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一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看着车窗外,不敢去想此刻的沈月眉正在经历着什么惨无人道的折磨。
随着电流的加大,沈月眉终于忍不住痛苦地叫出声来,头顶的电灯一直晃着,不知过了几万年,终于渐渐平息了下来,沈月眉忍不住一阵呕吐。
在吴传庆的淫笑声中,铁门开了,河本走进来,说道:“你不要只顾着报私仇,我关心的是怎么让她开口。”
河本走上前来,蹲在沈月眉面前说道:“沈小姐,何苦来,这么漂亮的姑娘,你不用再受这些罪的,只要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知道你们这个组的人肯定都跑了,那你的联络上线呢,沈阳其他的窝点呢,你们的运作方式,下一步行动计划,你知道什么,都告诉我,我快没有耐心了,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告诉我,我保证,沈小姐,你那么聪明能干,我不忍心这么对你,如果能为我们所用,我能给你一个锦绣的前程!”
沈月眉抬起头看着他,汗水噼里啪啦自额头滚落,流星般划过眼前,她穿着粗气,看着河本说道:“陈振中,已经离开,沈阳了。”
河本疑惑地看着她,沈月眉笑了,艰难地喘着粗气说道:“那我还会告诉你吗?”
河本站起来,对手下使了一个眼色,摇杆又转动起来,电流慢慢通过,渐渐地,沈月眉再次剧烈地抽搐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身体已经失禁,她缓缓闭上眼睛,头垂了下来,她晕了过去。
陈振中缓缓睁开眼睛,他打量着周围,这是哪里,仿佛列车车厢,他怎么会在这里?他努力在空白的大脑里寻找记忆,他放出来了,回到家里,他要去找沈月眉,母亲给他煲了汤,然后……沈月眉……
陈母见陈振中起身,连忙上前搀扶他,陈振中看着周围,母亲扶着他,妹妹坐在一边一脸关切地看着他,刘一民和他的妻子站在门口处,刘一民眉头紧锁,一脸凝重,陈振中疑惑地看着他们:“我怎么会在,这里?你们俩,怎么会,在这里?火车,”陈振中扭头看看窗外,“这是要去哪里?眉儿呢,我爸呢,为什么只有我们几个?”
刘一民此刻被沈月眉的信深深震撼着,没想到一个柔弱的女子,竟有如此的勇气和毅力,他看着陈振中,说道:“振中,别急,你爸爸还有沈月眉都很好,大家都担心你,怕日本人再找你的麻烦,所以让你们母子三人先走,我们先去济南,沈月眉随后就来。”
陈振中坐起来,回身看着母亲,说道:“爸爸,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
母亲抹着眼泪,说道:“你爸他,没那么容易离开,”她照着沈月眉教给自己的话告诉陈振中,“日本人要他做商会会长,他推托不开。振中,你以为他们会无缘无故放了你吗?”
陈振中心头一痛,没想到自己的自由是以父亲做汉奸为代价换来的,父亲那样有骨气的一个人,为了儿子不得不背上这千古骂名,陈振中痛心疾首,他抓着头发问道:“眉儿呢,他为何不和我们一起?”
陈母流着泪看了刘一民一眼,刘一民对她点点头,以眼神示意她要稳住自己的情绪,陈母看着儿子说道:“振中,月眉是个好姑娘,不忍心你父亲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些事,你继续留在沈阳又太危险,身体也需要休养不是,所以替你分担,为你把这个家撑起来。”
说着,刘一民拿出沈月眉留下的字条给陈振中,陈振中接过来一看,只见沈月眉娟秀的笔体写着:“振中,你随母亲妹妹先行离开,相信我,我有办法的,我不会让父亲做汉奸的,你们等我,我很快就去找你们。”
陈振中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抬头看看刘一民,看看母亲和妹妹,虽然这个说法听不出什么漏洞,他却直觉地嗅出一丝不寻常。日本人最重视的就是抓地下党,而商会会长的人选绝不止父亲一人,他们怎么会舍本逐末呢?
陈振中摇摇头:“不行,眉儿和父亲留在沈阳着实危险,我不能自己跑了,把他们留在龙潭虎穴,我要回去,我要回沈阳。”
陈振中掀开被子起身要开门,被门边的刘一民拦住,他喊道:“振中,你理智点,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能做什么,你相信我,情况不像你想的那样糟糕,你父亲你还不了解吗,沈月眉你还不了解吗,局势在我们的掌控中,等你养好身体,他们就会来找你的,就算到时候没有来,我们再从长计议。”
“我怕来不及了。”陈振中想要推开刘一民,可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反而被刘一民推回床上去。
陈振中奋力起身,却听到广播声传来:“济南站到了,下车的旅客,不要将行李遗忘在行李架上。”
济南,沈阳到济南,陈振中吃惊地坐在铺位上,这么说来,他睡了三天了。
沈月眉早已分不清白天与黑夜,她只盼着下一秒钟自己能死去,却不曾想过,人的生命力竟然如此顽强。她不曾想过,自己的意志力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强,经过这几轮,当吴传庆举着老虎钳靠近她,说要拔掉她的指甲时,竟连最初的恐惧都没有了,连疼痛都愈加麻木,沈月眉记得叶丹说过,疼痛需要神经传导,是不是神经经受了太多刺激已然麻木了呢?
很快沈月眉发现自己错了,麻木的只是疲倦和备受折磨的大脑,她清晰地感受到来自指尖的痛楚。十指连心那!
沈月眉只感觉头顶一道亮光闪过,在那道亮光中,她变回那个扎着麻花辫的快乐无忧的小姑娘,她流下眼泪,喊道:“妈妈,救我。”
吴传庆裂开狰狞的笑容,说道,你妈是救不了你了,没人能救你了。
河本没想到这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骨头竟然这么硬,他抽着烟,想着这样下去她很快就撑不住了,这不是办法,要换个工作方法了。
弥留之际,吴传庆听得沈月眉喃喃唤着一个名字,呼唤着,求救着,吴传庆冷笑,让陈振中来救你,做梦吧,早晚他也会把他抓回来的,你们谁也救不了谁。你们只能一起死。
沈月眉低垂着头,嘴里含糊地发出梦呓般的声音。
吴传庆仔细去听,不由得愣住了。
景轩,救我。
“我这次来,不是为公,而是为私事。”韩景轩家中,朱柏君喝了一口茶,神色凝重地说道,“我知道你一直放心不下沈月眉,托我暗中照看她,直到她们离开沈阳。”
看着朱柏君欲言又止的样子,韩景轩心头浮上不好的预感,一叠声追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朱柏君看了韩景轩一眼,娓娓道来,陈振中和沈月眉八成都是地下党,在一次暗杀中被抓获,为了救出陈振中,沈月眉巧妙地与日本人和伪警察周旋,可惜最后自己身陷囹圄,至今生死不明。
“刺杀案,地下党……”韩景轩喃喃自语。
“是的,关东军顾问官中村在台上讲话时被暗杀,还有《新民报》的主编,是个汉奸,据说是陈振中所杀。听说,有几个喝醉的日本兵当街调戏良家妇女,被陈振中暗中击毙。日本人一直想请沈阳有威信的商人出来商会任职,陈老爷是候选人之一,陈老爷深明大义,不愿意给日本人做事,日本人认定,是陈振中暗中传播抗日思想。我竭力打听他们的下落,可以我的能力只能在外围打转,陈振中目前下落不明,沈月眉被关押在警察局……只是……”
听到沈月眉不在日本人手里,韩景轩稍稍松了一口气,朱柏君的“只是”再次让他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声带发抖,紧张地问道:“只是什么?”
朱柏君眉心拧成一团:“奉天沦陷后,日本人很快扶植了汉奸傀儡政权,警察厅重新改组,日本人启用了原北洋军阀的高官,利用他们对国民政府的仇恨为己所用,新上任的警察厅长,是你我的故人——吴传庆。”(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173章 只要她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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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景轩目瞪口呆,以他对吴传庆的了解,沈月眉绝对不会落下好来,不管她和陈振中是不是地下党,有没有参与暗杀,兵荒马乱的,对于身居警察厅长高位的吴传庆来说,杀个人易如反掌。韩景轩抓着头发,不敢深想。
韩景轩一刻也不敢停留,火车太慢了,他怕来不及,他不敢想,还好许家公子在飞机场做事,他准备自己开飞机前去。临别之前,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此一去凶险异常,沈月眉是一定要救出来的,若关键时刻,他未必一定回得来,后面的事情一定要安顿好。韩景轩把家托付给凡柔打理,又前往恒安里,见到了阿琦,他把自己珍藏多年的一对璞玉送给他,说道:“快点结婚吧,和叶丹好好把日子经营下去。”
韩景轩的异常逃不过阿琦的眼睛,他再三追问,韩景轩只说不关他的事,他会自己去处理的,转身便走。忽然听到身后一只茶杯摔碎的声音,韩景轩诧异地回头,温文儒雅的阿琦从来不曾对谁发过脾气。
阿琦怒道:“韩景轩,你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脸色,你这个样子能办成什么事!我的本事,你是最清楚的!你是觉得我徐颢琦能耐不够,还是没有义气!”
坐在飞机的驾驶室里,韩景轩浑身冰凉,他想起那日医生宣判了沈月眉的死刑,他当时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救活她!此时此刻,他害怕极了,他知道人的能力终究是有限的,很多事情左右不了,只是内心却无比坚定,一定要救出沈月眉!
只要……她还……活着……
韩景轩闭上眼睛,不敢深思,直到身边的阿琦说道:“喂,景轩,你要闭着眼睛开飞机吗?”
韩景轩深吸一口气,他睁开眼睛,额头的冷汗自眼前滴落,微微颤抖的手扶上驾驶杆。
警察厅的门打开了,微凉的风灌进来,吴传庆正盯着墙上溥仪的相片抽烟,只听得一阵有力的脚步声,回身便看到河本大步走进来,在沙发上坐下。吴传庆上前点上一支雪茄烟,河本一边抽着一边说道:“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
吴传庆点头哈腰:“河本先生放心,事情都办好了。”
说着直起身子,不屑地说道:“这些女人,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烂货吗,竟然敢讨价还价,当局说考虑她们的意愿,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贱货!根本不用那么多废话,武力强行抓人就是了!”
吴传庆想起昨日,他来到自己常去的妓院,老鸨以为他又是来玩的,兴高采烈地上前招呼。吴传庆说:“把你们这儿所有姑娘都叫下来,我要好好挑选。”
很快,一群妓女,燕瘦环肥,站成一个圈,吴传庆一一看去,在她们身边走过,有时,他会停下脚步,手在某个女人的胳膊上捏一下。转了一圈后,他回去坐下,翘起二郎腿,抽着雪茄,对自己的手下喊道:“刚刚我点到的女人,全部带走,今晚就送去察哈尔的日军慰安所!”
妓女们一听,顿时花容失色,惊慌失措。她们纷纷四散逃窜,可怎么跑得过警察们呢,她们哭着喊着,却陆续被拉出去,塞进车里,吴传庆只是一支接着一支地抽雪茄,完全不理会老鸨的哭诉和质疑。
不久前,关东军司令部通过伪警察局,向妓院公会征集一百名妓女前往前线充当慰安妇,但是,大家纷纷传说日本兵的变态和残暴,无人愿意前往,有些妓院甚至因此关门。迫于日军的压力,伪警察们只好强行抓人了。
警察们的呵斥声和女人们凄惨的哭声,回荡在沈阳冷清的夜空中,如雾气一般弥漫着,许久才渐渐散去。
吴传庆回过神来,想起奄奄一息的沈月眉,说道:“河本先生,那个臭,干脆一起送走得了。”
河本眼中露出不易察觉的鄙夷和冷笑,这个吴传庆,就这点眼界和本事,满脑子就是自己的私仇,他一眼看穿了吴传庆此举的意图,看穿他因为自身条件的原因对沈月眉的极端报复。不过,他的私自己无关,河本抽着雪茄,思考这件事。
吴传庆忍不住说道:“河本先生,您未免太抬举这个小了吧,她还能说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吗,都过去多少天了?”
“刘一民,”河本说道,“刘一民是一个重要的人物。这个姑娘不简单,你想想,还有谁能在我们手里把人救走?还有谁,能扛得过电刑?如果一个人没有信念,如果不是有宁死也要保守的秘密,怎么撑得过去?她一定知道很多,包括刘一民去了哪里,包括沈阳的地下组织,最起码,我也要知道,他们这几次如何暗度陈仓,借着暗杀的机会偷偷运送物资的。”
河本转动眼睛,说道:“那姑娘,还能坚持吗?”
吴传庆明白河本要动大刑中的大刑了,他想了想,说道:“最后一次了吧。”
河本说道:“要改变工作方法,用刑不是对所有人都有用。”
吴传庆思索着,陈振中早已跑没影了,沈大妈也不知去向,在沈阳,还能令沈月眉牵挂的人只剩下陈振中的父亲,不过陈父最近松口答应商会任职的事情,河本应该不会动他的吧,那河本所说改变工作方法,具体要怎么操作呢?吴传庆看向河本,希望他能给出一个答案,然而河本只是一口接一口地抽着雪茄烟,吴传庆看着烟头马上就要烧到手指了,河本掐灭在烟灰缸里,终于开口说道:“不要再用刑了,让她的身体稍微恢复一下。”
晚饭的餐桌上,几个姨太太看看面容严峻的老爷,不敢作声,大气都不敢喘,知道老爷不动筷子谁也不能先吃,虽然饥肠辘辘,也只能忍着。那日挨打的小姨太太才十九岁,不过是个孩子,此刻委屈地按着空瘪瘪的肚子。
一阵铃铃铃的电话声传来,吴传庆拿起听筒,对面传来咝咝啦啦的声音,似乎信号不好的样子,一个低沉而陌生的男音在耳边响起:“吴厅长吗?”
“你他妈的谁呀?”吴传庆咆哮道。
一阵咝咝啦啦的声音过后,传来对方不屑地笑声:“底气这么足,真的不想要你儿子的命了吗?”
紧接着,一声尖叫传来:“爸爸,爸爸,快救救我们那!”
吴传庆吓得差点扔开话筒,二太太面无人色地扑上来,一叠声问道:“儿子找到了,在哪儿呀?”说着不断拿着手绢擦着眼泪。
吴传庆烦躁地推开她,对着电话那边说道:“你们要多少钱,多少钱?”
又是一阵咝咝啦啦的声音,吴传庆感觉自己的肺快要气炸了,只听对方说道:“东来顺旅店门口,明日上午十时,三十万,你一个人来,否则,我就从你儿子身上取下点东西送你做礼物。”
“嘟嘟嘟”电话忙音传来,“咔哒”一声挂断了。
吴传庆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耳边二太太哭得声泪俱下。吴传庆抬头愤怒地大吼了一声,小姨太太一直拿在手里的筷子吓得掉在地上。
这些年,北洋政府倒台后,吴传庆带着积攒的钱财和家眷,在国内辗转流亡,他曾经想去租借投靠外国人,但是外国人觉得他没有利用价值。他失去往日的势力,一度心灰意冷,对国民政府无比痛恨。最后,日本人看中了他对国民政府的仇恨,他毕竟曾经是军界高官,日本人觉得有可用之处,他们知道他的信仰就是权力与财富,于是高官厚禄加以利诱,他很快便归顺了日本人,当上了警察厅厅长,成为帮助日本人残杀中国人的鹰犬。
吴传庆没有什么政治信仰,那些主义,包括为人民谋幸福,对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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