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这是他最后的甜梦。
死神降临之前,捏着火柴的小女孩看到了天堂。轮船就要撞上冰山,甲板上的情人在忘情拥吻。
刘楚楚坐在他身旁,兴冲冲地看着飞机下方越来越小的建筑群,突然变了脸色,转过身,慌张地在包里摸索。
“怎么了?”他问。
她从包里摸出一副塔罗牌,松口气:“我还以为我忘带了。”
丢三落四也是她重要的个人标签,洛里斯不以为意,摸摸她的头,让她坐好,她却说她口渴,喝光了两个人水壶中的水之后仍然皱着脸,洛里斯见不得她这个样子,起身去给她找水。
这时飞艇已经飞出了对流层,向着更高的天空飞去。
利贝诺群岛是由数个国家联合建立的实验区,他们用无数的金钱和科技打造它,牢牢地将它的一切操控在手中,甚至谨慎到在每个岛屿的外层都规划了一个大气调节区,风雨雷电尽在他们掌握。
作为精英聚集地的a区,它的大气调节区与对流层是完美重合的,飞出了对流层,就意味着飞出了a区的大气调节区。
洛里斯在后舱打水,水温偏凉,他不太满意,正握着不锈钢杯沉吟,忽然听到前舱传来一声惊叫。
那声线太熟悉,声音中的惊惶却太陌生,洛里斯丢了不锈钢杯,冲向前舱,冲到他和刘楚楚的座位旁,然后亲眼目睹了令他余生都陷入噩梦的景象:飞机窗旁的女孩子,白皙的肌肤迅速变黑,腐化,空气中漫起恶臭。
她瘫坐在座位中,无助地看着这一切,忽然抬起眼,望向他。
那眼神洛里斯从未见过,眼前的景象他也从未预想过,所以他呆住了,没注意到她捂着脸自己站了起来,撞开他,跌跌撞撞地机舱前端跑。
他回过神来,转身,看到她踉跄的身影,他伸出手,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她不可能跑得过他,在舱门前被他拦下。
后来,洛里斯常常想,他真是个自私的混蛋。
她只是不想让他看到她最狼狈的样子,不想给他留下惨烈血腥的回忆,但他却执意让她的苦心付之东流。
他抱着她,她的后背贴着舱门,头埋在他的胸膛。
三十秒,他的怀抱空了。
松开手,湖蓝色的连衣裙从他怀中滑落,盖住了失去主人的白凉鞋。
他盯着这一幕,感觉世界离自己远去。
听到有人在他身后问怎么回事,那嗓音粗犷而疑惑;他感到有人在机舱中奔走,说飞艇的浮升装置突然出了问题,飞艇可能要爆炸;他觉得呼吸开始困难,耳道中仿佛涌入了无数只蜜蜂,又疼又痒。
但那都不重要,都无所谓了。
如果爆炸真的会降临,就痛快些,这一秒就开始吧。
世界怜悯地回应了他的愿望。
……
嗓子忽然灼热,接着猩红喷出来。
洛里斯骤然回神,发现自己不是在飞艇上,这里也不是利贝诺。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们的表情十分耐人寻味,仿佛看到了什么不思议的事情。
视野是红的,洛里斯摸了摸眼角,触手湿润。鼻子下有些痒,他伸手一摸,放在眼下一看。
血。
哦,是这样啊。
重新看到了那些往事,是因为死亡的时刻到了啊。
口,眼,鼻,耳,全都流出了那种温吞的液体。
洛里斯悬在半空里,拍打着翅膀,灿烂地笑。
他看着那个愣怔的东方女孩,现在他还可以杀了她,还来得及,只要动一动手指,将能量光球掷出去,她就消失了。
只要抬一抬手,这个有着和楚楚一样眉毛的女孩,就再也不能搅乱他的心神了。
他抬起了手,看到她神情变了,警戒和憎恶出现在她的脸上。
……毕竟不一样呢。
楚楚,永远不会用这种表情看他。
莞尔一笑,他散去了能量光球,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蓦地冲到了她的面前,手指轻轻刷过她的眉毛,他的血沾在她的脸上……
然后他合拢了翅膀,跌落尘埃。
侧脸安详如睡。
唐千鹤愣了很久,直到北归握着她的手,将她拢进怀里。
“北归,”唐千鹤低声问,“刘楚楚,她究竟是什么人?”
北归沉默了一下,说:“刘楚楚是实验室内培养出来的仿生人,五官都是拼出来的,她的眉毛和你很像。”
“为什么……是我?”唐千鹤喃喃,“碧琳娜说刘楚楚的年纪和仇一客差不多,我,我……”
他知道她在迷惑什么。他还知道,在场的人只有他知道所有的真相。本来刘楚楚的眉毛就不是来自唐千鹤,而来自她的母亲。
那是一个巧合,负责给刘楚楚捏五官的实验员偶然遇到了唐千鹤的母亲,实验员决定将这个美丽的女人身上最动人的部分,赠予他最杰出的作品。
那并不是巧合,北归得知这些事,都是因为他姓帕西诺。
欧兰多・帕西诺知道很多秘密,但他不能说。
有时候沉默,是为了保护重要的事物。
但是,至少他能告诉她这件事――
“刘楚楚是仿生人,她的体内循环系统和利贝诺的大气调解系统是连接在一起的,当时她乘坐的飞艇离开了利贝诺的调节区,体内循环系统失去了平衡,血液开始腐化……”
利贝诺实验区的制造者们拥有顶尖的科技,甚至能造出外表与人类无异的仿生人,仿生人能说话,能进食,甚至能流出红色的“血”……但她永远也无法离开“实验室”。以前“实验室”仅限于利贝诺a区,后来他们将她升级改造,于是“实验室”的范围就扩大到了整个利贝诺群岛。
仿生人刘楚楚被制造出来的目的有许多,尽管她自己无知无觉,但基本都完成得很好,直到最后,她被刻意放纵着,和一群少年们升上了十五千米的高空……
终焉来临的刹那,她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来源,也看清了她的去路。
她的一生早已被人安排好,一步步走到今天,直到迎来这一刻。
数日后,从西西里岛归来的北归,调取了飞机上的那一段影像――
仿生人睁着眼,人造视网膜上映出的是少年洛里斯的胸膛。
她被他紧紧拥着,神情呆板,眼中无泪。
这一秒,仿生人的人工大脑已经停止了工作。
没有眼泪,没有别语,没有奇迹。
她化成了灰。
洛里斯认为北归是害死刘楚楚的凶手,其实北归在看到这段影像之前,并不知道仿生人不能离开利贝诺。但北归从不辩解,因为他来利贝诺的任务之一,就是要帮助实验室那群白大褂完成“仿生人实验”,换句话说,即使他早就知道刘楚楚一旦离开利贝诺群岛就会消解,他也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个消息……
他不会告诉其他人,但也许会阻止他们带走刘楚楚,当然,只是“也许”。
上天将人制造出来,也许就是想要你看看人生可以为难到什么程度。
当年北归没机会选择,以后也没必要选择了。以刘楚楚事件为起点,不久之后,他卧底的身份被识破,被仇一客当胸刺了一剑,然后他离开了“深渊”。
有人想替他安装人工心脏,但在检查他身体各项指标后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想法。北归在利贝诺的生化区感染了病毒“进化2”,他进化出了异能,但身体却变得无法适应外来机械。
那之后好多年,往事已经积满了灰。
北归遇到了一个女孩子,她的眉毛很像他的一位故人。
她说她叫唐千鹤,她来找“深渊”的“月亮”。
作者有话要说: ―――
可算是……把“仿生人”这个故事写完了!天呢噜真是折腾死我……本来只想几笔带过的,但是写着写着就发现不行啊,不写详细些你们的思路就全歪了,都以为刘楚楚是唐千鹤她娘,真是……我看到你们的留言内容时都急死了……怎么可能啊!想想看嘛,年龄完全对不上啊!qaq
这两章一直在说刘楚楚的事,大家都等急了吧,哎如果我能再简练些就好了,总归是笔力不够……总之,“太阳王宫”这个副本打到这里就算大功告成了,下章洒洒糖,然后开启新副本=v=相信我,你们会震惊于我新副本的脑洞,然后纷纷劝我不要弃疗的(远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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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Chapter。62
大战之后,唐千鹤立即展现了她良好的团队奶妈素质,小蜜蜂嗡嗡嗡,四处帮帮队友修复伤势,反正无论什么样的伤,对她来说都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握住伤员的手,找到ta的时间线,往回拨,搞定收工。
洛里斯的尸体被放在一旁,盖上了白布。
谁也没想到洛里斯身体里竟然有四块晶核,就像谁也没想到这个sss级变异人的晶核会在主人死后,突然从身体中爆出来,向四周激射。
变故刚发生时,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等到发现那些黑虫似的玩意是晶核时,四颗晶核已经有一颗落在了地上,另外他三颗则分别撞上了文蓁、北归以及龙彩儿,转眼就渗进了他们的身体里。
唐千鹤都傻了,回过神来,慌里慌张地问北归和文蓁有没有事。
不怪她惊慌失措,其他人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古怪的晶核――落在地上的立刻融成了一滩液体,碰到皮肤的立刻渗入人体,仿佛某种活物。
直到北归和文蓁再三保证“我很好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唐千鹤才止住了想给他们回溯时间的念头。至于龙彩儿,她在刚被晶核撞到时惊叫了一声,然后扭头就往远处跑了,唐千鹤也懒得追究她去了哪里,转身去给其他人疗伤。
轮到仇一客的时候,唐千鹤粗略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发现他的皮肤和内脏都被辐射得相当严重。虽然异能者的恢复力非比寻常,但伤势重到这个程度,已经有性命之虞了。
她蹲在仇一客面前,笑了笑。
那个笑容绝对不是什么心疼怜惜之类的,就是单纯的,幸灾乐祸……
仇一客被她笑得怒从心头起:“笑什么?”
“我记得就在一小时前,我还跟你说近期最好别受致命伤。”她握住他的手,开始找时间线,“你这伤,相当严重啊……”
确实有这么回事,她当时还说如果再进行一次时间回溯,他会领略到“相当美好的副作用”……
足底蹿出股细细的凉气,但凶兽是不会露怯的,他把重心换到另一只脚,恶声恶气:“是又怎么样?”
唐千鹤瞟他一眼,那一眼的大致涵义是“你横继续横我等着看你等下怎么啪啪啪被打脸”,慢吞吞地说:“不怎么样,反正我肯定会把你救回来的,谁让我就是这么团结友爱……”
唔,找到了,就是这根。
拈住那根虹光莹然的时间线,她偏头看他,笑眯眯:“我要开始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仇一客用老猎人看狼外婆的眼神看她:“你又想玩什么?”
“最后一句话是‘你又想玩什么’,好的我知道了,那么我开始了。”
还没来得及警告她别玩花样,傲娇凶兽忽然觉得心脏被人捏了一下,接着是大脑,脾脏……
不疼,但感觉很奇妙,仿佛世界变成了一支万花筒,他是装在万花筒里的骨骰,五脏六腑跟着视野一起翻转……
唐千鹤好整以暇地抽拉着时间线,她是熟练工,不会会儿就完成任务,松开时间线,拍拍手。
现在仇一客的身体已经回到两小时了。
他坐在那里,眉清目秀,脸上是近乎纯真的茫然。
新鲜出炉的小鹿斑比。
唐千鹤看了又看,忍不住“嗤”的一声笑出来,拍拍他的头,小鹿斑比看着她,仿佛想要模仿她来获得好感度似的,慢慢扬起唇角,但眼里的迷茫让他看起来根本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这小模样模样太惹人怜爱了,唐千鹤用力捏了捏他的鼻子,看着他鼻头上的红印,笑得更厉害了,边笑边骗他:“小朋友,你妈妈不要你了,你知不知道?”
小鹿斑比揉着鼻子,怔怔地看着她,慢慢的,眼底浮出水雾。
唐千鹤正在遗憾身上没带相机,忽然发现他眼里含了两包泪,先是一愣,然后发现自己似乎玩过火了。
“这个,你别哭啊。”
他不说话,眼泪也不掉下来,就那么含在眼圈里。
唐千鹤鼻尖都冒汗了,干巴巴地劝:“你是男孩子啊,这么泪眼汪汪的不觉得丢人吗……话说你这个有点吓人啊,一般都只是智商掉线,你这怎么连性格都傻白甜了,难道是平时s得太厉害,一旦被m就格外地脆弱吗……”
仇一客会变成这熊样,是因为他被时间回溯的次数太频繁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高频率的时间回溯会产生副作用,身体倒带,记忆和思维却短暂迷失在时空里,外在表现就是,被时间回溯的人突然变成了幼儿园的小班生……
这个症状是暂时的,快就几小时,慢就两三天,一定会恢复原状。
她在那儿苦口婆心地劝,仇一客就用他那双黑眼睛静静看着他,这时他倒是透出一点“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气势来了……但眼泪君还挂在你睫毛上呢,还有那将出未出的清水鼻涕……擦擦行吗!
唐千鹤觉得后脖子凉飕飕的,她倒不怕这个智商退化到两岁的仇一客,但成年版仇一客总会清醒过来的啊,到时他想起自己这么玩儿他……那可不是一句“我就是看你可爱逗逗你”能解决的……惹怒了凶兽,是要做好肉偿的觉悟的!
手足无措了一会儿,唐千鹤很怂地丢下一句“那啥你知道我没恶意总之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我还有事情要忙……”脚底抹油开溜了。
这会儿那些陷入癫狂的天人都已经死绝了,没中毒瘾的看看那盖着白布的元帅尸首,再看看那一票凶神恶煞青面獠牙(……)的异能者,躲都躲不及了,根本不敢靠近广场,所以唐千鹤放心地把仇一客小朋友放置play,自己去给其他人疗伤。
她前脚刚走,后脚宋必方和大武就过来了,还捎带着一只金发本杰明。
“队长!”
大武还是那么中气十足,跟在他身后的宋必方看起来却有些憔悴。至于本杰明,他本来就一直在广场附近,恰好遇到了前来广场的大武和宋必方,于是三人就一起过来了。
唐千鹤忙着给酒井兰疗伤,没空回头,但耳朵却竖得高高的,听着几个人的对话,听大武说他丢了本杰明这个见面礼之后,正琢磨去哪儿找个异能者李代桃僵,防风林里却突然走出了个浑身湿漉漉的豌豆公主……
犯瞌睡正遇上软枕头,大武兴冲冲地迎上了送上门的馅饼,甚至都没留意对方长什么样,举起沙包大的拳头就要往下揍。宋必方好说歹说,才让凶兽明白他们之间还是有过一点交情的,就在那个云南基地里,宋必方还请他喝过家乡的啤酒呢。
大武也讲道理,既然是酒瓶子里结下的交情,那我就不打你了,不过你还是得跟我去一趟太阳王宫,老子缺个见面礼,你得帮我充这个数。没事儿,到了那里我罩你!行了别再叽歪了小心老子揍你!
于是怎么也逃脱不了馅饼命运的宋学霸,就这么一脸麻木地被带到了到处都是食肉动物的太阳王宫……
真正进了太阳王宫之后,宋必方彻底认命了,冷静下来之后反而觉得这是一步意外的好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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