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黛琳是后来听何朗几个说的,说方言有复合的意思,队长好像还挺舍不得的。
也有人说,“好马才不吃回头草呢,更何况是这种烂草。”
赵黛琳没怎么管,那周是她调遣结束的最后半个月,已经跟小刘在做相关的交接工作了。
周五,赵黛琳去空疗院做最后一次回访,老兵头们听说她要走,还都挺舍不得的。
“那你跟小于医生以后都不会来啦?”
赵黛琳边收拾东西边说:“对。”但她转念一想,又从兜里掏出名片盒,递过去几张,“如果你们后续有什么问题想要咨询的话,可以通过名片上的地址找我。”
老兵头们依依不舍:“小于医生也好长时间没见啦。”
“她最近出了点事,等她好了我带她来看你们。”
老兵头们热泪盈眶地点点头:“好啊好啊,要常来啊,你跟小于医生都是好人。”
赵黛琳笑笑。
孙凯那天也在空疗院开会,出来的时候,看见赵黛琳被一群老兵头围着,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那天之后两人没说过一句话,他其实挺后悔的,平时挺能忍一个人吧,那天对着她就是没忍住,他不知道自己莫名来什么气,就是看见她跟何朗私下密谋的样子不舒服。
好几次看见她一个人,都想上去跟人说两句话,道个歉,又拉不下这个面子,尤其在部队里,穿着那身军装他就更低不下头。
赵黛琳见孙凯过来,掉头就要走。
孙凯忙把人拦住,他不急着说话,先是跟身旁的几个老兵头聊了两句,一问一答,谦卑有礼,手牢牢拉着赵黛琳的胳膊。赵黛琳尝试着抽了抽,被他铁一般的手掌牢牢拽着。
等老兵头离开,孙凯才松开她,赵黛琳二话不说,拔腿就走,孙凯追上去,长腿长脚地,三两步不紧不慢不疾不徐地跟在她身边,“喂。”
赵黛琳没搭理他,走到空疗院外着手打的。
孙凯把她手拽下来,“行了,我跟你道歉。”
赵黛琳瞥他一眼,“我不需要。”
孙凯挺诚恳地弓了弓身子:“我那天气昏头了,不该吼你。”
赵黛琳冷笑:“方言回来找你了?”
“什么?”
“你俩和好了?”
“没。”
“那你怎么忽然良心发现?”
“良心发现?”阳光刺眼,孙凯无奈地笑:“我跟她不会和好了,也不存在什么良心发现不发现,跟你道歉是认真的,后来想想确实自己那天说的话挺过分的,还有也为自己在云南跟你说的话,也道歉,不该在不了解一个人的时候,随意评价你。”
赵黛琳觉得没意思,这个男人是真的一点儿都不了解她的心思,忽然也没脾气闹下去:“好,我接受。还有事么,没事别拦着我打车。”
孙凯却看了她半晌,说:“我送你吧。”
“不用。”
赵黛琳拒绝的干脆,孙凯也不勉强,他是纯道个歉,道完歉,他觉得自己该心安了,于是就跟她挥挥手,让她走了。
可孙凯发现,即使道完歉,他心仍是坐立不安。
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事儿好像已经不是道歉不道歉那么简单了。
可他打心底里抵触这种感觉。
他认为赵黛琳比方言还不靠谱。
所以当他意识到自己对赵黛琳的感觉时,孙凯是几近奔溃,他第一时间跟陆怀征说了。
陆怀征表示对此毫不意外。
那天两人都休假,在对外的大排档吃东西,陆怀征靠在椅子上慢悠悠地剥着花生,听他说那些不着三不着两的心思,听到最后,陆怀征把最后一颗花生丢进嘴里,拍拍手上的花生碎屑,表现地毫无意外:“所以呢?”
孙凯抱着个啤酒瓶,一愣,所以呢?
他也不知道啊。
他有些醉,眼神微醺,“就是觉得自己没出息。”
陆怀征笑笑,后背往后仰,双腿仍是大喇喇地敞着,他微微往外又敞了敞,笑着看向别处,劝他:“你就是跟自己过不去,理性上,我觉得方言适合你,但是你看,方言看着这么老实一姑娘也能做出这种事,所以,这年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孙凯不知道哪来一个激灵,浑浑噩噩地说:“所以我喜欢谁也不能喜欢赵黛琳啊。”
陆怀征一愣,这前后有逻辑关系?
孙凯却自顾自地坚定一握拳给自己洗脑:“对,不能喜欢她。”
有时候洗脑这种东西,反向洗脑比疯狂灌输更有效,你不要怎么怎么的,越提醒自己,结果往往会背道而驰。
结果那阵,孙凯跟赵黛琳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尴尬。
赵黛琳经历过胡宇成这么一人之后,真的,孙凯在她面前,完全就不是一个段数的,他太干净了,有点像于好,什么都写在脸上,于好是像幼稚园的小孩,而孙凯顶多就是个小学生。
赵黛琳很规矩,跟孙凯一直保持着这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关系,不越距,也不主动,偶尔约他吃吃饭,什么也不点破。
反而孙凯被她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一口气,难受得不行,他想找赵黛琳说点什么,可赵黛琳一副咱俩就是普通朋友的关系,你还有什么疑问吗的表情,让孙凯觉得很憋屈。
许烟骆来那晚,孙凯睡醒的时候,她俩还在拼,不过许烟骆差不多了,赵黛琳喝得也是面红耳热的,最后还是孙凯把两人弄上车,先把许烟骆送回酒店。
转头要送赵黛琳的时候不知道她家在哪,问她她又昏昏沉沉地不说。
把司机师傅急出了一身汗,“哎哎哎,小伙子别耽误我做生意啊,我这还赶下一趟呢。”
孙凯就心一横,把人带回自己家了。
赵黛琳到他家就醒了。
孙凯把人丢去沙发,换完衣服出来,看见这丫已经醒了,正背着手绕着他的客厅一圈圈参观呢,孙凯拎着毛巾,往脖子上一挂,失笑:“你丫是不是装醉?”
赵黛琳此时正在研究墙上的衣服字帖,听见声儿也没回头,“你可以啊,这字谁写的?值不少钱吧?”
孙凯切一声,去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靠着推拉门一边喝一边看着她:“陆怀征姥爷的,人是个书法家,当然值钱了。”
赵黛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厉害。”
“参观完了没?”孙凯问。
赵黛琳回头,“完啦。”
“自己下楼打车吧。”孙凯说。
赵黛琳倒是听话地点点头,“好。”
赵黛琳走到玄关换鞋,刚套进去一只脚,孙凯懒懒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她换鞋。
她很瘦,背脊线明显且流畅地包裹在衣服里,下身是一条包臀裙。人往下弯时,臀部紧绷,白嫩的长腿立在地板上,脚趾纤细,趾骨清晰。
孙凯漫不经心移开目光,身体往前微微倾了倾,在矮几上取了支烟抽。
赵黛琳听见身后“嚓”一声。
有人擦亮打火机,似乎点了支烟,又“啪”一声把打火机丢回矮几上。
孙凯吸了口烟,把烟拿下来,夹在手指间,看着窗外淡淡吐着雾气,冷不丁丢出一句:“你跟那法学博士怎么样了?”
法学博士?
赵黛琳换鞋的背影一愣。
这个法学博士她已经久远到甚至快要想不起来是谁了,仔细在脑海中搜索了一遍才堪堪把人对上号,回头奇怪地看着孙凯,想问他你怎么知道对方是法学博士,后来想想,他俩的消息能互通的大概也只有两个人了。
“挺好的啊。”赵黛琳说。
孙凯就没再问了,就只是沉默地抽着烟。
赵黛琳试探:“我走了。”
“等我抽完。”
“你不用送我也没事的。”
孙凯没搭理她,直接把剩下没抽的半支烟给掐了,捞过桌上的车钥匙,一言不发去穿鞋。男人的背影高高大大,换鞋的时候微微弓着背,三两下就套上,甚至比赵黛琳还快些,转眼工夫已经插着兜站在门口等她了。
赵黛琳这才慢悠悠地去穿另一只。
那天之后两人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
直到小刘有一天给她去了电话,发现资料交接的表格里少了一份心理测评,那天临走时太匆忙,被赵黛琳不小心收进自己的文件袋了。
她人到军区的时候,孙凯刚下训,一身汗,跟何朗勾着肩。
赵黛琳顶着烈日,匆匆往心理科走,一回头,看见个男人穿着宽宽大大的迷彩军裤,迎风荡着,慢悠悠走在她背后。
赵黛琳跟他点头示意,算是打过招呼。
孙凯两步跨上去:“最近在忙什么?”
赵黛琳拿手挡着额头,“课题,讲座。”
都是学术上的东西。
“有锻炼身体么?”
这没头没脑一句,不等她回答,孙凯自个乐了下:“你看看你,一身职业病,平时上班也稍微注意下锻炼,空调间别待太久,对身体不好。”
赵黛琳当时大脑突然回响起一首歌——最怕你突然的关心。
又听他说:“晚上一起吃饭吧,我明天休假。”
晚饭在孙凯家吃,当然不止他俩,还有何朗几个,孙凯亲自下厨。
一行人吃吃闹闹,又打了个会牌,何朗几个人联合起来都打不过赵黛琳跟孙凯,孙凯全程是躺赢,赵黛琳太会记牌了,谁跟她一边都赢,后半程孙凯跟赵黛琳固定对家,孙凯全程躺尸都赢,气得何朗几个哇哇大叫,“你不许记牌!!!”
赵黛琳难得笑了下,有些得意忘形地冲何朗抛了个媚眼。
却听一旁有人咳了声。
转头一瞧已经十一点了。
“差不多得了,就到这,何朗,五十个俯卧撑,做完走。”
何朗不服:“孙队今晚都是末游,他不就是靠着赵医生猜赢的嘛,轮积分,应该他做。”
孙凯拿手背搓了下鼻尖,笑骂:“别输了不认账,不服咱俩单挑。”
“你说怎么挑?!”何朗当然不服,今晚要不是赵医生,孙凯绝对输得比他多。
最后还是两个人一起做了,孙凯懒得跟他磨叽,爽爽快快做了五十个就起来了。
等人都走了。
准备下楼送赵黛琳回家。
“你上回说教我做俯卧撑来着。”赵黛琳抵在门口问。
孙凯鞋穿一半,抬头看她:“想学?”
“你做得很标准。”
孙凯一点头,“行。”
然后,两人在何朗一行人走后,莫名其妙,忽然在客厅里做起了俯卧撑教学。
赵黛琳手臂没力量,腰往下沉的时候直接就摔地上了。
孙凯又示范了两个,赵黛琳不得要领,在无数遍摔在地上之后,她忽然站起来,钻进孙凯的撑着的身体里。
孙凯一愣,“干嘛?”
女人躺在他身下,笑吟吟地一眨眼:“这样我看的清楚点。”
孙凯双手撑在地上,两人呼吸仅一寸,灼灼热气在空气中纠缠,吸进彼此的肺里,心跳没来由地加快。
孙凯撇开头硬邦邦地说:“你别闹。”
赵黛琳忽而勾住他的脖子,“你不做我就贴上来的。”
吓得孙凯舌头打结,“撒撒撒……开。”
赵黛琳笑眯眯地躺回去。
孙凯仍是刚才的姿势,咬牙强调:“二十个,做完你就回家。”
“好。”
他撑了撑身子,尽量不碰到赵黛琳,就连手臂微弓,下沉的时候,他力度掌握地非常均匀,绝对不会碰到她的身体。
月光从窗外落进来,一室清辉。
两人躺在地上,孙凯一开始根本不看她,撇开头,咬牙做了几个,后来被赵黛琳硬生生掰过脑袋来,视线对上的瞬间,男人气息忽然变得灼热,眼神越来越深,直到——
呼吸渐重,视线胶着地黏在一起。
“已经超过二十个了。”赵黛琳小声说。
男人没停下来,他慢慢悠悠地一起一伏,眼神却始终在她身上流连。
“法学博士最近还见面么?”孙凯边坐俯卧撑,边问。
“很早就不见了。”
“为什么呢?”
“不喜欢。”
“那我呢。”
“什么?”赵黛琳小声。
“还喜欢我么?”
“我——”
不等赵黛琳回答,孙凯蓦然低头含住她的唇。
赵黛琳脑袋轰然炸开,仿佛在一瞬间,天旋地转。
孙凯亲得很粗暴,差点把她唇咬破,她反抗地锤打他的肩,被人捞过双手扣着手腕高高压在头顶,他一言不发地亲吻她,喘着粗气在她耳边问:“多久没做了?”
“要你管。”赵黛琳咬他。
两人都不是初尝情/事的少男少女,在这方面毫不避讳,交流起来也非常酣畅淋漓。
孙凯回咬她耳朵,吮着她耳垂,气息渐重,“去床上?”
“我喜欢在沙发上。”赵黛琳勾住他脖子,“从后面吧,嗯?”
“操。”
……
自那日后,一发不可收拾。
两人在身体上的契合度实在太高了,一见面必定大战三百回合,碰面次数多了,赵黛琳身旁的朋友几乎都认识孙凯了,你男朋友又来接你啦,赵黛琳咯咯笑,不是男朋友啦。
那天孙凯一晚上都没搭理她,两人把车开到山上,在车里做了一次,完事儿的时候,孙凯狠狠在她屁股上拍了下,“爽了吧,爽了就穿上衣服滚。”
赵黛琳还真就穿上衣服下了车。
孙凯气得要死,往车上狠狠踹了脚,结果那小破马自达直接被踹凹了,车屁股拿里有一小隅凹进去了,孙凯叉腰立在车旁憋着一通邪火没地方发,结果五分钟后,赵黛琳回来了,手里拎着两瓶水,一手一瓶,弯腰看着那凹进去的车屁股,还拿手摸了摸,“您这是发什么火呢?”
“不知道。”
孙凯半天憋出来一句。
赵黛琳笑嘻嘻地贴着车门,勾住他的脖子,一条腿已经自动自发地勾上他精瘦的腰,慢慢解了他的皮带,身子往前贴了贴,“我觉得咱们这样不是挺好的么?”
“所以你她妈玩我?信不信我弄死你?”
“我这不是怕你对这方面有了阴影,以身试法么?”
孙凯扣上皮带,冷笑着:“不好意思啊,以后只有我老婆才有这福利。”
哗啦一声,如同战士收刀入鞘般决绝。
——
赵黛琳真的没有再找他。
孙凯憋了个把月,休了假,第一时间往赵黛琳家楼下跑,结果看见那女人,坐保时捷回来。
说起来保时捷,孙凯也是买得起,就是他不太讲究,领导也不让这么讲究,小破马自达开着挺好的。
驾驶座是个男人,西装笔挺,面容俊秀,戴着副眼镜,斯斯文文,弱不禁风。
赵黛琳从车上下来,保时捷很快就开走了。
路边的小马自达“滴滴”响了两下。
赵黛琳高兴地跳上副驾,“终于想起我啦?”
孙凯穿着便服,黑衣黑裤,绑着安全带靠在驾驶座上,一只手还懒懒地搭在车窗外,手里夹着烟,冒着缕缕青丝,他没什么表情,不动声色地掸了掸烟灰,表情有点不耐烦,“那男的谁啊?”
“前男友。”赵黛琳回答爽快。
孙凯手肘撑在车窗上,不咸不淡地,眼神却讽刺:“优秀啊。”
“没你优秀。”
“少他妈套近乎,我跟你熟么?”
“那你来这干嘛?”
“兜风,跟你没关系。”他看着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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