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秀英则是土生土长的固江人,上溯五代皆是富商,至其父这一代,因为连年战乱,家财急剧缩水,尽管如此,相比于固江的其他家庭,她家仍是大户。
孙秀英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成年后远赴德国留学,见识了西方国家的风土人情,了解过最先进的人文思想。她**而自强,虽然内里和善,但性格刚硬,实比七尺男儿更具眼光和前瞻性。
这样的女子当然是优秀的,眼界也是奇高。回国后,父亲曾给她张罗了好几桩婚事,可都被她干脆利落的拒绝了。眼看着女儿年纪一天比一天大,孙老爷子急得胡子都捋掉了无数根,可孙秀英仍然我行我素,对此根本不在意。
抗战后期,她创立过女子学堂,办过女报,竭尽所能的在固江一地传达先进思想。因为她原本学的是西医,所以在建国后,经政府委任,已然二十九岁的孙秀英成为固江市人民医院的第一任院长,而此时的习崂山正在热火朝天的盖新房,完了又苦口婆心的劝说当地居民迁到里面去住。建厂、修路、挖井、通电,他以极大的毅力来改造着固江这块原始而贫瘠的土地。
从这时候看,孙秀英和习崂山之间根本没有交集的可能,虽然习崂山之名早已响彻了整个固江市,孙秀英也早已耳闻,可两人始终未曾见面。
直到后来,习崂山率人扫荡山匪,受了重伤,在手下的陪同下来医院看病,才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那个时候的孙秀英已经三十一岁,习崂山三十三,或者是丘比特直到此时才发现这世上竟还有这样一对俊男美女,所以毫不犹豫的射出了他手中的箭,于是――
两人一见钟情,王八对绿豆看上了眼,至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说感情真是个很奇怪的东西,不管是习崂山还是孙秀英,两人都是极为冷静客观之人,而且也非常理性,像“一见钟情”这样的词语原本不该出现在他们的字典里,可自从他们眼神的第一次对视,就擦出了明亮的火花。君还未娶,妾仍未嫁,既然彼此看着顺眼,那还不是**一点就着?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当时的情形是,即便以孙秀英极为高明的医术,也只能勉力治好习崂山的外伤,但他的整个伤情并没有因此而好转。看着英俊青年在缝合伤口时一言不发,尽管额头已经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可他竟然不让孙秀英为其注射麻药,还戏谑说害怕被药物弄成一个傻子,这样的男人是她生平仅见。坚韧而顽强,对命运又充满了乐观,她一下子就被对方所吸引。
此时的孙秀英并不知道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固江人眼中的“大哥”,但这并不妨碍她对习崂山生出欣赏甚至是爱慕之心。而习崂山也同时发现了面前这个女子的温婉动人,自从孙秀英开始出现,他的眼神就没离开过对方。
习崂山伤势一天天加重,孙秀英甚至都悄悄给他用上了违禁品,可对方的伤仍不见丝毫好转。正在这个时候,失忆的陈庚以江湖郎中的身份路过固江,半路救起了一个被车撞伤的老人,于是送到医院来。
这是他们三个的第一次见面,陈庚顺手治好了习崂山的伤,然后飘然远去,当时的习崂山和孙秀英对陈庚充满了感激,但除此而外,并不曾有过崇拜之意。
一年后,陈庚再次路过固江,有些搞笑的是习崂山再次重伤,他手下的五行者已经开始为其准备后事,而孙秀英和习崂山二人的恋情也已公开,两人虽然还未成婚,但彼此感情甚笃。
陈庚有些哭笑不得,再次伸手相助,随后又传了两套绝技给习崂山,在陈庚看来,这个家伙太过冲动,身手又烂,指不定哪一天就被人大卸八块。只不过习崂山的脾气倒是挺合他的胃口,传授武功也是随意为之,他并不曾苛求对方的回报,但习崂山执意要帮陈庚做一件事,以此偿还救命之恩,陈庚于是让他四处寻访小瑞,这个约定便这样定了下来。
这次陈庚呆的时间稍微长了点,习崂山和他说起有关自己和孙秀英之间的事,陈庚才明白原来两人的感情并不是很成功,这主要归结于孙老爷子的看法。
苏秀英的父亲是一个很传统的商人,他始终认为女儿嫁给习崂山根本就是个错误,因为习崂山黑白均沾,这样的人得意的时候可以受万人崇敬光芒万丈,可一旦失意,将会死的很惨,历史上这样的例子并不少见,所以他极力反对。
孙秀英虽然个性**自主,可对这个从小拉扯自己长大的父亲极是孝顺,两人的婚事就这样拖了下来。
“那你打算怎么办?”
“管他呢,先把生米煮成熟饭再说,我那个岳父大人极是传统,一旦得知女儿未婚先孕,他也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
“我把她办了……”
习崂山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陈庚怎么看怎么奸诈,差点忍不住一脚将这家伙踹进河里。
那时的习崂山已经开始着手组建江山门,他以黑道起家,本身实力不俗,天生具有强大的领袖魅力,所以跟着他的这些人都是死心塌地。他开始整合从怀安到固江一线所有的地下势力,迫于他强大的武力和实力,这些地下黑道的帮主、首领虽然不得不屈从于他的统治,但暗中怀恨在心的人实在不少。
在和“枭帮”的争斗中,他手下的五行者受到重创,生命垂危,习崂山只能将五人送往医院,枭帮中人一方面绑架了五行者以及医院所有的职工和病人,另一方面又分出一批人赶往苏家,将苏秀英和他的父亲抓了起来作为人质。
不管当时出于何种考虑,习崂山决定先救医院中的这些人,在他看来,这是最正确的选择。等到他赶往孙家时,孙老爷子因为又惊又吓竟然突发心脏病去世,虽然成功的救下了孙秀英,但两人之间已经无法继续呆在一起。时间不久,孙秀英彻底消失在固江。
只是陈庚怎么都没料到,习崂山和孙秀英之间竟然会有个儿子,对于将死的习崂山来说,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
“我叫陈庚,是你母亲的朋友,请问大哥叫什么名字?”
青年狐疑的看了陈庚一眼,“朋友?我妈这辈子都没出过这座小镇,我可不清楚她有你这么年轻的朋友,你们找她到底所为何事?”
陈庚有些无奈,年龄问题一直都是他的软肋,难道要告诉对方自己是个不老不死的妖怪?
他苦笑一下,说道:“带我去见孙秀英,见到她自然明白。”
“不说清楚来历,我可不敢带你们去见她,我妈脾气不好,要是知道我带陌生人到家里,还不打断我的腿啊?”
“那你叫什么总能告诉我吧?”
“习鹏昱。”
青年挠了挠头。
陈庚眼中闪过一抹了然,他有些欣慰。
“既然你不相信我们,那我也就不再打扰了,大哥请回吧,再见。”
陈庚竟是说走就走,他拉着瑶光和阮灵秀二人极快的消失在青年的视线里。
“真是个怪人……不过那两位姑娘长得倒是挺俊,像是画上的人物……”
看着青年纳闷的离开,阮灵秀有些不自然的甩开陈庚拉着自己的手,诧然问道:“就这么走了?不去找孙秀英了?”
陈庚笑笑,“当然得去找,咱们一路跟过去……孙秀英可不是你叫的,她的年龄都足够当你奶奶了。”
阮灵秀皱皱鼻子,没有说话。
名叫习鹏昱的青年并未就此回家,他在镇上东逛逛西逛逛,买东西,讨价还价,中途还进小饭馆吃了顿饭,就连陈庚都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习鹏昱终于拎起两大包东西,志得意满的出了镇子朝家里走去。
“我靠,习崂山这个家伙到底有没有查清楚孙秀英的具体住址啊,不是说她就在香槐镇么?怎么还要走?”
陈庚心中暗自腹诽,瞧习鹏昱这架势,估计他家距离镇上还有不短的距离。
两边都是光秃秃的高山,中间一条羊肠小道,对于瑶光和阮灵秀二人来说,走这等山路真是一种折磨,阮灵秀脚底都被磨破了两个水泡,一脚下去,钻心的疼。
“在坚持一下,应该马上就到了。”
陈庚倒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封建思想,若是换做其它女子,比如冯可惠,他完全可以背着对方赶路,可对阮灵秀,他却总觉得有些别扭。
习鹏昱走起山路来健步如飞,别看他拎了两包东西,可速度丝毫没有减缓,常年行走在这条路上,他闭着眼睛都能回去。
“妈,我回来了。”
在一个山坳处,只有一户人家。门外用梨木围了一道栅栏,里面是不大不小的四间平房。
“昱儿,吃饭了没有?”
“吃过了,妈,我给你买了好吃的……”
青年脸上洋溢着笑容,在白雪的照耀下,他的眼睛清澈透亮,三十多岁的男子眼中竟然透出丝丝纯真。
陈庚开始犹豫起来,想着要不要进去见见这个故人。
………………………………
174章 天不遂人愿
自从见了习鹏昱,陈庚一眼就认出这是习崂山的儿子。两个人长得实在太像了,眉毛、鼻子、嘴巴,甚至连神情动作都惟妙惟肖,除了年龄,这二人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开始的时候他只顾着高兴,习崂山一心为民,临老终于有个人可以替他送终,也算是好人有好报。可此刻,当他看到习鹏昱那纯净清澈的眸子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是将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
这世上任何事都是相辅相成,权利、荣誉、金钱几乎是每个人的追求,但伴随着的同样也是危机、陷阱以及各式各样的诱惑。以习崂山如今的势力和地位,几乎成为整个固江的实际操纵者,他在黑白两道都拥有强大的人脉和力量,众人只看到他风光的一面,但陈庚心中清楚,习崂山背后一定有看不见的黑暗势力在觊觎他创造的一切。
十多岁开始闯荡社会,以非凡的个人魅力和绝顶聪明的大脑拥有了现在的一切,陈庚相信,在习崂山活着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人敢去轻易捋他的虎须,可一旦他身亡,那些隐藏在暗中的势力必会喷薄而起,这些势力有来自外部的,更有来自内部的。一个不小心,整个江山门就会崩溃,所以习崂山才会求助陈庚,让他帮忙扶植下一届的门主。
一旦将习鹏昱的消息告诉了习崂山,陈庚几乎可以肯定,老头子一定会千方百计的让亲生儿子来继承门主之位。这样一来,别说外部,就算他的那些干儿子恐怕也没有一个会服气,这些人对习崂山自然忠心耿耿,可对素未谋面的习鹏昱……结果可想而知。
习鹏昱一旦接受了门主之外,恐怕性命都难保,更别说守住家业。想到这里,陈庚才开始犹豫起来。
好人难做啊!
他心中暗叹,不管怎么说,暂时先进去看望一下孙秀英再说,毕竟他们之间也还有一份交情在。
院子东边是一个藤条编制的鸡笼,里面养了数十只鸡;西边是个花圃,南边则是几垄蔬菜,因为是冬天,花儿早已凋谢,菜圃中倒是还有一些大葱和莲花白。
推开栅栏,一条纯黑色的大狗“汪”的一声朝陈庚扑了过来,这只黑狗就卧在鸡笼下面,陈庚一时不察,竟让这只畜生偷袭成功。
他左手微抬,照着黑狗的脑门轻轻弹了一下,黑狗“呜呜”几声,竟是耷拉着脑袋夹着尾巴极快的溜进了狗窝,再也没敢出来。
听到响动,已然进屋的二人掀开厚实的门帘走了出来,在看到陈庚等三人后,青年沉下了脸,冷声说道:“说了不认识你们,怎么还跟到我家来了?”
陈庚理都没理习鹏昱的问话,打从一开始,他的目光就停留在老妇人脸上没有离开过。
女人已是满头白发,脚步蹒跚,如沟壑般的皱纹密密的布满了整个额头,满脸的老人斑看着极为刺眼。寒风吹乱了她鬓角的发丝,单瘦的身影看着颇有些凄凉。
乍一看,她和普通的老妇人没有什么区别,但不管是陈庚还是瑶光,就连阮灵秀也感受到了老人异于常人的气质。可能是对方的眼神太过明亮,也可能是她的神情过于平静,总之,老妇人随意往那里一站,就给人一种不可轻侮的感觉。
老人的眼睛如海水般清澈,很难想象这竟然是个快八十岁的老妇人。她看到陈庚时,先是惊讶,随后便轻轻淡淡的笑了起来,眼神中溢出的笑意让瑶光和阮灵秀觉得温暖。没有任何理由,两个女孩子就是觉得老妇人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美女,难怪像习崂山那样桀骜不驯之人竟也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是先生吧。好久不见,先生风采依旧,我都已是个老婆子了。”
她看着陈庚的目光真挚而感恩,听着好像在问,实际上却是肯定的语气。她在称呼陈庚时从来都叫他“先生”,而不会称他为“陈先生”或是别的什么。
“妈,您真认识这个人?”
习鹏昱有些吃惊,打量了陈庚好久。
“没礼貌,你要叫先生‘叔叔’,当年如果不是先生仗义援手,今日哪来的你?”
“呃……叔……叔,我说妈,他比我还小,怎么……”
习鹏昱挠了挠脑袋,很有些郁闷。
“外面风大,进屋吧,这两位是?”
陈庚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孙秀英颇有深意的看了看二女,拉着陈庚进屋时又转头瞪了儿子一眼,说道:“还不去杀鸡做饭?”
“哦……”
青年倒是听话,毫不违逆母亲的意愿,老妈让自己杀鸡,那就杀呗,可是这个名叫陈庚的家伙……实在太古怪了。
一脑门子糊涂心思的习鹏昱自然能够感受的到,母亲对这个年轻人异于常人的崇敬之意,在他的印象中,好像从自己记事开始,母亲就从未对任何人有过如此客气的说话。
屋里布置的简单而洁净,没有太多现代化的家具,大部分都是实木制就,风格仍是解放初时候的流行摆设。
落座后,孙秀英亲自给陈庚等三人上了茶,她年龄颇长,但走起路来丝毫不显老态,比习崂山看着精神多了。
“先生这些年过的可好?嫂夫人有没有找到?”
陈庚喟然一叹,摇了摇头,转而问道:“你这数十年来一直呆在这里?怎么也不回固江看看?”
“倒也不是,来中州也就近三十多年的事。我离开固江后去了好多地方,早先没有条件去旅游,自生下昱儿后,时间倒是充裕了起来,我带着孩子大江南北的转悠,如此又过了四年才来到香槐镇……至于回去,从来没想过。固江虽然是我的家乡,可那里留下过太多悲惨的往事,爹死了,家也毁了,我无牵无挂,身心安处即故乡,到哪里都一样。”
孙秀英啜了口茶,神情平静。陈庚很想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点什么,但她说话从容而淡然,显然这番话也都是出自真心,并未做任何掩饰。
陈庚心中叹了口气,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那些年总想着做一些事情来报答先生当初的恩情,可随着年纪日长,什么事也都看得淡了,最近都很少出门,天气好的时候也就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侍弄了几分地,种了些蔬菜瓜果,又养了鸡,还有一只狗,生活从此平静了下来,也就越发不想出去了。
先生能够找到这里,大抵也是得到了某人的消息,至于您来的目的,老婆子倒也能猜测一二,不过……这孩子虽然跟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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