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滋病离我们有多远--中国艾滋病调查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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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滋病离我们有多远--中国艾滋病调查报告-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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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能看电视和报纸,不敢和父母、朋友多讲话,因为他害怕自己无法控制自己而哭出来,说出来。黎家明整天整天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听任泪水冲刷着自己心灵的痛苦。  当他平静下来,他想起了压在枕头底下的80片安定片。  他开始整理自己的衣物,把平时他最喜欢的CD、VCD和工艺品清理出来,送给朋友。夜深的时候,他开始销毁他的一切东西。他开始用剪刀慢慢地将他的那些照片、那些日记、那些内衣和毛衣,一剪刀一剪刀地绞成碎片。  枕头下那80片安定片整装待发,准备随时听从他的召唤,被派上用场。  黎家明已经触摸到死神的心跳,他开始准备他的后事,收集各类保险资料,甚至开始设计自己最后的离开方案——一个可以让父母最小程度受到打击的方案,一个可以保护慈祥双亲一生之清誉的方案。  在病中,在等待死亡垂临的无奈守望中,有一件事对黎家明的心灵震动很大,让我们倾心聆听黎家明平静的叙述——  邻家10岁的小女孩,平时最喜欢和我玩。有时,我在电脑上工作,她会平静地在边上看,好奇和天真的眼神让我感动。  记得她曾经很神秘地对我耳语:“我很崇拜你,大哥哥!”  我忍俊不禁地问:“小丫头,你知道什么叫崇拜吗?”  她说:“就是喜欢加上佩服。”  现在的孩子越来越早熟,他们的生活条件比我小时候好得太多。但其实他们很孤独,我比她大十几岁,在这个楼上我竟然是她最要好的朋友。我不知道这些孤独中长大的孩子,将来是否可以在他们独立自由生活的时候抵制诱惑,走好生活的每一步。我奇怪自己一个要死的人,还替一个10岁的孩子的未来瞎操心。  “大哥哥,我放假了。”她在我身后说。  我赶紧将我正在查找的网上有关艾滋病资料的窗口关掉,然后回过头来,“哦!是吗?”  “你在干吗?”  “查资料。”  “你好像变了。”孩子的心是清明的。  “我哪里变了?”我有点担心是不是自己的举止让周围的人发现了什么,我又催她,“你说呀!”  “我不知道……”她想了半天,“反正和过去不一样了!是不是你现在不喜欢我来找你玩了?”  “不是的,我最近很忙。”  “我爸爸也是,一天到晚就会说很忙。”  “大哥哥,你说话少了,也不笑了,我有点怕你了。”  过去我和她很亲密,我常常带她出去,一起去超市,一起去买冰激凌。我惊讶一个10岁的小女孩的观察和感觉,我要努力给她一个自然的笑容。  “你看,我不是笑了吗?”  “我喜欢看见你笑。”  一句话让我几乎控制不了自己的眼泪。  真想像过去一样抱抱她,亲亲她,但我克制了自己。我不怕失态,我害怕自己将病传染给她!尽管我知道那样的拥抱是绝对安全的,但面对这样一个稚嫩充满灵性的可爱的小生命,我只有最小心地保护她。  正是这一件事,让黎家明真正体会到艾滋病的可怕。  黎家明感叹科学家们通力合作提前完成了人类基因图谱的大构架,但人类却没有办法消灭一个比大头针尖一万六千分之一还小的HIV恶魔。不可治愈,100%的死亡率正在使一个个AIDS患者的家庭灰飞烟灭,正在使一个个AIDS患者陷入悔恨和绝望的深渊,正在制造一个个令人触目惊心的悲惨故事!  通过与邻家小孩的无奈对白,黎家明感到更为可怕的是:你无法向你周围的人坦白你的病情,甚至你的亲人和朋友!  请听听黎家明这位HIV携带者发自肺腑的声音:  “说实话,我羡慕像陆幼青一样的癌症病人,他们至少可以向周围的人说出他们的病!不用在生命的最后时间里像我这样躲在阴冷的角落里,舔舐除了疾病以外的心灵孤独!在精神上,远离了爱情、友情、亲情!  “如果有一天,我的手破了,我去医院包扎,我可以坦然地对医生说:我是HIV携带者,请注意消毒。而医生和其他病人都能很平静。  “如果有一天,我去理发,我对理发师说:我是HIV携带者,请注意消毒。而理发师和其他客人都能很平静。  "那一天,就是我的节日!那一天,就是人类成功防治艾滋病的节日。我很清楚,我是看不见、等不到那一天了。但我坚信,那一天必将来临。否则,那就是人类的悲哀!”  为了这一天的早日到来,黎家明调整了自己失衡的心态,决定把自己的教训写下来警示世人。  怎么发表呢?这是几天来黎家明较为苦恼的一件事。如不公开发表,即使是自己将自己撕裂了,也只有给自己看呀!  就在这时,黎家明的一个网友建议他把自己的文章拿到“榕树下”网站发表,这位网友是“榕树下”网站的忠实网民,“榕树下”曾经发表过癌症病人陆幼青的《死亡日记》,名噪一时。  黎家明接受了朋友的建议,找到了“榕树下”网站求助。  “榕树下”网站经过了长达一周的探讨和反复论证,编辑部打出了很多电话,与黎家明的医生和协助治疗的有关人员核实此事的真实性。网站首席执行官朱威廉、编辑飞乐约见了黎家明,友善地握手、真诚地拥抱、倾心地交谈之后,“榕树下”网站决定发表黎家明的解剖与自白。  2001年7月21日,黎家明蘸着自己的血浆踩着死神的脊梁写下的《最后的宣战——一个艾滋病感染者的手记》在“榕树下”网站开始发表。  看见自己敲出来的文字在“榕树下”网站得以公开时,黎家明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丝难以觉察的笑意。  。 最好的txt下载网

沿着流血的心路再走一程
一石击水,浪花惊天。  黎家明的《最后的宣战——一个艾滋病感染者的手记》在“榕树下”网站发表后,在广大网友中引起了强烈的反应,仅仅数天之内,“榕树下”网站该栏目的点击数已接近十万次!  成千上万的网友没有因为周期性的“艾滋病日”宣传浪潮已过或还未来临而减弱自己的忧患意识,纷纷发帖子留言,畅抒己见。  一位网友给黎家明留言:“你是个强者。过去的无法补救,但是将来还掌握在你的手中,哪怕是短暂的。我们期待着奇迹的出现。”  一位网友担心黎家明的身体状况受不了:“家明,如果真的累了,身体吃不消了,就少写一些,哪怕只是几行字,让我们知道你的情况。”  更多的网友,决心要从黎家明的经历中吸取教训,拒绝生活中的不良诱惑,选择健康的生活方式。  甚至台湾、香港、澳门的网友也纷纷点击黎家明的文章,阅后上网留言,希望能为黎家明提供医疗方面的帮助。  当然也有为数不少的网友谴责了黎家明过去的荒唐行为,导致自己一失足成千古恨,甚至有的网友过激地认为黎家明的《最后的宣战》是无耻的炒作,是卑鄙地赚取人们同情的眼泪。  对于人们的理解与不理解,黎家###情平静,他认为自己不能沉默,应该对一些事情有个交待。于是,2001年7月23日,他给关注他的网友写了一封信,在这封信中,黎家明再次将自己的心迹披露无遗——  “因为我有一个病友是榕树下的网友,是她第一个建议我在这里发表自己的文章《最后的宣战》,于是,我找到了榕树下网站。  “感谢榕树下对我的理解、宽容和支持。在我取药的途中,恰巧经过上海的时候,我和首席执行官朱威廉、编辑飞乐见面了,我因此多了一次友善的握手,多了一个真诚的拥抱。  “我现在在一个宁静的小城市,一边工作,一边试着用中药自己给自己治疗,我没有放弃求生的希望,我没有隔绝和家人的联系,只是没有告诉他们我的疾病。  “有许多朋友给我写信,想要帮助我,谈到捐款的事,我是这样回答的:        “家明是一个能站着就决不坐下的人,我只要能坐着也决不躺下。钱,我现在最需要,那意味着生命,谢谢你们的关心,你们还是帮助你们身边那些最需要帮助的人。我很清楚我来到榕树下想要做的是什么,就像我写过的:‘我为什么在最后的日子里勇敢地拿起笔,记录下我们最后的情感生活?我想让所有看见我的文字的人能够真正了解我们和我们的疾病,尽可能少的人重蹈覆辙。我要大声喊出来:艾滋病就在我们身边,它真的离我们很近很近!’  “所有理解和包容我的朋友们,谢谢你们!你们让我知道,没有什么妖魔鬼怪可以阻止人与人之间真诚的关爱,艾滋病魔也不能!  “这个世界依然美丽可爱,一定会越来越美好的!  “所有唾弃和鄙视我的朋友们,谢谢你们!你们让我知道,道德是中国人抵御艾滋病魔的长城,艾滋病魔离你们很远。请将你们诅咒我的力气留住,用在更值得你们关注、帮助的人们身上,或者我们可以一起诅咒所有的疾病。  “我身上的淋巴结越来越大,越来越多,我的病毒载量也远远超过要用鸡尾酒疗法的标准,因为身体的原因,可能会写得越来越慢。写,对我来说,要花时间和精力,甚至是影响我的身体,可我觉得我现在做的事是有意义的,所以我会继续写。我是学理科的,从来没有写过这么长的文字,一开始,我认为,从文学的角度,我的文章不适合榕树下,但是,在和榕树下接触的这段日子里,我越发坚信我的文字是有意义的,无论是对我,还是对所有的人们。  “路上有很多钉子,有的人踩上后,会骂,然后走开。  “有的人踩上后,会默默地清理伤口,静静地走开。  “有的人,会在旁边竖一个牌子,用伤口的血写道:小心!  “我是一个自己犯错自己承担的普通人,关注我没有意义,应该关注家明背后那些更重要的事情。”  黎家明给广大网友的信发表之后,关注和理解他的人多了起来。  成千上万关注黎家明的人中,有一个名叫曾鹏宇的《北京青年报》记者,更是站在较高的层面上关注黎家明的情况和各界对此的反应,他认为黎家明勇于解剖自己的精神,黎家明的悔恨、警醒与启迪,还应该在更广阔的空间得到回应,这样对青少年性健康教育有益,对人民约束自己的不洁行为有益,甚至对动员社会力量共同携手挑战艾滋病有益。于是,曾鹏宇产生了直接采访黎家明的念头。  后来,曾鹏宇在回忆当时采访黎家明的情景时说道:“我希望能和黎家明有一次交流的机会,等想尽办法终于和他取得联系时,他说要接受你的采访可以,但是不能照相,我说好;他说也不要录音,我想了想,行;他说最好也不见面,我咬了咬牙,同意;可他又犹豫了:让我再考虑一下吧。”  虽然只有五分钟,记者还是觉得五分钟的等待过于漫长。因为是夏夜,酷暑的炎威与烦躁,好像把时间拽住了不走。  突然,记者的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  手机里传来记者期盼中的那个年轻的声音:“我是家明……”  下面是曾鹏宇的采访记录——  □记者:这是我第一次读到艾滋病感染者自己写的东西,但为什么是在网上?  ■黎家明:如果我父母已经去世,如果这个世上再没有亲人我要保护的话,我也许可以很大胆地站出来,拍照片,做采访,什么都无所谓。但是不行,我做不到这点,我绝对不能让父母知道我的病,这是我为父母能尽的最后一点孝心。  我对其他媒体并不反感,但是我不知道你们会把这件事处理成什么样子。陆幼青最后不也不得不面对媒体曝光后一些意想不到的后果吗?  □记者:你在《手记》里谈你这样做的初衷:“如果因为我的文字,可以让一个人知道起码的艾滋病防治的事情,远离高危行为,那我的文字就是有价值的。能用公开我一条命的悲哀,换回一个年轻健康活泼的生命,那我做的就是有意义的。"很多人不能理解,一个陷入你这种境遇的人应该是自顾不暇,怎么可能还有心思来做这样的事情?甚至由此质疑你的经历根本就是假的。  ■黎家明:我现在的确时时面临很多打击,这种打击来自检测报告,来自高额的治疗费用,来自社会的歧视,经常能将人推向崩溃。可是,这就像路上有颗铁钉,有人踩上去了,扎破了脚,很疼,流了很多血,他也许会清理好伤口后默默往前走;而有的人,他会在旁边立一块牌子,用自己伤口的血写上:“小心此处钉子扎脚"。我现在做的就是竖这样一块牌子,因为这个钉子是我拔不掉的。  □记者:有没有想过,也许比起那些因为输血之类原因感染上艾滋病毒的人,你来做这样一件事要更难一些?在有些人看来,他们更无辜一些,更容易被人同情和接受。  ■黎家明:在留言板上看那些骂我的帖子看得多了,我也想过自己是不是太傻,为什么一定要写自己是因为这个原因感染的不可以找个其他理由吗?这样应该会有更多的同情,有更多称赞的声音吧?但是我不想这个时候了还去欺骗别人。  □记者:你手记里有一句话:“不要歧视和厌恶我们,我们已经用年轻的生命做了代价。"可是一直以来有一种观点始终存在:有罪错的人就不应该得到同情,他们就该得到惩罚,对他们无情是符合正义的。  ■黎家明:现在BBS上很多话已经不是在对我犯这样的错误进行攻击了,比如有人说:“让他死吧!”还有的说:“应该快点死!"我觉得这对于同胞而言,太残忍了吧?即便是一群小狗,如果其中一只病了,其它小狗不会去咬死它,也不会把它抛弃。为什么人群中却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希望不要把艾滋病感染者或病人想得那么丑恶,我们就像那些知道自己不行了的大象一样,会自己脱离群体,找到一个角落,安静地死去,自己消失。我们中的绝大多数也的确是这么做的。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你可以不理解,但是希望你不要去伤害。  □记者:会不会有一天这些会让你心寒到放弃继续做你现在的事?  ■黎家明:有一位护士留言说:我希望全世界都能看到你这篇文章,我是学医的,知道只有了解艾滋病才能远离它。医务工作者能理解我,这代表了一个群体;另外那些和我犯过同样错误但没有被HIV袭击到的人,他们在留言中说:太可怕了,以后我再也不会那么做了。这也代表着一个群体。还有一类人就是骂我骂得最狠的那些人,他们看我的文章也许比谁都仔细,他们当然会更小心这个问题,更不会犯这个错误了。从这个意义上说,他们也是受益者。而因为他们的骂,又会有更多的人去看,去思考,然后他们也可以免受这种灾难性的痛苦,这有什么不好呢?  □记者:你现在的状态,让我觉得你比很多人都健康和坚强,我没想到会听到你笑。采访你之前,我以为你会掉眼泪,甚至哭天抢地。  ■黎家明:我也会的。我说过:“在我们这个年纪,面对这样的疾病,一直做到心如止水太难。至今,我也不想做一个眼中没有生死的人。"坦白告诉你,最后我可能会再次选择自杀。我绝对不会躺在床上等着死亡自然降临,这对生命是一种不尊重。而且为了保护父母,我会把它制造得像个意外,这样的话打击会小一点,会在他们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记者:你现在身体情况怎样?  ■黎家明:我现在在一个小城市,安静地工作和生活,一个人住,为了不传染别人。但我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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