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要真是童有罪,会判多少年?”
“得看涉案金额。”
“1000万以上呢?”我记得光陈总给童的单,就有1500万。
“你还记得以前我们那中建三局有个女的,接建筑工程,也是涉嫌性贿赂,好象有7000多万涉案金额吧,是判的死刑。”
我眼前一片黑,腿脚发软,眼角渗出了咸咸的液体。
我是男人,从不哭,只流泪。
长这么大,只流过6次。
一次是6岁,父母离婚,我骂我爸,他反手抽了我一耳光。
一次是28岁,抚养我长大的外婆去世。
一次是29岁,童第一次和我吵架,收拾行李要搬回去。我扯着她的衣角,对她说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一次是30岁,我第一次下决心和童分手。
一次是31岁,和童在上海过生日,外滩、新天地,都可以让她兴奋不已,才记起,三年没带她出去旅游过一次,心酸,童和我一起吃苦了。
再就是这次。
“童会判死刑?”我颤抖着问威。
“不会,我是举个例子,人家7000多万才判死刑的,童怎么会有啊,1000万大概判10年左右,如果成立的话。当然这是最坏打算。不过,你怎么知道有1000万?童告诉你的?确切吗?”
“没有,我也是随便举个例子。”
准备走,局里跑出个mop。:“正好你还没走,她要见你。”
我,桌子,mop。,童。
这样非常规的方式,开始平心静气的交谈。
“我,在这里没有亲人,就麻烦你帮我处理一些事吧。这是我家的钥匙,地址是……,你帮我去拿些衣服,还有,帮我给家里打个电话报平安,说我出国了。”
童真是世故了,声音镇定,情绪平静。
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吗?
我怎么一直忘了,童在这里没有一个亲人。
她就这样过了2年!中间还经历了丧子、离婚,到现在的羁押在案。
伸手接过钥匙,触到了童的手,骨头咯得我疼,心疼。
童的家的位置,不敢想象,居然就是我们曾同居3年的地方。
我退租后,是童租下了!
(9)
记得我退租是在分手4个月后,准备和静结婚的时候。当时,房东说早就有租客和他说,我一退租人家就租,最好是连家具一起。
原来租客就是童。
童接着1500万的单时,仍然是住在这没有电梯的两房一厅里!
现在,一桌一椅,原封不动,都是和童一起生活时的样子。
客厅,还放着我健身用的跑步机,我搂着童“看我们多配啊”照的镜子,铺着童从“娘家”带来的桌布的餐桌。
卧室,衣柜、电视桌、床头柜,从上海宜家背回来的折叠桌,一点都没变。
打开衣柜,一层,放的全是我给她买的衣服,看来分手后就没再穿过,一直折着收着,折痕都很深了。
床边的墙壁,摸到一块熟悉的地方,是一次我们吵架后,童伤心时,用发夹刻的歪歪斜斜的三个字:我恨你。另一面墙上,挂着放大的照片,是我们感情最好的时候,我和童、我妈一起爬山拍的照片,我们都没心没肺的傻笑着。
我们的合影全是童细心收着,我说以后买了新房再放大摆出来。
“你怎么这么俗。现在谁家还摆大照片啊,要摆也摆幅名画啊。”童当时还说的我不好意思。
整个家看不出一丝她前夫的影子,童仿佛还是我爱着的,没有结过婚、没有霪乱过的单纯姑娘。
我终于忍不住,捂住疼的裂开的心蹲下来。
童,原来一直都爱我。
不管她结没结过婚,和多少男人睡过,每天都这样生活在我们的房间里。
静打来电话:“你今天没去公司?”
“回来再说,我去办件事就回家。”
我买了童最喜欢吃的薯片、梅条、菠萝啤和她的衣服,一起递给了她。
童检查完衣服笑着说,你怎么还是这么粗心?这条裙子明明是黄色的,你怎么拿件紫色的上衣呢?多难看啊。
我拍桌子站起来吼道:“你还笑!你还笑的出来!你知道现在什么状况吗?威说一千万就判10年,8000万就枪毙,你还笑得出来!”
童被我吓到了,急忙过来搂着我的腰说:“真的?你可不能不救我!我好怕,我不敢了,哥……”童总是恶作剧一样学着韩剧,叫我哥。
“你现在知道怕了?”
童乖乖的点点头。
“真的?那你甩甩手,我就救你。”童甩起手来可可爱了,独家动作,全身都跟着扭着。
“甩手跟枪毙有什么关系?我甩手你可以保证他们就真的不枪毙我了?”
“当然了。”
现实的童没有表情,看也没看就拿起一件衣披在身上,说,“你早点回去吧,别让家里人着急。我没事,你也不用再来了。”
“你等着我,我去给你请律师。”
童轻轻的摇摇头,别,别再为我浪费一分钱。
“没关系,我虽然没有很多钱,可是无论多少,只要对你案子有利,我都会花。”
“你的钱,不是你一个人,还有你老婆的。你的心意我领了,别说了,回去吧,不要来了。”童一字一顿说。
“我知道你怪我喜欢买衣服,而且有的还买的挺露的,我现在又不挣钱,你嫌我浪费钱了。可是告诉你,我喜欢你才用你的钱,我要是有二心了,就一分钱都不用你的。”
这是典型的童式强盗逻辑,当时我听着格外不舒服。
现在才明白。
(10)
回到家,开门,静从沙发上一弹,就走到门口,满脸焦急。
“你最近到底怎么了?昨天那么晚要出去散步,还失眠,我担心你打到公司,才知道你没去上班也没有交代任何职员。”
“我有一个朋友关起来了。”
“什么朋友?我认识的吗?”
“不认识的。”
“那犯了什么法?”
静盯着我的脸,我无法对她撒谎,也无法说出“性贿赂”这三个字。静是宁静的生活着,不会理解童的堕落。
“乱搞呗。”
“乱搞?有这个罪?是P C吧。哪个朋友?”
“你不认识,生意场上认识的。别问了。折子呢?家里那定期存款的折子呢?”我装着找存折,不敢看静的眼睛。
我只能用翻箱倒柜掩饰我的慌张。
“是不是钱就能救的你朋友?”
“那当然,至少我可以保释他或者是帮他请律师。”
“是不是用钱摆平这件事后,你就不再心烦了?”
我呆了,静如神,洞悉一切秘密。
我才知道,女人,我从来都是一知半解,就算天天睡在一起。
如果童能平安出来,一点事都没有,我会怎样?和童复合?静怎么办?我能也认为童无罪吗?
如果童判个十年八年,我会怎样?给童送牢饭?然后等她出狱?
如果童判个……
不敢往下想了。
“当然。他出来了我还心烦什么。主要是朋友嘛,犯了这事又不像别的事,不能问他家要钱,只能靠我帮他想办法。”
我装成轻松的说。反正,打死不承认。这是我的生存本能。以前靠这招,骗了童很多次。
“你保证?”
“你今天怎么了?你拿不拿啊?你不拿就是让朋友觉得我太不义气了!”
只有我比她更理直气壮,静才会真的以为我理直气壮。
“这里是五万块定期。不过,我希望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静直视我的眼睛,她原来也可以这么强势。
“好,我把他救出来,就让他立刻还钱,不还就告诉他老婆去,而且,和他绝交。老婆,别生气了。”我嬉皮笑脸着,“不过,五万可能不够,最近公司也需要钱发工资,你再拿五万吧。”
静望着我,不说话,不动。
“好老婆,再拿五万来嘛,这些都会还的。”
静突然抽了我一耳光。
我呆了。
童最凶的时候,只是扑过来打我,咬我,踢我,从不敢抽我耳光的。
倒是我,有次被童打后,觉得她太横蛮任性,反抽了她一耳光。
都不记得起因是什么事,只是当时气昏了。
童捂着脸,顿时跌坐在地上,嘴唇连着下巴抽搐:“你打我?”
然后开始号哭,哭到全身发抖。
我不忍,心碎,抱着童。
童不让,踢我。
我的心疼又转为烦躁,她就是这样,什么柔弱她什么不做,怎么强悍她就怎么做。
干脆不理她。
童一边哭一边开始收拾东西。
她两眼通红,把衣服、包等一股脑塞进旅行袋,把抱抱熊夹在腋下,还不时用手背抹一把泪水。
她还是个孩子。难带吵事的孩子。
心酸,拖住她。她不让,好倔。我拦不住,又不敢再用暴力,只得把童的衣服强行脱掉,并扔到开着窗的客厅。
看她光着身体怎么离家出走。
童又羞又气,尴尬的蹲在地上继续哭泣,企图遮住三点。
我再也抵抗不住视觉诱惑,欲望膨胀,即将爆发。
我把哭的泪人一样的童,压到床上。
终于随着我的动作,童的哭声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喘息。
事后虽然两人都满足,可激情之前的这些事,在我们心上都划上了伤痕。
(11)
此刻换我捂着脸,对静吼:“你打我?”
却不敢动静一根指头。
因为心虚。
真是报应。
静直视着我,一点不怕我瞪的溜圆的眼神:“你嫖一个不够,还同时嫖几个?”
我楞了,原来静以为是我P C。
“你说什么啊?怎么是我嫖了?”
“不是吗?那你倒说说你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住哪啊?”
我语绝,真是回答不上来。
“我已经够给你机会和帮你留面子了。你要五万,好,我给你,让你摆平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可你要十万,嫖一个鸡,罚款加保释金加请客送礼怎么说也要不了十万吧?你肯定要不是同时嫖了几个,要不就是还做了些什么更龌龊的事。”
静冤枉了,错打了我,我却什么也反驳不出。垂下头去。
“我真的没有去嫖,你相信我,静。反正我就是需要十万块。别的你什么也别说、别问了。”
静不理我。转身准备出门。
存折都在静手上,童自己的帐户都被冻结了,急等着我的钱救命。
除了我,谁还能拯救她?
我扯住静,“扑通”一把跪在她面前。
“静,我对不起你。我是出去嫖了,都是作生意的那些朋友拉着我去的。至于为什么要十万,细节你就别问了,实在是因为我做的事太龌龊了,怕说出来恶心你。静,我求你,给我一次机会,原谅我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静还是没动。
“我错了,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我继续跪着喃喃的念,边扇自己的耳光。
我是错了,我从一开始错就大了。
在童面前,无论错多大,从不向她道歉的。顶多,说句,我们都有错,大家一起改吧。童听到这句已经很满意。
因为童爱我超过我爱她,无需道歉她也会原谅我。
静终于递给我另一个存折。说:“你记住,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自己亲口保证的。”
我捧着两个存折,人生第七次,渗出了泪水。
只差没给静感激的磕个头了。
存折的钱,至少有3/4是我赚的,我却只能求着静给我。
谁叫她是我妻子呢?
静从头到尾,没哭,没闹,音贝都没提高一下。
我却乖乖的认错。
童总是哭,闹,嚎哭的隔壁都听见,我也没低姿态说过道歉。
我拿着钱,去联系市里最好的律师,去找威。
每天焦急的等待威的消息。
一边夹起尾巴做人。
按时上下班,推掉所有的应酬。
可下班成了痛苦。
因为静开始不和我说话。
她还像以前一样给我做饭,贤惠的操持家务,可就是不和我说话,偶尔说一句,还像恩惠。
对,她以博大的胸怀饶恕了我的罪,是开恩。
我们两从吃了晚饭,到关灯睡觉都没有说话。要不是心里装着童的事,我真可以被她憋死,静不说话,就是绝对的冷战。
每当我欺负童后,童生气,也是要作出不理我,和我冷战的样子。我索性睡觉,可她又会憋不住了,挠挠我的脚板,抓抓我的腰。等我起身,她又装着一本正经在干别的事。几个回合,冷战不攻自破。
所以童的冷战,最长也就是半个小时。
我想像处理和童的僵局一样,在床上,抱着静,一起运动,达到“床头吵架床尾和”的效果。可静睡前只淡淡的说了句,“也不知道你当时有没有有戴套。去医院吃一个疗程的药吧。”就直接到客房去了,和我分房睡。
童要显示她的主权,顶多是抱着枕头睡到床另外一头。碰到我烦她,睡到客房的情况,十五分钟内她一定忍不住,拉下所有的面子,来敲门,把我拽进我们的卧室。
原来冷漠真的很难熬。
幸亏,静第二天就和同事一起飞去鼓浪屿度假。她收拾行李的时候通知了我一声。是,静现在是位于我上,要做什么不需要和我商量。从此,我觉得静所有对我的好,都像是赐予。
也好,大家都免得尴尬。
(12)
在静回来前,童被无罪释放证据不足。
最有利的反面证据就是,童公司的帐号上,除了周转的钱外,就没有一笔大数目。行贿是为了什么,获益吧,每单生意都是微利甚至是无利,行什么贿。而且童的帐目也一清二楚的说明如此,当然,那是假帐。而收贿的人,自然也是死不承认。
最后,不了了之,放了童。
这中间,最起作用的就是威。
我负责出钱,具体事宜都由威操作。可以这么圆满的救童出来,足见威的神通广大。
威大专毕业后就当了一名户籍民警。没有后台,没有财力,在短短几年混到mop。的这个职务,是很不容易的。要知道,没有背景,在白道不好混的。
威唯一不顺的是感情,每次都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总算谈了个朋友,买了房子,准备结婚,女朋友却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提出分手,原因是那句经典的“你太好了,我配不上你。”
威痛苦大半年。
后来慢慢得知,其实是女朋友另有所爱。
威喝醉了告诉我们,那男人论能力、性格、工作哪方面都不如自己,唯一,比他长的高。
忘记说,威身高只有一米六几,别说是他们局,可能全市mop。民警中都算最矮的一个,当初招聘时,威是给体检的医生送了厚礼才过关的。
身高,一直是威的忌讳,也是自卑的心病。
从此后,威再也没有正式谈过一个女朋友。
威和我一起接童。
挨过这些日子,童二十几岁的人生,又增添了一页沧桑的阅历。
她的身形更加瘦削。好象又瘦了。
童无力的望着我们说:“我想回去洗澡、睡觉。”
威识趣的连忙说:“我开车回去了。你陪童回家,好好照顾童。”
这段时间威一直没回去,假也没请,晚上就住在童的家。
威确实够朋友。
所以我才敢和他一起投资彩票点,在威的城市。
而且威知道我有多想和童单独在一起。
我想童像以前那样,头枕着我的肚子,躺在床上说话。
说这两年发生的事情。
“今天晚了,开长途危险。你陪我回家,明天再回去吧。”童扯住威,不让他走。
“我听威说你帮我垫了一笔钱。到时我托威还给你。真的很谢谢你,分手了还能这么仗意帮忙。你回去吧,我们先走了。”童轻轻的对我说,然后拉着威就要走。
我杵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童现在根本不想再单独和我呆一分钟!
也许,童不再爱我。她住在我们的家,只是习惯而已。
也许,两年的生活,连串的打击,她心里已经装不下对我的爱了。
“这样吧,今天就听童的安排,明天你们两和我一起回去。你呢,就顺便去彩票点对对帐,都两年没去看过了,童呢,就去逛逛,散散心。” 威建议说,化解了我的尴尬。
童不出声,算是默许。
第二天出发,童的气色好了许多,不再蜡黄着脸。我和威轮流开车,聊着二十出头时的愣头青事,中间有几次,童还加入,帮我们纠正夸大之处。这些事,早在我和童恋爱时就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