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北游1-9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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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北游1-9册-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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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卡奇怪地瞥了我一眼,我站在大槐树下,怔怔地发呆,然后一口气爬上树顶。
花园里静悄悄的,只有晚风吹过秋千,一摇一晃。
草丛里,夏虫细细的鸣叫。
花园后的闺楼,窗帷紧闭,王家小姐,现在在干什么呢?
帮里的兄弟,都笑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其实他们不知道,偷看王家小姐的时候,我的小弟弟从没有翘起来。
虽然王家小姐长得俊俏,皮肤白净,胸脯也鼓鼓的,但我偷看她,不是因为这些,也不是因为三年前一个大雪纷飞的黄昏,她施舍过我一块碎银子。
我喜欢偷看她,是因为她把银子亲手放在了我的手里。
她雪白的手,我乌黑的手。
她不嫌我脏。
夜风如梦,金黄色的槐花像细碎的铃铛,幽幽飘香。
那块碎银子,我没有留着,很早就花完了。因为我清楚,留得住银子,留不住别的东西。
癞蛤蟆是吃不到天鹅肉的。
王家小姐就像这华贵的洛阳城,离我好远,好远。
这一生,我都只能隔着墙,偷偷地,偷偷地看。
看她笑,看她嫁人。
这一生,我都只能是个无赖。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有些心酸。
空空荡荡的花园。
王家小姐的笑声,如梦。
十六年的洛阳,如梦。
我的少年如梦。
“日他***!”我大吼了一声,用力拍了拍胸脯,滑下树,大步向马车走去。
再见了,洛阳!
再见了,乞讨诈骗小偷抢劫帮!
再见了,死鬼老爸!反正我也没钱给你烧香上坟!
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冠盖云集的璀璨夜色中,马蹄哒哒,马车驶出了洛阳城。
对了,在城墙根,我撒了一泡力道十足的尿,用砖头歪歪斜斜地写下了:“林飞到此一游。”





    正文 第二章(上)我和我的前世


马车一出洛阳城,上了郊道,就越跑越快,像发了狂似的。虽然我没有骑过马,可我知道,就算是千里马,也不可能跑得这么快。
太古怪了。
车厢剧烈地震动,巫卡阴寒着脸,一声不吭,就像被人强奸了老母。这个王八蛋搞什么鬼?
管它呢!反正我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老子现在死都不怕,只管骗吃骗喝。
接下来的日子,除了大小便和吃饭,巫卡都不让我下车了。就连睡觉,也要在车厢里。破处男的计划,当然是遥遥无期了。我只知道,马车行驶的方向越来越偏僻,应该是出了边关。沿途,满目荒凉阴森,死寂沉沉,连个人影也看不到,吃饭只能啃冷干粮,渴了就喝山泉、溪水。而无论我问什么,巫卡就是不回答,只是让我老老实实地听话。
这些天,我渐渐感到了死亡的阴影,比如我在树下尿尿,大树会突然倒下来,砸中我的脚。拉屎时,草丛里有蝎子冷不丁地钻出,死掐我屁股。就连喝水,也会莫名其妙地呛着。
我只好无论做什么,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半个月后,我们来到了一片沼泽地。
“下车。”
“知道啦。”我懒洋洋地推开车门,猛地吓了一跳。
四匹高头大马,血肉尽消,变成了四具白森森的骷髅马,僵硬地站着不动。
我尖叫一声,回过头,见到巫卡妖异流转的眸子,忍不住浑身发冷。
难道我碰上了一个妖怪?妖怪找我干什么?我的肉又脏又臭,肯定不好吃,莫非对方是个女妖,看中了我的姿色?可横看竖看,巫卡脖子上的喉结都不像是假的。
从灌木丛里,幽灵般地钻出了三个人影。
一个白发老头,一个壮汉,一个猥琐的侏儒,面对巫卡,他们齐齐跪下:“主人,你终于赶回来了。”
巫卡“嗯”了一声:“我找到了灵媒。”
“恭喜主人,竟然在时限之前,找到了灵媒。”三个家伙抬起头,贪婪地盯着我,好像我脸上有好多银子。
我一言不发,现在不是开口的时候,就算问了,巫卡也不会告诉我。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就是对方口中的灵媒,而他们要利用我干一件大事。
他们有四个人,我只能见机行事,冲动反抗是没用的。再说我也快死了。还有三天,我就满十七岁了。
对于我的安分,巫卡有些意外,拍了拍我,阴恻恻地道:“听话,你就能活命。”
我猜他只是在骗我,不过我也没什么损失,心底里,我倒是希望巫卡是个妖怪,这样的话,他可能真的有力量救我。
“快点走吧,主人,我们只剩三天的时间了。”侏儒一蹦一跳,急不可耐。
我心中一动,三天?还真是巧。
巫卡点点头:“进去吧。”黑色的大袍展开了,一掠而起,滑入了沼泽地。白发老头和壮汉一左一右,狭持着我,紧紧跟在后面。
日他***,这么急赶着去投胎啊!
沼泽地里阴森森,静悄悄,纠缠的树藤遮住了天空,只留出点点缝隙。污水绿汪汪的,在灌木丛里蜿蜒爬过,冒着混浊的气泡,落叶积得很厚,大多都变成了腐败的烂泥,散发出一阵阵的臭味。
我们渐渐深入沼泽。我觉得,这里很奇怪,因为我还没有看见一个动物,连小飞虫、蚂蚁都没有。
这片沼泽好像吞噬了所有的生命。
“快走!快走!”侏儒恶狠狠地催促我,我真想一拳把它的酒糟鼻打烂。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我早就分不清东南西北,巫卡的手里,一直拿着一卷泛黄的羊皮图,不时低头看一看,继续领路。
“不行啦,我走不动了!”我喘着气,瘫软在地上。
巫卡看了看我:“那就休息一会。”
进了沼泽地后,巫卡对我挺客气的。接过壮汉递来的一个冷馒头,我狼吞虎咽。
巫卡背对着我,又在看羊皮图,侏儒一直盯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毛。白发老头坐在一个树墩上,掏出旱烟管,在脚跟敲了敲,含在嘴里,“啪嗒”一声,旱烟管突然滑落,老头剧烈咳嗽起来。
咳嗽声又细,又尖,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嗓子眼里钻出来。
侏儒吃惊地回头看他,巫卡的脸色,也变了变。
“哇”!花花绿绿的东西从老头嘴里喷出,鲜血,纠缠的肠子,再是红色的肺、黄色的肝,老头痛苦地扼住自己的喉咙,跪倒在地。
一颗热乎乎的心脏蹦了出来,落在泥浆里,微微地跳动。
我开始以为老头是在变戏法,直到他软软倒地,才意识到,白发老头死了。
壮汉惊骇得吼叫起来。
“住嘴!”巫卡喝道,脸色也很难看,他不安地四处张望,眼睛里的红光一会儿亮,一会儿暗。
我并不怕死人,每年下大雪的时候,洛阳城里总要冻死几个乞丐。我会立刻冲上去,扒光他们的口袋,拿走仅剩的一、两个铜板。但像老头死得这么离奇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我有点害怕,也有些心灾乐祸,要是我真的死了,还多个陪葬的。
整晚,壮汉都没有睡,巫卡命令他守夜。
第二天拂晓,还没有睡醒,我就被侏儒硬拖起来。
“快点赶路。”侏儒尖叫道,这个小矮子,力气倒不小。
早上寒气湿重,四周飘浮着惨白色的迷雾,隐隐约约,像是游荡的幽灵。我们四个人闷头走着,谁也不说话,穿过了一片荆棘丛,我忽然觉得不对劲,脚下是湿软的泥泞,走过以后,应该会留下脚印,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光滑得就像是绸布。
我们仿佛进入了魔境。
一滴冰冷的露珠从叶尖滴落,滑进脖子,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巫卡到底要去哪里?
身旁的壮汉忽然停下脚步,目光呆滞,大吼一声。
巫卡回过头,皱眉道:“你干什么?”
壮汉也不理他,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张开嘴,冲了出去。“ 砰”的一声,壮汉的脑袋撞在坚硬的大树上,浆血迸裂。可他还在狂吼,抱着树干,牙齿啃咬大树,发出心寒的“咯吱”声。
他好像发疯了!
巫卡神色变幻,过了一会,道:“别管他,我们继续走。”
壮汉忽然回过头,对着我们笑,一边笑,一边向我们走过来,笑纹像一条条蚯蚓,在脸上诡异地蠕动。
“啪嗒。”鲜血溅出,壮汉的左手断了,落在地上,接着是右手,整条手臂,眼珠,嘴巴,身体的器官一件件分离,洒满一地。到最后,只剩下两只脚,在鲜红色的血泊中,一步步向我们走来。
侏儒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哆嗦,我和他半斤八两,心怦怦地乱跳。巫卡倒是很镇定,一动不动,那两只脚走到他跟前,猛地炸开,泥浆被血水染红。
我和侏儒面面相觑,许久,才听见巫卡嘶哑的声音:“还愣着干什么?快走!”
一天很快又过去了。
晚上休息时,侏儒蹲在结疤的老树桩下,一个劲地发抖。稍有风吹草动,他就像个受惊的兔子,飞快跳起来。
我打了个哈欠,倒头就睡,巫卡坐在一旁,亲自守夜。
夜晚的沼泽地,鬼气森森,“窸窸簌簌”的怪声,时不时在暗处响起。老头和壮汉都死得很蹊跷,当时我虽然有点害怕,但过后就不在意了,照样睡得香。
老子现在还有什么好怕的?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抬起头,久久地望着它。阳光照在脸上,有些冷。今天,是我十六岁的最后一天。昨晚我梦见了好多人,老爸、王家小姐、大熊、李洁净,还有生下我就死去的老妈。
我忽然觉得老天对我太不公平。
巫卡让侏儒扔掉了所有的干粮和水。他紧紧地抓住我的手,向前走,巫卡又滑又腻的手爪,就像是鼻涕虫。
寂静的沼泽地里,回荡着我们的脚步声,“沙沙”,“沙沙”,单调而沉闷。
路越来越难走,常常是大滩的水洼,密集的荆棘。泥泞湿滑,不小心踩错地方,脚会立刻陷进去,人往下急沉。要不是巫卡拉住我,有几次我可能就没命了。
中午,我们穿过了一片白花花的芦苇丛,巫卡停下了脚步。
“应该就在这里。”他摊开羊皮图,许多黑色的圈线交叉划过,在中心,有一个醒目的红色标志。
“主人,你看!”侏儒瞪大了眼睛,指着前方,阳光像水一样地晃动,在树丛背后,一片绿洲神奇地浮现出来。美丽的鲜花,清澈的水潭,茂密的青草地上,堆满闪闪发光的奇珍异宝。
日她***,是个宝藏啊!要是搬回洛阳城,我就立刻发达了!难道巫卡来这里,就是找这些财宝的?
侏儒小眼冒出贪婪的光,向绿洲蹦了过去。
“不要去!时间还没到!”巫卡怪叫一声,但来不及了。
水潭里,伸出一只鸟爪般的手,瘦骨嶙峋,猛地掐住了侏儒的喉咙。他挣扎着,被慢慢拖入水潭,两条腿还在外面拼命蹬踏。
我目瞪口呆。
侏儒消失在水潭里,过了一阵,他又突然跳出水面,变成了一个赤红的肉球。皮肤已被整个一层揭下,血淋淋的肌肉冒着泡,一只只血泡滚落,在草地上跳跃。
侏儒很快化作了一滩血水。
四周死一般地沉寂,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我弯下腰,想呕吐。
巫卡森然道:“死有余辜。”看了看天色,他坐下来,盯着绿洲,像一只猎食的饿狼,耐心地等待着。
太阳慢慢地落下去,暮风吹过,我一头躺倒在水洼里,又疲惫,又有点慌乱。按伽叶的预言,再过一会,我就该死了。而我身边的这个王八蛋,似乎并不管我的死活。
巫卡猛然站起来。
一串串的水泡,从绿洲上嘟嘟冒起,像是一团煮沸的热粥,剧烈翻滚。美丽的绿洲变成了污黑的泥沼,珠宝纷纷沉了下去。
一只巨大的头颅从泥沼内慢慢钻出,绿色的犄角,铜铃般的眼睛,粗壮的四肢密布尖长的倒刺。怪兽拱起身躯,仰天咆哮,血盆大口里吐出“北境”两个大字。
“北境!真的是北境!”巫卡颤声叫道,扔掉了羊皮图,脸上一片狂喜。
“北境”两字,慢慢化作两柄利剑,身穿道袍的男女横空跃出,手舞利剑,白芒闪动,将怪兽切割成一片缤纷的血雨。
我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巫卡已经一把攫住我,冲了过去。
道袍男女厉喝一声,长剑挥动,凌厉斩向我们。
剑光灿烂得就像烈日。
巫卡举起我,牢牢地挡在身前。
我日他祖宗十八代!巫卡,你他妈生儿子没屁眼!眼睁睁看着利剑逼近,寒气刺肤,我破口大骂。搞了半天,巫卡是来让我送死的!
这真他妈是个笑话,我为了活命,才跟了巫卡,到最后,反而自掘坟墓。伽叶,你个贼秃的预言还真准啊!
长剑刚刺到我,立刻像蜡烛油一样,迅速融化。道袍男女惊呼一声,瞪着我,忽然消失了。
我竟然没死?
我不敢相信,那两把寒光闪闪的剑,难道是麦芽糖汁做的?
“轰隆!”一座古墓慢慢拱出,墓碑裂开,化作窣窣的细沙滚落,露出下方的黝黑洞穴,深不可测。
耳畔响起巫卡的狞笑声,一股大力猛然传来,他抓住我,向坟墓的深洞飞去。
这一刻,夕阳刚好消失在天际。
这一天,刚满十七的我,消失在唐朝的疆域里。





    正文 第二章(下)我和我的前世


耳旁风声呼啸,四周一片漆黑,我在向深洞高速坠落。
“砰”的一声,屁股接触实地,我眼前金星乱冒,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昏倒过去。
醒来时,已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黄色的海。
连绵起伏的沙漠之海,一望无际,一直伸展到天地的尽头。
木筏在黄沙上飞快滑行,轻得像一片树叶。巫卡伏在筏首,宽大的袍摆掀动,拂过沙海,如同划动的船桨。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睁开眼睛,迷惑地到处张望。头顶上的烈日白得耀眼,没有一丝风,空气像一团凝固的蒸汽。
四周空旷而荒凉,寂静得让人害怕。
“轮回沙海。”巫卡转过头,神色诡异。
“轮回沙海?”我呆呆地重复,酸痛的骨头,衣襟上的血渍,提醒我这并不是在做梦。
我还没死!老子还活着!我真的活着!我又惊又喜,激动得手舞足蹈。我逃过了劫难!日他***,巫卡这个王八蛋还真有一套!
巫卡盯着我,忽然把手伸入沙海,收回。在我眼前一晃,手掌上的血肉骇然消失,变成森森的白骨。在我的惊叫声中,巫卡再伸手入沙海,缩回,手掌又血肉重生。
“这就是轮回,死亡——转世——重生。”巫卡眯着眼睛,笑得像个妖魔。
我打了个哆嗦:“我们要去哪里?”
“北境。”
“北境?”我脑中闪过了狰狞怪兽、挥剑的道袍男女。北境,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我怎么从来没听人说过? 
巫卡阴声道:“放心吧,只要跟着我,你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
我茫然地抬起头,沙海漫漫,过去的十六年,都随着飘行的木筏,渐渐远去。
遥远得如同一个隔世的梦
茫茫沙海中,出现了几个晃动的影子。木筏急速前行,与它们擦身而过。
一只羽毛黯淡的鸟扑扇着翅膀,从沙丘中挣出,又颓然倒在沙海,变成一具骨架。
一只手陡然从沙漠中伸出,又倏地缩回去。在那一瞬间,我看见了手掌上浓密的黑毛。
我惊讶地叫起来:“那是什么?”
“是几个妄想进入这里的人。”巫卡冷笑:“他们都绝顶聪明,无意中发现了北境的秘密。可惜,如今只能陷身在这片汪洋沙海中,变成牲畜,承受无穷无尽的轮回之苦。”
我悚然动容:“北境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巫卡没有回答,这个家伙虽然救了我,但不是什么好人。我想起在洛阳时,说书先生讲过的一些传奇故事,北境,难道是神仙鬼怪的府邸?
一丝寒风蓦地吹过,巫卡的黑袍飞扬起来。风越来越大,四周的沙尘急速滚动。烈日消失了,天色阴沉,黑压压的乌云密布上空。
“要下电雨了!”巫卡突然紧紧抱住了我,肌肤相贴。
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自己和美丽的少女搂抱在一起。但一个又老又丑又可怕的男人——巫卡,无情地打破了我的美梦。
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变态啊!
天色已经变成了漆黑的夜晚。
狂风呼啸,雷声轰鸣。天际闪耀着曲曲折折的电光,像一条条火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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