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开就没有那么好命了,他的力道害苦了她,顺着他的使力,她跟着他一起被抛出了枫叶楼,握住他的手,她的身体悬在半空中。
“李别恨,我好怕!”
“不用怕,不会有事的。我抓着竹竿呢!只要我用力爬了上去,就一定能救你,不用怕哦!”
别恨拼命使力想要爬上去,用力再用力,可是仅凭着他的一只手无论如何也抓不住两个人的力量。而且他的使力让日开抓不紧他的手臂,她在往下滑……
“李别恨,我抓不住了。”好高啊!她悬空的腿无论怎么踩也踩不到地,空落落的感觉让她觉得好可怕。只要能安全离开这里,从此以后她再也不爬到高处了,连树她都不爬了,“救我!你快点想想办法救我啊!”
“抓住我的手,千万别松开,我马上就能救你下来了。”只要他能先爬上去。
别恨凭着所有的力气去往上爬,日开的力道却不住地将他往下拉,两股力道交汇,难以找到平衡点,所有的一切在瞬间进发。
他一蹬腿爬回了楼中,耳边却传来他永世难忘的声音:
“啊——”
她像一片红色的枫叶,伴随着风旋转……旋转……一直一直地旋转,她转到了地上,睡在枫叶的中间,然后遍步四野的红从她的身体里流出来,染红了她身下的泥土,她……成了最美的枫叶。
这之后的十二年里,别恨再也没有见过那样美的枫叶。
十二年前的过往在李别恨坠崖的瞬间全部觉醒——
他记得,他记得那天他被人找回家以后大病一场,说是高烧不退,醒来以后他性情大变——以往的嚣张跋扈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温吞和无能。反倒是二弟莫爱慢慢成长,有了几分他的影子。
外人曾传闻是他将女娃娃推下了楼,从此爹不许别人提起这件事。不知道高烧的缘故还是刻意的遗忘,他也的确忘了。
只是那一年,偶尔天上打雷的时候他就会漫无目的地逃跑,像是要摆脱什么,又像是在逃避什么。他记不清了,只记得有一次雷雨交加的时候,他再度甩掉奶娘没命地跑,直跑到野外躲起来。
心里好似怕……怕鬼,怕小鬼来捉他,所以他不敢站到高处,只敢蹲着身体匍匐在地上。
没看清究竞发生了什么,或许是闪电劈倒了大树又或许……又或许有一个穿着红衣,撑着红伞,满目写着愤恨的女娃娃站在树下,是她用仇恨推倒了树,她是想要他的命吗?
如果是他欠她的,他给,他没有躲开,他任村砸到他的身上。
粗壮的树的确倒下了,却在最后一刻改变了方向,树干砸在了他的腿卜。他侥幸地捡回一条命,却终身不能学武,成了卧泉山庄建立以来最无用的少庄主,也是爹和二弟眼中最大的笑柄。
他无悔,只因心中有愧。
十二年前的过往在见日开魂魄坠崖的瞬间幕幕交织——
她记得,她记得那天她从枫叶楼上坠下,她的魂魄离体,她看到了自己的身体躺在一片如枫叶一般鲜红的美丽中。那些红慢慢向上蒸发,变成一把像伞一样的东西,她握在手中,本想带着红色的伞回到身体离,她却被赶来的老鬼头锁住了。
从此以后她做不得人,只能做飘零的鬼。
这全部是因为李别恨,是他害死了她,是他的错!她恨他,她要报复他,因为他居然忘记因他而死的她。
每夜每夜她想化成历鬼钻进他的梦中,却因阴气不够而办不到。那她也要守在他的床边,找机会吓他。
这才发现不用她吓,他整夜整夜噩梦缠身,早已不复当初那个倔傲的少庄主。
复仇的机会终于还是向她走来了,那一日雷雨交加的时候,他再度甩掉奶娘没命地跑,直跑到野外躲起来。他不敢站到高处,只敢蹲着身体匍匐在地上。
太好了,这就是机会,她也要他变成鬼尝尝她夭折的痛苦。她用手中阴气颇重的红油纸伞招来了恶鬼,在他们的窜动下,粗壮的树干笔直地向他压去,她是要他的命啊!
他可以躲开的,依他的身手绝对能轻易地躲开。可是他没有,他任树砸到他的身上。
那一瞬间,日开动容了。最后一刻,她用手臂的力道改变了树倒下的方向,所以她的双臂内侧才会在十二年后留下一道粗糙又丑陋的疤痕。
即便她后悔了,可树干还是砸在了别恨的腿上。他侥幸地捡回一条命,却终身不能学武,他再也做不了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庄主。
他欠她的,还清了,剩下的只有……爱。
第一世她因他而死,第二世她不肯转世投胎而宁愿做鬼飘零还是因为他。她知道自己要什么,她要做他的妻,鬼妻也好啊!
所以才有了这一路的颠簸,所以才有她那一句“若换了别人,没有这许多的磨难,也没了我来这一世的意义。”
他不懂,她这一世也没了意义。
这一世她为他做鬼,为他魂飞。
从那么高的山崖上掉下来,李别恨认命了。他等着死,也许这样更好。他终于明白,老鬼头不是来接日开的,而是来等他的。
他死了,无法再背负卧泉山庄的命运,从此以后他就可以跟着日开一起做鬼。也许,这正是他所期望的。
回忆起了十二年前的过往,此刻他好想跟日开一起去看枫叶。
身体落下,不觉得痛,死也可以这么舒服吗?别恨悠悠地睁开双眼,日开在哪儿?老鬼头在哪儿?他们总不会将他一个鬼丢在这里吧?他可是鬼生地不熟的呢!
“日开!日开,你在哪儿?”
“别叫了,你找不到她的。”
老鬼头森冷的声音窜进他的耳中,别恨望着他,满脸狐疑,日开的红油纸伞怎么会在他的手中?“日开呢?”
不回答他的问题,老鬼头第一次脚沾地走到他的身旁。抚弄着手里合起的红油纸伞,他像是抚着最心爱的人,“你相不相信有的人会摔死两次?”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别恨急了,“我问你,日开哪儿去了?”
老鬼头提着眉打量着他,“会吼了?你恢复了十二年前的记忆,记得怎样做个跋扈的少庄主了?”
别恨现在不想听到这些,他只想知道日开在哪里,他有种很不祥的感觉,“你不告诉我,我自己去找。”
山崖下偌大四野,他扎着头四处寻找,不放过每一个角落,不错过每一个日开可能存在的地方。“她是不是还恨着我,所以不肯见我?”他心里没底,十二年前他欠她一条命啊!
“如果她真的恨你就好了。”那丫头太傻,在被感动之余,老鬼头真为她感到不值,“以她的资质,即便不转世也可以在地府里做个很棒的鬼差,甚至有望做阎王的助手。可是她偏要守着你这个呆子十二年,等啊等,她只是巴望着能成为你的鬼妻。可你呢?却一再地辜负她,末了还要她为了你损了好不容易集齐的阴气。”
呆子又岂止他一个,丢下手中的包袱,老鬼头将里面
的东西摊开在他的面前。一方刻着“李氏日开”的牌位,一卷画——这竟是日开拿两世换下的珍宝。
将这些东西攥在胸日,老鬼头的话让别恨摸不着头脑,更显恐惧,“日开她到底在哪里?”
看着他几乎要发狂的样子,老鬼头也不忍再隐瞒下去,撑开手中的红油纸伞,伞下冒出日开的身形,她半阖着眼,睡得深沉的样子。
“她损耗了所有的阴气,现在的她真的变成了五岁的娃娃。”
别恨双腿一软,跪在地上,“你是说,从此以后日开的思想只会停留在五岁?”她这副十七岁的身体却只有五岁的思维。
“是!”老鬼头一次残忍到底,“她不会记得你,也不会记得我。她只是死时那个五岁的小鬼,所有的一切在她的心中都是陌生的。”
想要走近她,却怕惊了她,别恨只好将求救的眼神望向老鬼头,“要怎样才能让她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告诉我,我一定能够做到。”
“去求神吧!”这已是鬼无力的范畴,“鬼和人不一样,鬼的年龄不是按照时间来算,也许……也许她永远都是这个样子,像个孩子,永远也长不大。”
“不会的!日开一定会恢复成原来的日开,她一定会记起我,一定会……”爱我——他所剩下的就只有“信心”而已。
看样子,这一次他是准备背着日开海角天涯了。老鬼头也不能说什么,他只想提醒他,“你那已过门的妻子,你不想知道她的结局会是怎样吗?”
想!这是他的责任,可他却有更重的责任摆在眼前,“你来就是为了收我的命,现在我没死却是已死的人了。而龚榭她……她会好好地活下去,对吗?”他想确定的就只有这个。
老鬼头默默地点了点头,更多的天机他不能泄露,“你……好自为之,什么时候烦了,厌了,不想冉背着她了,就收起红伞,我会知道的。”
他应下,心里知道不会有这一天的。
放眼四望就只有他和尚未睁开睡眼的日开,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初露朝阳,别恨怕日开受不了阳气,赶忙将撑开的红伞遮在她的头顶上。
此时,日开悠悠然醒了过来。
她还是像根面条似的细细长长,却再也不是从前的日开。别恨挪到她的身边,含笑的双眼守护着她,“记得我是谁吗?”
她不说话,像看坏人一样冷眼对着他。风起,吹起她一身的红装,他伸出手帮她整理,却看见了她双臂内侧的伤疤,又是为了他。
发怔当日,日开忽然张开嘴巴在他伸出的手上狠狠咬下——位置和从前一样,连牙印都一样。
别恨不怒反笑,“你虽然忘了我,还是没忘咬我。”
提了提手中的包袱,里面无长物,只有画卷一卷,牌位一方。以背对她,他在等着她像从前一养主动爬到她的背上。
等了又等,她不动,他亦不动。直等到他的背都快直不起来了,她终于妥协,一手撑着红伞,另一只手从身后留住他的颈项,她熟练地爬上他的背。
“好了吗?咱们要起程喽!”
从今尔后,他的背就是她的天下。
“我叫别恨,李别恨。你叫见日开,我习惯叫你‘日开’,你还记得吗?”
“别恨……日开……”她喃喃自语,像初出世的婴孩学着世间陌生的一切,“别恨……日开……”
这一日,见日开迎来她的第三世。
这一日,李别恨卒。
·精彩内容载入中·
尾声
·精彩内容载入中·穿越名山大川,走遍每座寺庙。李别恨背着见日开走了许久,他身上公子的装扮全都没了,没有银子,他给别人打短工。
做轿夫,干农活,跑腿,代写书信,偶尔写几幅字画……只要是能赚到旅费的活儿,他都做。
他都是已死的人了,没有过去的荣耀富贵,他只活在这一世里。惟一让他感到欣慰的是,日开的思维正在随着时间慢慢长大,她也开始逐渐接受他,甚至会跟他撒娇。
不知不觉又来到了一座山上,没抱着多大求神拜佛的希望,他只是听说山中枫叶绝美,想带日开来看看。
“日开,你别乱动,这是上山之路,小心摔下去哦!”怎么了?今天的日开怎么总是动来动去,很不安似的,“是不是不舒服?”
她用头蹭着他的背,这是否定——他们之间有许多无言的默契,难以言明。
别恨再问:“那是怎么了?说来听听啊!我们约好,谁都不可以瞒着对方。”
“我觉得这周围有很重的气息,我说不好,反正就是感觉不太对啦!”
莫非这周围有很重的阳气与她身上的阴气相冲撞?这期间老鬼头偶尔会在夜晚突然冒出来探望他们,他曾说过日开的身体是鬼的阴性体质,受不了正气和阳气,所以有些场合别恨是不会带日开去的。
也许,今天也是不宜出行的日子。
“咱们下山吧!”别恨背着她掉转头这就打算离开这里,日开张开小嘴巴在他的背上轻轻咬下,不痛,她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你不是说山上的枫叶很美吗?咱们去看看啊!”
“你不是不想看枫叶吗?”有时候别恨需要时刻提醒自己,她正在慢慢长大,不可能跟他这个老男人有同样的思维方式。上次提到去看枫叶,她漫不经心,明显不感兴趣。
难得一次,他违背了她的愿望,坚持带她去看染红了的枫叶。期盼着这样能够唤醒她的回忆,虽然他也知道这种可能几乎不存在。
如今他不去看了,她怎么又要去看枫叶?
因为他想去看啊!日开伸直脖子,探到他的肩膀前,“你喜欢看枫叶,咱们就去喽!”他对她这么好,有时候她也该对他好一点的。
“去啦去啦!我没事的。”她催促着他,努力去山上看枫叶。
她会为他着想,别恨的心里涌出一股甜味。有进步,只要再多付出一点,总归会换回原本的日开——他的妻。
背负着一人一鬼的幸福,别恨每一步都走得坚实,踩着山上飘下的枫叶,踩出满地希望的金红。
什么时候起他不再害怕红色,什么时候起她的身上不再是单单一色红衣衫,换了各色衣裳,什么时候起他们可以像同类一样和平地说笑无所顾及?
“哇!好漂亮哦!”
日开趴在他的背上仰头望着枫叶满天飞舞,山风浮动,满山林的枫树飒飒摇曳,摇出满天的绯红。
真的很漂亮,很像他们初识的那一天。
“两位来这里欣赏枫树?”
火红的枫树下坐着一位老人,身着月白长袍,他的手中玩着三块透着红的石头。别恨负着日开走到他的面前,“老伯,我们可以在这里坐一下吗?”
老伯只是让了一让,挪出两块空地给他们歇脚,“这里的枫叶美吗?”
“很美啊!”日开从别地的背上跳下来,迈着小短腿一路跑着,手中扬着枫叶,她与枫叶一起旋转,一起飞舞,红油纸伞转成了最大最美的枫叶。
别恨痴痴地望着她,嘴角不自觉地吟出一抹笑。老伯侧望着他,手中三块石头宛转不停,“枫叶的美从变红的那一刻开始,枫叶红了便枯了,下一刻是落到地上化为尘土。”
人逝去之后会有美丽吗?
别恨忽然转过头凝对着老伯,他的脸上似有深意,只是他凡夫俗子读不懂,“老伯,您是……”
三块石头在手中辗转,老伯口中念念有辞:“三生石上订姻缘,第一世是结缘,第二世是逆缘,第三世就该是续缘了。”
站起身,老伯仰头望着片片枫叶,“何必非要重种枫树才能有美丽呢?枫叶落下的时候不就是最美的季节吗?”
不用再回头去找寻过往的记忆,今天的日开即使没有回忆起从前的感情,也可以重新开始。看着她成长、慢慢地再一次地爱上她,也是一件很美的事。
“等着吧!”老伯将三块石头留在他坐的地方,云袖灌风,他轻移步伐,“等到十二对姻缘天成之时,便是枫叶最美之日。”
此乃何意?别恨拾起三块透着红的石头细细琢磨着,十二对姻缘?月色老伯?莫非他是……
“别恨,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收回目光,别恨略带深意地笑了笑,将三块石头放进怀中,他蹲下身让她重新趴在他的背上,“我们该下山了。”
这么快?日开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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