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恒真人听到此处，也叹了一声。
诚然，道家虽然讲究顺应自然，道家兴，是顺应自然；道家亡，也是顺应自然。以长远来看，道家兴、亡，都是顺应自然。但是，相对而言，道家昌，教化人们顺应自然，便可以少走许多弯路，避免诸多不必要的牺牲，自然要比道家灭要强上百倍千倍。
长阳真人继续道：“所以，我做的许多事，师兄弟们虽然都看不过去，只是念在师兄弟情分，没有过多职责，我都铭记于心，承大家的情。但愿，以我罪恶之身，能换来道家长存，让道家遵循这天地自然，护佑万代生灵。”
自从接任道家掌教以来，长阳真人从未向他人吐露心声，与师兄弟之间谈话也从未如此动情。说完这番话，长阳真人竟微微有些激动。
长恒真人叹了一声，道：“说起来，这些年难为师弟了。”
长阳真人道：“说了这么多，并非是想向师兄邀功。只是现如今，道家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为了道家传承，为了天地大道，我们必然要做一些不得已之事。届时，还请师兄支持于我。”
长恒真人道：“为兄到了这把年纪，早已看开了一切，只要利于道家，利于天下，为兄替你背下所有罪名，又能如何？”顿了顿，道：“待会为兄去向长真说项，此事就由为兄出面好了。”
长阳真人叹了一声，向长恒真人拜道：“难为师兄了。”
长恒真人道：“都是为了大道，是难为长真才是。”
二人又议一番当前局势，正要分头行事时，长阳真人忽道：“师兄，刚才密讯中说到，肖逸也跟着墨家弟子一起回到山中。师兄此间事了，可到道场找他。”他知道长恒真人与肖逸情谊匪浅，固特意告知。
长恒真人闻言，立时高兴道：“肖逸回来了！总算听到一件喜事。”顿了顿，忽然盯着长阳真人，道：“师弟可还在意那通天剑吗？”言下之意，自然是说阐、截之争。
长阳真人摇了摇头，道：“儒家有一句话，兄弟阋于墙，共辱于外。他这时回来，我也十分欢喜。”
长恒真人捋须微笑道：“有了这柄通天剑，或许我道家就能转危为安了。”
长阳真人不知长恒真人为何对肖逸如此看重，但此时也无心多谈肖逸之事，只是微微一笑，并未接话。
◇◇◇◇◇◇◇◇◇
妖王混沌离开朝阳峰，直外天脉山外飞去。
此时的天脉山防御森严，护山大阵加速流转，威力倍增。但是妖王混沌飞至大阵跟前时，莫说减速停身，反而加速冲了上去。
奇怪的是，妖王从封印中穿过，护山乾坤大阵竟然没有丝毫阻拦。
因妖王速度极快，大阵又没有反应，附近守阵的弟子根本没有发现有人出去，即便看到了妖王的残影，也只当是眼花了而已。
妖王混沌出了封印，立时看到漫天遍野的攻山人众。他冷哼一声，也不停步，径自飞出。
攻山的诸派弟子见有人闯出，立刻鸣警，各祭出兵器，准备迎战。
妖王大喝一声，道：“拦本王者，死！”怒声震荡，令众人都是心头一震。
妖王径自插入人群中，但凡有人阻拦，挥手便杀，丝毫不留情。刹那间，便有十余人身首异处。
众人见了对方凶焰，无不大惊。这时，才有人反应过来，惊呼道：“是百万大山的妖王混沌！”
妖王之名，威慑天下。众人一听是妖王闯阵，登时怯了三分。
妖王力道惊人，以快打快，丝毫不作停留。诸派弟子中，根本无一合之将。
林月河等人得知消息后，不怒反喜，皆道：“妖王离开，道家失去一大援手，乃是喜事。”于是下令，让众弟子放弃抵御，任由妖王离开。
诸派弟子固然不再攻击妖王，谁知妖王心情不愉，遇人便杀，诸派死伤仍旧惨重。所幸，片刻之后，妖王已闯过人群，留下一条血路，一路向东南而去。
却说妖王一路急行，行了一个多时辰，到一处山峰停下。而这时，山中密林中，已有人大声道：“混沌，你来迟了半个时辰，当罚去买酒！”
妖王闻声，落到密林中，只见密林下的一处开阔处，早有三人等候，正是大荒山妖王穷奇、极恶海妖王夔牛、冰刹海妖王冰雀。
此间，既无清风明月，亦无凉亭美酒。三大妖王就这般席地而坐，环境简陋之极。妖王在一个不起眼山头聚首，场景如此寒酸，此番情景也是万年首次了。
混沌闻言，竟罕有的道歉道：“因为和道家交涉一些要事，所以耽搁个些，让大家久等了。只要美酒，因为事情仓促，已然来不及了。等九州太平了，我定然奉酒赔罪。”
三大妖王见混沌说话如此郑重，不禁都是一凛，感到事态颇有些严重。
………………………………
第912章 分歧
冰雀蹙眉道：“事态真的如此严重？”
见问及正事，夔牛和穷奇也正襟危坐，竖耳倾听。
混沌走过来，亦盘膝坐下，点头道：“我虽不信什么谶言，但是此次九州大变，关系重大，我有不好的预感。”
穷奇疑惑道：“不过是人类内讧罢了，能有多大影响？难道人类之事，还能影响到我们妖族？”
混沌道：“此番不同往时。过去，人类修为有限，终究不能和我们妖王匹敌。但今日，鬼谷子修为猛进，已然具备了与我们一战之力……”
但闻此言，穷奇惊道：“鬼谷子真有如此厉害？”
妖王乃是天地所生，力大无穷，虽然往日里与人类交手时，也有不胜之时，但若是真的拼起命来，无人敢说能与妖王匹敌。如今，混沌说，鬼谷子具备了与妖王的一战之力，说明其实力已经威胁到了妖王的性命。
不待混沌回答，夔牛已道：“混沌所言不错，前不久，我正好遇到鬼谷子，一时兴起，就与他交了手。谁知，那鬼谷子手段惊人，竟令我心中生寒，所以不敢恋战，找个借口逃了。说来丢人之极，但鬼谷子的修为的确到了令我们妖王生畏的地步。”
穷奇大惊，道：“鬼谷子真有如此厉害？”
这时冰雀也道：“半年前，我与鬼谷子交过手，那时他已经修为大成。后来，他又炼化了万年雪参，伤势痊愈，境界就更加高了。”
穷奇登时沉默，感到事态确实有些严重了。
混沌竟道：“不只是鬼谷子修为大进，而且，此次还事关道家天脉山的那道龙魂。我已得实，龙魂之事，确有其事。鬼谷子此番围攻天脉山，应该也是打龙魂的主意。”
对于三千年前，龙神降临天脉山之事，妖王皆有耳闻。只是，道家隐瞒得当，众妖王并未得到确切消息。也是冰雀在伯阳画府中，从玄悟真人口中确认了此事。
不过，得知那不过是一道残魂时，妖王对之兴趣不大，也未强入道家进行探查。倒是混沌因为长真道者之故，常在天脉山走动，顺带对龙魂探查了一番。
只听穷奇道：“你上次发的讯息，说该龙魂已然十分虚弱，随时可能消散，那鬼谷子抢夺龙魂又有何用？”
一道残魂而已，在四大妖王看来，并无吸引之力。
混沌道：“鬼谷子大限将近，或许，为了延寿吧。不过，我觉得蹊跷的是，鬼谷子主张将九道魂印合并，以窥天道，而那龙魂竟然也主张将九道魂印合并……”
天脉山无名峰虽然防守严密，但混沌仍旧潜入那无底洞中，与龙魂有过一次接触。
冰雀道：“九道魂印是九位龙神给九州的最后馈赠，为了维持天地平衡而设。将魂印合并，必然会引起天地失衡。那龙魂竟然也主张魂印合并，与鬼谷子如出一辙，此事的确有些蹊跷了。”
夔牛和穷奇面面相觑，也感到问题十分棘手。
四大妖王沉默思考，一时气氛凝重。然而，妖王毕竟不善于思索这类难题，沉默许久，仍无所得。
那夔牛已有些不耐烦，瓮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他作甚。大不了，本王与那鬼谷子决一死战！”
冰雀却摇了摇头，道：“如果说，此事与那龙魂有关，那鬼谷子攻打天脉山抢夺魂印就没有那么简单了。那龙魂如果对我九州心存歹意，那么九道魂印合体，天地将引来剧变，到那时，我等也必将受到波及。”
穷奇不以为然道：“且不论那龙魂来自何方，就算来自太虚，意图对九州不轨，但终究是一道残魂而已，翻不起多大风浪。再者，九州灵气渐弱，日渐贫瘠，当年九位龙神都遨游太虚，不愿再待下去，又有什么地方能引得龙魂眼馋？”
夔牛登时附和道：“正是！我看你二人是受了人类影响，思虑过多，弄得瞻前顾后，无端惹出诸多烦恼。”
冰雀知道诸位脾气，知道多说也是无疑，便转头问混沌道：“混沌，你召集我等前来的意思是……”
混沌见问，却没有立刻回答，顿了顿，才道：“我召集大家来，本意是我们四大妖王联手，帮助人类平息这场祸乱！”
闻言，夔牛登时脸色一青，便要发作。
混沌忙制止道：“且听我把话说完。”
夔牛哼了一声，重新坐好。混沌才继续道：“我等兄弟相交万年，情深义重，肝胆相照。但是因为珍儿的出现，使得我们兄弟之间有了一些猜忌。此次相助道家，若说没有半分私心，那是我混沌欺瞒兄弟。但是我总是感觉到此次事有蹊跷，若是任由鬼谷子胡来，很可能要危及到妖族的命运。所以，我才邀大家前来，希望诸位能与我一道，挽救道家于水火之中。”
林中沉默片刻，那夔牛开口道：“若只是我四大妖王之事，我夔牛赴汤蹈火，拼了这条命便是。但是，此事分明是人类内讧，人、妖不两立，自古如此，我们若都参与进去，从今以后，我们怎么向妖族解释？我等寿与天齐，再活个几万年也绰绰有余，日后若是人类拿此事说项，羞辱于本王，本王可耐不住！”
说到此处，就好似当真有人类羞辱于他，越说越是气氛，怒道：“此事本王不愿插手，若是那鬼谷子当真改变了九州世道，本王与他死战，唯死而已！”说着，站起身来，抱拳道：“就此别过，下次再聚！”竟不由分说，直接遁去。
混沌轻叹了一声，也未出声阻拦。
这时，穷奇也站了起来，说道：“夔牛之言，确是实情。人类天生狡猾，在未确定因由的情况下，我等作为妖族之首，确是不该随便参与人类之争。我等妖王乃是天地精气所化，当遵循天地大道，而不是关心人类的无聊之争。即便此次大变关乎天地命运，那么也说明我等妖王大限将至。我等随天地变化便是，无需过多费神。日后若是他事，知会我一声便是，我先告辞了。”说罢，也乘风而去。
混沌冲其摆了摆手，也未作挽留。
林中寂静，落叶可闻。
过了片刻，混沌竟有些惊奇地问道：“你不走？”
林中只剩他和冰雀二人，这一声自然是问冰雀。
冰雀竟是叹了一声，幽幽地说道：“管他什么天地大道，什么天地劫变，你为了她而战，我也为了他战吧！”
………………………………
第913章 插曲
长恒真人来时，肖逸正在一处道观内，与儒家南宫逍礼、季逍城、端木逍云，以及妖族的熊战将等人敞怀谈心。
本来，万天妖、玉临风等人听闻墨千手说了肖逸的手段后，正想与肖逸多多亲近，一面探讨当前局势，一面攻向修炼心得。然而，当肖逸发现南宫逍礼等人也在道场时，登时心中大喜，顾不得与众人应酬，告了个罪，来与二人相见。
四人相识于危难之中，一起同生共死，感情甚笃。听三人所言，他们和玉临风一般，都是不满儒家与鬼家联手一事，才私自到道家助阵。
他们临行前，申凤儿也曾暗中相送，只因申亦柔修为尚未恢复，申家需要有人留守坐镇，实在抽不出人来，才未成行。而与他们一道的，还有冉家后人，冉霖甫的长子冉逍清。
冉逍清刚及弱冠，尚且稚嫩。肖逸将与冉霖甫在幽冥界相见的经过与其说了，冉霖甫听罢，泪流满面，谢过肖逸之后，自去观后抓紧修炼，以不复父望。
肖逸见状，心中甚喜，暗赞道：“冉家仁义传家，令人好生敬畏。”
在此不久，妖族熊战将也来与肖逸相见。熊战将受了妖王之命，率众妖族给道家帮忙，因为妖族生性粗野，易与人类产生冲突，于是大多妖族子孙都被安排到后山防守。熊战将得知山门有变，过来查看情况，听闻肖逸前来，于是专程过来一见。
熊战将与肖逸可谓不打不相识，肖逸误打误撞斩了其一只手腕，但熊战将也因祸得福，竟激发潜能，令修为大进。特别是，冰刹海一战，双方已一拳化解了恩怨。所以，此时相见，倒颇有几分相惜之意。
在此之后，还发生了一段小插曲。
那长丹真人虽然赶去处理山中之事，但还是派了正信堂的弟子前来接静姝，并且指责肖逸作为道家弟子，不守清规，要羁拿肖逸回正信堂受审。
那正信堂的弟子急匆匆赶来，并不知肖逸如今的修为和地位，而且在天脉山作威作福管了，根本未将肖逸当一回事。
南宫逍礼等人见状，先是愣了愣神，虽有就饶有兴致地肖逸，看他如何处理面前之事。在南宫逍礼等人眼中，肖逸早已是儒家之人，心中倒希望肖逸与道家翻脸，对外承认儒家申氏后人的身份。
然而，不等肖逸发话，静姝已玉面生寒，叱道：“这里轮不到你来说话，所有罪责，由我亲自向执法长老禀明。”长丹真人担任道家执法长老，她未称其为师父，却称之为执法长老，其对长丹真人的态度也显而易见。
那弟子见静姝态度强硬，登时怯了。虽然静姝来自（下）阴界的身份已经暴露，但是在道家内部还未曾传开，那弟子不明情况，尚不敢得罪静姝，于是说了两句撑场面的话，转身去了。
那熊战将冲着那弟子的背影，冷声一声，道：“本将最看不惯这等狗仗人势、道貌岸然的人……若不是妖王有令，本将可不愿相助这些牛鼻子。”
肖逸一笑便罢，并未放在心上。
肖逸曾汲取万年神蜥的妖气，涉略妖族炼体之法，于是与熊战将交流印证。
熊战将已有七千年道行，对炼体颇有心得，见肖逸虚心求教，登时心情大好，一面分享炼体之法，一面自夸妖族之强。
肖逸、南宫逍礼、端木逍云皆与妖族打过交道，知道妖族性情耿直，并无城府，易于交心，于是气氛热烈，丝毫看不出人、妖的区别来。
肖逸从熊战将处听来许多修炼经验，颇有所得，一边倾听，一边运气淬体，身体竟微微发热，筋骨又自坚硬了几分，心中不甚欢喜。
在他们畅谈之时，恢复气力的墨家弟子渐渐还原了闯阵的情形。尤其是一些墨家弟子受了肖逸恩惠，无形中又扩大了肖逸之能，传的神乎其神，于是乎，道场中人皆将肖逸惊为天人。许多弟子都赶到道观之外，只为瞻仰一番神人风采。
于是乎，这座偏僻而幽静的道观竟然变得热闹非常。长恒真人依仗道法精深，好容易从人群中挤了过来，来到观内。
但见长恒真人屈尊而来，肖逸忙起身相迎。他与长恒真人虽是忘年之交，但心存敬畏，不敢丝毫造次。
谁知，长恒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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