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办公室。
席芷薇合上文件夹，慢慢地坐回到椅子上，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当听到那个男人是美国乐天银行的职员以及他在瑞士银行帐户里的存款情况后，她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篇雷同的帐目清单，那是她从瑞士银行的客户档案中发现的有关程家华的存款记录。紧接着，她又联想到他与那个男人说话时的口吻，仿佛两人是许久不见的熟人一般。记得周文丰曾经告诉过她，乐天银行很有可能是一个规模庞大的杀手组织，而这个组织里的每一名杀手都以银行职员的身份作为掩饰。将这些零散的情况串连起来，不难得出一个结论：程家华很有可能曾经是他们当中的一员。
不，不会的。席芷薇拼命地摇头，想要否决掉这种想法，但所有的事情都是那么地吻合，如果硬要说成是凑巧的话，那也未免巧得太过离谱了。噢，老天，她该怎么办？生平第一次，她对自己的职责产生了质疑，只因为她已经卷进了这个漩涡里，无法再用冷静的头脑去分析问题。感情与理智，她究竟该作何选择？席芷薇只觉得心头一片茫然。
在程家华与席芷薇遭到人伏击的那天，午夜12点，位于半山的程宅里，东冀二楼的一扇窗户仍透出灯光。那是书房，程家声这时正在灯下“办公”。而所谓的“公务”，其实就是清点一下直到目前为止，自己总共损失了多少人马。不算还好，一算之下当场令他震怒不已。到达香港之后的这两个月里，他处心积虑安排的二十次狙击居然都没有成功，并且已经让他失去了十二名手下。他低声地咒骂了两句粗话，愤怒地丢下手中的自来水笔。这时，响起了敲门声，他低沉地应了一句：“进来。”
程雪儿推门而入，手上拿着一杯牛奶，走到办公桌前。她看到他脸上愠怒的神情，又看了一眼桌面上的文件，便已经知道令他这么恼火的症结所在。她低低地叹了口气，第一次对他温柔、耐心地劝道：“别气了吧！这些都已经是事实，任谁也改变不了。你再发火，也是无济于事，又何苦呢？喝杯牛奶，定定神吧。”
程家声有些讶异地凝视着她。今夜，她对他出奇地好，既没有故意激怒他，也没有夹枪带棒地讽刺他。为此，他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了，微笑着接过牛奶来一饮而尽。之后，他放下杯子，吁出一口长长的气，向她吐露了心中的不快。“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我总是斗不过他。难道我真的不如他吗？不，我不相信我永远都敌不过他。”
程雪儿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盯着他看，突然问道：“家声，如果这次任务能够成功，你打算怎么办？”
“我吗？”他得意洋洋地低声笑了起来，“我会很开心地回美国去，然后接下干爹的位子。”
“如果我说我要你从现在起退出江湖，退出这场厮杀，跟我去过另一种生活，你愿意吗？”
程家声再一次震惊地凝视着程雪儿。他有没有听错，她的意思是说想要和他终生相守吗？十几年来，他无时不刻不这么想，然而却没料到这句话竟会从她的口中说出来。他不由得欣喜若狂，开心地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雪儿，你……”
“你还没有回答我？”程雪儿着急地问。
“我会和你在一起的，但不是现在，而是等我完成了任务，得到我要的东西的时候。”
她浑身一震，愕然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
他放开她的手，走到窗户边，仰望着夜空说道：“从小到大，我便是以将来能继承干爹的事业为目标而奋斗着。但是，程家华却阻碍了我。后来，他背叛了干爹，这无疑是上天给我的机会。只要我能除掉他，我的生命中就不会再有绊脚石，而干爹也才会把位子传给我。我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到这一刻，我绝对不会放弃。而且，背叛干爹的后果是什么，你也看到了，我不想像程家华一样，你懂了吗？”
她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他。此刻，她突然觉得他离她是那么的遥远。虽然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让她触手可及，但他却仿佛远在千里之外。一时之间，她心头充满了迷悯，不知道自己与他之间究竟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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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息，程家华已经暂时抛开了昨日那一幕所带给他的震撼、怒火与悲哀，重新收拾起心情，面临新一天的来临。而只要想到可以见到自己心爱的女人，他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昨天虽然发生了那件不愉快的事，但毕竟他们彼此都吐露了心里的情意，那么这新的一天，也就预示着他们恋情的开始。于是，他带着满怀的激动抵达办公室，没想到迎接他的不是席芷薇，而是一张空空如也的办公桌和一封辞职信。
“她辞职了？为什么？”
看着摆在自己桌上的信封，他不解地看向陈曼，要求一个理由。
“她今天一早来收拾东西，之后就交给我这封信，让我代为转呈。我问她原因，她却不肯讲，只说一切的解释都已经写明在信里了。”
“沈沉呢？”他拿起信封但没有拆开，转而问道。
“沈先生今天约了新客户签约。”
“哦。没事了，你出去工作吧！”
陈曼转身离去。
程家华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手上的信许久，终于拆开来，取出里面的信笺。
“家华：
我走了。你一定会觉得奇怪，甚至生气，但我要告诉你，经过昨日，我也有不
舍，但情况却不容许我再留下来。
昨天的那件事，你我都亲身经历，想必你也能猜到我会从你和那位杀手的言辞
之间所联想到的东西。没错，两个多月的调查，已经多少让我掌握到一些情况。再
经过昨日的事件，我不难得出结论。但是，那结论让我害怕，让我迷茫，让我不知
所措，所以我不得不离开。因为我怕如果继续留在你身边，终有一日，我的正义感
会压倒我对你的爱，到时我会做出对你不利的举动。不，我不愿意看到那一天的来
临，因为我会心痛至死。
不必再说什么了，你应该了解我的心意。
再见了。
永远爱你的
芷薇”
程家华放下信，往后仰靠在椅背上，吐出长长的一口气。终于还是被揭穿了。躲藏了五年，终究仍是被人识破了他的身份。他应该庆幸识破他的人是她吗？其实，从五年前那个夜晚，他将一颗子弹交还给雪儿，让她带回去交给程乐天，表明他隐退的决心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知道自己充满罪恶、血腥的过去总有一天会再度被揭开。所以，他反而没有了惧意，才会明知她来公司的目的后却还是让她留了下来。毕竟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不能当作没有发生，他必须为那些丧生在他枪口下的生命负责。
正如她所说的，他很了解她，知道她当警察的目的就是要扑灭罪行，维护法纪，这也正是她吸引他的地方，所以他不会让她为了怕将来作选择，而埋没了自己的理想。既然笃定此生只爱她一人，那么他就会尽一切所能地得到她，哪怕是必须进监牢，他也心甘情愿。于是，他脸上重新充满了自信的笑容，坐直起来，拨通了国际刑警总部的电话。
“喂，请找席督察。哦，她请假了？谢谢。”
请假了？那就是在家喽！他笑着挂断了电话，拿起车钥匙离开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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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在乐天银行香港分行顶楼的副总经理办公室里，沈沉与程雪儿也签好了合约。
“好极了。从这一刻起，我们就正式成为合作伙伴，我会让我们公司的电脑技术人员马上到银行上班。相信两个礼拜后，整个保安系统就能正常运作了。”沈沉将金笔放回口袋，把其中一份合约交给程雪儿。
“我会让他们立即准备好所需要的一切设备。”程雪儿站起身，走到档案柜前，打开柜门，把合约放进去后重新锁上了柜子。
“呃？你……待会儿有空吗？”沈沉突然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她转头看他。
“没什么。我想到医院去看看那小女生的情况，有兴趣一块去吗？”
她侧着头想了想，终于点头答应。“好吧。”
他心中大喜过望，进一步试探地问道：“探完病后如果还有时间，你肯赏脸和我吃顿饭吗？”他留心观察着她的反应，当见到她犹豫不决的神情时，他急忙又说：“如果你没有空，就不必勉强。”
“到时再说，好吗？”终究不忍推拒他的一片心意，也明知他真正的目的是要追求她，程雪儿还是决定给他一个机会，同时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在她一生中，曾经有过两次感情经历。她从小便深爱程家华，但却是自己一厢情愿；而对于程家声，她从前只有憎恶，但自从自己与他有亲密关系之后，她也在不知不觉间对他有了一丝微妙的感觉。她很清楚，这两段感情最张都不会有结果。所以，她才决定要尝试与沈沉开始，只因为她也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也希望能拥有一份真真正正属于她自己的爱情。
见她愿意给自己机会，沈沉的心中就充满了希望。“好，那我们现在就走吧！”他迫不及待地拿起公事包。
程雪儿看到他那副急切、开心又兴奋的模样，心头免不了涌上一股暖意，不由自主地对他展露出甜美的笑容，穿上了外套并拿起手袋，与他一道离开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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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天银行香港分行的装潢，三分之二都是承袭了香港几间大银行的风格，再加上自己独特的设计建筑而成，所以它的外观部分是采用了汇丰银行的玻璃幕墙设计，以保证充分利用太阳光照明，而内部则保留了美国总行的七分原貌，其中尤以顶楼的总经理室和副总经理室两间办公室为最。
这时，顶楼另一边的总经理办公室内，程家声手里握着酒杯，站在窗口旁边，看着外面的街景。几分钟后，他缓缓挪动目光，停伫在楼下地面的一辆保时捷敞蓬跑车前的一对男女身上，那是程雪儿和沈沉。他的嘴边扬起了一个冷笑。对于沈沉的背景，他早就查得一清二楚，也知道他的目的不光是为了生意，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他那个宝贝“妹妹”。说到雪儿，他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有本事能迷倒她身边的每一个男人，不过只有一个人是例外。
哼，程家华。一想到这个男人，程家声就愤怒地一口喝干了杯里的酒。等着瞧，他绝不会让他好过的。他的手下一个接一个的失败，已经令他怒不可遏。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其他人去对付他，他要亲自出马。至于那个姓沈的小子，竟敢对他的女人动了念头，也就注定他这辈子已经走到尽头了。只是他现在还没空去理会他。等他解决了程家华，再来算一算沈沉欠他的帐。
“大哥。”
一声充满了敬畏的称呼让程家声转过身来，注视着眼前的男人。“怎么样？”
“程家华十分钟前离开了公司，往九龙城的方向去了，我已经派小李盯着他。”
“很好。一等程家华到了他要去的地方，就马上通知我。”
“知道。”那男人微微颔首，然后退了出去。
程家声又倒了杯酒，坐在皮椅里，嘴角再度挂上了贯有的冷漠、残酷的笑容。
。cmfu。
第十三章 受伤
“周Sir，我不想多说了，总之这件case我不想再查下去。”
“……”
“想怎么处分悉听尊便。”席芷薇十分坚定地说道。
“……”
“放我三个礼拜的大假，从明天开始？”她重复着上司的话，心里涌上一丝惆怅，但她压抑住，没有表露出来。“好吧，我明天会回警署交待清楚，再见。”
挂断了电话，席芷薇便仰靠在沙发椅背上，定定地望着天花板，嘴角扯出了一丝苦笑。世事真是无常，拼死拼活了这么多年，她却从来没有想过要申请假期休息一下。即使偶有几次上司体恤她工作太过辛苦，想要放她的假，也都被她拒绝了。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今天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得到了三个礼拜的假期，还是这种性质的假期，真是讽刺！
几分钟后，门铃响了起来，席芷薇只得抛开纷乱的思绪，走过去开门。然后，她就愣住了，呆呆地盯着面前的男人。他只穿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钮扣也解开了，领带仅仅只是松松跨跨地套在领子底下；两支袖子一直卷到了手肘，露出一双结实的手臂；他的右手勾着他的西装外套，轻搭在肩膀上，英俊的脸上堆满了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让人永远都摸不透他。
程家华看到她呆站在那里，遂微微一笑，开口说道：“不请我进去坐吗？”
“哦，对不起。”他的话提醒了自己的失礼，席芷微急忙侧过身，让他进了屋。随后，她关上了门，走回到客厅。“是要喝咖啡还是啤酒？”
“咖啡就好。”
她听后便转身走入厨房，他就趁着这当口，仔细打量起她的家来。这是一套相当宽敞的套房，有四百尺左右，装修得不错，只是屋里的摆设似乎简单、朴素了一些，虽然与外观不太相符，但却和主人的性格十分相称。他收回目光，落到小茶几上摆着的相片，便拿起来细看。
席芷薇煮好了咖啡，端出来时正好看到他在看她的照片，心跳莫名其妙地快了半拍。她深吸了一口气，走到茶几前放下盘子，替他倒了杯咖啡，放进一块方糖后才递给他，然后坐在了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
程家华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满意地称赞道：“很好喝。”他放下杯子，从外套的内袋里取出信来，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我来是要告诉你，你的辞职我不接受。公司里堆积了许多事情等着你去处理，如果你方便的话，现在就跟我回去。”
她没有接信，只是侧着脸看他。“我想我在信里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见他点头，她突然气得低吼起来：“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既然了解我的心意，又为什么不让我在做出我必须做的事情之前抽身后退？这对你我都好！”见他默然不语，她不由得口气放软：“家华，你走吧！并不是我想要离开，而是如果再待在你身边，总有一天我会被迫在你与职责中间作一选择，而我永远都不要面对这个，你明白吗？”
他的脸上仍然是那种高深莫测的表情，但声音却是格外地温柔。“芷薇，你爱我吗？”
她呆了一下，别开目光。“我们现在不要谈这个。”
“可是我想谈。”他坐到她身边，伸出双手搂住她的腰，又问：“爱我吗？”
她被他那种热辣辣的目光看得双颊滚烫，却又恼他在这种时候说这种问题。“你……”她很想骂他，却最终被他的坚持折服，终于点头说道：“正因为我爱你，所以才会害怕做出对你不利的事情，你到底明不明白？”
“我当然明白。”他抱紧她，直视她的双眼。“你猜得一点都没错，我的确与乐天银行有着密切的关系。事实上，程乐天是我的养父。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是他收留我，供我读书。在我十二岁那年，他还教会了我另外一项技能——杀人。他教我如何才能成为一名顶尖的杀手，教我做一个杀手所必须具备的一切能力。我全都学会了，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在江湖中的地位高高在上，黑白两道的人只要一听到我的外号都会心惊胆战，因为对于他们而言，我不是人，而是一个——”
“一个神，一个手握生杀大权的死神。”
正当程家华把从前那段风光却也充满了血腥的过去和盘托出时，席芷微居然打断了他的话，并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知道我？”他惊讶地问，有点不敢置信地盯着她。
她微微一笑，接着说下去：“确切地说，我并不算知道你，只是知道‘SilverHark’这个名字。我父母都是警察，从小我就常听他们说一些办案的经历，而我听我父亲谈你，足足听了十多年。你十六岁出道，拥有一手好枪法和上乘的身手，反应力、观察力、判断力都十分敏锐、准确。惯用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