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你的全世界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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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你的全世界路过-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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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吭声。

    他又说:“我感觉吧,这姑娘有点儿土,学历也不高,老家又那么远,我预感将来不会有共同语言。”

    他的bb机从十一点到后半夜两点,一共响了起码三十次。他后来看也不看,但bb机的振动声在深夜听来十分刺耳,于是提起一瓶啤酒,高高地浇下来,浇在bb机上,浇完整整一瓶。bb进了水,再也无法响了。

    他打个酒嗝,说:“我花了一个月生活费买的。他妈的。”

    响了三十次的bb机,于是寂静无声。

    让你不耐烦的声声召唤,都发自弱势的一方。

    喝到凌晨近四点,喝到他路都走不了。于是我问老板借了店里的固定电话,扶着踉踉跄跄的他,奋力过去拨通草莓的bb机号码。

    寻呼台接通了,他只发了一句话:我在某某路喝多了。

    五点,气喘吁吁的草莓出现在我们面前。她只晓得路名,不晓得哪家店,只能一家一家找过去。南航到这里二十分钟,也就是说她找了四十分钟,终于找到了我们。

    张萍趴在桌子上,动不动就要从凳子上滑下去。姑娘一边扶着他,一边喝了几口水。

    我要了瓶小二,心想,我再喝一瓶。

    草莓突然平静地说:“他对我很好。”

    我“哦”了一声。

    草莓说:“学校小卖部一般都是交给学校领导亲戚,我们这家是租赁合同签好,但关系不够硬,所以有个领导亲戚经常来找麻烦,想把老板赶走。”

    我一口喝掉半瓶。

    草莓说:“有次来了几个坏学生,在小卖部闹事,说薯片里有虫子,让我赔钱。老板的bb机打不通,他们就问我要。我不肯给,他们就动。”

    草莓扶起被张萍弄翻的酒杯,说:“张萍冲过来和他们打了一架,右手小指骨折了。”

    草莓笑起来,说:“后来他也经常拿我的东西,但是从来不拿薯片,说不干和流氓一样的事情。”

    我说:“他就是这样。”

    草莓说:“嗯,他还说有预感要娶个妓女做老婆。我不是妓女,我是个打工妹,而且,没读过大学。”

    草莓蹲下来,蹲在坐得歪七倒八的张萍旁边,头轻轻靠着他膝盖,鼻翼上一层薄薄的汗珠。张萍无意识地摸摸她头发,她用力微笑,嘴角满是幸福。

    我喝掉了最后半瓶。

    草莓依旧蹲着,把头贴得更紧,轻声说:“老板已经决定搬了。”

    我说:“那你呢?”

    草莓依旧用力微笑,眼泪哗啦啦流下来,说:“我不知道。”

    我知道自己喜欢你。

    但我不知道自己将来在哪里。

    因为我知道,无论哪里,你都不会带我去。

    高中文凭的小个子女孩蹲在喝醉的男生旁边,头靠着男孩膝盖。

    路灯打亮她的微笑,是那么用力才变得如此欢喜,打亮她湿漉漉的脸庞。

    在我迷蒙的醉眼里,这一幕永远无法忘记。

    这是大学里我和张萍最后一次见面。中间他只打了几个电话,说退学重考,结果考了个连云港的专科院校。断断续续联系不到三次,再见面,是五年之后。

    五年之后,我们相约中华门的一家破烂小饭馆。我问他:“毕业去哪儿了?一年没联系。”

    他吐口烟,淡淡地说:“走私坐牢了。”

    我大惊失色,问:“怎么了?”

    他说:“毕业了家里托关系,做狱警,实习期间帮犯人走私,就坐牢了,关了一年才出来。”

    我沉默,没有追问细节,说:“那你接下来打算?”

    他又醉了,说:“在中华门附近租了个车库住,快到期了,我打算带着老婆回老家结婚。”

    我脑海中蓦然浮起草莓的面孔,不由自主地问:“你老婆是谁?”

    他点着一根烟,淡淡地说:“你还记得我在初中毕业那天跟你说过的话吗?”

    我摇摇头。

    他说:“我当时预感自己会娶个妓女,果然应验了。”

    夜又深了,整个世界夜入膏肓。他干了一杯,说:“我爱上了租隔壁车库的女人,她是洗头房的,手艺真不错,不过我爱的是她的人。”

    这顿酒喝得我头晕目眩,第一次比他先醉倒,不省人事。醒来后我在自己租的房子里,书桌上留着他送给我的礼物,十张毛片。

    又过了一年,他打电话来,说:“我离婚了。”

    我没法接话。

    他说:“我们回老家村子以后,那跟村里很多男人勾搭,被我妈抓到几次现行。我忍无可忍,就和她离婚了。结果她就在我家边上又开了家洗头房。他妈的。”

    我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你还会不会解二元二次方程组?”

    他说:“会啊。”

    我说:“那下次我们一起回初中,看看新建的教学楼吧?”

    他说:“好。”

    又过了三年,我回老家过年,突然想起来这个约定,就打电话到他家。他妈妈说,他找了个搞手机生意的女人,去昆山开门面房了,过年没回来。

    我挂下电话,一个人去了初中。

    到当年初中一位老师家里吃饭,这个老师本来是代课老师,没有编制,这两年终于转正。

    他太太买菜回来,我一眼就认出了她是林巧。

    林巧笑呵呵地说:“我听说是你,就买了肉鱼虾,今天咱们吃顿好的。”

    几杯酒下肚,初中老师不胜酒力,摇摇晃晃地说:“我转编制多亏林巧,林巧的前夫是镇上领导的儿子,他要和林巧离婚,林巧就提了个条件,帮我转正。”

    我没有办法去问,问什么呢?问林巧自个儿离婚,为什么要帮你转正?

    林巧一直没喝酒,这时候也喝了一杯洋河,脸颊通红,说:“不瞒你说,中考那天,是我找人打的张萍,这个狗东西。算了,你要是看到他,就替我道歉。”

    我也醉眼惺忪,看着林巧,突然想起来一幅画面,高中文凭的小个子女孩蹲在喝醉的男生旁边,头靠着男孩膝盖。路灯打亮她用力的微笑,打亮她湿漉漉的脸庞。

    我知道你喜欢我。

    但我不知道自己将来在哪里。

    因为我知道,无论哪里,我都没法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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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在三十二岁生日

    靠着树干坐下,头顶满树韶光,枝叶的罅隙里斜斜透着记忆,落满一地思念。醒来拍拍裤管,向不知名的地方去。

    不能接受自己的岁数要三字打头,不能接受了整整七百三十天。逐渐发现,很多事情的时间单位越来越长,动辄几年几年。通讯录里一些号码七八年没有拨通过,可每次都会依旧存进新手机。电脑里的歌没有下载新的了,起码四五年,终于彻底换成了在线电台。

    总觉得好多想做的没有做,可回顾起来,简历里已经塞满了荒唐事。

    可以通宵促膝长谈的人,日日减少,人人一屁股烂账。以前常常说,将来要怎么怎么样,现在只能说,以前怎么怎么样。至于将来,可能谁都不想谈会是怎么样。

    高考完送我他珍藏的所有孟庭苇卡带的哥们儿,女儿六岁的时候我们才再次相见。v里点一首《冬季到台北来看雨》,然而我人在台北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起他。甚至路过他工作所在的城市,也只是翻翻手机,看到号码却没有打过去。事实证明碰了头,的确没有太多话要说。旧胶片哪怕能在脑海放映一遍,也缺篇少页,不知开章,不知尾声。

    其实有满腹话要说,可对面已经不是该说的人。

    这半年,大概算我最艰难的半年。醉倒在酒吧和客厅不下一百次,活活用啤酒增肥十五斤。然而没有关系,因为没有找人倾诉过一次,甚至确凿地认定,安慰都是毫无作用、毫无意义的,不如听哥们儿讲一个笑话。

    用过往的经验来说,现在无法碰触的部分,终将可以当作笑话来讲。

    我们聚集在一起,就是因为大家都有一肚子笑话。

    这样其实不错,我认清自己是改变不了自己的,当然也不能改变别人。一切的跌跌撞撞,踉踉跄跄,都源于自己的无法改变。花了那么多精力和时间,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不需要改变,并且乐此不疲,痛不可抑,没有一个违心的脚印。

    大学有年生日恰好在老家,第二天早上要赶车,我起得晚了,来不及吃母亲煮好的面。匆忙背着包出门,妈妈追到门口,说自己要小心啊。没有听到爸爸的声音,但我知道他就站在阳台上看着我的背影。听到这带着哭腔的声音,快步下楼的我擦擦眼泪,决定从此不跟他们说任何一件不好的事情。

    我喜欢牵着父母的手一起走路,不管是在哪里。

    至于其他的,日夜地想,想通了,就可以随意歇息。靠着树干坐下,头顶满树韶光,枝叶的罅隙里斜斜地透着记忆,落满一地思念。醒来拍拍裤管,向不知名的地方去。

    曾经在超市,在零食那一排货架前,接着电话。到底要什么口味的薯片?原味的。找不到啊。你面对货架,从左往右数,第二排第三列就是的。果然是的。

    今天去的时候,没有电话,发现薯片都搬到了另外一边。

    不管是人生还是超市,都会重新洗牌的,会调换位置的。

    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好,能埋单就好。

    写在三十二岁生日。并祝自己生日快乐。

    水太蓝,所以想念漫出地平线。

    风都留在树林里,所以叶子喜欢唱情歌。

    阳光打磨鹅卵石,所以记忆越来越沉淀。

    雨水想看爱人一眼,所以奋不顾身落到伞边。

    这些都是你的心事,只有我读得懂,别人走得太快,看都看不见。

    白天你的影子都在自己脚边,晚上你的影子就变成夜,包裹我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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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希望有个如你一般的人

    我希望有个如你一般的人。如这山间清晨一般明亮清爽的人,如奔赴古城道路上阳光一般的人,温暖而不炙热,覆盖我所有肌肤。由到夜晚,由山野到书房,一切问题的答案都很简单。我希望有个如你一般的人,贯彻未来,数遍生命的公路牌。

    管春是我认识的最伟大的路痴。

    他开一家小小的酒吧,但房子是在南京房价很低的时候买的,没有租金,所以经营起来压力不大。

    他和女朋友毛毛两人经常吵架,有次劝架兼蹭饭,我跟他俩在一家餐厅吃饭。两人怒目相对,我埋头苦吃,管春一摔筷子,气冲冲去上厕所,半小时都没动静。毛毛打电话,可他的手机就搁在饭桌,去厕所找也不见人。

    毛毛咬牙切齿,认为这狗东西逃跑了。结果他满头大汗地从餐厅大门奔进来,大家惊呆了。他小声说,上完厕所想了会儿吵架用词,想好以后一股劲儿往回跑,不知道怎么穿越走廊就到了新华书店,人家指路他又走到了正洪街广场。最后想了招狠的,索性打车。司机一路开又没听说过这家饭馆,描绘半天已经开到了鼓楼,只好再换辆车,才找回来的。

    在新街口吃饭,上个厕所迷路迷到鼓楼。

    毛毛气得笑了。

    他们经常吵架的原因是,酒吧生意不好,毛毛觉得不如索性转手,买个房子准备结婚。管春认为酒吧生意再不好,也属于自己的心血,不乐意卖。

    当时我大四,他们吵的东西离我太遥远,插不进嘴。

    吵着吵着,两人在2003年分手。毛毛找了个家具商,常州人。这是我知道的所有讯息。

    而管春依旧守着那家小小的酒吧。

    管春说:“这,亏我还跟她聊过结婚的事情。这,留了堆破烂走了。这,走了反而干净。这,走的时候掉了几滴眼泪还算有良心。”

    我说:“太难听了。”

    管春沉默了一会儿说:“这泼妇。”说完就哭了,说:“老子真想这泼妇啊。”

    我那年刚毕业,每天都在他那里喝到支离破碎。有一天深夜,我喝高了,他没沾一滴酒,搀扶着我进他的二手派力奥,说到他家陪我喝。早上醒来,车子停在国道边的草丛,迎面是块石碑,写着安徽界。

    我大惊失色,酒意全无,劈头问他什么情况。管春揉揉眼睛说:“上错高架口了。”我说:“那你下来呀。”他羞涩地说:“我下来了,又下错高架口了。”

    我刹那觉得脑海一片空白。

    管春说:“我怎么老是找不到路?”

    我努力平静,说:“没关系。”

    管春说:“我想通了,我自己找不到路,但是毛毛找到了。她告诉我,以前是爱我的,可爱情会改变,她现在爱那个老男人。我一直愤怒,这不就是变心吗,怎么还理直气壮的?现在我想通了,变心这种事情,我跟她都不能控制。就算我大喊,你他妈不准变心!她就不变心了吗?我x变心他大爷!”

    我说:“你没发现迹象?有迹象的时候,就得缝缝补补的。”

    管春摇摇头,突然暴跳:“缝蛋蛋!都过去了,我们还聊这个干吗?总之虽然我想通了,但别让我碰到这婊……这泼妇!”

    我心想这不是你开的头吗!发了会儿呆,我问:“你身上有多少钱?”他回答四千。我数数自己有三千多,兴致勃勃地说:“我有条妙计,要不咱们就一路开下去吧,碰到路口就扔硬币,正面往左,反面往右,没心情扔就继续直走。”

    一天天的,毫无目标。磕磕碰碰大呼小叫,忽然寂静,忽然喧嚣,忽而在小镇啃烧鸡,忽而在城里泡酒吧,艰难地穿越江西,拐回浙江,斜斜插进福建。路经风光无限的油菜田,倚山而建的村庄,两边都是水泊的窄窄田道,没有一盏路灯,月光打碎树影的土路,很多次碰见写着“此路不通”的木牌。

    快到龙岩车子抛锚,引擎盖里隐约冒黑烟,搞得我俩不敢点火。管春叹口气,说:“正好没钱了,这车也该寿终正寝,找个汽修厂能卖多少是多少,然后我们买火车票回南京。”

    最后卖了一千多块。拖走前,管春打开后备厢,呆呆地说:“你看。”我一看,是毛毛留下的一堆物件:相册、明信片、茶杯、毛毯,甚至还有牙刷。

    “砰”的一声,管春重重盖上后备厢,说:“拖走吧,爷从此不想看到她。就算相见,如无意外,也是一耳光。”

    我迟疑地说:“这些都不要了?”

    管春丢给我一张明信片,说:“我和毛毛认识的时候,她在上海读大学。毛毛很喜欢你写的一段话,抄在明信片上寄给我,说这是她对我的要求。狗屁要求,我没做到,还给你。”

    我随手塞进背包。

    拖车拖着一辆废弃的派力奥和满载的记忆,走了。

    管春在烟尘飞舞的国道边,呆立了许久。

    我在想,他是不是故意载着一车回忆,开到能抵达的最远的地方,然后将它们全部放弃?

    回南京,管春拼命打理酒吧,酒吧生意开始红火,不用周末,每天也都是满客。攒一年钱重买了辆帕萨特,酒吧生意已经非常稳定,就由他妹妹打理,自己没事带着狐朋狗友兜风。

    夏夜山顶,一起玩儿的朋友说,毛毛完蛋了。我瞄瞄管春,他面无表情,就壮胆问详情。朋友说,毛毛的老公在河南买地做项目,碰到骗子,没有土地证,千万投资估计打水漂儿了,到处托人摆平这事儿。

    过段时间,我零星地了解到,毛毛的老公破产,银行开始拍卖他们家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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