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您缓口气!拾舟快去拿点水来!”
卿如许顾不上跟兰舟说话,她虚脱般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细细去想,前世那些过往,仿佛就在昨天。
她打了卿如兰之后,府上过了很久气氛都不太好,所有人都对她避之不及,父亲和祖母也很生气,淡了她好一段日子,就是这段时间,她郁郁得病,茶饭难进,没几天就恢复到之前病恹恹的模样,怎么吃药都没能再好起来。
祖母请了御医来给她诊病,父亲发火说她气性大,明明是她自己做错了,却郁结在心,简直无药可救……
随后,这话传到了她耳朵里,她找父亲大吵了一架,说父亲狠心,根本没把自己当女儿,父亲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就在当夜,她的病情突然恶化,昏迷了好几日,差点救不回来。
等她再醒来,就听不见声音了。
卿如许想到这,仿佛将这一切重新尽力了一遍,再睁眼,眉目间已经没了方才的凄楚,剩下的只有厌弃和冷硬,“兰舟,明日去学舍和阮先生那里帮我告个假,就说我身子不舒服,要修养几日。”
“姑娘,要不要奴婢去请郎中来?”
卿如许没法跟她们解释,只摇摇头:“不用,你只按我说的去做。”
………………
宣平侯府的小侯爷果然说话算话,那句‘见一次打一次’并非一时之气。
林奕几次出门逍遥被薛准撞见,当场就被揍的眼冒金星,竖着进来横着出去!荣国公夫人即便理亏也再忍不下下口恶气,闹到了宣平侯府去。可永平郡主也不是省油的灯,半分都不让,说的话将荣国公夫人臊的夺路而逃。
这日,林奕又被下人抬着回来,荣国公夫人积攒了日久的洪荒之力终于爆发,将荣国公从狐狸精的窝里拎了出来,荣国公正和美妾把酒言欢好不畅快,突然被扫了雅兴,顿时怒了,指着荣国公夫人大骂:“泼妇!你这泼妇!”
荣国公夫人冷笑一声,指着他的鼻子毫不示弱,“姓林的,我这辈子嫁给你算是栽了!但奕儿是荣国公府的嫡长子,你居然不管他的死活?难道奕儿只是我一个人的儿子,不是你林盛远的儿子?!你今日若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进宫告诉皇上,当初将五妹妹送进宫的注意是你出的!看你这荣国公还当不当的成!”
“你……你再说一遍!”荣国公听见前半句还怒发冲冠,听见后半句直接就颤抖了。
荣国公夫人笑的更冷了:“我告诉你!你若不把这事给摆平!我回头就将你后院里的狐狸精全都提脚卖了!再跟你同归于尽!”
说完,她就甩袖就走了,剩下荣国公颤声道:“疯了,一定是疯了!”
美妾见荣国公夫人走了,从屋里出来扶住荣国公好奇道:“爷,方才夫人说话是什么意思啊?您的五妹妹,不就是过世的敬悯皇贵妃吗?”
荣国公闻言一把甩开美妾:“没你的事!回屋去!”
美妾被甩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站直身子看着荣国公的背影狠狠跺了跺脚:“哼!”
荣国公在府里漫无目的的转悠好几圈,也没想出一个妥当的注意,只好转身去三房找自己的弟弟。
林正远换了衣裳刚要出门,见兄长前来微微蹙了眉:“大哥怎么来了,有事?”
荣国公十分苦恼,支吾了半天,才说:“那个……三弟呀,奕儿的事儿你听说了没有?”
林正远叹了口气:“大哥说的是他得罪薛家小侯爷的事吧?”
“正是正是……”荣国公老脸有点挂不住,“你看,这事该如何是好啊?”
林正远无奈的扫了扫袖子,“大哥先进屋再说吧。”
“也好……”
荣国公跟着弟弟进了书房,欠着屁股坐下,正想着怎么说,林正远便先开口了:“大哥可知道御史台已经有人上了折子?”
“啊?什么折子?”荣国公一脸茫然。
“弹劾荣国公府风气败坏,治家不严的折子。”经过薛准数日的努力,御史们终于看不过去,谏言的折子雪花似的飞到昭仁帝的案前,将林奕做的荒唐事斥的体无完肤,狗血淋头!当然,薛准也没能逃过御史台的法眼,宣平候同样被参了一本。但此事的起因却是林奕,就算闹到皇上跟前,林家也是没理。
林正远这会也没什么好脸色:“我刚才要出去,正是为了这事。”
“啊?”荣国公噌的站起身,“三弟,这可怎么办?你可有了主意了?”
林正远叹了口气,低声道:“大哥也知道,咱们林家早已不复从前盛景,自从五妹妹过世,皇上就有意打压咱们林家,如今林家能在上京世族中占有一席之地已经很不易,若在出什么岔子,咱们林家还能有活路吗?”
荣国公听了这话顿时急了:“不过就是小辈之间的小打小闹……再说,当初五妹妹那事,也怪不得咱们那……”
“是不是小辈的小打小闹先不说,就五妹妹这件事,皇上心里总也过不去,万一哪日皇上不痛快,给咱们家来上一棒子,大哥身为荣国公可能承受的了?”
“承受不了承受不了!”荣国公连连摆手,怂的愁眉苦脸。“不是还有宸妃娘娘在宫里吗?还有公主外甥女,都能在皇上跟前说得上话不是?”
“宸妃娘娘在宫里的日子也并不太平,昨日她使人给我递了话,说慧妃在皇上跟前吹枕边风,编排咱们林家的不是。”
“啊?那六妹妹的意思是?”
“就是让咱们尽快将这件事压下去!赶紧去宣平侯府赔个礼!”
“这……”荣国公皱起眉头,让他去给一个小辈赔礼?
林正远看着自己的大哥恨的牙痒痒,心想你在别人眼中早就是个没皮没脸的人了,这会儿还矫情个什么!“大哥,这事儿若再不解决,恐怕真要闹到皇上跟前了。”
“那,那好……”荣国公犹犹豫豫,“我明日就去……”
“还等什么明日,大哥现在就去吧!”
荣国公内心是拒绝的,奈何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
彼时,林正远根本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大哥连赔礼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直到宣平候将他从府里轰出来,还转身去宫里在皇上面前告了一状,林正远才追悔莫及!自己为什么没有提前给他打个草稿?
荣国公被提到御案前,被皇上狠狠的训斥了一顿。
他胆战心惊的跪在地上,眼泪鼻涕流了一大把:“是臣管教不严,请皇上责罚……”他心中已经将林奕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骂了一万遍,若他此时在自己眼前,荣国公非得亲自踹上两脚不可!
“责罚?”昭仁帝身形高大,年轻时俨然也是位容姿出众的男人,玄黑的衣袍赫然盘亘着九条金色纹龙,更增添了他身上浓重的威严和慑人的气势,令人不由自主的心生畏惧。他坐在那双目微眯,神色中流露出些许厌恶:“你告诉朕,要如何责罚你才能一解朕的心头之恨?”
轻飘飘的一句话吓得荣国公差点趴在地上起不来,他怎么听都觉得皇上口中的“心头之恨”是指五妹妹的事。“臣回去一定狠狠教训……”
他话还没说完,昭仁帝就将那一摞折子都噼里啪啦摔到他面前:“他得的教训还少了?!看看你们林家干的好事,真是天大的笑话,林家已经没脸没皮到这种地步了?还有你!”昭仁帝指着宣平候:“你的好儿子!再这么闹下去,笑话都要传便天下了!连朕都要跟你们一起丢脸!”
宣平候心中正幸灾乐祸呢,这回闻言赶紧垂头认错:“是,臣一定好生管教犬子,定不叫他再去找荣国公世子的麻烦。”
“再弄出这种事!你们两家以后就滚出京城!再也别回来了!”
“是……臣遵旨……”
荣国公耸拉着脑袋出了宫,林正远正在宫门口急的团团转:“大哥,你总算出来了!你去宣平侯府到底做了什么?他怎么直接就闹到皇上面前去了?”
“我……我没做什么!”荣国公到现在还一脸迷茫:“我就是说,林奕做了这样的事,对不住宣平侯府,不如就让林奕娶了薛小侯爷的妹妹,仇家便亲家……”
“你说什么?”林正远一听就炸毛了。“你想让林奕娶宣平候的女儿?”
“是啊,不是说宣平候的女儿骄纵异常,八成嫁不出去么?”荣国公一脸无辜,他堂堂荣国公,这亲事,宣平候的女儿可是高嫁!
林正远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怪不得宸妃不让他管大房那些事,让他们自生自灭!分家!必须分家!
………………………………
第一卷:谋夫 第52章 《临江雪》(下)
三更鼓响,飞檐斗拱、碧瓦朱甍的大安宫只剩无声轮廓,端正宏伟的宫殿在暗夜中渐消为无形,只有宣德殿檐下晦暗的宫灯摇晃微闪,为守夜的宫人照亮寸许之地。
风吹的殿门轻微晃动,掀动案前的画卷,昭仁帝用手指按压住的画轴,不知不觉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杨德安垂首立在一旁,暗暗叹了口气,如果敬悯皇贵妃还在,皇上一定过的比现在开怀,可惜,敬悯皇贵妃死了,什么都没留下,皇上甚至没见到她临终一面。只能偶尔拿出这幅《临江雪》,聊以慰怀。
“你说,阿雪心中可曾怨恨林家?”
深陷回忆的帝王突然出声,杨德安连忙回神,躬身道:“敬悯皇贵妃心性仁善醇厚,林家毕竟是她的娘家……”
昭仁帝许久未语,最终长叹一声:“安置吧。”
………………
深宫内殿之中,同样出自林府的宸妃也还未安歇,她身上裹着织金云纹大氅,裙角绣着的白芍随着她的走动若隐若现。十四公主陪在她身旁,说道:“母妃,您为何总是劝三舅舅分家,若是那样,大房可真的没救了。”
“大房早就没救了。”宸妃面露冷意:“若不是你三舅舅勉力支撑,荣国公府早就败了!即便是现在,荣国公府也只剩空壳,里子面子丁点不剩,不如早些散了的好。”
“母妃说的是气话,荣国公府若是散了,对您也不利。”
“哼,都说娘家是女人的靠山,可母妃早就看透了。荣国公府不过是个败坏到底的魔窟,甩不掉的拖油瓶,这份家业迟早要毁个干净。”
“母妃?”十四公主有些惶恐,多年来母妃对荣国公府毫无眷恋,甚至充满恨意和唾弃,她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
“有些事你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这皇宫是你的家,将来的公主府是你的家,但荣国公府不是。你唯一的靠山就是你父皇,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维护你父皇对你的宠爱。”
“母妃……儿臣隐约听说,父皇喜爱儿臣,是因为儿臣的相貌与过世的敬悯皇贵妃,我的五姨母有些相像……”她从小在深宫中长大,闲言碎语听得多了,当然也明白,许多事情并非空穴来风,定然有所依据,何况她曾在父皇案头看见过那幅《临江雪》,而她的五姨母,闺名正是林绛雪。
宸妃闻言垂首沉默,眼中浮现隐隐泪光。
十四公主见状连忙认错:“母妃,儿臣不该说这样的话……”
宸妃闻言收敛伤怀,轻笑一声,说道:“你不必介怀,这宫里谁不知道皇上怀恋敬悯皇贵妃?母妃心中更是比谁都清楚,不过你放心,母妃从不介意你父皇眷恋旁的女子……”
十四公主觉得母亲话里有话,想要再问,宸妃却道:“时候不早,安歇了吧。”
十四公主只好抑住满心好奇,去往偏殿睡下。躺在舒软的锦被中,她问延陵:“为什么母妃和父皇都这么恨荣国公府?”
延陵惶恐道:“公主还是早些安睡吧,这些事,奴婢怎么会知道呢?”
“嗯……”十四公主翻了个身,眼见天边已有光亮,她却还是毫无睡意,说:“听说阮先生在卿家住下了,还收了卿大姑娘做弟子……”
延陵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委婉问道:“公主是想找卿大姑娘叙话吗?”
“上次的事之后,已经许久没见她了,不知她的画学的怎么样了,听说她喜欢画虫子……”十四公主好笑道:“这个卿大姑娘还真是有趣。”
“奴婢也觉得卿大姑娘人很好,不过,听过卿大姑娘又病了……”
“病了?”十四公主翻身做起来,“之前看上去已然大好了,怎么又病了?”
“不知缘由,不过卿大姑娘从小身子就弱,病情反反复复,也不奇怪。”
“嗯,那明日你下个帖子,再去库里挑些上好的药材,咱们去看看她。”
“是,公主。”
………………
独坐庭阶,急躁和焦虑也被渐渐抛却。
卿如许这几日把自己关在院子里装病,渐渐也想通了。不管旁人对她是真是假是好是坏,只要她自己是问心无愧的,就没必要用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若有人对她好,她涌泉相报,若有人想害她,她自当悉数奉还!
兰舟端了药过来,见她眉目愁绪渐散,便放了心,说道;“姑娘,这是今日的药。”
卿如许凑到跟前闻了闻,说:“今日的药也是你不错眼盯着熬好的?”
“是,奴婢半步都没有离开过!”
“嗯,依旧盛一些装进瓷瓶里,做好标记。”她从袖中拿出药方,说道:“将这几日的药连同这副药方送到白世子那里,让他找可信之人看看这其中有没有什么玄机。”
“白世子?”
“嗯,他若问起我最近在忙什么,为什么不去望江楼,你就说今日身体抱恙不便出门,过几日痊愈定好好谢他。”白敬泽是个话痨,又是个热心肠,若不提前交代好了,他必定会缠着拾舟前来看他的“宋小弟”。
拾舟答应一声出去了,依旧是拿宋楹做借口出府,避免被人怀疑。
兰舟道:“为何姑娘觉得这药有问题?药方是老爷请宫里的御医开的温补调养的方子,正对姑娘的病症,药材也是老夫人千方百计搜罗回来的,无一不是精挑细选,还有每次煎药都是奴婢跟拾舟亲手煎制,最不该出差错才是。”
“话是这样说,可为什么我从前日日用药,身体却每况愈下。如今许久不喝这药,却日渐康复了?”
兰舟也疑惑不解:“可奴婢真的想不到,到底在哪个关节出了差错……”
“等白世子那里有了消息,猜测就能得以验证了,若这药真有问题……”卿如许不由笑了一声,“那我可真的是要怀疑人生了……”
兰舟漠然无语,那真的是太可怕了!
将剩下的药倒在那棵青柏盆景中,兰舟便给卿如许涂了个“病入膏肓”的妆容,卿如许端着铜镜左右照照,满意的点点头:“越来越像死人妆了。”
兰舟无语道:“姑娘竟浑说,您不是说这妆容要看上去一天比一天病的重吗?”
卿如许笑道:“我分明是在夸你,你倒不高兴了!”
“奴婢可不要这种夸赞……”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卿如初又照常前来探望。兰舟连忙扶着卿如许躺下,转头将卿如初让了进来。
“大姐姐……”一句话没说完,卿如初已经是泪盈于睫,哽咽难言。“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眼看着今日脸色更差了,莫不是一点没见好?大姐姐,是不是因为之前那事?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怕姐姐和三妹妹伤了感情,这才去找祖母……”
“二妹妹……咳咳,别多想,我本就疾病缠身,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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