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英镜花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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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英镜花水月-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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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天放道:“只要能让我亲手砍下这厮的手,我的份我可以不要。”福禄道:
“很好,有仇报仇,没仇的分银子。这是你个人的意思呢?还是大家的意思?”那姓简的道:“反正这个程贼犯了那么大的案子,一定是活不了了。只要能羞辱他,我也算报了一箭仇,这银子,我还是要分的。”
福禄看了所有人一眼,问道:“看样子,这是周天放个人的意见了。”眼神中继续探寻大家的意见。
人人互看一眼,无人答话。大家都觉得报仇固然重要,但跟钱过不去,那就是自讨苦吃了。
过了半晌,那姓简的道:“你有什么主意,就直接说出来吧,何必吊大家胃口。”
福禄道:“那要这位周兄肯冷静下来,那才有得商量。”大家一听,全都把眼光投向周天放身上。
周天放眼见众怒难犯,“哼”地一声,耸耸双肩,福禄寿禧将手放开,让他往后退出一步。
福禄道:“大家都知道程楚秋的头值二千两银子,但是有人知道是为什么吗?”
周天放道:“他在宜春犯了案子,还杀了自己的师父。他的同门师兄弟要他偿命,又打不过他,于是出钱悬赏。”
福禄笑道:“不错,他的事情,你倒打听得挺清楚。”周天放冷笑一声。福禄续道:“这些出钱的人,恨不得他死,所以才出价二千两。而如果他真的死了,遂了这些人的愿,这二千两就是死价钱了。”
那姓简的有点听懂了,喜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就地起价?”福禄道:“没错,这个程楚秋倒行逆施,搞得人神共愤,偏生武功又这么高,一日不死,他们食不下咽,寝难安眠。我们多费些功夫,派人去报信,就说程楚秋在我们手上……”将心中计划说了一遍。
在场众人听了,无不拂掌而笑。其中有人更笑道:“我就说我们一向胡作非为,今天怎么强盗发善心,竟然帮忙捉起人犯来了,就算是为了钱,也还不是自相残杀吗?这是会遭天谴的。哈哈哈……还是福禄兄高明,这样一来,就变成掳人勒索了,哈哈哈,妙极,妙极……”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那周天放见大家都站在他那边,心中不服,说道:“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他毁我一手,我就断他一臂,这又要不了他的命。在场受过他鸟气的各位朋友,大家难道不想趁这个时候,出一出心中的怨气?”鼓动现场人群支持他的做法。
福禄摇头道:“就是这样才糟,你想想看,你要出气,别人也要出气,为了公平起见,人人都向他砍上一刀,那他还能有命吗?就算大家礼让你,都不吭气,你一刀断手也许要不了他的命,要是伤口没处理好,化脓发疽,三五天他就要去见阎王了。”
众人一听,便有劝道:“报复的方法有很多,不一定非砍他的手不可。”另外有人道:“赏金之所以死活不论,那是因为他的武功太高,怕生擒不住他,可是他现在被困在银线蚕丝网中,又有什么好怕的?”众人众口一词,纷纷加入劝进的行列。
周天放见势如此,也不好独排众议,“呸”地一声,往程楚秋身上吐了一口唾沫,悻悻退下。
那姓简的喜道:“这种出气的方法,倒是无伤大雅,嘻嘻……”走上前去,正打算依法炮制时,程楚秋整个人忽然从地上弹了起来,一头撞上那姓简的下骸。但听得“碰”地一声,姓简的满口是血,仰头便倒。
众人大骇,赶上前来,对着程楚秋就是一顿拳脚。程楚秋手足不便,刚刚那一记说穿了不过是趁人不备,出奇不意,此刻面对众人的正面拳脚,如何有抵御的能力?只有蜷曲起身子,任人拳打脚踢。
众人乱打一阵,那福禄说道:“好了,够了,是我们太过大意。谁手边上有绳子?外面再捆几圈,应该就没问题了。”那姓简的扶着下巴,满嘴是血地走上前来,对着躺在地上,浑身是伤的程楚秋,含含糊糊地骂着没人听得懂得话。这样还不够,接着不住一脚一脚踹去。
那姓简的正在气头上,福禄也不好说什么话,只得让他先出出气再说。转身自向众人研究谁带的绳子才够粗,够强韧。
忽然间,但听得一声闷哼,一道人影从众人的头上飞了过去。福禄一望即知那是姓简的身影,心道:“糟糕!”转头过去,但见林内人影晃动,原本在地上的程楚秋却不见了踪影。
福禄大叫一声:“大家追!”身子一动,便往林中晃动的人影窜去,他的老搭档寿禧与他默契最佳,也是第一个跟上的人。福禄低道:“他有帮手,人数不明,小心在意!”
却说那程楚秋一时促不及防,给周天放吐了一身唾沫,不由勃然大怒,早思报复,见有人意图跟进,再也忍耐不住,拼着全身力气,看准方位时机,便往上一撞。
他这么做正是士可杀,不可辱之意,后来遭到众人围攻,自然在他意料当中。
不过这些人既然要拿他换银子,倒不舍得杀他。饶是如此,挨过一阵拳脚的程楚秋,还是觉得全身剧痛,眼冒金星。伸手往口鼻一抹,掌中血迹斑斑,伤势也许不重,但确已狼狈不堪。
他这一辈子还没给人如此修理过,心中既怨且恨,又羞又怒,眼看那姓简的东山再起,要来讨回刚刚一撞之仇,却无能为力做出有效的抵御,心中长叹一声,眼皮一合,简直就是束手待毙。
便在此时,但听得“碰”地一声,那姓简的居然腾空倒飞出去,正纳闷之际,忽然有人在他耳边低声道:“二哥,得罪了。”身子一轻,给人一肩扛起,几个起落,已经窜进树林里了。
程楚秋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人已经挂在那人的肩膀上,不断向林中深处窜去。但听得有人大喊:“什么人?站住了!”“好大的狗胆,居然敢在你爷爷头上动土,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抓住他,别让他跑了……”声音却往另一头渐渐远去。
程楚秋心中疑惑,但救命恩人的身分更让他好奇。只是他面向恩人的臀部,最多只能看到他的脚底,不过瞧他的脚步,感觉倒是十分熟悉,心想:“此人身上负人,竟还能有此速度,轻功在我之上,到底是谁?”武林中轻功比他高的人,到底屈指可数。他脑海中忽然回忆起刚刚听到有人喊他“二哥”,喜道:“四弟,是你吗?”
果然听得那人说道:“二哥,有话等会儿再说……”他脚下一边奔跑,一边背人,若还要他开口说话,速度不可能再不影响。程楚秋听他声音,果然便是纪良平时,心中着实松了一口气,纵有千言万语,也知道不忙着这个时候向自己的兄弟倾吐。
也不知又奔了多久,那纪良平扛着程楚秋穿过树林,来到一片竹林。程楚秋知道他们一路向北,把那群人远远地甩开,不过如此一来,离桃花村也越来越远了。
程楚秋想表达一下意见,希望纪良平别跑得太远,可是把兄弟们扯进自己的事情里来,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所以另一方面他也希望纪良平跑得远远的,别给任何人发现他们两个在一起。
正做没理会处,纪良平终于缓下脚步,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将程楚秋放了下来。两人面对面,纪良平瞧他一脸淤青血痕,模样狼狈,不禁大吃一惊,破口大骂道:“这些王八羔子,一群该死的鼠辈,只会趁人之危,将来非讨回这个公道不可!”
程楚秋道:“听二哥的,这不关你的事,别淌这混水。”纪良平道:“先别说这些了。”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匕首,便去割渔网。
没想到这银线蚕丝网颇有些门道,不但扯不开,还割不断。纪良平连划了几下,那网索完全不为所动。
纪良平大为光火,怒道:“岂有此理!”使尽力气,弄得满脸通红。那程楚秋从未见过他如此意气用事,连忙劝道:“好了,四弟,割不断就想别的方法,犯不着这么生气。”
纪良平将匕首一扔,失声笑道:“我早该知道,他们若不是用了这样的怪东西,又怎么能困住我二哥呢?”找到绳结的地方,但见网口打结的方法颇有些繁复,便耐着性子做起水磨功夫,按部就班地去解绳结。
程楚秋见他认真的样子,心中大为感动,问道:“大哥和三弟呢?他们好吧?”
纪良平一边解绳,一边说道:“大哥也一起来啦!刚刚就是他负责声东击西,引开那一狗票人,然后我来背二哥。”
程楚秋道:“原来如此。三弟呢?”纪良平手部动作停了一停,忽又继续,说道:“三哥他……他跟大哥吵了一架,没有来……”
程楚秋见他脸上满是落寞之意,安慰道:“你三哥他一向嫉恶如仇,是条铁铮铮的好汉子……”纪良平脸色郑重,道:“那就是说,他不相信二哥的清白,我实在……我实在不能接受……”
程楚秋道:“在那样的情况之下,你三哥他保持一切怀疑的态度,很符合他一贯公正的作风。我不怪他,你也不该怪他。话说回来,我就是欣赏他这个性,才跟他结拜做兄弟的。”笑了一笑。
纪良平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我也知道,所以我并不想勉强。但是大哥他的想法不一样,他觉得……他觉得三哥不够义气。”
程楚秋道:“那你觉得呢?”纪良平轻吁一口气,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三哥不相信你,我相信你。人家要抓你,我不答应。就这样。”
程楚秋道:“即使这么多证据不利于我,你也还是相信我?”纪良平停下动作,两眼看着他道:“二哥,你是怎么了?这事明明跟你无关,干嘛讲这泄气话?”
值此颠沛流离之际,纪良平毫无保留的信任,让程楚秋感动莫名。便在此时,他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问道:“对了,那天你们找姚姬的事情,事先还有谁知道?”
纪良平一愣,说道:“二哥是认为……”程楚秋道:“那姚姬的死,很是奇怪。
她并不是被人杀死,还是服用春药过量而亡。如果这药不是她自己吃的,下药的人,一定是预知了有姚姬这个人,才有办法事先在她饮食里,或是酒中下药。”
纪良平拂掌道:“对啊,没错,一定是这样子的。”程楚秋道:“下药之人,也许不是杀害我师父的凶手,不过两者必有关联。只要能找到这人,真凶也就呼之欲出了。”
纪良平听着听着,不禁热血澎湃起来,直道:“没错,没错,一定是这样的,让我想想,让我想一想……”刚好这个时候,绳结同时打开。纪良平让程楚秋自行钻出,自己则是敲着脑袋,低头来回踱步,细细回想当时的情况。一会儿,抬头说道:“那时我们打定这个主意之后,便先去找雷颂德商量,因为再怎说,那是他的地盘,更何况我们也需要一间安静不受干扰的房间,想要瞒他是不可能的。”
程楚秋续问道:“雷庄主知道之后怎么说?”纪良平道:“他知道之后非常开心,兴致盎然,只差没举双手赞成,之后的配合度也很高,让我们少了不少麻烦。”
程楚秋道:“怎么说?”纪良平笑道:“我们也计划好了,若是雷颂德不答应,我们就拐你出门。”
程楚秋苦笑道:“不过雷庄主还是答应了。”纪良平道:“没错,他还主动提供车马,物色人选……对了,姚姬应该也是透过他的关系找来的。在此之前,我们只听过她的名声,可还没见过她。大哥说了,这个宜春县最骚的娘儿们是特别留给你的,在你之前,他绝对不会去嫖她。”程楚秋苦笑摇头。
纪良平续道:“这个姚姬在宜春很出名,所以雷颂德安排了车马去酒楼接她,顺便买酒,也许消息是这么走漏出去的。”程楚秋沉吟道:“嗯,第二天一大早,雷庄主的两个公子也莫名其妙地跑来凑热闹,所以可见他们两个,已经事先知道这件事了。”
纪良平道:“如此一来,知道的人只怕不少。”程楚秋道:“不过源头我们已经知道了,目标范围也可以先设在当天晚上与会的人。所以我需要当天晚上所有出席客人的名单,你能帮我弄到吗?”
纪良平略一沉吟,道:“这个不困难,应该没问题。”程楚秋微笑道:“你信任二哥,二哥不会让你失望的。”
两人相视一眼,互相握住了对方的手,彷佛再说什么,都显得多余。好一会儿,远远地有细碎的声音响起。程楚秋眼睛挑,低声道:“有人来了……”纪良平略显喜色,道:“大概是大哥……”循着声音来处上前几步,开口喊道:“大……”
程楚秋从后赶上,一把拉住他,说道:“这人不是大哥!”一言未了,“飕”
地一声,一道银光从竹林中穿了过来,两人急急忙忙把头一低,银光刚好从他们的头上掠过,“啪”地一声,身后一根竹子应声而断,银光余势不衰,钉入地上。
程楚秋听这声势颇为惊讶,回身地上钉着一柄飞刀,刀柄尾巴飘着几缕黄丝穗,心中一凛,惊道:“是他?”赶紧与纪良平说道:“四弟快走,别让人瞧见你跟我在一起。”
纪良平道:“不,要走一起走。”拉着程楚秋便往后跑。颜承昱向来不用飞刀,就算忽然用了,也不可能向自己兄弟射来。所以不用猜,也知道来者不善,也绝对不是颜承昱了。
程楚秋跟着奔出几步,一边说道:“不,四弟,你轻功以我好,我要你回去找大哥,我来引开他们。这些人能追到这里来,我怕大哥出事了。”他知道要纪良平撇下他独自离去是不可能的,于是扯上颜承昱。
纪良平道:“这……”程楚秋道:“别犹豫了,再迟疑,我们兄弟三人今天就要栽在这里了。”
纪良平尚自踌躇。程楚秋忽地将他往旁边一推,低喝道:“分头走!”纪良平这才说道:“万事小心!”身子一窜,没入篁篁竹林当中。
纪良平既去,程楚秋后顾无忧,胆子便大了起来,斜地奔出一会儿,兜了个圈,反向那声音来处奔去。不久但听得一阵脚步声近,心中暗道:“就是他了!”朗声道:“姓程的在这里。”立身停步。
但听得前方有人喝道一声:“好!”竹林拨开,走出一个英悍挺拔的青年人物。
这人年约三十来岁,身材高大,程楚秋站在他面前,老老实实地矮了半个头。一身劲装,背负大刀,腰间缚了一个镖囊,插着一柄柄的短刀。刀柄露出囊外,柄尾黄丝穗随风晃动,正如刚刚射向程纪两人,打断竹子,插入地上的那柄一样。
程楚秋道:“齐兄,果然是你。”那人道:“是我。”程楚秋道:“刚刚那一把飞刀,为何故意射高了?”那人道:“我只是要你别逃跑,可从没想过要用一把飞刀解决你。”
程楚秋哈哈一笑,说道:“谁人不知齐古今号称刀王,不论是重逾三十斤的‘龙口描金刀’,还是轻只三两二钱的‘蝉翼飞黄刀’,在齐兄的手中,都早已出神入化,一刀就让齐兄解决的,江湖上比比皆是。齐兄这么说,是客气了。”
那齐古今原本严肃的面庞,自此也展露出一些笑容,说道:“江湖传言,总是言过其实。程兄不必太过谦虚。”程楚秋道:“嗯,不过你先损我,后褒我,算是相互抵销,扯了个直。你也不必客气了。”
齐古今眉头一皱,说道:“我先损你?”程楚秋道:“你说我要逃走,这可不是损我吗?逃?我为什么要逃?”
齐古今脸上恢复到原来严肃的表情,说道:“你作贼心虚,自然要逃。”程楚秋将脸一扳,怒道:“齐兄,我敬你是号人物,你却在这儿胡说八道,这可不是令人寒心吗?”
齐古今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程兄,大家都是明眼人,何必跟我说瞎话呢?”程楚秋心道:“难道他也知道了?这趟是专程为了我的事情而来?”说道:“这么说来,你是来擒我的?”
齐古今道:“听到消息时,我本也不相信,不过逆伦弑师的事情非比寻常,人证物证俱在,也由不得我不信。但令人更想不到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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