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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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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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馨报了一个英语培训班,短期的,三个月。旁听别人的课太久了,始终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另外她要现学现用的知识。这样,原本宽松的时间变得紧凑了。她一心念着功课与工作,三餐紊乱,没有时间自己动手做饭菜,几乎都是在外面吃。本来肠胃就不太好,终于有一天夜晚因为渴,猛灌下一瓶冰冻汽水,引发了急性肠炎。
她一个人躺在医院的一张竹制躺椅上,身上盖着薄毯,吊瓶里的水一滴一滴流进蓝色的脉。身体大脱水,人感觉虚幻。半梦半醒间,她想起父亲母亲,没有原谅他们,可是泪已经下来了。她问自己要孤独支撑到什么时候?也许病好了就没事了,很快就恢复以往的坚强与自信。
她曾经写信给父亲让他不要寄钱过来。他说能不能过来看她?她说不能。父亲说我会等的。她没有坚持。
而母亲已经悄悄来看过她了。立在她的楼下,迟疑着要不要上楼。她在窗口看见。飞快地锁上门,跑到楼的顶层。然后听着母亲一下一下叩门的声音,堵上耳朵。她觉得随着时间的流逝,自己对母亲埋怨的情绪恣意蔓延,越来越严重。而所有怨气又同时可以转化为依恋。她刻意避着母亲,希望她找不到自己,其实也是希望她不断地寻找自己。
她会成为他们的一个沉甸甸的心结,悬在至关重要的位置。不论何时何地,爱不会消失。
回到自己的房间,手上针眼处还有刺痛。窗户紧闭,屋子里的空气静止不动,她感觉好些了,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医生说所进食物要控制,还要好好休息一段日子。她决定不再卖力工作。也许要换一份工作,也许在哪里工作都是一样的。可以用攒下的钱开一个花店或者精品屋……
醒来是黄昏时分,馨梳了梳头发,外面刚刚下了一场雨,清凉宜人,她穿上球鞋就走了出去。
校园里的树木鲜翠茂密,馨深深地呼吸,这里的空气给人活力,所见也带给人蓬勃的生命涌动感。
她以为雨后地上积水,绝对不会有人在打篮球,可是走到那里,看到的是一场正在进行的拼搏。观众不多,也许大家都把原因归在雨后积水上。其实也有道理,场上众人奔跑不住溅起水点,篮球砸在地面的瞬间,水滴迸射,馨只能站着远远的看。
累了,她走到在石椅那里安静地坐下,脑子里什么也不想,均匀地呼吸,偶尔摸摸自己手背上苍白的皮肤。出门前照了镜子,嘴唇像泡在水中很久的玫瑰花瓣,她想自己慢慢就会好的,呼吸新鲜空气,静静休息。
男生们在球场上尽情呼叫,难得没有许多人围在四周看他们打球,感觉很轻松。他们热了就脱掉上衣,没有注意到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女孩,也许把穿浅绿色裙子的她和她身后的灌木丛混为一体了。
馨起身离开。她再次想到离开,到另一个远远的地方去。脑袋有点昏沉,她沿着篮球场边的小路,慢慢朝校门口的方向走。

    “你没事吧?”一个男生的声音。
馨回头,杨恒在身后不远的地方。
“你在冒虚汗。”他走过来,“生病了吗?”
馨一时语塞。他坦然地看着她的脸,她在他明亮的眼眸中看清自己瘦削的脸颊。
“有点儿。你……”她仍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面像一幅画展开了:宁静的海水微微泛着波澜,云雾缭绕,月亮升起,倒映在海面上,顷刻一切景象变得明亮又柔美。
他们并肩往前走。杨恒问:“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吧?”
她看着前面的路笑笑说:“我不是学生。”
她接着说:“我工作了。因为厌倦循规蹈矩的学习生活。我喜欢的才会去学一学。你们学校环境不错,我常来。”
“是的。我经常看到你,不知怎么经常在人堆里一眼就认出了你。有一次在食堂,隔了六张桌子都能看到你。”
“当时我在做什么?”
“若有所思。手里捏着汤匙,桌上一碗汤。”
“是在发呆。”她捂着嘴笑。身体好象舒坦了许多,不再那么软弱无力,她突然有了兴致,对身边的男生说:“我去外面吃点东西,你去吗?”
“好啊。”他身上穿着篮球背心,很雀跃的样子。
他们来到冷饮店,在落地玻璃窗边的位置坐下。
“你为什么要注意我?”馨蹙着眉头说。她实在不明白自己与他人有何异样。
“你总是一个人,在哪都是一个人。两三次就记住你了。说实话,我对你有些好奇。上次借看你的笔记,看不大懂。”他憨憨地挠挠头。
“你总是很酷的样子。”
“心情不好的时候是很酷,一整天不说一句话,但是可以打一天球。” 
“这么说上次你心情不好?”
“有点——不过不是因为你,别误会。” 
  “我知道。我只是有时候看看你打球,没有找过你的麻烦。”
馨喝一口果汁,透过玻璃墙看着外面,路上的人们像五彩斑斓海里的鱼,不知疲倦地游来游去。
“她们也不是找我麻烦,她们喜欢我。”杨恒的话令馨震动了一下。他倒是很直白。
“我不想让她们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每次都很坚决地拒绝。可是没有什么效果。所以我比较郁闷。”
“我觉得她们都挺好啊。漂亮聪明活泼。”
“没错,我也同意。不过,我不喜欢。”
“那次我看到你……”馨想说妍的事,但觉得有些尴尬,也许他们之间的问题比较复杂。
“是法语系的一个女生。她跟其他女生不同,很冷静,正是这样我不愿意接近她,感觉自己是一个猎物。”
他不再说话。也许又想起一些郁闷的事情了吧。
两个人就坐在那里面对面喝果汁。
杨恒把杯子里最后一点果汁用吸管吸得“吱吱”响。馨从沉思中抬起眼看他。他说:“我带你去吃火锅怎么样?

    他带着她来到一家中等规模的川味火锅店,不是上次她看到他的那家。她猜他嗜好火锅,且对周围的火锅店了如指掌。
果然他很轻车熟路的走到一个小方桌子那里,示意她落座。他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大桌子说:“我和朋友们到这里来一般坐那个位置,每次我总是看着这边这个位置想:什么时候只和一个人来,两个人一起吃火锅是什么感觉呢?今天总算能体会一下了。”
馨的心跳得好快,她眼睛亮亮的望着杨恒。他突然惊喜地说:“你看上去气色好多了!脸都红润了。”
馨转移话题道:“我不能吃辣的,医生说我只能吃清淡的食物。我看着你吃好了。”
“我决策失误。只是想着自己喜欢吃火锅,就把你拉来了……嗯,对了,你可以不吃辣的,我们要一个鸳鸯火锅好了,你吃不辣的那边,把油捞掉,给你点一些素菜。”
自心底生出一股暖流,馨再一次摸摸自己手背的皮肤,柔软的,泛着健康的光泽。
这一切都如此真实,它长久且坚固地定格在她的记忆里。
回到家里夜幕已经拉下来了。馨的胃里饱得很舒服。自己这几天只是喝粥,面颊都快变成白米粥的颜色了。下午那些素菜在鲜味四溢的火锅里烫一烫真是美味。最后他还是抱歉地说:“你肠胃不好我真不应该带你来这里的。”她说要谢谢他,美食有驱散哀愁病痛的功能。
“你还是会来我们学校吧?这几天你没来看我打球,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分开的时候他说。
她缓缓把头发掖到耳后,没有说话。
直到最后,他都没有问她的名字是什么。仿佛两个人早已经熟识,只是现在又在茫茫人海中认出彼此。
她疑心这是一场梦。这一天所有对话所景象所有细节都是缥缈不定的梦境。心跳得很厉害,她按住胸口试图平静。
洗漱的时候在镜中看到自己的脸,粉若桃花。回想起他的脸,是满面红光,坐在桌子对面,那么开心的样子,那样的年轻朝气。
他现在在干什么呢?和寝室里的同学开着玩笑,还是在游戏室打电动?或者他喜欢看书,喜欢学习,在教室里?在图书馆?在……
她今天很少说话,都是听他在说。他其实一点都不冷酷。他好像把她当做一只能听懂人的倾诉的小猫,不会打断他的诉说,只会听,有时会眨眨眼睛,有时微微笑。
而她内心里明白:自己还是保护着自己。她一点一点收敛起敞开的心扉,告诉自己今天做了一个甜美丰盛的梦。也许还多了一个朋友。

    杨恒经过女生楼,公寓式建筑,阳台用黑色铸铁做成弯曲美妙的样式,使立在上面阅读或者眺望的女生多了一圈浪漫的光晕。他并不太在意她们,只是匆匆经过,这样并不妨碍一个漂亮阳台上的女生看清楚他。他听见远远传来的一个轻细却清晰的声音:“妍。”他再一次听到她的名,接下来是:“你的杨恒在楼下呢。”
她当他为囊中之物,没有把任何一个追求他的女生放在眼里,也无视他的冷漠,她坚信他们终会有一段故事,她开了头,就可以继续。
他并没有多厌烦她,他总是不经意遇到她,大多是她刻意安排的。她的话并不多,却能深入他心里。他佩服她的敏锐,欣赏她自信的举止。但他从未考虑过她成为自己的伴侣会是什么样子。
他内心里喜欢的是热闹喧腾过后,一泓清泉浇灌心田的感觉。寂静的,平和的清澈泉水,她默默地守候在那里,她一眼被他看中,他不由自主走向她。第一次的时候他从她略微慌张的眼睛里看到有自己的影子,一整节课他翻看她的笔记。也有一些小日记,零散、随性。有一页纸上粘着一片小叶子,那是篮球场周围灌木的叶子。没有一页关于他的,他有些失落。同时他不知道怎样与这个女孩子展开对话,怎样才是用她惯常的方式。
她好像刻意低调,如果他自己再酷一点,他们就会像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有交点。而他对女孩子的酷由来已久了,从初中有女生对他表白心迹开始,他想拒绝,又不懂用什么语言不会伤害到别人,所以话从不多说,点到为止。或者,什么也不说。 
相反,跟男同学能够嬉笑打闹,开恶俗的玩笑,在女生面前,不由自主地严肃,同时又迫切地寻觅能像涓涓细流一样流入自己心田的女生。那些拼命涌向自己的女生都不是。默默在一旁打量自己的女生也不是。
他注意到她散淡的神情,无所谓的态度,若有若无的一颦或一笑。不知道她在看着什么,想着什么,眼睛一秒钟掠过很多地方,有时候皱着眉头,再换一个角度看她,眼睛又亮晶晶的心情明媚的样子。
这是一出默剧,她是唯一的主角,但是她不知道自己站在戏台上;他是唯一的观众,只有他知道自己是观众这种感觉很快乐。
如今他自己也登上了台,他要扮演一个活跃的角色,令她也活跃起来,脸颊呈现粉色,时常开心地笑,像其他所有心中有爱的甜蜜的女孩子一样。
杨恒深呼吸夜晚校园里纯粹的空气,跑起来,做了一个投篮的动作,身后有女声响起:“这么晚还打篮球?”
他站住,双手插在袋里,没有回头。妍走超过他,转过身。她不说话,待他重新迈步,与他一起走。
她听见他说:“什么事?”她早就预料到遭受此种语气,这一般是她对别人说话的语气。她相信任何一个人都不会长久地使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包括他。她喜欢他坐在场下漫不经心喝水的样子,对迎面走过的叽叽喳喳美丽的女生不屑一顾的神情, 上公选课坐在最后一排戴耳机听音乐时静默的脸。
那一天她和另外两个女生在图书馆阅览室的大长桌上看杂志。她翻看无聊的杂志,那两个女生头凑在一起不停议论杂志上漂亮的时装与首饰,而她们自身已经打扮得很花俏,无需再作修饰。某一个时间她们喊她:“妍,看看这款手链怎么样?”她合上手里的书,小声道:“你们的音量能不能调低一些?”这样一抬头就看到了他。他正背起包,手里是一本体育杂志,回过头看了一眼她。眼睛里面有一丝笑意。大概被那两个女孩的说话声折磨许久了。

    她就迎着那目光看过去,可惜他那么快就走开了。她周围没有男生给过她这种目光。不久以后她惊喜地发现就在外语系教学楼附近的篮球场,他的身影频繁出现。她从来不喜欢体育,但是从那以后篮球赛是她最爱看的节目。
她知道,只要自己愿意,没有什么不能做到的事情。当然最好还是杨恒主动。她在篮球场边冷眼看着,所有漂亮不漂亮的女生,送冷饮递毛巾的女生,全部落马。他根本不注意女生,而在她眼里她们也都是不合格的女生,只有自己是最适合他的,可是他根本不给任何人机会。于是她走到明处,在所有他可能出现的场合。
那场舞会,杨恒本来不愿意去,可是被隔壁宿舍的一个叫秦涛的同学硬拉着,他不知道秦涛的女友就是妍的同班同学。是妍安排了那次见面。她知道音乐响起的时候,杨恒不会邀请任何一个女生跳舞。她走近他,两手放在洁白的雪纺纱裙后面,她说:“我可以坐下来吗?”
秦涛早就被女友拉着跳舞去了。杨恒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有些落寞。端起杯子喝一点饮料,他很奇怪秦涛怎么会那么坚决把自己拉过来,然后又丢下自己一个人。他眼睛掠过会场几个位置,一些落单的女生在注视着自己,好像要从四面八方扑过来把他撕得粉碎。他清楚有些女生疯狂起来有多疯狂。曾经,有一个女生,在被他拒绝饮料后一秒钟,转身立即将饮料罐子砸到地上,他没有回头,后来听说,有女生骂他不识好歹。
杨恒没有跳舞,他想离开,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跟秦涛打个招呼。这犹豫的几秒钟完全足够一个叫妍的女孩走近,她精心挑选的雪纺连衣裙,价格足够杨恒一个月的生活费。
他们坐在桌子后面看别人跳舞。杨恒注意到身边这个女孩子,她默默地坐在位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有个男生过来请她跳舞,她摇摇头,男生继续邀请,有点誓不罢休的意思,女孩偏过头正好与杨恒四目相对。她的眼睛里面闪烁了一下,很自然地告诉那个男生:“我已经有舞伴了。”
就这样杨恒不由自主与妍下了舞池。她教他怎样迈步,手要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托着她的手。于是她听到他紧张急促的呼吸声,心里不免有些得意。
杨恒感觉自己无法抽身而出,所有人都在跳舞,包括不会跳的人,像是在履行一种义务,自己想离开,可是对眼前这个女孩来说肯定很不礼貌。
女孩在看着他微笑,他们的距离很近,他偶尔看她的脸,她的眼神令他熟悉。她身上有淡淡的青草香水味,没有开口说话。
和妍跳完一只曲子之后,杨恒离场。女孩的气息仿佛还能呼吸到,叫做妍的女孩手心是灼热的,皮肤柔软,而她的眼神坚毅。他一直想避开那样的目光。她却说:“跳舞也应该专心不是吗?”
他不了解她,但是直觉告诉他,她不是自己的心能够轻易容纳的女孩。起码目前看来不是。他从未试图去了解某一个女孩。当他上大学想去了解她们的时候,她们却不留给他空隙去思考。经常活动在他周围女生看起来都很类似。妍只是更聪明与冷静。他认为过于聪明的头脑用在感情里面不当。
杨恒没有见过那个女孩子。她肯定不是学校里的,她却经常听课,一个人,听到一半离开也是经常的,他也听到乏味,有一种奇怪的冲动祥和女孩一起离开,很多次都这样。
他从窗子里看到她流连在绿草地间的小路上,享受阳光的抚摸,安静的样子。
第一次试图去了解她。然后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喜欢和她并肩走路、面对面坐着。他们交谈不多的时候,也会有充实感。他送她回家,看她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向远方,自己立在原地许久。
杨恒带馨去图书馆,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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