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偶然的机会,因为工作上的事,周馨茶意外地碰到了前夫,面对面地坐在一起时,她惊觉地发现,自己居然一点都不恨面前这个人了。离婚将近两年,前夫的工作没有一丁点进展,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看上去比原来还要“贫贱”。而周馨茶现在一身大牌,连一个小小的钥匙链都是有牌子的,尽管她早已不在意这些虚荣的事物。
第二次见面是在鼎百的高级餐厅里,“鼎百”就是鼎圣集团旗下的百货公司。前夫请客,周馨茶本来不想去,因为她知道他什么意思,不过她后来还是去了,是想让他明白,从始至终,她对他的态度都与金钱和地位无关。她坐在前夫对面,就当借一只耳朵给他,听听这两年他的际遇,即使那些都和她没有任何干系。到如今,她才真正认识了这个曾经和自己同床共枕三年零三个月的男人,他是可以恬着脸说出“复合”这两个字、战胜了自己的尊严、战胜了旁人的眼光、可以把吐出来的照原样吃回去的强人。
周馨茶像听笑话一样地笑了起来。如果她说曾经有一个身价千亿的男人请求和她交往,她都没有答应,他肯定打死也不信,如果她说这家鼎百里所有的东西,曾经全都是她的,而她却把它们拱手让人,他肯定以为她疯了。究竟是她疯了,还是所有人都疯了。
她开着车,在夜间的车流中亦步亦趋,发现想要全神贯注地忘记一个人,根本做不到,情感只能转移,没有办法凭空消失,她开车来到皇朝楼下,看看十楼是否有灯光,结果却让她失望了。
第二天早晨一上班,周馨茶在办公室门口看见一捧玫瑰花,便笺上写着前夫的名字,真是个奇迹,当初他追她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煞费苦心,她毫不吝惜地把花扔进垃圾桶,并且系上垃圾袋,不想让别人看见。没想到中午下班之前又接到前夫的电话,他是打公司的总机然后转接进来的,周馨茶在话筒里冷冷对他说:“对不起,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你不要再浪费时间和金钱了。”
他说:“我打听过,你没有。”
“是么,你是听谁说的?”
“王叔。”
“王部长?”
“老婆,你知道么,我还爱你……”
周馨茶特别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现在是上班时间,我不想在办公室里谈这个。”
“那你是答应中午一起吃饭咯?”
“我没答应!”
“中午十二点,我在楼下等你,你要是不下来,我就去办公室里找你。”
周馨茶重重地挂掉电话,愁烦地思来想去,心里埋怨王部长嘴巴太大。下班之前,她想出一个办法,把前夫约到几条街外的一家快餐店见面,那边离公司远,不会被人看见。
前夫如约而至,等菜的时候,周馨茶坐在窗边位置漫无目的地扫视着过路的车辆和行人,耳边充斥着前夫肉麻的情话,她想等吃完饭再说,她要最后一次跟他把话讲清楚。
她正在心里默默盘算,忽听前夫说:“那边好像出车祸了!”
周馨茶心火怒然,他居然还有心思看热闹。
没想到前夫忽然站了起来,指着窗外的十字路口说:“老婆,你快看啊!那边好像真的出事了!”
这时餐厅里一多半的人都从座位上站起来,透过宽阔的落地玻璃窗向那个方向翘首张望。周馨茶意识到这个车祸好像很严重。她回头一看,发现十字路口被堵塞得水泄不通,有一个穿白衣服的女孩儿在十字路口中间挥动着胳膊,好像在指挥交通。
听见身边有人问:“那女的在干嘛?”
有人诙谐地说:“指挥交通吧?”
还有人说:“好像在跳舞,是个精神病吧?”
这时,周馨茶突然扔下手里的一次性纸杯,从餐厅里跑了出去。
前夫赶紧追上去:“老婆,怎么回事?你要去哪儿啊?”
马路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车里的人也出来了,中午时段,这个十字路口的人流量相当大。周馨茶混入人海里,朝十字路口中间挤去。前夫在身后紧跟着她,想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周馨茶看得越来越清楚,那个女孩儿是韩方佳,原来她真的有精神病。当周馨茶总算挤到前排,看见一个男人已经站在了十字路口上,那个男人居然是梁总。张威和几个秘书办的人也在他身边。
只见梁莯特别没面子地捋了捋头发,尽力压制着浮躁的心情,对韩方佳心平气和地说:“佳佳,你在干什么?快跟我回去吧。”
韩方佳看上去是那么的旁若无人:“我不,我要跳完这支舞!”
梁莯低声下气地问:“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嘛?我什么都答应你,好不好?快点上车,跟我回去。”
韩方佳说:“我不想怎么样,我只想给大家跳一支舞,这都不行吗?这不关你的事吧,你别管了!”
梁莯叹了口气:“我不管谁管?你看,那么多人都看着我们呢,别闹了好吗?回去再说,咱们俩好好地谈谈。”
韩方佳根本不在意他有多焦虑,只是自顾自地说:“老师说我的芭蕾跳得好极了,可是,一直以来只有你在旁边欣赏,我不想生活在童话的城堡里,我想要站在舞台上,跳舞给所有人看!”
梁莯看了看周围的目光,按耐着好言劝道:“可这不是舞台,这是十字路口啊,你想要舞台,我可以给你……”
“你给不了!你可以给我搭建一个舞台,却不能替我赢得观众,我不想埋没在你的阴影里,没有人知道!我不想老死在医院!”
“谁说让你老死在医院了?我正在给你买房子,正在买,我正在选地址,或者,你也可以自己选啊。”
“我不要。那和医院有什么区别?就像一座静悄悄的坟墓,没有观众,也没有掌声……”
“可是现在只有嘲笑声,你难道没听见吗?”
韩方佳的动作稍稍停了一下,毫不在意地看看周围:“是你怕被嘲笑吧?我没有听见嘲笑啊,我只听见钢琴和风声,还有花和草的沙沙声。你怕别人的非议,所以连听钢琴都像是嚼舌根,我不怕别人的非议,所以听谩骂挖苦也像是弹钢琴,这就是心境的不同所造成的环境的差别,你不知道‘境由心生’吗?”
梁莯的情绪越来越浮躁了,耐性在一点点地减少:“什么境由心生啊,佳佳,我不可以不在意别人的议论,想要保护你,我就必须足够强大,不可以像你一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不干什么就不干什么,我必须得按照常人的逻辑去看、去听、去思考、去做事,才能够赚到钱,才能够带你去看最好的医生,把你送到最好的地方疗养,给你最优越的条件,不这样的话是不行的,假如咱们俩的角色交换,你也一样会像我这般身不由己。你能不能理解我一点,体谅我一点?一点点?”
“那是你的**吧?你已经足够强大了呀,可你还想要更加强大。你有没有问过自己,从什么时候起,你所做的一切不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满足**?”
“佳佳!”梁莯终于被激怒了。
韩方佳不以为意地瞥了他一眼:“你看你变得多不像你了,你以前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发脾气,现在你变成一个有头有脸的人,在商界上可以呼风唤雨,在公司里可以吆五喝六,你变得好威风,其实是好可怜。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在花花世界里浸淫久了,你会越来越回不了头,越来越不像你,越来越开心不起来,越来越可怜……”
“够了。”梁莯摆了摆手。
他知道这段时间把她一个人扔在医院,没怎么关心她,这可能是让她不满的原因之一,以前她顶多是在医院里或是在家里闹一闹,最过分的也不过是逼走他身边的女人,让他在公司里的声誉受到一些影响,她从来都不会从医院里跑出来,在大庭广众之下闹成现在这样不可收拾。他想,她一定是受了什么刺激,或者听了别人的怂恿,一定是这样。
他说:“佳佳,我向你道歉,你的舞也跳完了,那现在,咱们可以回去了吗?”
韩方佳这时候在人群中发现了周馨茶,还有她身边的陌生男人。韩方佳径直走到周馨茶面前,说:“你怎么也在这儿?他是谁?是你男朋友吗?”
周馨茶回头看看前夫,对她说:“快跟梁总回去吧,交通堵塞已经很长时间了,大家也都急着回家呢。”
韩方佳笑了笑,说:“如果没有你们这些围观的人,单单我一个人在这里跳舞,会有交通堵塞吗?可见人们所有的烦恼和麻烦都是自找的,怨不得别人。我又不是你们所有人的靶子,为什么这个时候你反倒站在他那一边,只因为他是你的老板么,可现在是下班时间,你没有立场帮他说话啊。”
周馨茶发现跟一个精神病人是无法沟通的,只好缄默地退到人后。这时,梁莯朝她走过来,目光却一直盯在她前夫身上,非常不客气地问道:“他是哪位?”
周馨茶介绍说:“他是纪飞宇。这位是梁莯先生,是我老板。”
纪飞宇正在一旁揣测,觉得梁莯这个人看起来很眼熟,像在什么地方见过,没想到居然是鼎圣集团的老总,那一定是在杂志封面上见过咯。纪飞宇忙不迭地伸出手,想要跟梁莯握手。可是梁莯根本不予理睬,把他视作空气。
“周秘书,你过来一下,我有话问你。”梁莯把周馨茶叫到旁边,小声地问:“他是你新交的男朋友?”
周馨茶说:“不是。”
“那他是谁?”
“刚才不是介绍过了么,他是纪……”
“我是问,他跟你什么关系。”
“他是……我前夫。”
梁莯回头看了看纪飞宇,不屑地一笑:“我还以为,你拒绝我,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原来你就嫁了这么个瘪三啊。”
周馨茶顿时感到从头到脚像被剥光一般无地自容。
半小时后,交警遣散了围观群众,了解到韩方佳的精神状况,本来应该做警告处分的,却只是开了一张罚款单,张威等人去交罚款,韩方佳跟着梁莯坐上车,事情总算平息了。
坐在车上,梁莯问韩方佳:“佳佳,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最近见过什么人?”
“我见过很多人啊。”韩方佳盯着窗外流动的风景,目光却凝滞不动,始终一副心如止水的神情。
梁莯问:“都见过谁?除了医生和护士,还有刘阿姨之外,你还见过什么人?”
韩方佳说:“我见过那个女的,她姓周吧,刚才你对她的前夫品头论足,是故意要给她难堪吗?”
梁莯深运一口气,回想刚才那一幕,自己那么做不就等于跟一个瘪三争风吃醋吗,虽然当时痛快了嘴皮子,却降低了姿态,实在太不应该。他说:“你不要把话题扯远,我在问你话呢。”
韩方佳冷笑着说:“一个月前,你的周秘书冒充你的名义到医院里来看我,她把你的笔体模仿得很好,你知道这件事吗?”
梁莯听到这里,讶然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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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8。'职场剧'matche13
随着韩方佳这个名字在公司里扩散,人们翻出许多梁总的旧情史,在满城风雨的传闻中,不但证实了陈部长说的都是真事儿,而且还远远不止那些。周馨茶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梁莯那天的话语,难道他不是在说他自己吗,到底是谁曾经沧海,又是谁一次又一次地难为水呢。
从来没见过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儿在大街上振振有辞地教训一个三十几岁的男子,也从来没见过两个人之间这么不平等的相爱,虽然早就知道梁莯对佳佳的那份爱超过世俗的情与欲,他们的世界像是真空中的童话,出污泥而不染,却没料到他会在那么难堪的场合露面,低声下气的态度甚至让人觉得他在佳佳手里留下了什么短。他到底欠她什么,她到底有什么让他迷恋?
周馨茶其实很想很想知道,能够长久地留在梁莯身边的方法。而韩方佳已经做到了,她才只有十八岁。除了不能公开恋情以外,她把他像风筝一样紧紧地牵制在手中,为此,她宁愿当病人,宁愿呆在医院、吃副作用极大的药,这是不是有点太疯狂了。
在周一的市场部会议上,梁莯看见了周馨茶。她看上去是那么平静、那么无所谓、那么令人痛恨。她让梁莯愤怒,即便在她面前把讽刺挖苦的话都说尽,也不能缓解他内心里熊熊燃烧的愤怒,因为她总是一副毫不在乎的神情,这是最令人抓狂的。
下会之后,梁莯把周馨茶单独叫到办公室。周馨茶站在他面前,微微低垂着脸,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梁总,您找我有事?”
梁莯语调冷硬地说:“你就没有什么应该向我解释的么?”
过了半天,周馨茶才说:“我不知道您指的是公事还是私事。”
梁莯嘲弄地说:“我们之间还有私事可谈吗?”
周馨茶说:“公事暂时没有什么可向您汇报的。”
“是么。”梁莯挑着眼睛观察她的表情:“那你模仿我的字体,究竟是什么目的?”
周馨茶心里暗暗打鼓,沉默不语。
梁莯说:“难道你想代替我签字吗?在这两年中,你有没有自作主张代替我签过字?”
“没有。”
“你又撒谎了。”梁莯正中下怀地笑了笑,仿佛终于找到了发火的借口,他的语调马上变得高亢,气势汹汹地走到她面前:“你上个月刚刚做过!你冒用我的名义私自去了医院!你在佳佳的病房逗留了三十分钟,探病记录还在这儿!你想窥探我,对不对?你想知道什么?”
周馨茶紧咬牙关,心里却恐惧极了。
“看着我!”梁莯猛然抬起她的下巴,力度几乎要把她的下颌骨捏坏,更加强烈地怒吼道:“我叫你看着我!”
转眼间,她的眼眶中渗满泪水,这让梁莯有些无所适从。
他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些,放过了她的下巴:“周秘书,请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你模仿我的字体,到底是为公还是为私?”
周馨茶很清楚他究竟在逼问什么,如果承认是为公,他有一千种方法让她吃不了兜着走,比如找一些报销凭条,说哪一笔他根本不知道,就可以赖在她的头上,到时候恐怕不是赔偿那么简单。如果承认是为私,她必须解释为什么窥探他的**,如果不是偷窥癖,那就是对他本人感兴趣,她就要承认这两年来,他们之间所有的温情和暧昧、所有的眼神和气氛都不是他的错觉。
对于这两种选择,她只能沉默到底,但她不能再一言不发了。她说:“梁总,这两天我一直在回想佳佳的话,在花花世界里浸淫久了,就会越来越不像自己,越来越回不了头,那天我偶然碰到了前夫,才发现自己早就不恨他了,甚至从什么时候开始淡忘他的都不知道,我终于可以像以前一样,不再半夜里被噩梦惊醒、不再夜深人静时蒙头痛哭、不再靠酒精麻醉神经、不再到论坛里发贴泄忿、不再因为离过婚而自卑……我好不容易才找回原来的自己,这份平静得来不易,因此,我非常感激您的知遇之恩,如果不是遇到您,我就没有机会证明自己,不可能这么容易就从失败的人生中超脱出来,但我真的好害怕再次失重,掉进更深一层的红尘渊薮,我真的怕了,再也没有那么多的体力和心力,我真的玩不起,请您……谅解。”
梁莯揉了揉紧皱的眉,调整一下呼吸,走过来扶住她的肩头:“我没有要和你玩的意思,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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