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金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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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金岁月-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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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年纪小,不懂得场面上有许多技术性问题无法解决。”

    “那是因为李夫人娘家于恒昌地产有控股权吧?”

    李诧异,觉得他小觑了这位小姑娘。

    “放弃一切,李先生,你已富甲一方,不如退休与锁锁到世外桃源结婚。”

    他失笑,“真是孩子话,李某退休之后,同一般老年人有什么不同?朱锁锁三个月

    就会踢开他。”

    与其冒这样的险,他不如做回他自己,美丽的女孩子,总还可以找到,他不是不愿

    意牺牲,只是上了年纪的男人,扔开尊严身份,一文不值。

    南孙黯然,知道他们的缘分已尽。

    “我只怕锁锁会落在坏人手里。”

    南孙说:“我也担心。”

    “你替我看着她一点,”李先生苦涩地说,“莫说我喜欢她,就算不,也万万不能

    看着我的人沦落。”

    “是。”

    他站起来,“我走了。”

    南孙在他后面送。

    走到门口,他转过头来,“对了,两国在明年年中要谈判,令尊手上的东西最好先

    放掉看看风头。”

    南孙低低地说:“谢谢你。”

    “再见。”

    他没有回头,那样的男人是不会回头的。

    南孙回到舞池,音乐转慢,她看到朱锁锁同一个高大的年轻人在跳贴面舞,两个身

    躯之间看不到空隙。

    那人,是谢宏祖。

    一切话都是多余的,说了也是白说。

    锁锁早已心中有数,她应当知道她在做什么。

    舞会到清晨散。

    锁锁跟南孙回蒋宅,两人都支开男伴。

    老人家正憇睡,晨曦中她们在老式宽敞的厨房喝咖啡。

    锁锁脸上脂粉脱掉大半,到底还年轻,看上去反而清秀。

    她解掉晚装,踢去高跟鞋,披着南孙的浴袍。

    “不问为什么?”

    南孙反问:“有什么好问?…

    锁锁笑,“仍然爱我?”

    “永远爱你。”

    锁锁站起来,与南孙拥抱在一起。

    过半晌她说:“我要结婚了。”

    “我知道。”

    “同谢宏祖。”

    “谈好条件没有?”

    “见过他老子,答应拨一间卫星公司出来给他打理。”

    南孙意外,条件这么理想?

    锁锁轻轻说:“他同家里大吵出走,躲在纽约,找到他时,醉酒潦倒,要他回来,

    唯一条件是同朱锁锁在一起。”

    南孙明白了。

    “会长久吗?”

    “世上没有永远的事,一顿饱餐也不过只能维持三两个小时,生命不过数十年的

    事。”

    “你的口气似四十岁中年妇人。”

    “或许还不止那么大,我的一年,抵得过人家三年。”

    “祝福你。”

    “南孙,谢谢。”

    她走了。

    衣物留在蒋家,反正也不会再穿,南孙小心翼翼地把那件华服用软纸包起来,连同

    鞋子放在衣柜下格。

    她微笑,二十年后,才还给锁锁,她蒋了,当有一番唏嘘。

    过几日,蒋先生看着早报,忽然跳起来,“哎哟,朱锁锁结婚了。”

    蒋太太连忙问:“哪里,给我看看。”

    “不是同李先生。”

    “谁,是谁?”蒋太太追究。

    南孙微笑。

    “船业巨子的公子谢宏祖。”

    “怎么不请咱们?”

    “人家在美国结的婚。”

    蒋太太“啊”的一声,“回来一样要设宴的,是不是,南孙?”

    “我不清楚。”

    蒋先生大大好奇,“南孙,你可见过这个谢宏祖?”

    “见过。”

    “奇怪,李先生怎么说?”

    南孙突然想起来,“对了,他说要放。”

    蒋先生一呆,“放,放掉朱小姐?”

    “不不不,放掉房子。”

    “价钱日日升,不是放的时候吧?”蒋先生犹疑。

    蒋太太问:“当真是李某亲口说放?”

    南孙点点头。

    “嗯,莫非有什么事?”

    “他们有钱人多疑,走着瞧也是了,年底赚一票才放,不然还不够付贷款利息。”

    蒋太太咕叽,“最狠是银行,合法放印子钿,侬讲厉害勿厉害。”

    南孙取过报纸,看到锁锁结婚照片,背景是一所洋房的后花园,他们举行露天茶会,

    新娘子婚纱被风拂起,正伸手去按住,姿态若画中人,美若天仙。

    蒋太太担心,“那公子哥儿,会有真心?”

    但普通人的忧虑是多余的,锁锁一直知道她在做什么,除非途中出了纰漏,不过要

    她真心爱一个人,似乎不大有可能,南孙十分放心。

    蒋先生说:“有机会问问朱小姐,谢家哪只股票可值得买?”

    一本正经地希望得到内幕消息。

    南孙不置可否,只是笑。

    她开始到一间外国人开的公关及宣传公司任职,主任是个金发金须约有五十多岁的

    外国老头。

    也许不应尽怪老外,也许女同胞应检讨一下态度,是什么使白种老头以为黄种女身

    上随时随地有便宜可拣。

    一身汗骚臭,毛衣上都是蛀虫洞,有事没事,把胖肚子靠近年纪轻的异性下属,大

    大声说:“NayHoMa?”

    专注工作的南孙好几次被他吓得跳起来,他便得意地嘻嘻笑。

    她听见男同事叫他猪猡。

    大学可没有教女学生如何应付这种人,不过有几位小姐还当享受,嘻嘻哈哈同老头

    闹个不亦乐乎。

    南孙怀疑自己是太过迂腐了。

    三个月下来,南孙便发觉荒山野岭凄惨不堪的吃重功夫全派给她,爱笑的女同事全

    体在城内参加酒会看时装表演。

    她也乐得清净,有公司车乘公司车,不然用公共交通工具。三个月下来,皮肤晒黑,

    脚底生茧。

    爱走捷径的蒋先生埋怨:“去跟朱小姐说一声,不就解决一切。”

    南孙看着镜中又黑又瘦的形象,信念开始动摇。

    一方面章安仁进了亲戚开的建筑公司做事,天天朝九晚五,做得心浮气躁,日日喝

    西洋参泡茶,还长了一脸疱疱。

    南孙不好也不敢向他诉苦,况且他也有一肚子苦水无法下咽。

    祖母唠叨:“这年头,女孩子在家要养到三十岁。”语气中充满惊骇怨怼。

    南孙母女俩低了头。

    南孙很受打击,原以为学堂出来便取到世界之匙,谁知门儿都没有。

    蒋太太劝道;“老太太一直是那个样子,你不必多心。”

    “现在我是大人了,她多少得给我留点面子,比不得以前年纪小,幽默感丰富。”

    蒋太太想一想:“你可以要搬出去住?”

    “你肯?”

    “现在流行,几个牌搭子的女儿都在外头置了小型公寓。”

    “我不舍得家里。”

    蒋太太笑:“到底好吃好住,是不是?”

    “在外头凡事得亲力亲为,再说,现在下了班连看电视的力气都没有。”

    “祖母年近古稀,迁就她也不为过。”

    “妈,你那忍功,真一等一。”

    “退一步想,我的命也不差了,嫁了能干的丈夫,不一定见得到他,你看朱小姐以

    前的朋友李先生就明白了,不嫁人,像你阿姨,状若潇洒,心实苦涩,日子也难过,人

    生没有十全十美。”

    “阿姨好几年没回来。”

    “你要不要去看她?”

    “她现在在哪里?”

    “伦敦,”蒋太太说,“去散散心也好,回来换个工作。”她愿意替女儿付旅费。

    南孙原想同小章一起去,他正在拼劲,哪里肯走,南孙只得辞去工作,单身上路。

    主任巴不得她出此一着,喜气洋洋地收下辞职信,老板反而客气地挽留几句。

    比较谈得来的同事说:“南孙,你不应这么快放弃,金毛猪的合同快满了,同他斗

    一斗也好。”

    南孙笑,同他,在这个小地方?别开玩笑了,省点力气,正经做事。

    另一位叹口气说:“南孙这一走,倒提醒我也该留意一下,此处真正庙小妖风大,

    池浅王八多。”

    南孙一听,只觉传神,大笑起来。

    她收拾一下,就独自飞到欧洲去。

    这次看到阿姨,觉得她老了。

    眼角与嘴边多皱纹,脖子也松垮垮,幸亏神清气朗,无比潇洒,穿猄皮衣裤,一见

    南孙,便同她拥抱。

    “行李呢?”

    “啥子行李,就这个包包。”

    “噫,你倒像我。”

    “求之不得。”

    姨甥两人之投机,出乎意料。

    阿姨住在近郊,离城三十分钟车,她有一部极旧但状况仍佳的劳斯魅影,不用司机,

    自己开,十分别致趣怪。

    南孙住得不想回家。

    微雨的春天,她们领小梗犬到附近公园散步。

    小狗叫奇勒坚,超人在地球上用的名字。

    它一走走脱,南孙叫它,引人侧目。

    途人牵着条大丹狗,体积比奇勒坚大二十倍,南孙注意到它的主人是个英俊的年轻

    人。

    他站着不走,白衣蓝布裤球鞋,小径左右两边恰是樱花树,刚下过雨,粉红色花瓣

    迎风纷纷飘下,落在他头上肩上脚下。

    南孙肯定他在等她同他打招呼。

    她也心念一动,但想到家中的章安仁,按捺下来。

    此情此景,却使她永志不忘。

    他等了一刻,与大丹狗走了。

    阿姨在长凳坐下,说;“可以与他打一个招呼。”

    南孙低头讪笑。

    “原来骨子里畏羞?”

    “他太美了,令我自卑。”

    阿姨便不再说什么。

    回程中,南孙忽然闻到面包香,一阵茫然,身不由主地追随香味而去,跟着忆起前

    尘往事,想到少女时代已逝去不返,不禁站在面包店外发呆。

    阿姨买了两个刚出炉的面包,笑说:“南孙,你仿佛满怀心事。”

    “真想留下来。”

    “也好,我也想找个伴。”

    “阿姨,照说你这样的条件,若非太过挑剔,在外国找个人,实在不难。”

    阿姨只是笑。

    晚上,她同南孙说:“略受挫折,不必气馁,继续斗争。”

    南孙忍不住说:“阿姨,你记得我朋友朱锁锁?”

    阿姨点点头。

    “一直我都以为只要肯,每个女孩子都做得到,我错了,每一行都有状元,可惜到

    如今还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一行。”

    阿姨亦不语。

    南孙没想到这一住竟几个星期。

    小章打过电话来,简单的问候,叫她玩开心点。

    告别的时候,阿姨告诉南孙,随时欢迎她。

    南孙本来一到埠便要找锁锁,被好友捷足先登。

    “你到哪儿去了,我到处找你,小谢公司等着用人,乱成一团,全靠你了。”

    存心帮人,原不待人开口。

    锁锁怕南孙多心,薪水出得并不比别家高,只是附带一个优厚条件,免费供应宿舍,

    设备俱全。

    南孙这时候乐得搬出去。

    向祖母道别,老人家正午睡,背着南孙,唔了一声,算数。

    货真价实,她是蒋家生命之源,南孙体内遗传了她不少因子细胞,但在这一刻,南

    孙只想躲的远远。

    掘一个洞,藏起来,勤力修炼,秘密练兵,待有朝一日,破土而出,非得像十七年

    蝉那样,混着桂花香,大鸣大放,路人皆知。

    南孙怀着这样愤怒的心情离开。

    锁锁亲自来接她,坐一辆黑色林垦,司机及女佣帮南孙接过简单行李。

    她们两人坐在后座。

    一到玻璃把前后座隔开,下人听不到她们的谈话,锁锁严肃地说:“这份工作,是

    真的要做的。”

    南孙咬咬牙,“我知道。”

    锁锁满意地点头,“你势必要为我争口气,做到收支平衡。”

    她仿佛有点倦,笑着伸个懒腰。

    南孙注意到,“你……”

    锁锁点点头,“三个月了。”

    南孙一时没想到,只是怔怔的,没作出适当反应。

    “你快做阿姨了。”

    南孙把手伸过去,放在锁锁的小腹上,没想到有这一天,有一刹那的激动。

    情绪要国是来分钟才平复下来。

    她问:“谢家会很高兴吧?”

    “才不,谢家明生的私生的子孙不知有多少,才不在乎这一名。”

    南孙说:“那只有好,那就生个女儿,陪伴阿姨。”

    “你也快结婚了,到时会有自己的孩子。”

    南孙一怔。

    锁锁像是很知道她的事情,忙安慰;“小章的事业稍微安顿下来,你们就可以成家,

    干他那行,极有出息,你大可放心。”

    “你觉得吗,我们在一起,好像已有一世纪。”

    锁锁笑,“有了。”

    这一段日子,南孙与锁锁又恢复学生时期的亲近。

    她陪她看医生,看着仪器屏幕上婴儿第一张照片,腹中胚胎小小圆圆的脑袋蠕动使

    南孙紧张不堪,锁锁老取笑她夸张。

    她把锁锁扶进扶出,劝她把香烟戒掉,监视她多吃蔬果,这孩子,仿佛两人共有,

    锁锁不适,南孙坐立不安。

    南孙也曾纳罕,谢宏祖呢,为何他从不出现,为何锁锁独担大旗,随后就觉得无所

    谓,第一,锁锁情绪并无不妥;第二,她们两人把整件事控制的很好。

    南孙主持间小小百货代理行,根本不包括在谢氏船舶企业九间附属公司及三间联营

    公司之内。

    南孙并没有幻想过什么,她明白所谓拨一间公司给谢宏祖打理其实是个幌子,不过,

    假如把代理行做好,生活费是不愁的。

    接着几个月,南孙完全忘记她念的是英国文学。

    她与公司的三个职员日以继夜做着极之琐碎繁重的功夫,往往自上午九点开始,晚

    上九点止。

    连锁锁都说:“南孙,卖力够了,不要卖命。”

    公司里连会计都没有,交给外头可靠的熟人做,南孙事事亲力亲为,唯一的享受是

    回家浸热水泡泡浴,以及把一头长发洗得漆黑锃亮。

    可喜的是同事间相处不错,只有工作压力,没有人事纠纷。

    谢氏名下有九艘油轮,二十二艘改装货轮,总载重量二百五十万吨,船上日常用品,

    皆交由南孙代办,伊立定心思不收回佣,即使是一个仙。

    南孙没有告诉小章,她的老板是朱锁锁。

    章安仁老觉得南孙和这一类型的女子走得太近不是明智之举,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这一阵子,他们见面次数越来越疏,聚脚点通常是南孙寓所,幸亏有这样一个地方,

    否则小章更提不起劲,一上来他通常喝啤酒,看电视新闻,也没有多大胃口吃饭,就在

    沙发上盹着。

    他完全变了另外一个人。

    南孙觉得他们仿佛是对结了婚十二年的老夫老妻。

    一天傍晚,章安仁灰头灰脸到来,不知受了什么人的气,也不说话,只是灌啤酒。

    南孙不去理睬他,只顾看卫星传真新闻片断。

    跟全市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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