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网上的辱骂,或者人身攻击,却很少——大部分似乎停留在了恶感的程度。
“当林海文的艺术高度走到新纪录的时候,他的艺术家脾性显然也同步增长了。就艺术观点的争执和异议,他并没有因为旁人的举措而改变,也没有去改变的意图,他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他怎么看的,就怎么表达,对于艺术家来说,这可能不讨喜,但基本上是可以理解的。如果一个圆滑,审时度势的人,估计也很难在26岁的时候,就走到了艺术的巅峰。”
“不论这是不是艺术家脾性,但他非常无礼且狂妄,这是无可辩驳的。”
“单纯从艺术观点上,我也不能接受,难道一百年来,所有人都是瞎子么?对当代艺术趋之若鹜?更何况,个人主义的艺术,难道不应该是主流么?关注个人,关注内心,这是属于人类权利的一部分!”
当然,推上也有支持的声音,尤其来自老美之外的。
“我完全赞成,我举起了我所有的手和脚,还有别的可以举起来的也一样,用以表达我对林海文的支持。那些见鬼的抽象当代艺术,就是老美的阴谋,没有文化积淀,没有历史,又对所谓软实力流口水的老美,借由杰克逊·波洛克弄了这么一场阴谋大戏。不相信的人,可以去搜一搜,波洛克可是为中情局工作的。”
“林海文远比任何一位艺术家更有钱,现在也不会比任何同行缺少名气。嫉妒是不存在的,炒作是不必要的,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在说实话!”
“林海文这次成为了《皇帝的新衣》里的小孩子,叫破了所有人的尴尬。其实多少人都对那些乱涂乱抹的东西不屑一顾,但我们的艺术评论家们告诉大家,谁说那些东西不好,谁就是山炮,就是不懂艺术——所以很多人被吓阻了。可笑吧?以宣扬个人主义为先的画派,却以吓阻个人表达自由来维持主流地位!”
这一场关于抽象和当代艺术的讨论,可以说因为林海文的更进一步,而变得更加广泛了。但也因为林海文更进一步,而变得温和、理智起来了——似乎之前的讨论都在你骂我,我骂你。只有到现在,双方才认为,这种争论有资格进入到实质阶段。
现在,林海文能够带领着一个艺术观点,向另一个更主流的艺术观点,发动凶猛攻击了。
……
圣马丁岛,加斯佩·琼斯的宅子。
他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了,左右的邻居,都把这个老头子当成一个普通人,跟那个屠宰场退休的屠宰工,或者牧场退休的老牛仔、上不去远洋渔船的老渔民一样,他是个老画匠。
但这一波争论,让他们,以及他们年轻的孩子,重新认识到,哦,这是个书写过美国和世界艺术历史的大人物。
所有就有人气愤地来找老加斯佩了。
“你们看到了么?那个华国人,简直太粗鲁了,琼斯先生怎么可以允许他这么乱说?琼斯先生真的夸奖过他的画么?太不可思议了,他应该收回以前的画,华国人绝对配不上任何夸奖。”
“……”小琼斯有点无语:“谢谢您的关心。”
“琼斯先生呢?”
“他正在画画。”
很遗憾,不能来听你骂人了。
送走了又一位好心邻居,小琼斯吐出一口气,静静地走到加斯佩的画室里,庞大的画室,挂满了加斯佩以前的作品,每一件都价值千金,但此时小琼斯的目光并没有发现它们身上。
他在看加斯佩的画架,加斯佩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再画架上画画了。
此时他正在画着,高凳上平放着的一颗苹果,苹果上打了一束强光,几乎掩盖掉大半个苹果的样子。
从纽约回来,加斯佩就一直在画它。
画布上,小琼斯本身也是画家,他当然看得出来,这是完全有别于加斯佩以往画法的——他在试图以源古典主义技法来画。
震惊!
小琼斯无法形容自己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心里的震惊。
加斯佩即便不至于完全否定了过去自己的艺术坚持,但肯定已经在怀疑——加斯佩·琼斯因为林海文的作品,开始怀疑自己的过去的道路!!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对于艺术世界的震动,甚至可能会超过《黑龙潭》出世这件事情本身!
无法想象。
但小琼斯做不到、不能做,也不愿意做去阻拦加斯佩的事情,不论作为儿子,作为画家,都是如此。
“我打算去趟纽约,亲眼看看那幅画,我让安迪来照顾你了。”
“去吧,你不会后悔的。”
小琼斯怕的就是自己不会后悔,他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难以想象,一旦对艺术追求产生动摇,以后要怎么办——也因而他对已经功成名就,年届86岁的父亲,更为钦佩了。
“……你介意我把你正在尝试源古典主义技法的事情告诉公众么?”小琼斯突然问道。
第1012章 惊骇
“……林海文在纽约大学对抽象主义,表达了一如既往的不屑和反对,在回答观众提问的时候,他称抽象主义作品是需要一部艺术词典和一个大评论家协助,才能够看得出来东西的作品。而事实上,他认为艺术理论,即作品在专业上具有哪些特点、表现和意义,确实需要依靠艺术评论家来为普罗大众分析,以供参考和学习。但在直观上对美的感受,来源于观众所知所感却又超越这一切的一种艺术升华,则不需要如此。
一直以来,尤其上世纪80年代以后,当代艺术如脱缰野马迅猛发展至今,它确实受到了相当多的质疑——那些无规则的线条、色团,庞大的幅面,永远是反叛、宣战、否定、混乱等等这些主题,它们真的如画家、画廊、评论家、拍卖公司、收藏机构等等这一条艺术链上等人所说的那样?具有重大的现实和时代意义。
答案或许是‘是的’,但显然林海文不这么认为,而他在艺术上取得的无可掩盖、无可置疑的超拔成就,将为他的观点提供最有力的证明!
究竟艺术会不会迎来新的变革时代,或许我们需要多等一段时间。”
——《纽约客》
小琼斯放下这一期新的《纽约客》,上面用了整整四张纸,八个整版用以发表林海文相关的内容,从《丸子头少女》到《黑龙潭》,十几幅不同时期的典型作品,在纸面上演化着林海文的艺术道路——从常硕那里启蒙之后,师法历代大师,从委拉斯·贵支到安格尔,完整地经历了古典学院派的传承培育,最后站在过去所有巨人、巨匠的肩膀上,创造出源古典主义这一让人震颤的新流派。
在梳理了林海文悠长的——呃,七年艺术人生之后,《纽约客》聚焦于这一次的艺术争议。它认为这一争议非常有意思,以加斯佩·琼斯为代表的抽象大师,并未如大家想象的那样,站出来捍卫自己的艺术,甚至都没有保持一个高人的沉默。他们去观看了林海文的作品,还给出了高度的评价,这在很多零和思维者看来,简直是个叛徒,连老祖宗都当叛徒了,这确实够让他们感到丧气的。
不过《纽约客》的分析,让小琼斯也比较认可:现在仍然存世的这些顶尖的油画艺术大师,加斯佩、格哈德,年纪都很大了,如林海文那样26岁就开宗立派,还要独尊一术的畸形儿毕竟只有一个,能到加斯佩他们的高度,确实年纪不会小——因为这一点,导致这些人其实都不是当代人,出生于二次大战之前或者中间,他们最早接触的艺术教育,很多时候还是学院派的。
格哈德就是个典型的例子,加斯佩也是差不多的,在这样的基础上,他们对林海文在古典学院派上的突破,绝对是有感觉的——有点像是一个前夫,看着前妻跟另一个男人结婚了,他当年是因为前妻不够好而跟她分手的,但现在,前妻用显著的事实告诉了他,她如今内涵十足且非常美丽有气质。这个时候,前夫甚至可能是感触最深刻的人,因为他看见过她最坏的时候,也看见她现在最好的时候。
多少有点想吃回头草的冲动。
小琼斯的心里所想是非常艰难,他十足明白,一旦他说加斯佩正在吃“回头草”,引发的艺术风暴有多可怕——或许改变一下措辞?还是干脆保持沉默?
还是先看过《黑龙潭》再说吧。
展厅的人,一如既往的多,不仅仅是纽约人了,来自全美,甚至其它地区的人,在这场艺术大讨论中,得出的一个重要观点就是,不管什么艺术争论,不管什么抽象古典,不管什么华人白人,总之,几乎所有人都认可的一点——《黑龙潭》是一幅划时代的作品。
多不可思议啊。
一幅画,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认可。
这在抽象艺术上绝对不可能,哪怕是现实主义、古典主义这种具象化作品,也是非常非常难的。林海文能做到,唯一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的突破非常之大,非常显著,无可忽视,无可辩驳。
这一点足以让很多爱好者驾车,或者坐飞机来到纽约了。
他们中的绝大部分跟小琼斯一样,在看了《黑龙潭》之后,看到那一片朝霞,那一片湖水,那重重叠叠的有限空间里头无限的延展,都更深刻地理解林海文说的“观赏油画艺术的必要配置,只有眼睛和心灵,绝不包括词典和评论文章”。
小琼斯尤其明白,为什么加斯佩会忍不住去学习——一个顶尖的登山者,原本已经征服了世界上所有的高峰,但林海文的作品告诉他,这还有一座更高的,更险峻的,更壮美的雪山,你要来挑战么?
答案是毫无疑问的。
“难以置信。”他跟陪同着一起来的朋友,理查德,来自《华盛顿邮报》的一位记者说道。
“呵呵,这是我关于它,听到的最多的评价,我以为你会有些不同。”
“不,没有不同,它于艺术家是高高在上,不可触摸,但于观众,给予的却是同一种震撼人心的美。”
“嗯哼,很高的评价。”
小琼斯让出了地方,跟理查德绕到了旁边的位置,走过达·芬奇,也走过拉斐尔,走过安格尔,也走过伦勃朗,这些他曾经看过无数遍却无意跟随的巨匠,现在居然也有一种别样的生机诞生出来了,似乎林海文的突破,为他们重新点燃了艺术活力。
“加斯佩正在学习源古典主义,而且看上去很难,他没有信心能够掌握。”小琼斯突然说道。
“我理解艺术家技痒的心理,哈哈,只是没想到琼斯先生也——什么?你说什么?你是说你的父亲,加斯佩·琼斯先生,正在学习林海文的源古典主义?”理查德起先还没有反应过来,说到一半,脑子仿佛被人揪着了一点,然后使劲一扭,打了个激灵。
小琼斯在他惊骇的眼神里,默默点头。
第1013章 大师拜倒
小琼斯固然是代表加斯佩在外交际的,但他认识的人,毫无疑问也肯定是这个领域的,记者也是如此。理查德是《华盛顿邮报》相当资深的社会艺术线的记者,比nbc的格瑞斯要老资格很多,他跟琼斯父子的相识,也持续了近三十年之久。
换而言之,加斯佩·琼斯还没有引入圣马丁岛的时候,理查德就已经负责跟琼斯这条新闻线了,三十年下来,理查德自己都快成了加斯佩·琼斯研究领域的专家。
他完全了解,加斯佩在艺术领域的地位,他或许少见于社交媒体,甚至传统媒体,但在拍卖场上,加斯佩从未缺席过,而且几乎只要有作品上拍,当年度一定位列全美拍卖纪录前十,很多时候都是最高,在全球范围内也差不多。加斯佩本身就不是一个高产的艺术家,如果说之前盖蒂艺术中心、普拉多美术馆等等这些机构都在“抢”林海文的作品,但近二十年来,他们抢夺加斯佩作品的烈度,只有更高。
而在纯艺术理论的领域,加斯佩的地位更是非常崇高——他本身是新达达主义的旗手,代表画家,而和其它这一流派的画家不同,他还启蒙了波普主义的诞生,往往很多时候他的作品会被放到波普的范畴当中,而波普不管争议多大,不管林海文是不是喜欢、认可,但事实上,这一艺术流派的影响力之巨,在抽象主义这个大篮子里头,是数一数二的。
某种意义上,说他是波普艺术之父,也不是完全不可以的。
所以这样一个人,现在他的儿子说,他在学习林海文创造的艺术,从浅层面来说,源古典主义非常伟大,足以让这个世界上最顶尖的艺术家去参考,却尝试,但如果从更深层面去考虑——一个终生追逐抽象的顶尖艺术家,在人生暮年,选择重新学习古典学院领域的新流派,这难道不是对自己过去数十年艺术人生的否定么?而同时,这难道不也是对抽象,对波普的否定么?
在争论如火如荼的现在,加斯佩这个动作一旦公开。
林海文要躺赢了?
“琼斯先生知道,我是说他或许只是手痒,想要试试看这种新技法?”理查德艰难地询问到。
但小琼斯下定决心之后,反倒更加洒脱了,他还有心情看理查德的笑话:“是么?不过我觉得不太像啊。”
“嗯?”
“总之,我已经有差不多十年,甚至更久的时间,没有见到他如此慎重地拿起画笔了。”小琼斯从理查德惊变的神色中,得到了一丝安慰和开心:“我们在交谈的时候,他说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理论,伯纳德·帕里斯你知道的对么?”
“做光和空间的装置艺术那位?”
“是的,我父亲说,假如林海文诞生于帕里斯之前,他认为帕里斯绝对会成为一个源古典主义画家,而不是一个三维的,立体的装置艺术家。他觉得,安格尔之后这些画家,可能都是因为能力、天赋和勤奋的不足,而导致他们无法获得林海文这样的突破,而且还理直气壮地偷懒,号称从外在转向内在,从油画画布转向三维装置——他们都是失败者、平庸者。”
显然,加斯佩在跟自己儿子说起的时候,比在大都会更加尖锐、直接,也毫无顾忌。
小琼斯耸了一下肩膀:“我怀疑即便我不说,等他尝试了林海文的技法,不管成功或者失败,他都会自己说的。”
“上帝。”
“或许林海文就是上帝派下来的。”
“那他老人家可送错了地方,华国可没有多少人信仰他。”理查德撇撇嘴:“而且上帝座下,如果有林海文这样的侍者,那我们对他老人家的脾性一定是有误会了。”
林海文当然不是上帝派来的,他是恶人谷派来的。
“不管怎么样,接下来是你的工作了。”
“……是的。”理查德觉得肩膀上一下子沉重很多。
不过他的动作是很快的,虽然是半个加斯佩·琼斯的研究专家、信奉者,但他的主要工作,仍然是《华盛顿邮报》的资深记者,对于这么重磅的独家大料,当然是不可能拖延的。
要知道,nbc的那个丑女人,这次可是出了大风头,也不知道是把大都会的哪一位给伺候舒服了。
《华盛顿邮报》第二天即刊文报导了。
“……此外,本报联系到加斯佩·琼斯先生的儿子,著名画家罗曼·琼斯先生,他告诉了我们一个震惊的消息……是的,加斯佩先生就是这么说的,他对源古典主义和林海文的认同程度之深,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我们现在还不确定,加斯佩先生是否确实已经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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