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丝丝的冷风擦着红盖头嗖嗖掠过,百无聊赖的繁星在灰蒙蒙的天空上懒洋洋的打着哈欠:啊呀,好乏啊,贾小姐就要上轿了,咱们也该下班休息了,祝贾小姐婚姻幸福;夫妻合睦;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啊哈,俺该睡觉去也。贾小姐附在哥哥微热的背脊上,悄悄地掀起红盖头,仰望着凌晨的天空,心里萌生出一种怪诞的念头:啊,天上的星星是否也分阳阴、亦有公母啊?如果也似人间一般,那距离最近的,或者是并肩相邻,或者是紧密簇拥的,肯定是一个大家族,然后又分化为一个个小家庭,再然后又细分为一对对恩恩爱爱的小夫妻!啊,造物主啊,您怎会如此的不公平,把我造化为女儿之身?我凭什么不能成为男人呢?我凭什么要缠足束胸呢?我凭什么要足不出户呢?我凭什么不能抛头露面呢?我凭什么不能参加科举考试呢?我凭什么像个对象似的,任由男人们挑来拣去,评头品足呢?我凭什么不能落落大方地、理直气壮地、用自己的双脚走出家门呢?我凭什么,凭什么,……清平世界、荡荡乾坤,凭什么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我只能、也必须委身于某个男人呢?凭什么、凭什么、……
满腹牢骚的贾小姐不仅不能带走娘家的任何东西,那双饱经摧残的畸形小脚甚至不让沾到娘家的土地,带走所谓的、摸不着的、看不见的,连个影子都没有的“福气”。而到了丈夫家里,风尘仆仆、一路癫簸的小女子,遁规蹈矩地拜过天地之后,便要规规矩矩地坐在婚床上,用那柔软的、光鲜的、诱人的屁股给婆家“坐福”。男人剥夺了女人所有的权力,却又贪得无厌地继续压榨女人,自己没有本事去创造幸福的生活,却想当然地把美好的、甚至是遥不可及的未来籍托在女人的屁股蛋上。你看,铺陈着香绸锦缎的婚床上,撒满了黄橙橙的五谷、绿莹莹的大枣、圆浑浑的栗子,无聊而又懒惰的男人希望女人的屁股不仅能生出儿子,还能长出五谷来。不过,女人的屁股倘若真有如此魔力,真能“坐”出五保来,世间的人们也便无需任何劳作了,整天扒着女人的屁股掏粮谷吃吧!
贾小姐这一屁股,便从早晨坐到了傍晚,如果平日里不好生练习盘腿打坐之功,一挨到了出嫁那天,这“坐福”之乡俗还真难以应承啊!
“小姐,”女主人像根木头桩子般的钉在床铺上,整整一天米水未进,两个丫环看在眼里,痛在心上,春莺从酒宴上端来一盘荷包蛋,恭恭敬敬地送到贾小姐的面前:
“小姐,凡事别要太认真了,应应点就可以了,来,吃几个煎蛋,补充补充营养吧!”
“小姐,”秋燕煮好了茗茶:
“小姐,喝点茶水,润润嗓子吧!”
细柳姑娘接过茶杯,刚刚呷上一小口,吱呀一声,房门一响,新郎官披红带花地走进洞房中来,两个丫环同时激泠一下,各自端着手中的东西,纷纷散向暗处,规矩规矩地站在一旁。新郎官嘴里喷着浓烈的酒气,左右环视一番,尤其是着意扫视着两个随嫁的丫环:嘿嘿,真是不错啊,看来老子艳福不浅啊!
看着看着,晕晕乎乎的新郎官迷缝起醉熏熏的色眼,冲两个丫环别有用心地笑了笑:
“两位小姐,一向可好啊,”两个丫环听罢,好不尴尬,凭自己的地位,怎么也没有资格做小姐啊!面对着新主人色欲难奈的醉脸,两个丫环极不自然地笑了笑,同时,垂头弯腰地施以大礼:
“老爷辛苦了,请早些休息吧!”
“谢谢,谢谢,”穷酸秀才何曾受过如此礼遇,一时间竟然手足无措起来,甚至显现出一副受庞若惊的窘态,荒唐可笑地向女仆回起了大礼来。望着一对俯首帖耳的女仆,听了两个丫环的话,又接受了一对奴婢深深的大礼,新郎官的心里暖洋洋的,仿佛一步便由庶民迈上老爷员外级的高台阶了:啊,真不容易啊,活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人毕恭毕敬施以大礼,唯唯喏喏地称呼自己老爷了!什么,“休息”?嘿嘿,休息是什么意思,睡觉?好啊,既然如此,大家统统上床,宽衣解带,……,嘿嘿!想到此,薛鹏愈加得意忘形了,完全不顾身份地向两个下人又是抱拳又是拱手。急切切地言道:
“两位小姐忙了一天,也很辛苦了,大家还是一起休息吧,嘿嘿!”
新郎官对两个丫环表现出的不应有的过份热情,在床上坐福的贾小姐保持着应有的沉默,贾小姐早已从哥哥那里获得了薛秀才的基本情况。此时,新娘子脑袋上虽然披着红盖头,依然能猜测出新郎官是怎样的轻浮、怎样的有失身份、怎样的丑态百出,新娘子心生不悦之余,渐渐地,从薛鹏那轻薄的言语里以及不合时宜的称谓中,萌生出一种不祥之兆:哼,一介庶民,家境平平,事业上亦没有令人折服的长足进步,而欲望却是不小,居然想把我们姐妹仨人一勺烩了!的确,男人娶妻,同时把妻子带来的贴身使女纳为偏房,并不鲜见,不过,那是什么人物啊?不是富商大甲,便是知州,知府老爷,连七品的县太爷也不敢有此过份之想,而你薛大相公又是个什么背景啊?臭美,小白丁,你还是趁早给我死了这非份之心吧。想到此,贾小姐干咳了一声,冲春莺和秋燕即平静又严厉地命令道:
“时间不早了,你们俩个回到厢房里休息吧!”
“是,”两个绝顶机灵的使女也猜出了薛老爷的心思,听罢女主人的命令,趁机开溜:
“小姐花烛之夜,奴婢不敢打扰,再见!”
“明天早晨见!”
“嘿嘿,”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婢女从身旁一闪而过,薛某人失望之余,醉意亦清醒了许多:哎呀,我失态了,心里想得固然挺美,可是这种事情不能操之过急啊!于是,薛大相公只好暂且打消了三美大战吕布的念头,堆着满脸的淫笑,身不由已地向贾小姐凑拢过去:
“娘子坐福辛苦了,时间不早了,咱们宽衣休息吧!”言毕,薛鹏手掌一扬,哗地掀掉贾小姐的红盖头,霎时,一个姣美如花的芳颜豁然展现在新郎官的眼前,薛鹏瞪圆了色眼,借着红灿灿的烛光望去,但见:
芳龄正值二八的贾秀林小姐生得肤白肌嫩、翘鼻凸脸;圆浑浑的脑袋瓜上秀发高束;宽阔的额头泛着聪慧的灵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同时也是严厉的、誓死坚持原则的、甚至是咄咄逼人的光芒,在花烛下一眨不眨地直剌新郎官而去,看得薛某人好不舒服:说句良心话,贾小姐果然名不虚传,是个美人,可是,那光鲜而又嫩白的肌肤,仿佛生满了扎手的芒剌,新郎官甚至不敢伸过手去,贪婪地爱抚一番。贾小姐看在眼里,主动去掉婚袍,薛鹏的色眼又是豁然一亮:好白的美人啊!烛光中,只见贾小姐丰满的上身缠着一条深红色的抹胸,一对鼓突突的奶子似乎欲挣脱红绸的束缚,咚咚地抖动着,两颗小乳头尖尖地拱顶着,看得新郎官直咽口水。正欲扑将而去,搂在怀里,得意地吮上几口,先偿偿鲜,谁知贾小姐秀腿一蹬,将毫无准备的薛鹏哧溜一声踹到了床边,新郎官低头窥去,更是激动万分:我的乖乖,好出色的秀腿啊,绝对是人间珍品!
薛鹏因多年苦读,祖上的积蓄都用来请老师、买书籍了,不过,人再穷,也有过年过节的时候啊,好色的穷酸秀才偶或也揣些散碎银子,跟在同窗学友,那些个富家子弟、望族子孙的屁股后面,漫步于烟花柳巷,出入于青楼娼门,因为银两有限,名妓泡不起,只能拣别人不愿意要的匆匆发泄一番,或是嚼嚼学友玩过的恩赐之物,用同窗的话说,帮人家刷刷碗、洗洗碟子,而薛某自己的说法则是:反正是不花钱的勾当,就算帮别人舔盘底吧!
混迹多年,薛某女人也见识过不少,可是,像贾小姐这般出色的鲜货,花街柳巷里是绝对找寻不到的,啊,如玉般的美人就在眼前,薛某还傻怔着做甚啊?快上啊!于是,新郎官展开双臂准备发起第二次攻击,贾小姐早有防范,白生生的双臂轻轻一撩,笑吟吟地挡住薛某的手臂:
“且慢!”
美人光滑的白肉轻擦着薛某色血狂涌的臂腕,将一股股令人酥骨的暖流传遍新郎官的周身,薛某深深地吸了口气,那诱人的脂香立刻扑鼻而来,嗅得新郎官淫魂出了真窍,一双色眼木讷讷地盯着贾小姐,烛光左忽右闪,红灿灿的灯芯摇头晃脑,乐颠颠的,有滋有味地目睹着眼前的一切,在这令人心醉时刻,薛某人突然发现,那红灿灿的灯芯直指贾小姐的腋下,一缕细毛晶莹闪亮,看得新郎官如痴如醉:
“娘子,”面对贾小姐如芒的目光,薛某岂敢轻易造次,却又奈不住满腔的欲念,只好以乞求的口吻道:
“娘子,时间不早了,大婚之夜应该是云雨之时啊,让咱们伴着那如镜的明月,快快圆房吧!嘿嘿,……”
“相公,”贾小姐闻言,方才还是洁白如玉的秀颜唰地红胀到了粉颈,同时,眼睛圆瞪,那咄咄的目光更加逼人了:
“你不好生的用功,一天到晚心里都想些什么啊!”
“我,我,”薛鹏一时哑然了,不待新郎官回答,贾小姐逼问道:
“请问相公,举人已经考过几届了?”
“这个,这个么,”新娘子这番逼问,臊得大鹏鸟无地自容地收拢起翅膀,更加不知如何回答了。贾小姐继续道:
“难道说,中个举子,就如此之难么?”
“娘子,”薛鹏早就了解到,贾小姐不仅貌美,才学更高,如果不是身为女性,没准早就金榜提名了。不过,文人相轻,薛某对贾小姐的才学依然持怀疑的态度:哼,你得意个什么,无非是多读了几本书,便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当起来了,你也就知道写些无关痛痒的小文、随笔,吟些孤芳自赏、自我沉醉的歪诗而已,请问,你进过考场么?豁,那场面,那阵式,那气氛,就好比小兵第一次上战场啊,没有这份亲身经历,你有什么资格在此嘲笑我啊。于是,大鹏鸟苦涩地冲才女咧了咧嘴,简单明了地讲述一番科考的不易。末了,又补充道:
“本人虽然把四语五经、春秋左传牢记于心,可是,考试的题目千变万化,考试的时间又很有限,心中慌乱,思绪便紊乱,于是,就不知从何处下笔了!……”
“呵呵,”贾小姐淡淡地一笑:
“科考的题目再怎么千变万化,亦是有其固定范围的,无非是如何修身、齐家、治天下,上伺奉天子,下安抚百姓,内勤政清廉,外拒番邦平夷狄。……”
“啊,”薛鹏大吃一惊,喃喃地嘟哝着:
“有理,有理!娘子言之有理!”
“并且,科考的文章,均有固定的格式,就好比官府的公文一般,”贾小姐继续道:
“相公所以屡试屡败,依贱妾愚见,很有可能是努力的方向不太正确,相公应该多多阅读历岂状元、进士、举子的例文,细细揣摩,慢慢地品味这些成功人士的行文方法,研究人家是如何破题,怎样点题,如何阐述的,……”
“娘子,”对于贾小姐的才学,薛鹏彻底折服了,只见大鹏鸟眼前一亮,再展双翅,一把搂住新娘子,真诚地感叹道:
“听娘子一番话,在下真是胜读十年书啊,今天这个洞房花烛夜太有意义了,经娘子这番点拨,在下茅塞顿开啊!”
“嘻嘻,”新郎官这番褒奖,喜得贾小姐秀颜大悦,薛鹏便趁机轻薄起来,手掌悄然无声地探进新娘子的私处,哇,那里早已是湿漉漉的一片。薛某大喜:我的茅塞开了,娘子的蜜门亦开了,如此良辰,如此皎月,如此美人,我还傻等着什么啊。于是,新郎官三下五除二地褪去婚装,挥枪便扑向贾小姐,欲知战况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谱叁——《缢妇》第三回
第三回范进中举疯疯癫癫,薛鹏中举忘乎所以
人间绝品乃女优,色艺双全淫伶伶。
骚首弄姿妖媚态,秋波暗送艳婷婷。
清歌一曲余音绕,长袖两条舞娉娉。
酒香散去闻脂粉,撩得我心梦萦萦。
话说新婚之夜,薛大相公得到新娘子的点拨,颇受启发,第二早晨,贾夫人又将作为嫁妆带到薛府来的、历届状元、进士、举人的考卷集册推荐给新郎官:
“夫君,”贾夫人对薛某人充满了希望,一旦夫君出人头地了,不仅光宗耀祖,尽享荣华富贵,如果继续飞黄腾达下去,自己没准还能被天子册封为诰命夫人呢。于是,贾夫人翻开集册,特别推荐自己认为最精彩的几篇状元文:
“夫君,这几篇文章尤其值得重点阅读!”
“谢谢夫人,”薛鹏接过集册,煞是认真地啃嚼起来,贾夫人此招果然灵验,在当年秋季进行的科举考试中,薛鹏终于榜上有名了。报喜的小官吏手捧着榜文,吹吹打打的直奔薛府而来,喧天的锣鼓声惊动了四邻八里,众人遁声溜出家门,当获知薛鹏中了秋考的举人时,立刻众情激昂:
“哇啊,可了不得喽,咱们庄子可出大人才喽!”
“薛家的祖坟冒青烟了,薛鹏中举了!”
有腿快的乡村痦子蹬蹬蹬的、捷足先登地跑到薛府,把喜讯提前告诉了薛鹏,已经成为大官人的薛某居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二赖子,你闲着没事,休要与我开玩笑!……”
话音未落,院门外一片嘈杂,小官吏扯着鸡脖子,操着公鸭嗓,请薛老爷出府接旨。薛鹏终于相信自己当真中举了,在小官吏的喝令声中,新贵人岂敢怠慢,在贾夫人的帮助下,毛手毛脚地披上新衣,于锣鼓声中匍匐在地,高举着双手,激动万分地接过天子签发的举人榜。作为妇道人家的贾小姐不能抛头露面与夫君同享这幸福的时刻,只好魂不守舍地扒着窗扇,双眼一切切地盯着夫君手中的举人榜:
“中了,终于中了,”贾夫人嘴不住声地嘟哝着,两个丫环伴在左右,与女主人同喜同贺:
“夫人,以后,您就是官太太了!”
待薛鹏拜过天子的榜文,小官吏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伸手向新举子讨赏钱,薛鹏浑身上下摸了半晌,只摸出几枚铜板来,小官吏不肯接受,双方正在尴尬之际,丫环秋燕跑出门来,双手捧着夫人的银钗,兴高采烈地递于小官吏,小官吏尖嘴猴腮的面庞终于绽开满意的微笑:
“多谢夫人赏赐!”
小官吏揣着贾夫人的银钗走了,而薛府则乱开了锅,薛氏的族人纷纷赶来,有向薛举人贺喜的;有给薛举人送礼的;还有投奔薛举人府下当门客的;更有甚者,某些好吃懒做、游手好休之辈干脆跪倒在薛举人脚下,请薛老爷收留自己:
“老爷,收下我以及我的家小吧,我从此心甘情愿地给您做仆人;我的婆娘给您做养娘;我的儿女们给您做奴才婢女!老爷,如果你同意,我们现在就签订文书,愿意世世代代做薛府的奴仆!”
薛老爷这边刚刚收下一大家子免费的奴才,那边一群买卖人又涌进薛府来,这群唯利是图的势力小人,昔日里根本没把薛某人放在眼里,当初薛鹏银钱接济不上,乞求向他们赊购哪怕是一根葱都不成。而今天,这些商人点头哈腰地走到薛举人的面前,施过大礼之后,纷纷请求薛举人作官以后,在各各方面多多照应自己:
“薛老爷,家中缺少什么,您老尽管说话,小的们一定倾力相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