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卷云舒(清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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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卷云舒(清穿)-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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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柱香的时间,车稳稳地停在了一条小巷口。巷子并不深,从马车的小窗望出去,巷底只有一户人家。巷子也不宽,只够两辆马车并行。此时,巷子里已经停着一辆马车了。
车子停下后,车夫便跳下了车,隐在暗影里,再不见他有任何动静,象是一尊雕像。车帘没有掀起,也没有人下车。
整条巷子静得可以听见树叶飘在地上带起的沙沙声。
时间静静地流淌。街道安静了下来,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这孤零零的一辆马车。车前吊着一只灯笼,昏黄的灯光晃啊晃的,越发显得凄清。
更夫敲更的梆声远远传来,一声一声,落在人心。
夜空中传来了低低的箫声,深沉哀伤,婉转低回。箫音时而拔高,时而低落,时而如飞流直下的瀑布,时而又似涓涓细流的小溪。
整个夜晚,箫声续续断断,绵延不绝。越到后来越让人欲罢不能,越让人为之心酸。
天上突然开始飘起雪花,今冬的第一场雪在这个沉沦的夜里不期而至。
巷口的马车里,一只小手探出窗外,摊平手掌,让雪花在掌心飞舞,一如断翅的蝴蝶。
巷底的那扇门“吱哑”一声打开了,在这个寂静的午夜,显得特别刺耳。
马车里的手迅速缩了回去,车帘被掀起了一只角。从帘里望向巷底,门内闪出了一个颀长的身影。边上有人躬着腰,打着灯笼,引着他走向早已停在巷里的那辆车子。他在车旁停了下来,仰起头,雪花纷飞盘旋,束束飘落。他木然站立,竟似痴了。
巷口的马车里,一声冗长地叹息。良久,哽咽的语声透过厚重的车帘轻轻响起:“回去吧。”
暗影里,车夫跃出。发上已沾上朵朵雪花。只见他扬鞭策马,马蹄踏在青石路面上“得得”作响,如来时般迅速从巷口驰过。
巷子里,男子的眼中神采暴闪,身形猛颤。手慢慢抚上腰间佩戴的玉佩迟迟不愿放手。
更声传来,已是子时。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天,他的大婚之日。
宫里到处都是走进走出的太监,宫女,嬷嬷。喜事的欢乐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
胤禩如今的地位正在上升之中,朝廷内外都是想要攀附他的人。康熙把越来越多的差事交给他去办,回来以后又都是大加赞赏。八贝勒点个头,万事无一失。
大婚,康熙会亲临贝勒府。他的新娘是郭络罗氏,宜妃和良妃,八阿哥和九阿哥从此亲上加亲。一桩姻缘的背后,千丝万缕,层层纠结,这确实是我给不了的。
赖在被窝里,一直到日上中天我才肯起床。
“莲儿,雪停了吗?”
“下过雪吗?没有看到积雪啊,才刚入十一月呢!”
是啊,才刚入十一月,难道那是幻觉?还是上天感怜,让我们重温那相依看雪的午后,和声声入髓的无悔。让我们记住那雪花消融的入骨,和执手相看的掌纹。
“莽古泰呢?”我问道。
“他,”莲儿神神秘秘地道,“格格,昨儿晚上他好象不在房里。”
我抬眼看向莲儿,笑道:“你怎么对他的事这么清楚啊?”
“我,我……”莲儿潮红了双颊:“格格,您笑话我。”
我笑着轻拍莲儿正给我梳妆的手:“莲儿,你肯定是做梦了。半夜三更的,莽古泰能去哪儿呢?”
莲儿似信非信地点头。
“格格,今天是大日子。您脸色不好,要不穿件红色的宫装衬衬。”
“傻瓜,哪有人和新娘子比穿红色的啊?”我叹道。今天,这天地间的红色都只属于他们。
“格格……”莲儿担心地看着我。
我知道她想说些体贴的话,一直以来,我从未瞒过她和祥福,把他俩当成了贴心的小姐妹一样。胤禩的赐婚,他们的反应比我还大,只不知该怎样来安慰我。我的心里很暖,在这种环境里,任何的一份真心都是我的珍宝。
“就拿那件海蓝的吧,我喜欢。”我推着莲儿,“再不快点,皇上那儿该挨批了。”
陪着康熙一起出宫,莽古泰一直随身相护。
“朕给你的这个侍卫如何?”
“皇上给的还会有错。”我回道。
回眸去看莽古泰,他直直地站着,如一尊雕像一样挺立。可我知道,他随时都会用最迅疾的速度奔出。他是我的护卫,是老和尚亲选的人,而我,也终于肯完全将自己的性命放在他的手里。信任的滋生根本讲不清楚所以然。原只想一个人偷溜出宫,被他发现后执意跟随。在我最脆弱彷徨的时候,却是这个莽汉陪我伫立了整个中宵。
八贝勒府喜气洋洋,大红的喜绸结满了府前府中所有可以结挂的地方,红色的灯笼透出荧荧的喜色,整个京城有脸面的官员几乎都到齐了,贺喜的声浪在百丈外就能听到。
这样的排场,这样的声势,怕是放在几百年后的21世纪也是一场世纪盛典吧。
所有的喧闹在一声“皇上驾到”后归于平息。我扶着康熙在一地磕头声中缓缓走向正厅。恍惚中感觉自己就象是挽着父亲的手步向自己的结婚礼堂,这是现代的我曾憧憬过无数遍的场面,没想到在这里却展现了,我在心里自嘲地苦笑。只是这是他的婚礼,新娘不是我。
伺候康熙在主位坐定,我站立在侧。良妃坐在康熙身边。不知道这是不是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中,两人并肩而坐。良妃温柔地目注我,目中有关切,有担忧,有喜爱,也有无可奈何的悲哀。她穿了件湖蓝色的宫装,清泊淡雅。
湖蓝和海蓝,康熙乍见我俩的装扮,脱口而出惊叹:“湖者易与;海者难料。”
湖,是山川丘壑中的积水,她始终需要庇护,需要依靠。
海,是琢磨不透的,是不可掌控的。她是天的尽头,是难料的未来。
“吉时到,行礼。”
瞬时所有的眼光都转向了门口,喜乐再起,只看到一身喜袍的胤禩出现了。他的手里牵着一根大红的喜绸,喜绸的另一端牵在头盖红色喜帕,身着红色喜服的新娘子手里。喜娘站在另一侧搀扶着新娘子。他们就这样一步步向厅内行来。胤禩牵引得小心翼翼,新娘子的娇羞步态,四周的轰笑声……我死死地盯着那身红色,觉得自己就这样被定格了。
确实,今天最美的颜色唯有红色,还有什么颜色可以与之相比。什么湖,什么海,看看这满屋的红色和喜字吧,欣然,这里没有你的位置。
胤禩的眼内是一片空白,仿若一潭死水。面上却浅浅地笑着。
一长串的磕头行礼中,他始终紧紧牵着红绸,紧得指关节开始发青,泛白。
我一直恍恍惚惚地盯着那根红绸,只觉得他一直在抽紧,抽紧。周围所有的声音似乎都与我隔绝。心里就不停地在想:拉得这么紧,如果断了怎么办,断了怎么办?直到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起,依稀有个声音叫道:“礼成,送入洞房。”
心脏如被尖锐的刺刀割裂,断了,真的断了。断了的不是红绸,而是你我之间的红线。真的断了吗?我霍然抬头,急急地去寻找他的身影。
人群里,他牵着新娘向内走去。转角的刹那,他看到了我,我找到了他。
他的眼里瞬间浮上的痛楚让我跄然后退。
耳边回荡着断桥边他的话:欣然,没有用的。就算你再怎么强装笑脸,怎样地漠然相对,还是没有用的。
……
那天后来还发生过什么我已经记不得了,我有种魂不附体的感觉。没有等到胤禩出来敬酒就早早随康熙回了宫。后来听十四说那晚胤禩喝得大醉,确切说是他拼命想把自己灌醉似的,所有敬他的酒全部一古脑喝下,还到处敬别人酒,嘴里嚷嚷着高兴。
十四怨我:“不知道你们怎么会搞成这样?那晚为什么不来慧兰这里,他等了你很久。”
我回说:“那天,下雪了。”
十四奇怪地看我:“你找什么借口,十一月,怎么会?”
我无言以对,想了很久很久,才想起老人们说过:
农历十一月,还有另外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冬月。
冬月的第一场雪,只属于上天槌定的爱人。

番外 胤禩篇

明天就要大婚,可我没有一点幸福,喜悦或是激动的感觉,新娘不是她。
明天只是一个程式,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走得完。
从赐婚到大婚,三个月的时间,我只见过她一面。
那一次,是第一回和她琴箫相和。我知道弹琴的是她,她却不知道吹箫的是我。
我怨她的。怨她不信任我,怨她在中秋夜宴上亲手把我们都打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而她亲口说过相信我,把一切都交给我。
宫里谣言四起,说宜妃要皇上赐婚我和明慧的时候,我就和明慧摊牌了。
胤禟的府里,我们三人面对。
我告诉明慧和她只能是兄妹,我想要的只有欣然。
明慧砸了满地的碎片,碎片里是她冒火的眼睛。
“如果旨意下来,你怎么办?”她期待地问我。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答案只有一个:欣然。
我会在降旨之前开口,或者只有抗旨。
欣然,她是这寂寥皇庭里的一个奇迹。是这权利场中唯一一抹亮色。
烟花灿烂的那个除夕夜里,怀里的她说她是永远不会离开的夜空。其实她已经是我整个的天空。不管白天还是黑夜。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平静地回复明慧。
三个月,我不停在外奔波。皇阿玛给我越来越多的肯定,越来越多的差事,这原是我潜心向往的,只是现在,在忙碌光鲜的背后被包围的是挥之不去的落寞和空虚。
曾经以为,这样的生活是我人生的全部。婚姻也不过是这权利场上交易的砝码。明慧曾是不错的选择,显赫的外戚可以弥补我出生地位的不足;盘根错节的关系是向上爬的借力。这一生,为额娘而活,为权利的顶峰而活,为兄弟,为家人而活,甚至想过将来为天下苍生而活,却没想过自己。
以为就这样了,上天却开了个这么大的玩笑! 在拥有过后,又狠心抽离。欣然,这是你要的结局吗,这就是你要我勾手承诺的生生世世?
断桥边的湖心亭,她的琴声隐隐传来。我忍不住举箫相和,忍不住把所有的恋和怨倾注在相契的音律里。箫音领着她的琴声在云端飞扬,在湖边荡漾,在幸福的极致嘎然而止。这是我和她一起走过的日子,我想看她的表情,想看她在顶端被抛下的反应,一如中秋那晚她将我掷下。
我并不是可以永远微笑的人,面具背后的我会狂会怒会乱,仅只为她。湖心亭里,她紊乱的琴音,她慌乱中玉镯撞上琴案的脆响,琴弦崩断视线纠缠的惊痛……欣然,没有用的,我看得见你的心,只是不明白你为何执意要将心放逐。
在十四的小院里,我等了一晚。
为了什么?
三个月,把自己沉浸在忙碌中,沉浸在贺喜的人潮中,沉浸在麻木的还礼中。
一百天,不去想起她。一百天,用来遗忘。
办差回来后,胤禟说我又回到了以前,一直在笑,只是笑意再进不去眼底。
恍惚中,眼前有一张灿然的笑颜滑过:“以后你眼里的笑意只能为我”。
原来自己的心从未离开过,原来眉眼间已是被她封存的烙印。
一百天如何去忘却一世的承诺,原是自己太痴?
下意识地吹出她唱过的那首歌:一个挥之不散的记忆,……爱把有情的人分两端,心若知道灵犀的方向,哪怕不能够朝夕相伴,月光把梦照亮……
既然这是她早就预料的结局,何苦还要走这一遭?
知道她不会来,却还是放任自己等了一夜。
其实,真见了又如何?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十一月,竟然飘雪。
静谥的小巷里,曾经牵手而过。
我说过:她不放手,去哪里都无所谓!
而今,却只余孤单只影。
抬头,满天纷飞的雪花里是曾经执手相握的无悔。
而今,只能纷纷飘落,落地无声。
巷口,有马车飞驰而过。
已是子夜,是她吗?
不见又思量,见了还依旧,为问频相见,何似长相守。天不老,人未偶,且将此恨,分付庭前柳。
今天,婚宴之日,满目嫣红。
思绪却还停留在昨晚,纷飞的白雪。象是一场梦境,今早,竟无人知晓昨夜的雪,徒留惘然。
老九,老十,十四一早就过来了。府里尽是忙碌进出的人流。每个人都在笑,每个人都在向我祝贺。
我也在笑,如往昔一般,儒雅倜傥。
所有在京的高官都来了,马车、软轿从府外排了几条街远,贺礼堆满了几间屋子。这样的排场几近超越了太子大婚时的场面。皇阿玛将亲临主婚,荣宠无二。
书房里,我将一卷卷图纸画轴封存,扔进一只大箱子里。
胤禟捡起其中一卷摊开:“你真的想把整个西湖景色搬进畅春园啊,画得这般详尽?”
我拿过,慢慢将它卷紧,放进箱里,合盖,落锁。
那是一个美丽的梦,属于过去,属于未来,只是不是现在。
“爷,吉时快到了。”保庆在外喊道。
“八哥”,胤禟整了面色:“今天,没有退路了,无论如何为了我们大家,只有走到底。”他瞟了眼那只箱子,看着我,“那个,胤禟一定会用全部的家底来助你们实现。”
我拍了拍胤禟,转身步出。这一步跨出,确实再无回头之路。身后,是胤禟灼灼的眼神;心底,掠过一丝悲凉。胤禟的话说明她和额娘、胤禟果真站在了一条线上。夺嫡之路,他们结成了背后的推力。只是为何,她宁愿站在背后,也不愿与我并肩。
红,红得刺眼,红得扎人。
满目满堂的红色里,她和额娘是天之涯,海之角的蓝。
我紧牵着红绸,引着大红嫁衣的明慧一步步走进内厅。分明是在靠近,但却觉得那抹幽蓝离我越来越远。
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连串的行礼跪拜中,红绸被我越扯越紧。仿佛只有拼命地拉住,才能支撑起自己走完全程。
起初,明慧也用力扯着红绸,两个人就象在进行着一场角力,谁也没有放松。随后,眼见红绸绷紧,明慧突然放松了力道。在夫妻交拜的刹那,她低语:“我绝不会让喜绸断裂。此刻起,我们就是绑在一根绳索上,谁也逃不了了。”
我一怔,我怎么会让它断裂?
注定,我的婚姻是权利的交易,我又怎么会让砝码轻易落地?只是这人生里,将只余黑白。红色太鲜亮,我负担不起。
洞房里,红烛高亮。
我把自己灌得满身酒气。
喜婆扶着摇摇晃晃的我完成了洞房里一系列的礼数。
握着喜秤,我竟不敢挑帕。眼前浮现的是行礼后欣然眼里那抹哀伤绝望的蓝色,再没有掩饰,没有面具,□裸的痛在面前。喜宴时,她已不在。我拼命想把自己灌醉,可是神志还是那么清醒。第一次知道,原来醉也不由自己掌握。
不敢挑帕,怕见到的是另一种伤痛。明慧,这场婚姻的赌注里,或许我们能各取所需,只有一样,却是我永远无法给你,负你一生。
喜婆在边上不停说着吉言,我匆匆挑帕后俯在一边干呕。无法醉去,至少还能装醉。
交杯酒,我一干到底。只为再增加一分酒气。
明慧皱着眉夺下了我的酒杯,摒退了众人,将我扶至床前。
红色的床幔衬着床上铺着的白色锦缎,触目惊心。
不想再装,这是一个女人纯洁的尊严。我看向明慧,犹豫着该如何启口。
明慧一笑将白缎拉下:“我还有我的骄傲。我们有一生的时间,无论到底是玉碎还是瓦全,八福晋的头衔我绝不相让。我明白这场婚姻是交易,可我还是有点贪心,想等到你真正可以以真心相对的那时,再让这白缎落红也不迟。”
这一刻的明慧光彩逼人,我才发现自己从不曾真正了解过她。骄横跋扈的外表下是王族不容践踏的尊贵和骄傲。
“放心,宫里的嬷嬷我会应付。”明慧接道:“现在,起码让我做一个妻子的基本。”
她举手开始为我宽衣,我无从拒绝,也不忍相拒。
辗转难眠,明慧的话让我开始重新审视她。她是一个清楚自己要什么的女人。只是她要的却是我给不起的。
窗外,是漆黑无垠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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