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他们会羡慕大人物身边那些护卫精锐,羡慕他们穿的暖,吃得饱,还时不时有赏赐。
他们也会羡慕那些精锐部队,虽然不如护卫的精锐们,可也是精锐,能吃饱,也能穿暖,地位比他们高。
甚至连那些战马,他们都很羡慕,因为战马总不会挨饿,没有草料就吃粮食,吃得比人多,比人好。
所以偶尔,会有人做梦。
“下辈子我要做马。”
一名刚刚失去同乡的小年轻对身旁的白首老汉说道,边说边看着从身前被精锐骑士牵着走的一匹马。
“做人不好吗?干什么要做马?”
冻得瑟瑟发抖的老汉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做人有什么好的,吃不饱,穿不暖,交不完的租子,看这些马多好?有人照顾,有人给洗身子,有人给准备吃的喝的,咱们都没得吃,它们却有的吃,一匹马吃的比咱们五六个人还要多。”
小年轻的脸上写满了羡慕和向往:“我长那么大还不知道吃撑是什么感觉,爹跟我说,他有一次吃撑了,我问他是什么感觉,他说他忘了。”
老汉干干的笑了几声。
然后小年轻靠近了老汉,低声说道:“还听说公马到了时候,就有人给牵着去找母马去配那个什么,我也不记得了,反正一点都不要烦神的,也不要钱,哪像咱们做人的,要吃没吃要穿没穿,想讨个婆娘暖被窝都没钱。”
“你爹娘没给你讨个婆娘?”
老汉靠在小年轻身上轻声询问。
“爹娶娘的时候就把家里的钱花没了,轮到我到了讨婆娘的时候,爹娘愁白了头,爹上山砍柴的时候摔死了,娘接着就病倒了,没多久就病死了,我刚刚刨了土坑把娘埋了,就给抓来了。”
小年轻抹了抹眼睛:“下辈子不做人了,就做马,做马多好,只要驮着人跑,就能吃饱,我也想和它们一样,只要驮着人就能吃饱,太好了。”
老汉靠在小年轻的肩膀上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在感叹小年轻,还是感叹他自己。
“要是驮着人跑就能吃饱肚子,那得多好啊?”
“不像咱们,天天在地里面刨来刨去,累的腰都直不起来,还吃不饱。”
“做马就是比做人好,你说呢?”
小年轻扭过头看了看靠在自己身上闭着眼睛一声不吭的老汉,连问了几声,老汉没说话。
老汉终究没有再开口说话。
两个穿着盔甲的兵走了过来,试了试老汉的鼻息,然后把老汉身上的衣服扒了下来,丢给了小年轻。
一个兵用怜悯的眼神看了看小年轻。
“穿上吧,总归能多活些时候,运气好,说不定能活到这仗打完,到时候三年不用交税,算是好日子了。”
看着老汉光着身子被抬走,小年轻没动弹。
等老汉被运走了,小年轻才把老汉的衣服裹在了身上,然后继续缩在这里,一边发抖,一边麻木的看着漫天飞雪。
好冷啊。
好冷的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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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零八 难道你不认为孤会取得最后的胜利?
而在这漫天飞雪之中,郭鹏派出了探子,身着白袍白帽,侦查到了袁术军营里所发生的情况,然后将此事汇报给了郭鹏。
郭鹏召开会议,和谋士们武将们商量了此事。
得知袁公路尽皆抛弃冻死冻病之人,用他们的衣物给剩下的人御寒之事,郭鹏麾下文武都为此感到唏嘘。
戏忠叹息不已。
“黎庶何其无辜……若天下掌权人都像袁公路这般对待黎庶,黎庶尽死矣!”
“袁公路贸然召集大军,却备不好后勤,必不能持久,将军,他一定会尽快发起攻击。”
郭嘉立刻指出这一点,开口道:“我军是正面迎战还是严守不出,只待将军决定。”
郭鹏点了点头,环视麾下文武们,开口道:“我麾下士兵不是可有可无,每一个人我都视若珍宝,袁公路不在乎人命,我在乎,严守不出,任他如何攻击,我自严守不出,不消数日,我军将不费吹灰之力获胜。”
郭鹏下定决心,众将纷纷应诺,回营坚守不出。
正如郭嘉所说的,袁术很快就不顾天降大雪与地面积雪,列出三万兵马强攻郭鹏的连营防线。
众将按照郭鹏的命令坚守不出,指挥军队利用优势军械从容反击。
大战不过半个时辰,袁术军就因为状态太差,路面太滑而无法继续进攻,虽然袁术无能狂怒,却也无法改变路面状况,只能无奈撤军。
此战袁术损兵近千,郭鹏所部损失甚微。
袁术大为恼火,可是天公不做美,他实在是无可奈何,只能等待。
好在这场雪在当天下午就停了,袁术立刻命人清理积雪,然后准备着第二天的作战。
在此期间,气温持续走低。
郭鹏感觉气温进一步下降,不利于士兵征战,恐有士兵生病,传染甚众以至于影响战局,于是下令将『围巾』这一御寒物下发。
每名士兵包括民夫和辅兵都要将围巾围上,以此御寒。
又下令把姜汤从一日一碗变成一日两碗,早起和晚上入营房之前供应给士兵喝,又责令士兵不得吃生冷食物,一旦有发热、流涕、喉咙痛等情况,必须自行前往军医营。
军中严格执行这些冬季条例,直到天气转暖为止,如有差池,直接问责各级军官,一个都别想跑。
而袁术所部又冻死数百人,冻病千余人,不得不按照惯例继续办事,幸亏桥蕤弹压及时,否则就将引发营变。
袁术越来越感觉这一战不能持久,于是忙不迭的分配进攻任务,第二天一早,又派兵进攻蕲县。
很显然,袁术已经意识到了战事持续下去,自己这边会因为持续的低温不战而败,不得不后退,从而将国土让给郭鹏。
袁术那么要强的人怎么能接受这样的局面?
趁着人还有力气,狂攻不止,一定要攻破郭鹏的防线。
天冷又不是冷他一边,郭鹏那边肯定也冷。
袁术的想法就是那么干脆彻底。
所以这场进攻战毫不意外的又一次失败了,败在了湿滑的路面上,败在了箭雨之下,败在了寒风瑟瑟之中。
进攻持续一个时辰,实在无法继续,只能再次撤退。
所谓下雪不冷化雪冷,这雪正在融化,就算出了太阳,气温则是低的吓人,郭鹏那边都有些受不了这低温,也就不要说袁术了。
也就是郭鹏准备充足,肯花钱,袁术压根就没有这些准备,就是靠人命来堆,结果每天冻死的人比战死的人还要多,这仗完全打不下去。
所以陆勉桥蕤李丰梁纲等部将一起请求袁术撤军到龙亢,好让士卒有房屋御寒。
就算要进攻,也要等到气温升高再说。
这样下去士卒不是战死的,全都是冻死的,完全没有战斗力,平白死去,毫无意义。
袁术不能答应。
他是御驾亲征来的,天子亲征,怎么能后退?怎么可以后退?
“加强进攻!我们冷,郭贼更冷!给我进攻!只要打败郭贼,天下唾手可得!”
袁术很是坚定。
众将互相看看,满脸都是无奈。
“陛下,不能继续驻扎了,再这样下去,会冻死更多人,损失更多的兵马,我们会不战而败的!郭贼就是在等我们筋疲力尽耗尽心力的那一刻!郭贼就是在等那一刻啊陛下!”
陆勉跪在地上磕头请袁术撤军到龙亢。
“连你也要违抗孤的号令?!”
袁术十分恼火,看着自己最亲信的将领都要违抗自己,他的心态有些失衡。
“难道你不认为孤会取得最后的胜利?!”
陆勉不敢多说,只是叩头请袁术三思。
袁术气的快要爆炸了,但是大敌当前,他没有选择处分陆勉,而是责令陆勉亲自带兵出击,攻打郭鹏。
陆勉被强令出击,无可奈何,只能带兵出击。
从十一月十六到十一月十八,连续三天,陆勉带兵狂攻,郭鹏据城严守不出,陆勉的攻击没有任何效果,只能折损越来越多的兵马。
而且最关键的是气温持续走低,袁术大营每天都能出现冻死的和冻病的士兵,活下来的人身上穿的衣服越来越厚实,心却越来越冷。
期间袁术数次写信给郭鹏,郭鹏连看都不看,直接下令烧毁,等到再次出现袁术的信使的时候,郭鹏直接下令以箭射之,以示汉贼不两立。
袁术暴躁不安,不断的痛骂郭鹏,可是除了引兵狂攻而后铩羽而归之外,得不到任何成果。
胜利的天平已经完全倾斜了。
袁术在军营中无能狂怒。
郭鹏在城中穿着厚实的锦袍,双手端着一碗姜汤,一边喝一边和身边的郭嘉还有戏忠闲聊。
“不急,让他进攻,让他打,等他把该消耗掉的全都消耗掉,等他军心浮动人心涣散之时,就是必胜一击的时候,这一战,我不会给他丝毫再起的机会,我要一战定胜负。”
郭鹏缓缓喝下一口热乎乎的姜汤,舒了口气,忽然像是很随意的那样,问了郭嘉和戏忠一个问题。
“奉孝,志才,你们说,袁公路已经是天下第一诸侯,我还有陶恭祖都做他的部下,他就算不称帝,也已经有了天子的尊荣,何必又要称帝,去引发天下的不满和怒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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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零九 皇帝本无种,兵强马壮者为之
郭鹏会问这种问题一点也不奇怪。
作为谋士,戏忠和郭嘉觉得他们应该给郭鹏一个中肯的回复。
于是戏忠开口道:“将军所问,大概就是袁公路太贪心了,得寸进尺,不满足与现在的一切,偏要做皇帝,可汉家四百年江山至今,又怎么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呢?”
郭嘉也对此表示赞同。
“话虽如此,但是这段时间,好多地方都有人自称天子作乱,数年前,张角造反作乱,之后张举张纯造反作乱,后来董卓作乱,李傕郭汜作乱,优势张济段煨作乱,现在袁公路干脆称帝了,大汉天下到底是怎么了?”
郭鹏眯着眼睛看着灰蒙蒙的天,似是在询问戏忠和郭嘉,又好像是在自问。
“这……”
“奸贼作乱,祸害天下,这也是难免的事情。”
郭嘉代替了没想明白的戏忠回答。
“是这样吗?”
郭鹏看了看戏忠,看了看郭嘉。
“我是说假如,只是假如,如果我接受了袁公路的任命,做了他的骠骑大将军,这天下又会如何?汉室江山还能维持吗?”
郭嘉和戏忠互相对视,然后看向了郭鹏。
“怕是很难。”
“若无将军,大汉天下就真的危险了。”
两人对于这样的客观事实并不疑虑,一口承认。
郭鹏要是顺从了袁术,那天下就真的要改姓袁了。
以郭鹏那么强悍的战斗力和袁术的号召力,只要在军事上占据优势,不怕天下士人不认怂。
袁陈王朝搞不好还真的能一鼓作气的推翻汉室,成就大业。
但是,没有如果。
“是啊,若是没有我站出来反抗袁公路,没有我扫平天下逆贼,要是让袁公路侥幸胜利,这天下还不知道会有几人称孤,几人称王,怕是人人欲作乱,家家欲成王霸之业,遥想当年高祖,文帝,景帝,武帝时,哪有那么多作乱的人?”
郭鹏深吸了一口气,又喝了一口姜汤。
对于这样的事实,郭嘉和戏忠也不反驳。
因为郭鹏的确是为汉室江山平定祸乱的重要功臣。
黄巾,张举张纯,鲜卑,董卓,袁术,哪一场重要的战争中没有郭鹏的参与呢?
郭鹏的存在对于这个天下是举足轻重的。
“将军所做的,天下人都看在眼里。”
“将军力挽狂澜,必将名垂青史。”
两人觉得郭鹏可能是想要一些吹捧,满足一下自己的内心。
郭鹏摇头笑了笑。
“这种话听多了也没什么意思的,何止是你们,对我这样说的人太多了,听腻了。”
戏忠和郭嘉也就笑笑。
“我在想,要是天子强势,不被凉州人掌控,怕现在这天下也不会冒出那么多想要称王称帝的人,你们觉得呢?”
这话还真是说到了点子上。
郭嘉和戏忠都连连点头,觉得郭鹏说的对。
随后,又感到忧虑,感到无奈,深深叹息。
要是天子强势,雒阳安定,兵马雄壮,天下如何敢有作乱之人?
究其根本,还是汉室衰落,威严尽丧,不能威压天下,使得天下人群起作乱,甚至还有称帝的。
经关中一役,这汉室的威严就更是如同被秋风吹落的枯叶一样,不被任何人重视了。
若不是关键时刻郭鹏扛起了保护汉室的大旗,估计天下人心真的会向袁术那边无奈的靠拢,接受现实。
因为兵力实在是不如袁术。
做皇帝的人,哪里能没有强大的武力?
那些所谓天生的异象,什么斩白蛇赤帝子之类的,难道刘邦没有独步天下的武力,就能和项羽抗衡吗?
显然是办不到的。
这天下,终究不是弱者的天下,而是强者的天下。
盛世的规则已经被打破,士族文人的虚伪强大已经被刀剑无情的捅破。
皇帝本无种,兵强马壮者为之,这条深藏在历史之中的被掩藏的真理再次被世人察觉。
兵强马壮,兵强马壮。
五经十四家法夺不了天下,四世三公的弘农杨氏抵不过西北军汉,越来越多的事实已经让天下人知道,兵强马壮的人才是值得依靠的人。
当然,如果这个人有身份,那就更好了。
如果这个人没有身份,他兵强马壮,也不是不可以。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了这一点。
构成汉室江山的基础已经逐渐分崩离析,纵使有人不愿意承认,但是每一天都有新的觉醒者,意识到汉室江山可能维持不下去了,意识到新的时代可能要来临了。
每一次战斗都可能会酝酿出新的胜利者,新的胜利者之间,可能就有在未来打破僵局的人存在。
每一个有觉悟的人都在思考,都在观察,都在试图预测未来天下的走向。
汉室仅存的希望,就在天子刘协身上,只有他一人,而不是任何人。
只有这位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天下承认的正统帝王才是维系汉室江山的最后一根丝线。
纵使他细弱无比,也能在表面上维系住即将分崩离析的汉室江山。
因为大家都承认了,连袁绍都在之后承认了,大家对他还有一线希望,还能以汉臣自居。
可一旦这根丝线断了。
分崩离析。
再也不会有人得到全天下共同的认同成为皇帝,哪怕他是汉室宗亲,哪怕他的血脉无比接近。
可是,经历董卓之乱以后,各怀私心和野望的军阀们谁还愿意再次承认一个被其他军阀所拥立的皇帝呢?
只要有一个人不承认,那就不够合法,不够正统。
没有得到天下统一承认的领导者,这个天下又会走向何方?
一片混沌之中,哪里才是正确的方向?
失去了效忠的对象,汉臣的身份不复存在,又当如何?
听到了戏忠和郭嘉的叹息,看着目之所见的强大的军队,郭鹏缓缓抿了一口姜汤,给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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