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卷云舒(清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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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卷云舒(清穿)-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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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双手微微轻颤着,象是随时都会身躯跃起。我觉得自己比他还紧张,拼命对他使着眼色,连十四都注意到了向他望去,他却还是置若罔闻。我清楚地看见他太阳穴边凸起的青筋,自己的手也跟着紧紧拳起。
终于熬到康熙撇退了众人,我和李德全一左一右伴着他回到屋里。这道圣旨耗尽了康熙大半的元气。我知道他的心里此时是复杂的,有难过有失望,有愤恨又有惋惜,毕竟这是他一手带大给予厚望的儿子。
康熙颓然地坐在圈椅里,手里转着个鼻烟壶出神。全身笼罩的是道不尽的孤苦和寂寥。孤家寡人,该是形容这一刻的康熙最恰当的词汇了。
我站立在边上,没他的命令也不敢退出去。门外有一个小太监走到站在我对面的李德全边上耳语了一句,李德全为难地皱起了眉,我认出那个小太监正是那天出来寻我的那个。李德全犹豫了半响,走到我面前低声道:“格格,十三阿哥在外求见皇上,只是这……”他瞟了眼康熙,说话的声音却是恰好我们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真是一只狡猾的老狐狸。
我没答话,他也并不为等我的话。过了片刻,他向后退去才要出门,康熙突然开了口:“让他进来。”
李德全拱着的肩膀一松:“喳”。塌着脚跟出去宣旨。我却整颗心都被提了起来。十三现在来准没好话,心下开始埋怨十四,怎么就不知挡着点,亏我还曾嘱咐过他。
十三一挑帘子跨了进来,墨绿色袍褂的一角还沾着泥泞。
“皇阿玛”他撩袍跪倒。身躯却是挺得笔直,双目间的坦荡之气浩然凝集。我有瞬间的眼花,明白这样一个日月光华一样的人物,即使有一天真被囚在囚车里或是那传说中的养蜂夹道中,他也必是不皱眉头,坦然受之。既便岁月会磨白他的发角,可消不灭的是皇家天生的尊严和他的凛然侠气。想想康熙的那几个在我心坎上的儿子们,哪个不都是如此?
“皇阿玛,儿臣有话要说。”
康熙依旧握着那只鼻烟壶,侧着身子,一语不发。
我看了眼跪着的十三,努努嘴,想让他出去。他不搭理我,正色说道:“皇阿玛,要说太子肆恶虐众,穷奢极欲或是有的,可是说太子鸠聚党羽,窥伺圣躬甚或预谋夺位,为索额图复仇之说却是断断不可为信。太子自幼为储,一言一行均以皇阿玛为瞻,皇阿玛该是最清楚的,皇……”
“住口,”康熙叫道:“你的意思是朕老眼昏花,看不清太子的秉性,是朕污了他?”
“儿臣不敢。”十三把头磕在了地上。
“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康熙突然大怒,站起身子,手中的鼻烟壶被狠狠敲在了地上,砸得粉碎。“朕问你,你有没有陪着你那个二哥去骑外藩进贡的汗血宝马?你又知不知道他遣使邀截外藩入贡之人?”
十三垂头不语。我只屏心静气地立着,手心里已是濡湿一片。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康熙冷冷的声音响起。
十三猛地抬起头,这一对父子如一对困兽似的互相对峙着。我在心里拼命祈祷:十三啊,你就快点识趣地走吧,该说的你也说了,该保的也保了,犯不着把自己搭进去啊。
“皇阿玛的话儿臣无话可辩。儿臣只是说了该说的,尽了兄弟之情,全了君臣之道。”
“哈,哈哈。”康熙一阵猛笑,几乎声嘶力竭地道:“胤祄亡的时候,那个畜生可有掉过一滴眼泪?这么个对亲兄弟无情无义之徒,你来和他尽什么兄弟之情?你的君父现在正坐在这里,还没死呢,你倒已经来全君臣之道了?老十三,你的圣贤书都白读了你!”
“皇阿玛”十三叫着。
我惊得扶住摇摇欲坠的康熙在椅上坐稳,李德全也从外面冲了进来。
“还不快拉十三阿哥下去。”我冲着李德全使着眼色。
“不,他不是要全情,要做得面面俱到吗?那就把这个逆子和胤礽……”
“皇上”我急得不顾一切跪了下来,拉着康熙的手满眼祈求:“皇上,十三爷是至情至性之人,凭的只是一个情字。皇上责太子无情,十三爷恰是有情,如果无情有情都是一个错字,皇上让那些皇子阿哥们今后究竟该如何自处?”我一口气地说完,紧盯着康熙。
很久,他的面上才慢慢缓了过来:“那你又是仗着什么?”
我听出他的语调虽还硬着,却没有了方才的愤恨:“皇上不是要听欣然说话来着吗,欣然仗的只是没有违了自己的心。”
康熙看着我,叹出了长长一口气,朝我身后挥了挥手。
我跪着,不敢乱动,直到听到背后十三起立的声响和李德全撩开帘子唱的那句:“十三阿哥,请。”我才身子一软,只觉得自己的背后早已湿透。
康熙瞅着我的样子竟然失笑出声:“现在知道怕了,方才那一跪倒是没见你有丝毫犹豫,跪得还挺重的,膝盖该又疼了吧。”
我苦笑着摇头,我哪还知道疼啊,吓都被你们吓死了。别的父亲训斥儿子最多骂两句打两下,你这个父亲可是动辄囚禁,严辄砍头的,哪样是能够闹着玩的啊!
康熙凝目看着我:“丫头,以后跪下来之前可先思量清楚了,你的恩典并不多,朕的儿子却很多,你能保得下几个?”
我心头一震,装傻地道:“哪会有这么多事情嘛!皇上您是父亲,阿哥们是儿子。父子之间会有多少需要用到‘保’这个词的事情。莫说皇上今日拘了太子爷,其实道穿了不过象寻常百姓家,父亲将不听话的儿子拘进了小黑屋子那般。过些个日子,也就云消雾散了,天下并不会风云变色。”这是我揣摩着历史说的话,自己也并不能确定现下的康熙是不是已经生了悔意。
“如果变了呢?”康熙并没有放过我,追问着。
“那我就腆着脸多求皇上几个恩典照着自己啊。”我笑着耍赖,心里却异常坚定。真到风云变幻之时,我只愿和那个人在一起,福祸相依。
九月十六日,回到京城。康熙命大阿哥和胤禛共同看守胤礽。当天便召集诸王、贝勒等副都统以上大臣、九卿、詹事、科道官员等于午门内,宣谕拘执皇太子胤礽之事,并亲自撰告祭文,将废太子幽禁咸安宫,颁诏天下。
回京后,在这样的敏感时期,我却几乎象和外界断了消息往来。朝堂上发生的事情我不知道,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去找胤禩他们几个,简直忧心如焚。除了回来的路上叮嘱过十四千万不可妄动,也不知他究竟懂是没懂。
好不容易去了次临渊阁,明朗只说明丽那里一切安好,而我不在的这几个月东方墨涵也几乎没现过身。我坐了一下午也没有机会撞见八爷党中的任何一个人,就连最爱吃喝的十阿哥也不见人影。
回到宫里已经挺晚了,莲儿说康熙宣过我。我急急换了衣服又往上书房奔去。拐角处,有个小太监突然拉了我一下,我差点没一跤摔倒。
“奴才小顺子给格格请安。”
小顺子,我定下神,认出就是塞外见过的那个小太监。“是不是李谙达又有什么事?”我轻声问道。
小顺子环顾了下四周,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笺交给我:“格格,少主吩咐了,以后格格有什么事小顺子任您差遣。”
我是真被惊着了。昏暗的光线下,我已经瞥见信笺右下角落里东方墨涵特有的记号:孤帆一只。我想现在就是康熙来告诉我,东方墨涵是他的私生子我也不会再有更大的震惊了,权当那野史中红花会的陈家洛真有其人,且提早出生了就行。

花开彼岸

小顺子引着我向上书房行去,一盏灯笼斜斜地挑在前面。
“你在皇上跟前当差?”
“回格格,奴才只是一小卒,也就是在外掀掀帘子而已。”
“李谙达挺赏识你?”
“李公公对奴才们都不错。奴才和李公公原是同籍,许是瞧着奴才嗓子还算清脆,便拨了来替主子们唱个诺,报个万儿。是奴才的福分。”小顺子一溜地说道:“格格,奴才好养鸟,整天介啜着嘴唤鸟来着,气就比较长,嗓子眼也就练顺了。”
我深深看了他一眼,他也正滴溜着眼睛瞥着我。我一笑:“那就麻烦你唤下那鸟,把你少主子给招回来。”
“喳”他也憋着笑,躬下身子。
东方墨涵,你和这皇城内苑究竟有着多少讳莫如深的纠葛呢?不会这个小顺子也是你送进来的吧?十一二岁的年纪,就成了这天下最不人道的牺牲品。在金陵将消息透露出去致使我被绑的也是他吧?我看着他小而瘦弱的身子在前面微躬着,心下哀叹,怎么觉得气都气不起来了呢?
“格格,前面象是四贝勒。”小顺子突然停了下来。
我脚步一滞,凝眼望去,对面一人手执灯笼走来。灯笼里摇曳的烛光一颤一颤地跳跃着。这一段路没有回廊,恰是傍着假山湖泊的一段小径。湖面粼粼的波光和烛光一起打在他面上,使整张脸泛着种说不出的诡异森严。他显是也看见了我们,冷毅无温的扑克脸上嘴角微扬,一抹柔和的弧度一闪即逝。
“四贝勒吉祥。”小顺子已翻身打下千去。
“恩,这是去哪儿?”问话的口气对着小顺子,眼却是直视着我。
“皇上宣我来着,这不正赶着去点个卯吗?”我淡淡回道“天黑了,怎么也没个人跟着,还让四贝勒您亲自提着灯?”
“你自己不也一样。”他瞟向跪在那里的小顺子:“眼熟的很,不是你屋里的吧?”
“回贝勒爷”小顺子清晰地回着,那嗓子还真是挺脆的:“奴才是上书房当差的,半道上遇上的格格……”
胤禛的手一挥,打断他的话:“既是这样,没你的事了。下去吧。”转而回望我:“皇阿玛宣了太医回寝宫了,我也正要过去呢。”
那意思就是要一起走娄。我似乎没有回绝的理由,小顺子已经乖巧地退了下去。
还是那样一盏灯笼,斜斜地挑着。只是挑灯的人变了,一样的路忽然变得有点难走。
天黑得很快,刚还有点月色,现在全躲进了云雾里。
云更沉,怎么都散不开,还越来越浓。
风大了,吹得烛光开始扑闪难定。
跟在他后面走路有点累,他的步子迈得很大。所以我们之间一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我不想跟上,总觉得这样的距离应该是正好的。
沉默,慢慢地散开。我不想开口,只是很仔细地盯着路面。而他,全神似乎都凝在了手中的灯笼上,背脊挺直。
七弯八绕地,我压根就不认路,只知道跟着他走,这段路怎么就这么长。
烛光一闪,一团漆黑。
我停下脚步,一下子难以适应眼前的黑暗。
“被风吹了。身上也没带火折子,看样子只能这么走了。”他转过身解释着。
“奥,”我大力眨着眼睛,“等巡逻的吧,他们一定有灯笼。” 我向四周张望着,立定不动。
他走近我,我下意识地就往后退。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动作惹恼了他,他一把拉起我的手,粗声道:“皇阿玛可等不了。”
无法反驳,也不敢在这黑暗里惹他,只能迈开步子跟上。
“刚才就该让小顺子跟着,好歹也有两盏灯笼”我埋怨道。
“是,我的错。”
……
“什么破灯笼嘛,你就不会挑个玻璃罩子的啊?”我嘟哝着。
“好,下次挑个玻璃的。”
……
“呀,又踩着你了,对不起。”
我抬头看他,只听到他的叹气声:“习惯了。”
我忍不住就笑了出来,很好奇现在他那张扑克脸上会是什么表情,我已经踩了他不下五脚了。
“你还是放开吧,我自己走。”我笑道。
他只是更紧地拉住了我,温言而肯定地说:“我放慢步子你就能跟上了。我可以等。”
我猛震,象是被什么一下敲在了心上,竟忘了迈步。他也停了下来,静静等我。
远处,廊檐在望。
云渐渐散开,月亮重又探出了脑袋,微弱的光亮撕开了天际的浓墨。
我抽出自己的手,他也没再强拉。
“能看见了,还是走快点吧,皇上那可等不得。”我走过他身侧,容不得自己迟疑。
有吸气声传来,我只作未闻,步子更紧。
“你为十三弟说情的事,他都跟我说了。”他赶了上来,神色镇定。
“十三,他重情。”
“爱新觉罗家都一样,不然你又怎么求得下这份情呢?”月光下,他神色清冷,谈着情却在面上看不见一丝情意。
一前一后跨入门槛的时候,我还在想,这个人委实是变化无常、喜怒不定。前一刻他能对你说着情深的话语,下一刻就面色镇定如常,而现在已是一派恭敬之色。简直堪比契诃夫笔下的变色龙了。
暖阁外的堂间里,匆匆扫视,阿哥们几乎全都在座。一个个精神抖擞、神采奕奕,好像下一个太子就会是自己。我暗暗好笑。
十三起身向我们迎来,暖暖地叫了声我的名字,所有的关心全在这一声当中。我朝他莞尔一笑。他点点头,和胤禛走到一边。
我四处张望,可始终没有找到胤禩。胤禟坐在角落和十阿哥一起,他朝我使了个眼色,我正想过去,身后传来请安的声音:“八贝勒”
我猛然转身,帘掀处,他正低头跨过门槛。由于我一直站在门口处,根本就没向屋内移动过多少,所以当他站稳后,我们几乎就是猝然之间的面对面。
带血丝的双眼让我心里猛地一抽,落在我眼里的视线隐忍而痛楚。还没来得及反应,十四和胤禟还有老十已经呼啦包围了我们。
“怎么样?”胤禟问。
胤禩的目光从我面上移开,拨开他们向角落走去,轻飘飘传来一句没有根的话:“保了大人。”
“什么?”我问身边的胤禟。
“明慧小产。”
我惊得呆住,心底的某个地方在瞬间坍塌。猝不及防,竟是满心伤悲。保了大人,那就是失了孩子。那个小生命,是我曾经怨过的吗?可是现在却如昙花般一夕飞落,而她甚至还不曾盛开。
转眼去追随他此时的背影,孤寂得有点萧瑟。我更无法想象明慧的哀恸,可我明白,从此他们将一念千秋。那份共同的伤,没有人再能走近。
“格格,皇上宣您。格格。”李德全在边上推我。
“奥”我惊觉。走进暖阁时忍不住回头再望,西窗边,他依然伫立。有月洒下,霜冷秋怀。
暖阁里,康熙倚靠在床上。
“皇上。”我轻轻唤道。
康熙睁开微闭的双眼:“又上哪疯去了?想唤你说笑话来着,也不见人影。”
“外面这么多阿哥呢,还用得着我?”
康熙眉峰深锁,微一呻吟道:“李德全,朕不想见他们。传旨胤禩,命其明日查抄内务府总管凌普的家产。其余人等都回去吧。”
“皇上”我情急叫道,“欣然想代八福晋求个恩典,求不着,公公再去传旨。求着了,就烦皇上改个旨意可好?”
“明慧?她怎么了?”康熙狐疑地看着我。
“八福晋刚刚小产了。”我咬了咬下唇,看着康熙的面色:“皇上,八福晋想有个孩子很久了,却……欣然只是觉得这个时候,她最需要的就是八阿哥的陪伴了,那份伤痛无人可代。我只要想到2个月前的十八阿哥,感同身受。”
康熙的眼里有泪微闪,十八的死对于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虽然他有过很多早夭的子女,可是这一个却是殒于他面前,从生龙活虎到油尽灯灭,白发送黑头的悲,他泣血在心。
我好像有点卑鄙,可我别无他法。记得一废之时,胤禩正是由于查抄不力这件事起因,被康熙批以“妄博虚名,结集党羽”,继而被锁拿,革去贝勒头衔。我只能博明慧的痛能够引起康熙的一丝心软,如果查抄这件事能被避免,是不是意味着历史还是会在小处被改变的呢?至少过程不会是那么痛苦!
我双手紧紧交缠着,指甲陷进肉里也浑然不觉。
康熙叹了口气,拍了拍我:“难为你心细了。明日让良妃准备点东西,你代朕去老八那儿看看。至于旨意,李德全,就改派五阿哥胤祺吧。”
一个来不及盛开的生命,救了自己阿玛一次。该哀其悲还是感其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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