳子救了她。她再缠你,你就狠打她一顿。打怕了,她就不撵你了。”
盛立嘴里说:“哪能那样,她有病。”心里头十分地害怕。他真的害怕马桂茵把那天在山坡草窝里发生的事说出来。更怕荆梦竹知道了这一切。
而马桂茵却因为后山坡那一次,她封闭而颠倒的心灵世界似乎被年青、猛撞的盛立给翘开了一个小缝,透到了一丝春光。这一丝春光唤起了她些许朦胧的意识。
马桂茵自从丈夫被那几个打手踹坏了下身后,他们就再没有夫妻生活了,这给她沉重的思想负担上又蒙了一层黑,她更看不到自己的人生之路。如今她认识了一张年轻的脸……
她撵一个城里男学生的事被刘庄人当成了个笑话,但人们只是在笑话一个疯女人。
盛立对马桂茵只能采取躲避,一出去就是十天半月不见他的人影……
这天,刘庄一大早就传出了个消息:队里侯会计的大儿子,也就是妇女队长周玉珍的男人侯山福回来了,是和他的一个战友一块回来的。
在刘庄,谁家要是来个客人,全村的人都会知道。这家人会打酒、割肉,倾其所有招侍来客。他们最厚道,即便是一个要饭的上门儿,到谁家门口,谁家都会盛上满满的一大碗饭,盖上厚厚的菜,叫这个要饭的在门口吃饱。说起这,他们最看不起城里人的小家子气,说:“城里人,半个脸儿,只喊吃饭,不拿碗。”
侯会计全家都忙活起来了,到大队小卖部打酒买烟、杀鸡炖肉。周玉珍也请了半天假。侯会计家小院儿的茅屋顶上冒起了袅袅炊烟,飘出了阵阵香味。
大队支书刘昌园和村里的老支书也到了侯会计家,看望侯山福他的战友。他们围坐在堂屋的八仙桌边,喝着茶,说着话,堂屋里气氛热烈。
开晌饭的时候,周玉珍妯娌俩端上了香喷喷的炒腊肉、扣碗肉、闷炖老母鸡、烧豆腐、几样青菜。六十度的红薯酒。
跟侯山福一块来的排长姓经,不会抽烟,也不会喝酒。热情的侯会计就一个劲儿地劝他多吃菜。还顺嘴问:“经排长,你小孩儿多大啦?”
侯山福笑了起来:“人家还没有结婚呢!”
经排长见侯会计有些不相信,就说:“侯大伯,我还没有成家。看你家侯山福,跟我差不多大,儿子都恁么大了。”
侯山福却笑着说:“经排长人家不象我,人家是要找高级的呢。”
刘昌园也笑着说:“其实结婚早,早操心。我要不是俺爹逼着我结婚,我也到部队去当兵了。看,现在拖家带口的。”
经排长说:“你恁么年轻就当了大队支书,领导着个大队,可比我们当兵的成绩大多了。”
刘昌园听这话心里很喜欢,嘴上却笑着说:“那里,那里。”
今天是星期天,侯山福的部队就在八哥儿山里头挖山洞,全国人民都在“深挖洞、广集粮,备战、备荒、为人民。”他趁今天休息,邀请关系不错的经排长一块到自己的家来看看,晚上还得赶回部队。
经排长一路上的兴致很高。稻田、水牛、野花、头顶上飞过的一群群鸟儿,跟他的家乡很相象。进了刘庄,坐在候司务长家的茅屋,炊烟、腊肉让他觉得十分的亲切。他已多年没有回过自己的老家了。
两岁的时候他妈妈就病死了,他跟着父亲和唯一的姐姐饥一顿饱一顿地长大的。一身衣服短了接,接了短,老是露着半截胳膊半截腿。一年四季光着脚,冬天脚冻烂得直淌水。上中学的时候,已嫁到外边人的姐姐给他做了双布鞋,可他只到了教室里才穿到脚上,来回的路上都把鞋紧紧揣在怀里。
十八岁那年他报名参了军,再也不愁吃不饱穿不暖了。他从骨子里热爱部队。因为忠厚勤奋,服从领导,当兵半年他就入了党,当了班长。本希望将来把父亲接出来享上几天福,可他到部队的第二年父亲就病故了。姐姐当时怕影响部队上的弟弟,一直没有跟他说。如今他成了部队干部,可老家只有一个远嫁他乡的姐姐。
他好羡慕侯司务长有个温馨的家,爹娘不算老,身体也很扎实。妻子健壮能干,儿子虎头虎脑恁么可爱。不知道侯司务长咋还想离婚?
吃过晌饭,侯山福和经排长就告辞要回部队,刘昌园、老支书和侯会计把他俩送到了村前。
经过知青点的时候,刘昌园指着村前的那两排茅屋对经排长说:“那是玉阳市下到俺大队的知青点”
“你们这里也下放知青了?”经排长有些好奇地问他。
老支书赶紧介绍说:“刚来的时候是八个,现在已经走得只剩两个女学生,两个男学生。”
后头的屋门上一把锁。走到前头,见门开着,刘昌园便有些炫耀的对两位军人说:“过去看看?”
老支书忙先两步到了荆梦竹她们门前,喊着:“荆梦竹,张亚萍,有人来看你们喽!”
随着他的话声,张亚萍从屋里出来。她一出门,见老支书的身后有刘昌园、侯会计,还有两个推着自行车的解放军,就猛地想起一定是侯会计那当兵的大儿子和他的战友,忙热情地请客人进屋。
几个人进到屋子里,在堂屋方桌子边坐下。经排长和侯山福打量着屋子,地面很光洁干净,隔墙上摆着几瓶野花。跟农民的屋子不一样。
突然,经排长的眼光被里屋正门那墙上挂着的一把琴吸引住了。眼熟!很是眼熟!想起来了!元旦在冬青公社门口慰问部队演出的时候,那个演阿庆嫂的女知青就抱着这把琴,当时台下当兵的把手都拍疼了。他还和一个战士到后台给她送去了开水,说了几句话。
于是他打量起张亚萍,可眼前的这女知青个子没有那个姑娘高,也没有那个姑娘漂亮。于是他装着随便地问张亚萍:“哟,你还会弹琴呢?”
张亚萍知道这位解放军是看见荆梦竹的那把琴了,笑着回答:“那是荆梦竹的,她会弹。”
他一阵莫名的激动,笑着问“她姓经?经济的经?”
“荆棘的荆。”张亚萍笑了,知道他说的是经济的经,补充说:“带草字头的荆棘。”
“她是你们公社宣传队的?”经排长又问。
张亚萍说:“是呀,你咋知道?”
“你们公社的宣传队慰问过我们的部队。”他忍不住兴奋地说。
老支书见经排长的话有些来头,忙问张亚萍:“荆梦竹呢?”
凭心而论,老支书心里最待见荆梦竹,跟社员对她的评价一样:本分、勤快、稳当,懂事。
张亚萍说:“我喊她一声。”
一会儿,荆梦竹就应声进了屋,经排长从桌边站起来朝她伸出了手。他一眼就认出了正是公社演阿庆嫂的那个姑娘。虽说那天晚上她的脸上化着妆,穿着棉衣,今天她上身穿了件小碎花衬衣,下面挽着裤腿,但是比那天晚上还要好看。
荆梦竹很不习惯地伸出手,让他握了一下。定神一看,她睁大了眼睛,眼前这位解放军干部好象见过……
经排长笑着问她:“你不认识我了?”
见荆梦竹还有些迟疑,又补了一句:“元旦在公社慰问演出,我给你们送过开水的!”
“哦!一家子,荆排长!”荆梦竹一下想起来了。
经排长笑着纠正:“咱们不是一个经。我是经济的经,你是荆棘的荆。”他绕口令一样的南方话叫荆梦竹扑哧一下笑了起来。
刘昌园忙说:“你们还是熟人呀!”
这时门口已经围上了看热闹的了,马桂茵也倚靠在门帮边儿,哼唧唧唱起了:美丽的花儿,美丽的花儿……
刘昌园面无表情地看了马桂茵一眼,问老支书:“还恁么疯?”
老支书点了点头,又轻轻对经排长说:“她是自已喝农药没闹死,成了这样。”
经排长看了看马桂茵,哦了一声。荆梦竹却注意到经排长的眼睛里充满了同情和善良。心里就判断,他一定是个好心眼儿的人。
两位军人走的时候,荆梦竹和张亚萍跟着老支书、刘昌园、侯会计把他俩送到村口,看着他俩在坡下蹬上自行车走了。
荆梦竹今天看清了经排长,个子有一米七、八,厚嘴唇,单眼皮,模样很喜俏。而经排长今天的收获最大:竟然在侯司务长的老家巧遇到那个姑娘——她叫荆梦竹……
天凉了,知青点后头男学生的屋门也开了,盛立和付恒洲都回来了。他们听到了风声:今年公社开始从知青中征兵,他俩都决定当兵去。特别是盛立,他在刘庄实在是呆不下去了。他老是做噩梦,梦见马桂茵裸着身子朝他笑……荆梦竹知道了他在村后头干的事,对他横眉冷目……
他的父母亲也离开了五。七干校,回到市里工作。爸爸担任了玉阳市高压开关总厂的党委书记,妈妈回到市劳动服务公司任总经理。他妈妈是跟他爸爸一块当兵,一起转业到地方的,跟他爸爸有一样的老资格,而且在玉阳市担任这样职务的女干部几乎没有。同时,妈妈在家也拥有绝对的领导权。他们家有四个孩子,盛立有个姐姐也是下放知青,他下面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是双胞胎。
当妈妈听了他要去当兵的决定后说:“好吗。上次部队招文艺兵就该走的,不知道你当时是咋想的?知青的出路不就是当兵、入党、提干,招工回城吗。”
他跟父母亲摊了牌,说他喜欢他们刘庄知青点上的荆梦竹。他这回当兵走了以后,请父母亲多关照关照荆梦竹,有机会的话就把荆梦竹也弄回城。他想:要是父母不答应,就以不去当兵要挟。爸爸听了他的话,看着自己这个高大而又显得幼稚的儿子只是笑。妈妈一听就问:“你上次不去当兵,是不是就因为这个姑娘?”
他冲妈妈咧嘴笑了起来。妈妈见他那副样子,担心这次要是不答应,他还会不走的。于是淡淡地对他说:“恁么年轻就搞对象,自己连个工作也没有,说你啥好。你先当兵去吧,不要带着思想包袱到部队。那个姑娘只要在农村表现得好,有机会帮助人家一下也未尝不可。”
盛立知道,妈妈没有追问一些其它的,也没有明确地说她不管,这种表态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了。
盛立安排好这一切后就回到了秋杨县。专门到王叔叔家去了一趟,把自己今年准备去当兵的事跟他们说了。鲁阿姨跟他妈妈一样,说他上次就该走的。他向王叔叔和鲁阿姨提出了荆梦竹的事,请求他们以后多照顾照顾她。鲁阿姨笑着问:“是不是那次到县城来演样板戏,你带到我家来的那个姑娘?”
他挠了挠自己的头,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在鲁阿姨和王叔叔面前谈荆梦竹,他觉得比跟妈妈说要轻松许多。鲁阿姨笑着说:“哈哈!那次我就看出苗头了。”又扭过头说:“老王,小立可真是有眼光。上次到咱家的那个姑娘瘦高个,大辫子,比电影演员都漂亮。”
他们两口子答应得爽快,叫盛立心里很是高兴。可他没有向荆梦竹透漏一丝半点。小时候冒失地给荆梦竹递过那次字条后,她那无辜被伤害的样子就一直印在他的脑子里,永远也挥不去了,他永远欠下了那笔账。现在虽说人都在一个锅里吃饭,可他就是不敢向她再次表白。他害怕再翻开那笔老账,和马桂茵的事更让他失去了勇气。他真想问问荆梦竹:“我这次去当兵,以后咱们可不可以互相通信?”但是他终于没有敢对她讲。他还想:她恁么聪明,能不知道我为啥到刘庄来?
很快,盛立和付恒洲的征兵通知就下来了,俩人要一起走了。刘庄的知青点可就剩下荆梦竹和张亚萍了。虽然他俩平时也不好好呆在知青点,可张亚萍还是大哭了一场,好几天情绪都不稳定,象病了一样没有精神。她看得出,盛立很喜欢荆梦竹。这次盛立还把一包东西送给了她,荆梦竹聪明,当着她的面打开那个纸包,里头是琴弦,还有一把口琴。这说明了啥问题?平时盛立听谁的?可一到荆梦竹的面前,他就象只温顺的小猫儿,连眼神儿都不一样。盛立的父母亲都是领导,想想看,将来还能不帮荆梦竹?!
公社知青中间也传出了消息,说这一批知青去当兵,接下来,下放够两年就可以开始招工、上大学了。知青们的心搅起了旋涡,掀起了涌潮,人人都开始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出路。
张亚萍跟荆梦竹抱怨说,她只有一个姐姐,刚参加工作,还是在玉阳市区办医院当护士,没有一点后门儿,将来恐怕只有自己一个人留在这了。她老是眼泪汪汪的,还咳嗽、发烧起来。
荆梦竹没有任何反映,她心里早就想好了:“自已别瞎想,走着看。”
秋杨县的新兵出发那天,都集中在县城汽车站的门前。车上是穿新军装的兵,车下是围着送行的人。付恒洲和盛立站在一辆车上,一下子看见了往这边赶来的荆梦竹和张亚萍。他俩高兴地朝她俩挥起了手,盛立的心头热浪翻滚,眼泪几乎都要淌下来了。刚才那会儿他心里还很失望,对付恒洲说:“看来刘庄没有人来送咱俩了。”
付恒洲说:“太远了。再说荆梦竹和张亚萍她们也不知道咱们在哪呀。”
荆梦竹和张亚萍挤到车下面,车上的盛立和付恒洲一问才知道,她俩是昨天赶到公社的,谁知荣桂花跟她们说新兵都到县里集合了,她俩半夜就起身往县城赶,不管咋说也得来送送一个知青点的同学。
荆梦竹不动声色地打量几辆车上的新兵,昨天她无意间听荣桂花说,跟她一块演胡传魁的那个知青这回也当兵了。她用眼光搜索着,却没有见到吴钦峰。
军车启动了。盛立模糊的双眼一直盯着荆梦竹,她却挥舞着头巾越离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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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纷飞的大雪飘飘洒洒,把八哥儿山上、坡上、屋顶上、地上,全都盖上了厚厚的白雪。天一擦黑,荆梦竹和张亚萍俩就插上了堂屋的门,点上里屋的小油灯,两个人打通腿钻到一个被窝儿,屋子里象个冰窖。
荆梦竹靠在墙窟窿的油灯下看着老支书下午从大队给她捎回来的信。陈家玉在信里说:
“我亲爱的梦竹:
打开这封信,我要把这个好消息第一个告诉你!因为你是我最想念最牵挂最心灵相通的人!
知道吗?我被农场吸收为中国共产党党员了。这是我从来都不敢想的事儿。因为在我心目中,共产党员的称号是多么高尚呀!
农场党组织跟我谈话时,向我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做为一个革命青年,我一定要扎根农村干一辈子革命!决不动摇!
虽然我加入了党组织,实现了我的美好理想,可我不能有丝毫的自满和骄傲。和其他的知青相比,我身上还有许许多多的不足。尤其是我很多地方都赶不上你。在我心里,你是那么沉稳友善,对人那么忠诚老实!还有你的聪慧,你的美丽,谁能比得上!
现在我俩虽然不能在一起,可你那秀丽的模样总是浮现在我的眼前。
梦竹,我真的是语无论次了,心里好多话,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跟你说。等春节吧!到我们见面时再好好说……”
躺在那头的张亚萍看着荆梦竹脸上的喜色,说:“一看陈家玉的信,你就恁么高兴。”
荆梦竹说:“好消息!她在知青农场入党了。”
可张亚萍却撇嘴“嘁”了一声:“入党啥稀罕?咱们冬青公社那个姓冷的女知青不也在她大队入党了?靠的是啥?回玉阳市在她妈单位开公家的药送给大队支书,还跟大队支书的弟弟谈恋爱,说是跟贫下中农结合,扎根农村一辈子。现在知青点上没人理她!”
荆梦竹说:“家玉可不一样。她在小学就是班长,三好学生。上中学以后,她还是班长、团支部书记、学生会干部。威信可高啦。”
可荆梦竹根本想不到,她的好朋友陈家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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