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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姜黎自松鹤楼上看到了十分奇异的一幕,不远处有一个十分简陋的算命摊子。尽管那算命摊子前有许多人围观,但却根本没人上前算卦,这事情何止是奇异,简直是蹊跷了。
说那摊子简陋一点也不为过,因为那摊子仅有一方白布与一张桌子,白布上书“铁口直断”四个大字。字是好字,不光有风骨还很有几分出尘之意,而桌子后面就坐着那位算命先生,却是一个身着道袍的纯阳道士。
啧,原来是纯阳宫的道士没有银子花,出来摆摊赚些银钱。倒不知道当地天策府有没有人管这件事,也许等会就有好戏看。姜黎一想起没叛逃到恶人谷之前的日子,就不禁淡淡地叹了一口气。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那摆摊的纯阳道长,就立刻愣住了。
即便隔着很远的距离,姜黎依旧被那纯阳道长浑身上下的气势所震慑,久久回不过神来。纯阳弟子一心向道,因而大多气质冷逸。可姜黎见过不少纯阳弟子,他却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滚滚红尘之中,无数众生沉沦其中却不自觉。可那位纯阳道长却是这红尘中的一道清光一抹亮色,超凡脱俗飘逸如仙。他那身纯白的道袍仿佛根本染不上半分尘埃,无比高贵又出尘离世。
微黄的日光映在那纯阳道长平静如水的面容上,却灿然生辉灼灼烫眼,竟然让姜黎疑心他是不是看到了天上的仙君。这般的绝代姿容出尘气质,怕是只有那神话中的仙人才有。
和这位纯阳道长一比,姜黎以前见过的那些美人,都成了庸脂俗粉令人不忍再看。即便他那位险些被提亲之人踏破门槛的好友叶逸文,也仅有这纯阳道长七分容貌。
好相貌好人物,难怪那些围观之人只是痴痴凝望却不敢上前。若是这纯阳道长容貌差上一两分,他此时定会被团团围住不得安然。可这道长气质太脱俗容貌又太过出色。在这样绝色姿容飘然似仙的道长面前,普通人哪怕张口说了半个字都觉得是亵渎。
那些人没有胆子,可姜黎却是十分有胆子的。他先是叫来小二结账,随后来到那纯阳道长的摊子面前,将他那杆枪往旁边一杵,嬉皮笑脸地开口问道:“不知这位道长是纯阳宫哪一脉?即便纯阳弟子精通占卜之术,但也有不少学艺不精之徒。若是道长没有真本事,我劝你还是早早离去不要砸了纯阳宫的招牌。”
如果是那些刚下山的纯阳弟子,听了姜黎这段似是挑衅又似是威胁的话语,定会面色通红无比气愤抑或异常尴尬。可那纯阳道长只是用余光斜瞥了姜黎一眼,并不说话。
“道长不答话,显然是极有信心。不如你替我算上一卦,若是算得准了我必然不会少了你的卦金。如果道长算得不准,那你就陪我喝几壶酒权当赔罪。”姜黎神态轻浮,竟离那纯阳道长又近了几分。
谁都听得出,这天策军爷是特地来找茬的。有人刚想打抱不平,可他们被姜黎那双狼一般的眼睛一扫,就乖乖闭嘴了。这天策军爷显然不是善茬,即便那纯阳道长生得好看,也不值得他们得罪这样一个麻烦人物。
那纯阳道长的神色依旧冷然如冰,他淡淡开口道:“我一天只算一卦,否则难免泄露天机。卦金五十两,承蒙惠顾。”
嘿,这纯阳道长不光规矩多,而且还挺心黑,难怪他的生意这么差劲。姜黎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咬咬牙摸出一锭银子拍在那纯阳道长的长桌上。舍不得银子泡不到美人,大不了让这纯阳道长以肉还债。
“道长若是算得不准,可别怪我砸了你的摊子。”姜黎似笑非笑,一双黑眸却紧紧锁着那纯阳道长,“我这人可不好糊弄,道长好自为之。”
可那纯阳道长却并未理会姜黎,他只是微微展眉道:“阁下要算什么?”
果然够傲气,可他就喜欢这样棘手的人物,如此才足够有趣。姜黎摸着下巴想了一会,漫不经心地说:“就算姻缘好了,算算你与我是否有缘。”
这句话却是不折不扣的调戏,换做其他纯阳弟子难免要一怒拔剑将姜黎刺个对穿。那纯阳道长却恍若未闻,他冷冷地说:“阁下与我无缘,但你的桃花债倒是多得很。在你十四岁时,喜欢上了天策府内的一个小师妹。可她心有所属,你只能远远观望黯然神伤,不知我说得可对?”
姜黎怔了一刹,随后他只是摇了摇头道:“道长只是在糊弄我罢了,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过那样一个小师妹。既然道长没有真本事,你还是尽早把我的银子还给我吧。”
“是与不是阁下心中清楚得很,昧着良心说假话可不是男人能干出来的事情。”那道长依旧神色平静,“我还没说完,请阁下稍安勿躁。”
“在你十七岁时,终于和一个藏剑姑娘两情相悦。在你们情投意合眼看就要成亲时,那位姑娘却忽然死在了其他人手上。你为了替她报仇,主动叛出天策府。大仇得报之后,阁下却流连花丛之中,伤了不少姑娘的心。”
“道长倒是都说对了,但想必你第一眼就认出我是谁来,自然也会知道我以前的事情。”姜黎眸光如电,似要将那纯阳道长看个通透利落,“这却不能说明道长算卦算得准,我也并不服气。”
“那我便说说阁下方才干了什么事情,免得你再说我没本事。”那纯阳道长却忽然笑了,笑意清浅却倾倒众生。姜黎只听到他的心砰然一跳,刹那间浑身上下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
一个人若是生得太好看,哪怕浅浅的一个微笑也足以化为利刃,杀人于无形。姜黎发现自己太过失态,他有些狼狈地移开了目光,一时半刻不敢再看那纯阳道士第二眼。
“阁下先是去了风花院见了你的老相好秋容姑娘,称赞她纤腰不堪一握,红唇如酒醉人心。而后你又去了松鹤楼,点了一壶竹叶青并一盘花生米,最后你付给小二四两银子并三十二文钱。”
姜黎惊得不知说什么好,他已然相信这纯阳道长是真的有本事。他与秋容说的那些情话,自然只有他们二人知道。而他在松鹤楼点了什么菜品,尽管掌柜与小二都知晓,可他们断没有时间来告诉这纯阳道长。因为姜黎一直在死死盯着这纯阳道长,根本没人同他通风报信。
“道长果然十分有本事,在下佩服!”姜黎站起了身拱了拱手,准备告辞。
既然这纯阳道长真的有本事,姜黎还是不要招惹他比较好。若是那人将他的弱点告知他的仇敌,姜黎怕是会死得很难看。
那纯阳道长的声音却从姜黎背后远远传来:“阁下是我的第一个客人,所以我便额外替阁下算一算接下来几天的运势。”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姜黎立刻坐回了椅子上,微笑着说:“还望道长指点。”
一直旁观的众人不禁神色鄙夷,姜黎显然已经忘了,他最开始先是找茬随后又调戏这纯阳道长的事情。
“阁下这几天要小心脚下和狗。”那纯阳道长只抛下一句不明不白的话,随后就不再说话。
真是小气的道士,亏他扔出五十两银子,就听到这点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姜黎心中抱怨道。早知道,他就问一些至关紧要的问题了。比如,他什么时候能发大财。
可姜黎却没胆子再开口,他只能默默地看着那纯阳道长收好白布又将长桌与椅子还给了一旁的店家。随后那纯阳道长只是淡淡一瞥,那拥挤的人群中却自然而然地分出了一条缝隙。那纯阳道长一步一步走得不急不缓,他的道袍仿佛根本不会染上尘埃,如同天边的云彩一样干净又洁白。
遇到这样一个看得人心痒痒却不能动的纯阳道长,简直是考验姜黎的忍耐力。只是姜黎倒不知,这世外高人要他小心脚下与狗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位世外高人纯阳道长走到一条分外僻静的小巷中,倚在墙上默默地看着灿然如金的日光。他此时仿佛换了个人一般,再无任何飘然出尘之气。他的面色冷然如冰,与其说他像天上的神仙,倒不如说他是一把锋芒冷凝的长刀,那凶器一出鞘便定要饮血。
一个绿眼睛波斯人忽然自灿然的阳光中现了身,他笑嘻嘻地说:“原来无泽你装起纯阳道长来倒也有模有样,我这回倒是真的开了眼界。”
“好麻烦,如果不是为了那十万两银子我也懒得这么干。”唐无泽淡淡地说,“我忙了一天只赚了五十两银子,实在不划算。”
绝世美人就是绝世美人,这张脸简直好看到无可挑剔,随意一瞥就能夺人魂魄惊艳众生。薛西斯赞叹地欣赏了好一会,随后才想起一个至关紧要的问题来:“这张脸是无泽你真正的脸,还是一张易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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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唐无泽乍一听到这波斯人问的问题,忽然有些感慨了。乐―文
长得好看终究是有好处的,一个美妇人杀了她的丈夫,许多人会以为她有什么迫不得已的苦衷。同样的事情,若是换成一个容貌丑陋的女人,众人却难免以为这妇人心思歹毒着实可恶。而世人多被美色所惑,可美色却非长久之物。千百年之后,不管美丽亦或丑陋的女人都会化作一捧白骨,再也瞧不出任何分别。
“假的。”唐无泽冷冷地说,“如果不是这次的事情,我也不会特意找出这样一张引人注意又麻烦的脸。”
“这又哪里算的上是麻烦?世间竟有这般漂亮的人物,倒真是让人惊艳不已。”薛西斯赞赏道,“你们中原人所说的倾城之貌,大约就是如此了。我倒不知这张脸的主人是否活在世界上……”
“可惜,这人已经是一个死人。”唐无泽的语气凉薄如冰,“他已经死去很久很久了,我偶然间得到了这样一张易容。若是这人还活着,你定会奋不顾身地黏上去搭话,就像刚才那恶人天策一般。”
薛西斯倒是相当坦然地摇了摇头,道:“我的确喜欢漂亮的人,可不管这人如何容貌出众惊艳世人,在我心中却没有任何人能比得过你。我不在乎你究竟什么模样何等姿色,我喜欢的却是你这个人本身。”
这波斯人最近仿佛开了窍一般,竟能将情话讲得这般动听。只可惜,唐无泽听过太多这样的话,有些人说的话却比这波斯人说的更真挚也更感人。唐无泽睫毛低垂,淡淡地说:“这话你用来骗那些姑娘还可以,对我而言却是全然无用的。”
尽管唐无泽此时神色冷硬漠然如冰,但因为他这张容色湛然灿然生辉的脸,就连这冷淡也成了不自觉地欲拒还迎。若有似无的冷香自这身着道袍的唐门杀手周身散出,似松柏又似寒梅,一丝一缕将人的心缠得紧紧的。
明尊在上,这张脸可真是太要命了。若是唐无泽真长成这个模样,他若是能忍得住倒是怪事。薛西斯扭过头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觉得心跳平稳了些。
“怂货,没胆子。”唐无泽微微挑眉道,“见到美人就将你之前的训练忘得一干二净,真是丢人。”
这唐门杀手真是可恶,简直像妖精一般让人捉摸不透。薛西斯恨不能让唐无泽瞧瞧他究竟有没有胆子,可他终究忍下了。
“男人又有几个不好色,我又有哪里丢人了?”薛西斯反驳道,“因为是你顶着这张脸,我才心痒难耐不能自拔。若是我下个任务目标是这人,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呵。”那唐门杀手只回了短短的一个字,却声线撩人意味深长,听得薛西斯热血上涌再也按耐不住。
只是薛西斯还没来得及动作,一把雪亮的匕首就抵上了他的脖颈,恰巧是他上次受伤的地方。那锐利的刀刃就紧紧贴着他的皮肤上,仿佛他稍微喘口气都会割破他的喉咙。被人这么一吓,不管薛西斯刚才有什么大胆的想法,此时全都烟消云散不敢再想。
“真傻。”那唐门杀手轻轻地笑了,方才他眉宇之间的郁郁之色消失得一干二净。那一刹,薛西斯却觉得整个世界都为之一变,他似乎看到了高山之巅那漂浮不定的雾霭,深远淡然却捉摸不定。他大约能够理解,为何很久以前有个中原国王会为了他的妃子而戏弄大臣们了。
“你这人心眼太坏了。”薛西斯拨开了那把匕首,他横了唐无泽一眼,“你不能仗着我喜欢你,就戏弄我。”
“我哪敢戏弄你?你这样的人,最是多情也最是无情。也许前一刻你还对我海誓山盟,下一刻你就能用你那柄弯刀刺穿我的心脏。”唐无泽依旧神色平静如水,仿佛刚才那个微笑只是薛西斯的幻觉一般,“所以我才说,这世上最可信的人就是你自己。”
薛西斯沉默了。他知道这唐门杀手从不相信别人,只是他曾以为自己是唯一的例外,并且还为此暗喜不已。但一切不过是他的幻想罢了,唐无泽也许对他比陌生人更亲近些,只是唐无泽却也并不信任他。
不着急,他有时间也有耐心。薛西斯暗暗地告诫自己,若是将那唐门杀手逼得太紧,让唐无泽逃掉就不好办了。只有最耐心的猎手才能捉到最好的猎物,一时片刻的灰心失意算不了什么。
“不管你信不信我,我却是相信你的。”薛西斯碧绿眸子一眨不眨,“无论何时都是如此。”
唐无泽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并不说话。所以这波斯人实在太麻烦,不管什么样的冷言冷语薛西斯都不放在心上。他以往对付别人的那些招数竟是全然无用,他倒真不知如何能让这波斯人打消念头。
事情已挑明,他说得再多也是无用。薛西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换了个话题问道:“其实比起你这张易容脸,我倒更好奇那恶人天策的事情。无泽你能将那人的过往说得一清二楚,是因为你真会那占卜之术,还是你以前认识他?”
“我确实认识那个人。你应当还记得有个藏剑弟子和一个恶人天策围堵了我一次,而今天这位叫姜黎的人,恰巧就是我那半位仇敌。”唐无泽淡淡地说,“谁知道我第一天摆摊子就见到了这人,再没有比这更有趣的事情了。可见世事巧合前途叵测,任是谁也逃不开上天的安排。”
薛西斯不禁微微睁大了眼睛,他已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这么巧合的事情,简直不亚于话本故事。随后他却有些失望,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因此方才你之所以算得那么准,都因为你调查过那恶人天策的经历。无泽你也并不懂占卜之术,一切只是在糊弄人罢了。”
“江湖上所谓的算无遗策铁口直断,也大多是骗人的东西,这世间能真有几个窥破天机的人?”唐无泽反问道,“你当所有仙风道骨的算命先生,当真有许多本事么?他们不过眼光毒辣又懂得察言观色,因而才能将许多人哄得心甘情愿掏出银子来。只是你说我刚才全是在糊弄人,却也不大准确。”
“我的确能看出一些人的过往,甚至还能将他的生平知道得一清二楚,只是我却从不替人断言未来之事。天意未定事在人为,强行窥破天机实在是损人不利己,仅凭那恶人天策的五十两银子还不值得我费那么大力气。”唐无泽漫不经心地说。
此时,薛西斯的一颗心瞬间舒展开来。虽然在遇到那厉鬼时,他便隐约猜到一些事实。但能听到唐无泽亲口告诉他这件事,薛西斯还是相当开心的。看啊,唐无泽待他终究是不同的。即便只是一点点信赖与些许秘密,都让他欢欣雀跃不能自己。可随后,薛西斯心中又生出一个疑问来。
“而你要那恶人天策小心脚下和狗,这又有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