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只有这个女人才是唯一的明星。但是,他们谁也猜不准,她在那一剎那里会有什么精彩的表演。
法警出其不意地出现在十名被告的身后。有人发现江青背后的法警手里,拿着手铐。这些微小的表示和其他的被告形成了显著的区别。
“上列被告人王洪文、陈伯达、吴法宪、李作鹏、邱会作、江腾皎各自供认了自己的犯罪事实。姚文元把自己的犯罪行为说成是犯错误,不承认是犯罪。张春桥不回答法庭对他的审问。江青破坏法庭秩序。
本庭根据江青等十名被告人犯罪的事实、性质、情节和对于社会的危害程度,分别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九十条、第九十二条、第九十三条、第九十八条、第一百零一条、第一百零二条、第一百零三条、第一百三十八条和第二十条、第四十三条、第五十二条、第五十三条、第六十四条,判决如下……”
礼堂里的气氛紧张极了。
十名被告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江青本来不愿意站起来,但是看见其他的人都站了起来,她只得极不情愿地立起。她的两只拳头捏得紧紧的,随时作好了拼一场的准备了。
“判处被告人江青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打倒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
“坚决不承认反革命的法庭判决!”
“革命无罪,造反有理!毛主席的革命路线……”
不等江华把她的判决念完,江青就振臂高呼起口号来了。
整个法庭为之大哗,旁听席上的人们纷纷站起来,争着一睹江青最后的这段风采。
伍修权激动地也站了起来,他大声喝道:“把死刑犯江青押出去!”
话音刚落,站在江青身后的两个女法警立刻扑过来,强行给拼命挣扎着的江青戴上了手铐。江青还在高呼:“我抗议你们的法西斯暴行!打倒反革命政变政府……”
法警反剪她的双臂,连拖带推,像押一头发了疯的珍奇动物似的把披头散发的江青拉了出去。她嘴里不停地骂道:“用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的革命派是不会饶恕你们的!打倒党内不肯改悔的走资派!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万岁……”
江青为自己的政治生涯划上了一个引人注目的句号。
第二十九章
宣判后,彭真又与江青见面了:是命运的巧合,还是历史的安排?
十四年前,毛泽东发动了文化大革命是以解决彭真的问题为第一个战役的。那时,冲锋陷阵的正是江青、张春桥和姚文元。今天,具体负责这次审判的,却是彭真。
宣判以后,邓小平微笑着对彭真说:“你应该会见一下这十名被告,看看他们现在的情况,听听他们现在的想法。历时十多年的文化大革命,这回才是真正落下了帷幕。我记得一九六六年的五·一六通知通过时,是江青向你要的有关材料,现在你去会会她,这大概就是命运的巧合吧。”
“好,我也想见见这些在中国历时上演了十多年大戏的演员们。”彭真说,“现在才是他们卸了装、露出本来面目的时候。当然应该见见,最近就让有关方面安排。”
彭真当然不会忘记当年的情景,政治家最忌讳的就是忘记过去:
那天,刘少奇宣布彭真停职审查后,江青特意走到他的面前,问道:“怎么样?有什么感想?这可是你自己跳出来的,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啊。不过,我告诉你,文化大革命刚刚开始,今后的道路还很长,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尽管这种机会是不多了。”
彭真痛苦地说:“我只希望你报告毛主席,我绝不会反对他。过去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我的这话是能够经得起检验的,我不会食言的。”
“话,我可以替你转告,但是路却是由你来走。”江青笑了笑,“你后悔了吗?哦,你还是不明白你的这一跤摔在哪里?是不是?这一跤就摔在你不听我的话上。现在你认识我了吗?我早就给你打过招呼,你就是不听,你要听那些所谓老革命的,他们有什么了不起。”
彭真听了吓了一跳。看来这件事情远远地没有结束,新成立的中央文革小组才出山,还没有放那三把火呢。此刻,他不想再说什么了,就冷冷地说:“既然是这样,那就让事实来检验吧。”
江青用手一撩茂密的头发,镜片后面的眼睛像枪口一样,瞄准了他:“你还不死心是不是?还想翻案?我告诉你,别做梦了。这一次文化大革命,就是要把你们这一伙反革命黑帮彻底地解决掉,不留下任何隐患。说句老实话,你想翻案,就像骆驼穿过针眼一样。”
彭真犹如芒剠在背,嘴角闪出一丝悲凉的笑意:“这话是你说的,我可是从来也没有这样想过。我只是服从党的纪律,不去考虑其他的任何问题。这点,我保证做到。”
因为江青是中央文革小组的第一副组长,所以向她说这话也不为过。
老实说,彭真那时心里虽然不服气,但是还没敢往翻案这一步上想。他想的更多的是如何写好检查,求得毛泽东的谅解。但是,文化大革命的深入,他眼见着一批又一批的领导人像走马灯似地打倒、撤换,他心里那股乐劲就甭提有多高兴了。他想,你们越打倒得多,我就越高兴,我就越不臭,也就越不孤立。当林彪也摔死在温都尔汗的沙漠上时,他就经常哈哈大笑了。他断定江青、张春桥、姚文元的日子不会很长了。邓小平二次复出后,他就把自己的翻案计划正式提到他的日程上来了。他甚至已经考虑好了他上台后怎样处理眼前几个人物的问题。
毛泽东的逝世,使彭真感到伤心。一个如此强大的人物一旦倒下去,中国会发生什么变化呢?他未曾预料到一只熟睡的雄狮醒来后竟会使整个乾坤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惜,毛泽东没有看到今天这样的局面,如果他看到身后的结果是这样,他又会怎样做呢?不知怎地,彭真产生了这样的突发奇想。怎么想到这里来了?彭真这样自我问道。
真是无独有偶,江青此刻也在想这个问题,这也算是历史的一种巧合吗?
江青已经看到了给她发下来的判决书,接判决书的时候,她果断地说:“真正坚定的马克思列宁主义者只有张春桥同志,他才是能够经得起考验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在这次审判中,我们俩各自采取了不同的斗争形式。我在法庭上是力所能及地为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和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而战斗到了最后的一刻,他是用沉默来对付修正主义的法庭,这就叫:此时无声胜有声。”
这时,她又冷静下来了。
凝视着判决书,江青想起了毛泽东当年的一系列精辟的论断:
还在一九五六年十一月十五日,毛泽东在中共八届二中全会上讲话时就说:“我看有两把‘刀子’:一把是列宁,一把是斯大林。现在,斯大林这把刀子,俄国人丢了。列宁这把刀子现在是不是也被苏联一些领导人丢掉一些呢?我看也丢掉相当多了。十月革命还灵不灵?还可不可以作为各国的模范?苏共二十次代表大会赫鲁晓夫的报告说,可以经过议会道路去取得政权,这就是说,各国可以不学十月革命了。这个门一开,列宁主义就基本上丢掉了。”
一九六二年一月三十日,毛泽东在中共扩大的中央工作会议上说:“苏联是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苏联共产党是列宁创造的党。虽然,苏联的党和国家的领导现在被修正主义者篡夺了,但是,我劝同志们相信,苏联广大的人民、广大的党员和干部,是好的,是要革命的,修正主义的统治是不会长久的。”可是时间过去二十五年了,怎么还是看不见一点曙光呢?
一九六六年七月八日,在给江青的一封信中,毛泽东预言:“中国如发生反共的右派政变,我断定他们也是不得安宁的,很可能是短命的,因为代表百分之九十以上人民利益的一切革命者是不会容忍的。”“结论: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还是这两句老话。”
毛泽东的这些话还灵不灵呢?江青这样问道。我这个被判了死刑的人,还能看到我们胜利的那一天吗?是的,这个女人是绝对不会轻易服输的。她每天都在盼望着毛泽东的预言出现,也不考虑中国的现实是怎么一回事情。她的思维和观念还是停留在文化大革命的那个岁月里,日夜迷恋着她在钓鱼台和中南海的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极权日子。如果没有这个支撑着她,她的日子就更难打发了。接到判决书时,她向特别法庭的代表提出:“我要求见见邓小平和华国锋,我有话对他们讲,我要问问他们,现在他们到底还听不听毛泽东主席的战略决策?”
“我们只有转告的权力,没有答复你的义务。”法庭代表回答得很明确。
就在这时,江青接到了彭真要会见十名已判决犯的通知。
这是宣判一个星期后,彭真在最高人民法院的小会议室里。逐个地和他们见面,询问一些情况。
当两双眼睛相碰的时候,几乎同时都凝固在那里了。
彭真,经受了那么一场旷日持久的大风暴,依然还是那副老样。江青长时间地盯着他,仿佛要从他的身上搜寻到一些什么东西。是啊,他挺过来了。艰难的人生,严酷的岁月,他探索着活下去的道路。可这是一条多么漫长而充满饥渴,充满辛酸,充满血泪,充满了人间所不能忍受的苦痛和死难的路呀。但尽管是荆棘遍地,然而也是悲壮地挺过来了。
这,才叫毅力,才叫强者。才是真正的勇士。尽管江青嗤之以鼻,但是他胜了,他笑到了最后。
彭真的眼睛也瞅着她,这位十年打遍神州无敌手,连刘少奇和林彪都最后败在她手下,弄得死无葬身之地的女人。现在,她完蛋了。她成了孑然一身的孤家寡人。但是,江青毕竟是江青。这个在毛泽东身边生活了近四十年的巾帼骁将,依然保持着尊者的架子,她等待着彭真的问话。
“江青,你对法庭的判决,有什么想法?”唉,这本来是一句多余的话,彭真还是说出来了。
江青笑得很难看:“我在法庭上的答辩,想你已经看到了吧?这就是我的回答。”
彭真说:“时代已经变了,党中央还是希望你能往前看,一切重新开始。”
“你没有资格说这些话。从你的地位来说,你只是邓小平的一个走卒。”江青讥讽地说,“你还没有成为一个代表人物。这点,你比不上我。懂吗?我要求见邓小平。我要和华国锋好好对质一些问题,为什么他们不敢见我?你们的法律不是讲人人平等吗?怎么这个时候就不讲平等了?”
彭真耐着性子说:“不管你说我什么,法律上已给我们作了最后的结论。我按照法律程序,会将你的要求向中央有关方面汇报的。江青啊,作为多年来的同事,看在毛泽东主席的份上,我还是想和你说几句老实话,至于你能不能听进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江青坐在椅子上,摆出一副当年的架子,冷笑说:“我是经过九死一生的人,对死已经无所谓了。你要说什么,我都可以洗耳恭听。”
“我看了毛主席致你的一封信后,深深地感觉到毛主席曾经对你要求是很严格的。我们都是毛主席的学生,我也多次受到过他的批评,我承认自己没有很好地学习毛泽东思想,所以不断地犯了一些错误。但是,我最大的特点是能够作自我批评,没有把自己凌驾于党和人民之上。但是,你有自知之明吗?为什么对毛主席的批评也听不进去呢?”彭真讲到这里时,神情显得十分激动了。“不错,你是主席的夫人。我们曾经尊重过你,可这并不能成为你离开党中央向全党和全国发号施令的根据或资本。任何人从党章和党规上讲,都没有超越党的组织而为所欲为的权力,而你好好地想一想,你做得又怎么样呢?也可以说,今天你的这种结果,完全是你自己逼得同志们搞出来的,是你咎由自取的下场。”
“你讲够了没有?”江青恶狠狠地说,“既然你仔细地研究了主席致我的那封信,我就可以对你说得更清楚些。主席早就对你们有所考虑,知道你们是最善于玩弄这一套把戏的。说穿了,还在主席生前,你们就想搞这种反革命的法西斯政变,一来是主席早作了准备,二来是你们不敢铤而走险,担心人民不跟你们走。如果那时你们敢这样对待我,恐怕接受审判的就不是我,而是你们了。这是一种历史的选择,对此我并不能再说什么。我只是要强调一点的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我倒是想劝劝你们,你们走得够远了,还是回到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上来吧。”
“你别忘记你已经失败了,你是以罪犯的身份来和我讲话的。”彭真有些气恼了。
江青苛刻地冷笑道:“我当然忘记不了。不过,我也要提醒你,这一切都是暂时的。你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了,你可以高枕无忧地横行霸道了,是不是?我看到了报纸上的有关报道。你们在全国大搞所谓的清查,把一大批跟着毛主席干革命的好同志,包括一些资格很老的革命家,统统都打了下去,相反地把一些在毛主席领导下我们亲手打倒的一些人又一个个地扶植起来,有组织、有计划地进行了反革命复辟。这就是你们的功绩。你口口声声地说你是执行毛主席的指示的,你说良心话,毛主席如果健在,能允许你们这样对待我吗?”
“我看你把话说得太远了。”彭真说,“你讲话总是盛气凌人,把自己放在了一个很不恰当的地位。这不好嘛。我们从来是把毛主席当作一个党的领袖来看待的,我从来反对将主席神化。这点你可能也知道的。为此,你们才说我是反对毛主席。正因为毛主席是人而不是神,所以,毛主席不可避免地要犯一些这样或那样的错误,发动文化大革命就是主席的错误……”
江青厉声说:“我可是记得你在多次的会议上说,文化大革命是一个伟大的创造,为了中国不走苏联的老路,我们必须搞这场意识形态领域里的革命,这是保证我们国家千秋万代不变色的问题。难道这些话你都要收回去吗?”
“我们承认我们也犯了同样的错误,所以党中央并没有过多地指责毛泽东同志,仍然把他作为党的伟大领袖来看待。”彭真说,“无论是邓小平还是其他的中央领导同志都一致认为,没有毛主席,可能我们还在黑暗中徘徊。但是,你是拿上毛主席的错误来为自己辩护,来攻击和继续诬蔑党中央的决策,就是毛主席健在也是不能允许你的,这点道理你难道还不懂吗?”
江青冷笑道:“我们之间在一系列的问题上有分歧。我希望这些问题在中央的会议上来解决,而不要用这种极端的手段来解决这些问题。如果事实证明我错了。我会改正自己的错误的。但是从邓小平到底下的一些人并不是这样做的。一九七四年到一九七五年他们乘主席患病不能主持工作时,以为时机成熟,一开始就是用对待敌人的态度来对待我和其他自己的同志,所以他们越走越远。现在可好了,把我当作反革命集团的头子来看待,这岂不是说毛泽东是把一个反革命的头子作为自己的老婆吗?这不是公然诬蔑毛主席又是什么?”
“这点,我也可以告诉你,对毛主席的错误问题,中央正在起草一个决议,对他作出客观公正的评价。他和你的问题是性质不同的两回事。”
“我再一次要求见华国锋和邓小平。”
“你见华国锋干什么?”彭真问道:“所有的问题我都可以代替他们向你来作解释和说明。我们党中央的团结是有保证的,因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