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卡亚那！
安吉的心猛地震了一下，所有关于宿主的一切又重新涌进了脑海中。
这些天来，她一直都在拼命地逃避，拼命地遗忘，多希望那日所见所闻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噩梦，只要梦醒来就会结束。可是，可是……
这一切，终究还是逃避不了吗？
就在安吉努力地思考着要如何进一步与她沟通时，那少女忽然漂了起来，浮在了空中。
“唔……多少年过去了，我还是这么讨厌你啊，呵呵呵……”
一阵风吹过，少女彻底地消失在风中。墓地上，只有萦绕不断的墓歌和人群中深深的悲哀。
*** *** *** ***
“可以走了吗？塞巴迪昂大人。”
伊哥斯帕的大门旁，塞巴迪昂在静静地回望着身后。他沉默地看了很久，直到随从的问询声响起才回过了神，然后低声说道：“走吧。”
“等等！塞巴迪昂！等等！……”
远处，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奔跑的身影。他在大声地呼唤着，并不时地挥动手里的东西。
塞巴迪昂愣了一下，然后就停在马车前仔细地观望起来。最后，他看清那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黑发男孩，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应该是个低年级学徒。
当男孩喘着粗气跑到他面前时，塞巴迪昂看着那张陌生的脸，疑惑地问道：“请问，你是……”
“威……德……威德。道尔顿……”
威德弯着腰，一面喘着大气解释到。
“道尔顿？难道，是道尔顿祭士的……”
“你不用管我是谁，我是谁并不重要。”
不等塞巴迪昂说完，威德打断了他。他看了看塞巴迪昂身后跟随的随从，又看了看塞巴迪昂，然后神情凝重地说：“我可以单独和你谈谈吗？这件事……对你很重要。”
“对我？”
塞巴迪昂感到有些意外。他微微皱起眉，困惑地看着威德，但最后还是轻笑着点头了。
“好啊。这边请。”
他俩避开了所有人，慢慢走到一处隐秘的树林里。看着这个严肃得有些老成的男孩，塞巴迪昂不由得微微地笑了出来。
“你没去参加伊哥斯帕的聚会，就是为了赶来和我谈事？看来，这件事一定是很重要了。”
“当然。”
威德沉静地回答着，站到了塞巴迪昂的对面。他将手里的深棕色信封递给塞巴迪昂，然后略带忧郁地轻声说道：“她给你的，你的……朋友。”
“朋友？”
塞巴迪昂反问着接过了。他一边小心地开启着兽皮的信封，一边颇为困惑地问：“我的朋友？是哪一位呢？在伊哥斯帕里……”
突然，就在塞巴迪昂看见信封里东西的一刹那，他呆住了。他的手里拿着一卷奇异的纸张，但在威德的角度却看不清那上面究竟写着什么。
“这是谁给你的？！”
塞巴迪昂的脸上写满了疑惑与惊异。眼神，也严肃得有些凝重。
“努亚波塔。她的名字叫努亚波塔。”
“努亚波塔？”
塞巴迪昂有些困惑。
“我并不认识这么一个人呢……”
他微皱着眉，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塞巴迪昂又重新抬起头来看向威德，然后，用很认真的口吻说：“替我保密好吗？今天的事。也请你转告，努亚……波塔？请转告她，不要把这件事……”
“她不会说出去的，一定不会。”
威德打断了她，惨然一笑。
“就算她想说，也没人能听得到了。她……已经死了……”
“死了？！”
塞巴迪昂惊了一下，有些愕然。
“已经……过世了吗？我很抱歉……”
一阵微风吹过树林，将满树的枯叶吹得沙沙作响。细碎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树林里，显得很是寂寞。
“那么……她的墓地在哪里呢？或许我应该去看看她。”
塞巴迪昂一边说着就将信封重新封好，装回了怀里。对面的威德看着他，眼中浮现了一丝欣慰。他轻轻地勾起一个笑容，然后转头看了看墓园的方向，喃喃道：“恩，你的确应该去看看她呢……她一直那么想你，即使是走了，也一定很希望儿子再看她一眼吧……”
寂静的树林将威德的低语声衬得那样的清晰。它就像是一声巨响般炸在了塞巴迪昂的心里，而他的动作，也忽然间因此定格了。
“你……说……什么？”
他呆呆地看着威德，声音微颤。
“啊，没什么，我只是……只是……”
威德言辞闪烁地别过了头去，像在痛苦地挣扎着什么。但在片刻后，他的眼神忽然又坚定了起来，然后转过头来，认真地看向塞巴迪昂。
“她真的很想见你，塞巴迪昂。她真的……真的很想再看看……她的儿子。”
霎时间，塞巴迪昂的脸抽搐了，整个人也像雷击般地僵在了原地。
“儿子？你说儿子？”
他惊骇地看着威德，脸色惨白。四周的一切忽然变得更安静了，安静得如同死去一般，令人窒息。但在短暂的停顿后，塞巴迪昂的表情又由震惊转为了平静，继而变得冷漠。
“你在说什么？我没有母亲的，没有。”
他冷冷地说着，转身朝远处的马车走去。
“塞巴迪昂……”
威德怔怔地看着塞巴迪昂，有些语塞。他想说点什么，可塞巴迪昂只是快速地走开，一面低声说着话。那声音冷漠而沉静，沉静得就如镜湖一般，就如同，他刚刚什么也没听到一般。
“我没有母亲，威德，我只是一个孤儿，一个没有任何亲人的孤儿。很感谢你今天来特意跑一趟，但是……以后，请你注意多自己的言行，不要再像今天这样随意地臆断他人的隐私，这可不是一个出身高贵的大家族少爷应有的作为。好了，大祭士大人还在等我呢，告辞。”
甩下这段冷冰冰的话后，塞巴迪昂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树林。寂静的林子里只剩下威德，带着满腔的愤慨与悲凉，木然地站在原地。
“塞巴迪昂！”
第四十六章 挚友与劲敌（上）
加布雷走在伊哥斯帕主堡的楼梯里，不经意间看向了窗外。
远处，破损的泽得殿已经修复完毕，医士们又开始了平日的忙碌。而在另一边，场地上的低年级学徒们正在试炼魔法，光彩夺目的技法不断闪现，声音此起彼伏。
美丽的伊哥斯帕已经再次恢复了平静，一切又重新变得井然有序了。
只是，那场灾难所带给人们的创伤却永远也无法抚平了。比如辛迪，比如杰克，这些生命的逝去，是什么也无法挽回的。
加布雷长长地叹了口气，继续往楼上走去。
本来诺斯威沃是让他晚些时候去找他的，可加布雷上午没什么事，也就打算先去看看父亲。毕竟自泽得殿的事故之后，他都还没和诺斯威沃好好地谈过话。
他一路快步地走着，盼望早些看到一切安好的父亲。可就在他走到门口刚准备敲门时，诺斯威沃一声激动的咒骂却将他震住了。
“努亚波塔！该死！居然给那么多人写信暴露威德的事情！该死！该死！！”
“嘘——小声点，主人。被人听见就不好了……”
在诺斯威沃愤怒地咒骂过后，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低低地响起了。那是诺斯威沃的妖奴拜明顿，加布雷从小就认识的。他们之后又低声地谈起话来，内容仍然是有关威德的，这不禁让加布雷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们在说威德？威德怎么了？
他屏住呼吸趴在门上，悄悄地偷听起来。
“……其实您不应该生气，这可是件好事啊。虽然，努亚波塔的确把事情抖了出来，可是她也把责任都揽下了。威德是个天赋者，他对魔法的非凡操控力正在慢慢显现。而现在，大家都认为这是努亚波塔的判断失误，却不知道是您的有意所为，您的责任已经推得一干二净了。您说，这能不算是件好事吗？”
“好事？哼……哼哼……你知不知道一个天赋者在正常情况下要用多久才能显现出自我的异能？而在这段时间里，我又能为加布雷做多少事？我要的不是这个结果，不是！我当然知道威德迟早会显现自我异能，但我也知道不是现在——不是一年之内！要不是努亚波塔用了某种手段促进他，那小子到今天看起来还会像一个没有自我异能的人！而我，也能名正言顺地继续拖延下去。可现在，努亚波塔说了，也做了，威德已经能融合冰与火了。我……还有什么借口无视他超常的自我能力……还有什么借口不按常规引导他的成长……而这样，不是就阻挠了加布雷的道路吗！”
砰！
房门突然被撞开了。
加布雷站在门口，满脸的愤怒与惊愕。他那单薄的身子在瑟瑟发抖，浅棕色的眼睛里光芒闪动，绝望地望向了诺斯威沃，望着这个十年来从未归家的父亲。
“加布雷？”
诺斯威沃看着他，冷峻的脸越发阴沉了。
“少爷？……加布雷少爷？”
身形怪异的戈饵拜明顿忽然回过神来，连忙陪着笑走近加布雷，一面准备将他拉出房间。
“啊，加布雷少爷，我和您父亲正在谈重要的事呢，有什么事您等会再……”
“放手……给我放手！”
一向温和的加布雷突然发怒了。他猛地甩开了拜明顿，厉声喝道：“我要和我的父亲谈事，你给我出去！马上出去！”
“啊……少爷……”
“出去！！”
加布雷吼着就将他赶了出去，用力甩上了房门。他将门反锁之后在门口站了很久，最后才深吸了一口气，强忍怒火转过身来。
“父亲……”
加布雷死死地瞪着诺斯威沃，迈着微颤的步子向他靠近了。这个男人，这个冷漠而高大的男人，在加布雷的记忆里是如此的模糊而又清晰。还记得早年的岁月里，这男人几乎从未出现在加布雷的视野里。而母亲，却总是那样殷切地盼望着他的归来，日夜企盼。
终于有一天，他回来了，回到了那个远离布诺雷斯的家。而那时，母亲却已永远地离开，离开了这个伤心的世界。加布雷是在葬礼上看见父亲的。那天的他穿着宽大的黑色斗篷，身形高大，加布雷甚至看不到他的脸。最后，父亲伸出了粗实的大手，递到加布雷面前，说：
跟我走吧，加布雷，我带你去一个新的家园……
然后，加布雷就来到了这个地方，这个魔法师们眼中的圣地——布诺雷斯。
那时的他还是很幸福的。虽然失去了母亲，但他却终于得到了渴望已久的父爱。只是，这父爱在不久后就让加布雷感到沉重，感到自己无法承受。
诺斯威沃只让加布雷做他认为好的事，而他认为不好的东西，加布雷是一概不能碰的。如果加布雷执意不听他的话，那么，诺斯威沃就会用自己的方法让他听话，让他所喜欢的那些不好的东西统统彻底消失。
不好的习惯，不好的书籍，不好的爱好，不好的朋友……
然后，就是现在的——不好的威德。
“父亲，您到底想让我怎么样？为什么我的一切都要按照您的心意来做。您的心意永远是对的，那我呢？我的心意就没用，就一文不值吗？！您难道不觉得……这样霸道的管教方式太过分，太可笑了吗？！”
“可笑？哼哼……”
诺斯威沃冷笑地看着他，慢慢坐了下来。
“可笑的是你，加布雷。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任何事你都只会按照自己那简单的想法来判断。愚蠢！我现在只是在为你铺路，为了让你在今后能走得更顺，更快……”
“更顺更快？”加布雷冷笑了一下，“呵……呵呵……您阻碍威德的成长就能让我走得更快。那……是不是废了试炼所的所有人，我就能走得再快些，直接登上大祭士的位置了呢！！”
“你！！！”
诺斯威沃突然“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满脸震怒。他死死地咬紧牙关，额角青筋直爆，看样子，马上就要爆发出极盛的怒火。但在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诺斯威沃却舒缓了下来。他慢慢坐回到座椅中，意味深长地看着加布雷。最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望向窗外，低沉地说：“没错，阻碍威德就能促进你。加布雷，你根本不知道我都为你做了什么……”
“呵呵呵……没错，我的确是不知道，如果我知道的话……”
“我们和复仇者的战争已越演越烈。索克兰堡正在考虑提拔新人，壮大实力。”
“什么……”
加布雷吃惊地停了下来，望着诺斯威沃。
“索克兰堡……不只要提拔已经成长为魔法师的人，更希望能从伊哥斯帕里直接挑选未来的精英。虽然这里的学徒都还是孩子，但也正因是如此才更有可塑性。他们已经计划从后年开始甄选人才，然后直接分配给将军们，近身培养。每年大概会选出五个人，而其中，还会有一个特殊的优胜者。那个最优秀的人将会跟在索克兰堡的大将军身旁接受指导，而几年之后，还会被送回索克兰堡，学习更为深奥的魔法和索克兰堡事务。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简而言之，加布雷……那个人的晋升会比普通人快上无数倍，而之后，他自然也更容易成为未来的八大祭士之一。”
加布雷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父亲，已然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后年开始甄选的新生魔法师，将是现在的三年级学徒，接着是二年级学徒，而你们……则是第三批接受甄选的人。虽然说，即使你成为了本年级里最特别的一个，但每一个年级里都会有一个这样的人，我是不能保证你一定赢过其他年纪的特殊优胜者的。但至少……我要尽力，要尽全力地保证你一定是你这个年级里最特别的那个优胜者，最终顺利地进入索克兰堡，加布雷……”
诺斯威沃定定地看着加布雷，眼神执着而深沉。加布雷僵硬地站在原地，老大半天才挤出了一句话来。
“所以……您才会阻碍威德？要让他成不了那个特殊优胜者？”
“确切地说，是要让他成不了五个优胜者中的任何一个……”
诺斯威沃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影。
“父……亲。”
加布雷木然望着他，只感觉脑袋在嗡嗡作响。
“他太特别了……他的存在对你是极大的威胁……”
“可……可他是道尔顿祭士的孙子啊！您难道就不怕……”
“怕，我怕……”
诺斯威沃突然低声地笑了起来。
“我当然怕他了，威德……怕他太厉害，怕他那特殊的身份，怕他……将来一定会被选中。可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更要阻止他。索克兰堡是个讲实力的地方，就算他家再有势力，只要威德本人不行，那就一定不会被人认可的，任何人都不行……”
“那道尔顿祭士呢？！”加布雷急迫地打断了他，“如果到时候，他发现是您导致了威德的失败，他是一定不会放过您的，而且理亏的也恰恰是您自己！”
“唔……加布雷，这就不用你担心了。我既然敢做，自然也是考虑过后果的。为了让你能更顺利的成长，付出这些又算得了什么？我……欠你们母子……我不希望你以后也像我一样……”
“不！！”
加布雷突然愤怒地吼了出来。
“我不需要，不需要！！你这算是补偿我吗？是对我的爱吗？我不需要，我不要这样的爱！如果真想要什么东西，自己会去争取，而不是……不是通过什么卑鄙的手段来盗窃！您想耽误威德是不是？好，好啊……从现在开始，他试炼什么，我就试炼什么！在您认真地教导威德之前，我是什么都不会学的，不会！”
“加布雷！你……你说什么！”
诺斯威沃猛地站了起来，大步地走到了加布雷面前。
“我说我不会试炼魔法了，父亲。决不！”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了加布雷脸上。
“加布雷……你，你这个！……”
空荡的房间里充满了紧张的气氛。加布雷忍着剧痛，轻轻拭去了嘴角的血迹。他慢慢回过头来，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般地瞪着诺斯威沃，死死地瞪着他。
“我不会再试炼魔法了，父亲。我也永远不要进入索克兰堡。”
瞬间，诺斯威沃倒吸了一口冷气。面前的这个孩子只是在清晰地吐着字，并没有对着他大喊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