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郭鹏很快就接到了某些官员的上表,这上表的内容有些在郭鹏看来简直可以被称作是人间迷惑行为。
当然,绝大部分都是各种给豪商大贾鸣冤喊不平的,感觉特别有意思。
而在这些人间迷惑行为之中,工部官员、虞部员外郎崔渠的上表特别有象征意义。
他是礼部尚书崔琰的族人,照理来说应该很有些学术水准,崔琰还推荐过此人,说他很有才能,试图将他推入内阁成为郭鹏的亲近之臣。
结果他居然把那些豪商大贾赚的钱称作血汗钱。
???
血汗钱?
郭鹏一时半会儿没有搞明白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
帮人洗白也不至于做到这份上吧?
我看上去就真的那么蠢吗?
崔渠说他们是冒着性命危险、流着辛勤的汗水走南闯北赚来的钱,这些钱都是血汗铸就,来的非常不容易。
很多人为此付出了生命代价。
累死,摔死,病死,饿死,被打劫死,每一趟商路都饱含商人们的血泪。
他们普遍都很惨。
有些人离开家的时候父母还健在,回家之后父母已经病逝,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有些人离开家的妻子还在期盼着他回来,结果等他回来了才发现妻子已经改嫁了,因为他太久没有消息,以为他死了。
有的人更惨,离开家的时候妻子还没怀孕,回家之后,孩子都三岁了,他都没能赶上孩子出生那时的喜悦。
就这样,这样和家人分离,靠卖命换来的钱,皇帝还要加征商税吗?
???
郭某人顿时满头问号。
琢磨了半天,郭某人才想到他想表达的意思应该是走一趟远程商路需要的时间比较长,而不是孩子的年岁问题,这是一种修辞手法,一种夸张的比喻,而不是现实。
对吧?
否则,这人还真的有点惨。
奏表的最后,崔渠做了一番总结——
“与民争利的事情,古之贤人尚且不为,陛下雄才伟略,事事以古之圣贤为标杆,难道不懂古之贤人的内心吗?难道陛下也要做这种与民争利的事情吗?臣私下里认为这是不可取的,请陛下三思。”
嗯,一下子升华了主题,直指问题的核心。
郭某人满意的点了点头,把这个人的名字记在了心里。
清河崔渠!
崔琰,你可以啊!
郭鹏笑得十分开心。
这份奏表是很多奏表之中比较有代表性意义的一份,讲得很有意思,让郭某人看了以后很开心,所以记忆深刻。
还有一些奏表也写得非常又新意,各种引经据典,把孔老夫子的名言拉出来歪曲解释一通,然后得出自己的结论,说郭某人开征商税是不对的。
这群人仗着经典解释权在手就肆意妄为,把孔老夫子欺负的不要不要的。
给郭某人的感觉就像是上辈子做阅读理解,作者本人的意思没人知道,当然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标准答案。
这帮不肖的徒子徒孙们啊。
郭某人已经决定要代替孔老夫子狠狠地收拾他们一顿了,不能让孔老夫子死不瞑目。
人家明明是个性如烈火爱憎分明的山东汉子,你们愣是给把老先生弄成了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
但是事情还没完。
官员们的反制行动还没有结束。
这第一波显然只是试探,看看皇帝的意志是否坚决,王粲等人办事是否得力。
六天以后,财政部和内阁联手制定的新商税法案摆在了郭鹏面前。
当时郭瑾正好入宫给曹兰请安,顺便看望兄弟姐妹们,然后来到郭鹏这边问候,郭鹏就让郭瑾和他一起看这份草案。
一看之下,喝,这家伙!
别说郭瑾了,郭某人自己都有些惊讶。
曹操和王粲这是要把那帮豪商大贾的祖坟都给掘开啊!
郭鹏最初的目标只是达成收费站的事实,在各交通要道上广泛设置收费站,从商品经济的上游对这些豪商大贾进行抽成。
这样拐着弯把商税给收了,还不至于把他们给宰的太狠,以至于损伤到商业的活力,能在税收和商业活力之中达成一个微妙的平衡,大家都能接受,不会引起广泛的反抗。
郭某人还是有点准备和想法的,基本上达成这个目标就满意了,这一阶段也就算成功了。
结果没想到王粲和曹操联起手来玩得那么大。
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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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百一十五 不能让他们有和解的可能
王粲大概是之前被怼的太凶,心有怨气,想报仇。
曹操大概也是心中不平,对这些不用交税的人十分嫉妒。
于是两人联手制定了一套相当激进的方案。
基本上从货物在本地装车开始就要收税。
走上路要收税,路途中要收税,进入交易城市要收税,交易场所之中要收税,每一笔货物成交之后要收税,获得的最终利润还要收税。
一路收税收到底,这收税的比例还相当之高,接近了十税四的程度。
王仲宣,曹孟德。
你们才是真正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吧?
你们该不会也是穿越来的吧?
狗咬狗居然咬的那么惨烈?
郭鹏看着这份草案的内容是真的很想笑。
感觉这份方案要是公布出去,会引起轩然大波的。
“父亲,这草案,未免也太过激了一些,从上路开始每一个环节都要收税,每一个环节都不落下,税率还很高,这……换做是谁也受不了啊?”
郭瑾满脸讶然。
郭鹏笑着点了点头。
“本以为他们还能冷静一点,现在看来,他们是蓄谋已久,心中怨气积攒已久,为父给了他们一个释放的通道,一股脑的就喷涌而出,相当激烈,这草案要是公布出去,啧啧,朝堂上绝对是一片乱斗。”
郭鹏没往下说,但是郭瑾也明白。
“父亲想要的不过是收费站,结果他们是全都想要,王公和舅父未免有些太过于激进了,这会引起很剧烈的朝廷争端的,眼下外部不稳,朝廷内部可不能出事。”
郭瑾摇了摇头,认为这不可行。
郭鹏也点点头,觉得郭瑾说的有道理,于是提起笔,打算把这份方案打回去,让曹操和王粲重新整理。
稍微弄的柔和一点,别那么激进。
那么激进的话,朝堂上会吵成菜市场的,到最后就会变成意气之争,还能取得什么有效成果吗?
郭某人提起了笔。
但是提起笔沾了墨汁正打算写点什么的时候,郭某人忽然又停笔了。
看着这份奏表,郭某人忽然眯起了眼睛。
这个事情,有点意思。
他们如此激进,本身也就意味着朝中有一股势力对这些靠着商业大肆获利的人非常不满。
这绝对不是为了国家或者为了黎庶而考虑,或者说有这部分原因,但是不是主体。
根据郭某人的判断,应该可以说是他们限于自身的弱势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因而不能经商,但是对于这帮赚大钱的人非常眼红。
看着人家大把大把的赚钱,享受这非常奢侈的生活,甚至还能以此谋取到政治利益,内心非常不平,非常愤怒。
所以就想要狠狠的收拾他们,利用皇帝的权势,给自己出口恶气。
典型的自己得不到也不想让别人得到,大不了大家一起完蛋这样的心理。
这种心理太普遍了。
确实很下作,但是……
这不正是自己最喜欢的狗咬狗吗?
狗咬狗,咬到一嘴毛,让他们互相撕逼去,互相把对方的一些丑事给撕出来,撕到面红耳赤无法收场,自己再出来做和事佬,这不是很妙吗?
立国两年多来,郭某人一直都忙于政务,忙于战事,朝堂上大家通力协作很久,没有起争端也有很久了。
这不行,健康的朝堂必须要有争端,要有针锋相对的势力互相博弈,这样对于皇帝来说才是最好的。
而且还不能让他们有和解的可能。
必须要让他们知道彼此到底有多少仇怨,互相之间是多么怨恨,彼此之间撕破脸皮彻底成为政敌,这样以后就会有接连不断的争端出现。
每一次需要办成点什么事情的时候,都可以利用这种争端,让他们撕逼,自己也能从中以一个仲裁者的身份获利。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官员内斗,难道不正是皇帝的机会吗?
一念至此,郭某人下定了决心。
“父亲?”
郭瑾正在磨墨,看着郭鹏忽然间停笔不写字,有点奇怪。
“阿瑾,不改了,就这样放出去。”
郭某人笑了出来,开口道:“就这样原原本本的放出去,让所有人知道,就说这是朝廷将要实行的法案,看看那帮人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为父可是很好奇的。”
“这……”
郭瑾大惊失色:“父亲,这里面的内容太过分,这一定会引起剧烈争端的!”
“这是你写的草案吗?”
郭鹏抬起头看着郭瑾。
郭瑾茫然的摇了摇头。
“那不就行了,这也不是为父写的,与为父无关,是曹首辅和王尚书起草的,那帮人要恨,要反击,也是找他们,与咱们父子何干?”
郭鹏满脸的理所当然,笑道:“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整出什么花样来,两只红了眼的猎犬互相撕咬,那会是什么样的感觉?朝廷不能平静下来,一旦平静下来,就有可能出现脱离为父掌控的事情发生。”
“父亲,这……毕竟是舅父,王尚书也是……”
郭瑾似乎有些于心不忍,觉得这样做不是很好。
郭鹏的面色冷了下来。
“舅父?”
郭鹏盯着郭瑾:“阿瑾,谁是你舅父?你是谁的侄儿?”
郭瑾一愣。
“当然是……”
话没说完,郭瑾忽然瞳孔一缩,意识到了郭鹏的意思。
“你是魏国的太子!独一无二的太子!现在是太子!未来是皇帝!独一无二的皇帝!”
郭鹏的面色无比的阴冷,冷声道:“阿瑾你记住,为父不会再说第二遍,你没有舅父,在你面前,只有内阁首辅曹操!你所面对的所有身上有官职的人,全都是你的敌人!对你而言唯一的区别就是可以利用和不可以利用!”
“是!父亲,儿子知错!”
郭瑾连忙跪下,向郭鹏认错。
郭鹏盯着郭瑾看了一会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起来吧。”
郭瑾这才慢慢直起身子,脸上还有掩饰不住的惶恐之色。
“为父知道,你与你舅父感情甚笃,但是你更要记住,你舅父,是当朝内阁首辅,你要知道,内阁掌握着什么样的权力,他本身有多大的权力,这样的权力会给你带来什么,是好处,还是坏处!”
郭鹏握住了郭瑾的手:“记住,权力在手,血脉亲情算什么?吕氏和刘盈就没有血脉亲情吗?结果呢?咱们父子不能让曹氏变成刘邦的吕氏!为父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或者你的儿子变成刘盈!”
不能让曹氏变成刘邦的吕氏。
这样的声音在郭瑾的脑海里不断的回响着。
郭瑾抿了抿嘴唇,咽了口唾沫。
我不是刘盈。
我的儿子也绝对不会是!
绝对,绝对不会变成刘盈。
他想通了。
“儿子明白了,不能让任何人威胁到皇帝,威胁到皇权,任何对此有威胁的人,都要予以制衡,不能制衡的,就要予以剪除!无论是谁!”
“这就对了。”
郭鹏点了点头:“在你面前,所有身上带有官位的人,不仅是你的敌人,也是你的棋子,你要学会利用这些棋子去办成你想要办成的事情,可以适当地给与棋子奖励,但是绝对不能给棋子翻身变成棋手的机会。”
………………………………
九百一十六 天下苦王粲久矣!
“棋子……还有棋手……”
郭瑾轻声念着这两个词语。
对于这两个词语,郭瑾的感受是没有郭鹏那么深刻的。
毕竟他从生下来就不是蝼蚁,至少也是一枚棋子。
更别说现在,他注定会成为天下棋手。
身份的转变对于他而言是在无意之中发生的,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没有感觉到的时候,他的身份性质发生了质的变化。
这一切都是郭某人带给他的。
郭某人从蝼蚁到棋子再到棋手,过程中的艰辛和挣扎,是郭瑾不能体会的。
蝼蚁时期的小心翼翼和搏命,还有棋子时期的给人当狗与更大规模的搏命,再到现在权倾天下,这个过程,郭瑾体会不到。
感同身受不存在,郭某人也没想过让郭瑾去体会什么叫做蝼蚁,但是不要紧,只要能让他成为一个合格的棋手,就够了。
他已经是一个棋手了,学习如何成为棋手就够了。
正如同郭某人,他现在已经不再需要蝼蚁和棋子时期的本领了,他现在需要的是如何驾驭这一切。
郭瑾也需要。
“阿瑾啊,为父出身不高,一开始,为父连棋子都不配做,只是蝼蚁而已,后来经过搏命,干掉了前朝酷吏阳球,这样,为父才终于成为了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后,又用了整整十八年时间,为父才成了如今的天下棋手。”
郭鹏叹了口气:“阿瑾,你很幸运,你一出生至少就是一枚棋子,而现在,你能做棋手,但是你更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心甘情愿做棋子的,棋手,一丝一毫的心慈手软都不能有,该用就用,该舍弃就舍弃。”
郭瑾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
“父亲的教诲,儿永生不敢忘。”
“嗯。”
郭鹏点了点头:“现在你该明白为父为什么要这样做了,为父就是要让曹操和王粲还有枣祗一起,成为一个集团,让反对他们的人成为另一个集团,让这两个集团围绕着加税与否的事情斗起来。
斗的越凶越好,互相之间撕咬的越狠越好,把脸皮给撕破,没有和好如初的可能,还要逼着他们和曹氏敌对,形成制约曹氏的一股力量,除了皇帝本人,不能有任何人超然事外。”
郭瑾连连点头。
“儿子明白,曹氏地位超然,若与之作对,会有人心怀畏惧,所以这一次,父亲会逼迫一些人不得不和曹氏站在对立面上,以此遏制曹氏及其背后的勋臣的权势。”
郭鹏这才感到满意。
“没错,有些事情咱们父子不方便去做,但是不要紧,皇帝没有必要总是亲自下场与人博弈,皇帝要操控臣子,驱虎吞狼,利用两个利益不同的群体互相争斗,从中取利。
如今朝局,元从勋臣权势太大,军政两界都有他们很大的势力,为父可以驾驭,你不能,所以为父必须要着手削弱他们,给他们寻找敌人,如此一来,对咱们父子才是最好的。”
郭瑾表示明白。
随后,郭鹏下令,把这份草案公布出去,看看外面会有什么样让郭某人感到愉悦的反应。
之后发生的事情完美的契合了郭某人之前的预测。
利益相关者们得知这个法案的全部内容之后,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猴子一样瞬间炸毛。
他们立刻就对着王粲和曹操龇牙咧嘴,举起了锋锐的爪子,满怀杀气和敌意,随时准备让王粲和曹操满脸桃花开。
这个时候,谁还能顾得上曹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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