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东京人心惶惶,甚至出现了有心人制造的流言,说这是因为有小人蒙蔽天皇、将持续数百年的幕府将军治国之体制强行打破; 破坏了天命所赋予的平衡,并在戊辰战争中杀戮太过所致。这是上天降下的惩罚; 云云。
因此; 这起连续杀人事件迅速被地位更高的大人物所关注,勒令警视厅限期破案。
警视厅当然不敢怠慢,派出了大约十几人组成的小组专门负责侦查; 还加强了夜间巡逻的人数和频率。
然而情况在迅速恶化当中。当两周后夜间巡逻的两位巡警都不幸被害以后; 就连警视厅内部都有点人心不稳起来。
“没点好身手的真不敢晚上出门啊”; 大家这么评论着。
最后; 负责此案的西野警部头痛不已地叫来了一个人。
去年刚刚加入警视厅、平常总是十分沉默; 却很可靠; 在平时的剑术训练中也身手不凡的年轻警员; 藤田五郎。
藤田的个子并不算很高; 但五官算是挺漂亮,蓝黑色的短发经常盖住他一侧的脸庞,完全是无口系,平时很少说话;然而那种沉默如山的气场中和了这种俊秀带给人的亲近感,反而让人觉得会不由自主地对他产生出某种敬畏感。
在进入西野警部的办公室之前,正在警视厅那间乱得出奇的大办公室内四处游走的中津警部补叫住了藤田五郎。
“喂藤田”
虽然身为警部补,但中津和西野不一样,没什么架子,整天笑嘻嘻的,喜欢下班后叫上一大堆人去喝酒。他长着一个红通通的酒糟鼻子,叫住藤田五郎后,他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似的抓了抓自己的红鼻头,问道“那个上次的相亲,怎么样了”
藤田五郎脸上的表情纹丝不动。他微微敛下目光,朝着中津警部补一欠身。
“非常抱歉。已经正式拒绝了。承蒙您提起,失礼了。不过我已经”
中津又抓了抓头发。
“呵呵呵其实没关系嘛,反正是我老婆催着我我才来问你的女人嘛就是???锣碌陌?傩恼飧銎溆嗟氖裁创笫滤?且膊欢?
藤田五郎顿了一下,似乎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
中津用一种随便的口吻继续说着“哈哈哈不过你今年都快要二十九岁了吧这个年纪也该找个女人成家啦。”
藤田五郎的目光闪了闪。他用一种简单的语调答道“劳您担忧此事,在下至为感谢。不过我已经”
中津再次打断了他。
“我知道我知道,是以前在呃,他处认识的女性吧然而既然你们失散了这么久,都过了这么多年也毫无音讯,那么你就应该呃,往前看,是不是”
藤田五郎沉默不语。
中津“”
中津的话说不下去了。
真是的这个藤田就是能在几分钟之内让对话没法进行下去,这算不算是一项特别的技能就连喝酒的时候这小子也总是沉默着慢慢啜饮杯中酒,好像不管喝多少都不会丧失那种铁一般的冷静感一样明明是不太合群的性格,但意外地又让人想要多跟他亲近,因为总感觉他很可靠,放心信任他的话他也不会辜负这种信任
就是因为这样,家里那个婆娘才觉得这小子是如今难得一见的好结婚对象,非让他把她那些什么邻居还是朋友家待嫁的姑娘向这小子推销一下明明人家一开始就说了“有个在战乱中失散了的人,约定好将来要回去找她”之类的话嘛
中津又抓了抓头发,觉得有点尴尬。
正巧这时西野警部在自己那间狭小无比的办公室内爆发出一阵咆哮“喂藤田在外面磨磨蹭蹭的是要做什么快进来外面的街道上天天有人被杀这可是非比寻常的大事”
中津讪讪地又摸了摸自己的红鼻头,冲着藤田五郎咧嘴一笑,挤挤眼睛示意让他赶快进去接受警部の怒焰,然后自己溜走了。
入夜时分,巡警山下战战兢兢地提着风灯,走在东京都空无一人的大路上。
他的身旁是西野警部今天特别指定给他的巡夜搭档,藤田五郎。
虽然也听说过藤田五郎剑术超群的传言,然而那个杀人狂毫无疑问更可怕十倍。山下还是怕得走路的时候膝盖都在打哆嗦。
飒飒
山下啊的大叫了一声,风灯也险些脱手扔出去。
他身旁的藤田五郎及时停下脚步,面露奇怪之色地转过头来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不必惊慌,只是夜间的风声而已。”
山下重新拿稳了风灯,感到背后的冷汗浸湿了最内侧的衬衫。
藤田五郎那副冷漠的气场不知为何给了他一种能够稍微安心下来的暗示。他总有种错觉,就好像按着佩在右侧腰间的剑柄、转过头来看着他的那一瞬间的藤田五郎,仿佛刹那间就化身成了一柄锋锐凌厉的剑,剑刃已经舔舐过无数敌人的鲜血,仍然闪出慑人的寒光;山下巡警缩了缩脖子,拿稳了风灯继续迈开脚步。
飒飒
又是一阵不祥的风声掠过他们头顶。
山下巡警简直是下意识地又猛地停下了脚步
然而这一次,藤田五郎并没有回过头来用冷漠的语气安抚他说“这只是夜间的风声”。
他的左手握紧了腰间的剑柄,微微弓下身子明显已经做出了拔刀前的起势。
山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的脸色一瞬间就变得惨白。
藤田五郎冷声吩咐他道“拿好风灯,避到那边屋檐底下去。我来巡视这附近的情况。”
山下撒腿就跑。
他几乎刚刚跑到一旁的屋檐下,就感觉自己的头顶上“飒”地一声再度掠过迅疾的风声。
不,那不是风声。是个鬼影
山下啊的一声大叫起来。因为在他发出惨叫的前一刻,那个鬼影回了一下头
然后站在房檐下的山下,借着风灯有气无力的亮光,清清楚楚地看到有几滴深色的液体从自己头顶上方滴了不,是被上方那个鬼影甩了下来,落在他面前的路面上
藤田五郎已经按住剑柄,往前疾奔而去。
他跑了没多远,就感觉到从屋檐上方掠过的那个人速度慢了下来。
虽然心头有丝讶异,他还是沉下声音,厉声喝道“是谁藏头露尾的干什么出来”
听到他的喊声,那个人影脚下一顿。
继而,在距离他七八米开外的低矮房顶上停了下来。
藤田五郎视力很好。那个人影一停下来,他就注意到对方手里也拿着一柄太刀。现在对方站在了那里,右手随着站姿自然下垂于是被他拿在手里的那柄太刀的刀刃上似有什么深色的痕迹,一滴滴落了下来。
血
藤田五郎内心一紧,放慢了脚步,一步步趋近对方站立的位置。
既然对方停了下来,那就说明对方并没有想要从他手下逃走的意图。说不定正是想与他一战,对方才停下来的。
这么说来,对方一定对自己的身手有着超强的自信。而且在这种杀人狂横行的夜里,即使他不是杀人狂,胆敢夜间单身一人出门、还握着一柄刀刃上滴下鲜血的太刀,对方也一定不是什么善类。
藤田五郎那种对敌之前谨慎的态度又冒了出来。他侧过身子,慢慢地一步步往前走着,左手握紧腰间的刀柄,随时准备在对方发动突袭的时刻来一记自己擅长的居合斩。
就在他距离那个人只剩下大约两三米远的时候,那个人突然朗声一笑。
“居合斩的高手是吗”
那种类似少年一样清亮的声线在暗夜中显得格外明显。
藤田五郎心里微微一震。
如此大胆地出没于杀人狂横行的深夜街头的人,竟然是个少年吗
然而不等他往下细想,他就看到对方慢慢地回过头来。
对方背光而立,身后天空里的月亮投下的阴影几乎笼罩了他的全身。他的整张脸都让人看不分明。不过,由于此刻藤田五郎是迎着月光站立的,他察觉到对方在看清了自己的脸的一霎那,身体微微紧绷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下来,发出低低的笑声。
“你还不是我的对手。今夜就请回去吧。不会有别的事发生了。”对方用一种异常温和的语调这么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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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7 515·【回归篇·斋藤线】·2
藤田五郎微微弓下腰,左手握紧了右侧腰间悬挂的那柄太刀的刀柄。
在颠沛流离的岁月中; 他原先那柄在新选组时代发光发亮的佩刀“池田鬼神丸国重”早已经丢失了确切地说; 是被收缴了。
现在这一柄; 是他回到江户成为一名新政府统治之下的警察时; 显示出了自己在剑术方面的才能,因此从警视厅领到的。而作为庶民的话,早在明治三年就已经被下令禁止带刀了;针对禁止武士带刀的命令“散发脱刀令”也差不多在一年多以前就下发并执行了。
在这种大环境之下; 作为警察的藤田五郎十分庆幸自己还属于可以佩刀的阶层。虽然说现在已经不是刀剑就能够主宰的时代了; 他还是执拗地信任着自己腰间的佩刀。
他孑然一身,不知道当年的新选组同伴们结局如何,幸存下来的人们又都在什么地方。多半; 也都像他一样更名换姓,在新政府的统治之下谋生吧。
他艰难地活在这个已经天翻地覆了的世界里; 在战场上受了很重的伤; 在战场下受了更多的折磨,再艰苦的岁月也顽强地度过了,像一柄名刀那样难以被折断。
这是因为; 在他胸中仍然存有熊熊燃烧着的信念吧。
像是在新选组那个远去的美好时代里的时候一样。
深夜的都城街头; 来去无踪的杀人狂; 凶残而嗜血
就和; 在京都的时候一样啊。
那个时候; 他还和新选组的同伴们一起; 在京都的街头追缉着名为罗刹的、被幕府制造出来的怪物。
然后; 他和副长还有总司一起; 在深夜的街头捡到了一位男装的少女。
雪村千鹤。
她的父亲就是制造这些怪物之人,她却坚定地和他们站在一起。
后来,大家都离开了。千鹤离开了,总司离开了,局长离开了
再然后呢
他自己也离开了。
在会津的深夜里,与同伴分别。约定好要为了活下来而认真战斗,然后,再回去找大家。
再回去找她
他履行了诺言。他活了下来。在会津最后的战斗里,残酷到几乎所有人都不可能幸免的战役中,他身负重伤,倒在路边,然而,却最终在其他幸存下来的战友们的照料下活了下来。
但是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听说过她的消息。
他听说了箱馆战役的结果,听说了新选组在弁天台场死战之后不得不全员降服的消息。他甚至听到了副长在最终一役中英勇战死的消息。
唯独,没有听到她的任何消息。
他甚至在回到江户也就是现在的东京都之后,通过各种各样的关系和渠道查找了当初在弁天台场降服的新选组全员的名单,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熟悉的很多名字,比如相马主计,比如岛田魁
唯独没有“清原雪也”,原新选组一番组的代组长。
从一开始,新选组在弁天台场的降服序列里,就没有这个名字。并不是因为战死,而是她根本就没有到弁天台场去参加战斗。
那么,在那场惨烈至极的战斗里,她去了哪里难道她居然未能走到虾夷,就已经在半路上牺牲了吗
他完全没有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新政府刚刚才开始大赦原新选组成员“在戊辰战争中所犯之罪行”的现在,他压根也不可能找到很多昔日的新选组同伴去打听她的消息,打听她到底是什么时候从新选组的序列中消失的
大家,即使活了下来,现在也都在隐姓埋名吧。
没关系,他有耐心。
就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新选组在禁门之变中出阵九条河原的时候一样,没有下一步的命令,也没有明确的方向,他就默默地抱着自己的刀,坐在黑夜里,等待着黎明到来的那一刻,朝阳破云而出,给他们带来新一天的新方向可以战斗。
就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油小路的那一场激斗过后,萨摩那几乎无穷无尽的援军和那几个实力深不可测的鬼族终于退去,他和她坐在路旁人家的门口,仰望着夜空中意外明亮的月亮,她听了他被迫脱藩的过往之后,笑着摸摸他的头,然后对他说今夜的月色,真美啊。
藤田五郎的视线微微产生了一瞬间的飘移。
他瞥了一眼天空中挂着的那一轮明亮的圆月,然后又把视线移回面前这个站在屋檐上的陌生少年身上。
这个少年来意不明。
那家伙明明当初能够甩开自己的追击,却偏偏要停下来挑衅他。而且,还一口就叫破了他打算使用的绝招是什么虽然使用居合斩的话确实有可能要使用比较特别一点的起势,然而他可不相信那个少年在背对着自己的时候还能够看清自己的攻击姿态。
而且,这种清亮的少年音似曾相识是在哪里听到过相似的声线呢
藤田五郎一边苦苦思考着,一边警戒地压低身躯,一丝也不敢放松地盯着屋檐上面目不清的少年。
少年见他并没有回答自己的话,而是身上散发出更深的寒意和杀气,不由得轻声一笑。
下一秒钟,少年出人意料地从屋檐上纵身跳下
藤田五郎的双眼有一瞬间的大睁,继而他压低了眉眼,身形纹丝不动。在少年跃下屋檐、轻飘飘地落地之后,他也并没有抢先以居合斩出手攻击。
也许是因为少年把落地的位置选得相当好,刚刚在他的攻击范围之外一点点吧。
少年身形轻盈地落地,蓦地一翻手腕,架起了手中出鞘的太刀。
他仍然背光而立,多半张脸都隐藏在夜间的阴影里,只露出半个弧度圆润的下巴和一侧的唇角。他似乎打量了一下不动声色、却仿佛整个人已经化作一柄利刃的藤田五郎,然后,那唇角微微一勾,笑了起来。
“喂。”他出乎意料地突然用一种率直到近乎粗鲁的语调叫了自己面前危险的对手一声。
藤田五郎谨慎地盯着他,并没有应声。
少年似乎也不太在意他是否回答,那一痕笑意变深了一点。
“你觉不觉得”
他慢慢拖长了声音。
“今夜的月色,真美啊”
藤田五郎
一瞬间窜过脑海的震惊支配了他整个人。他的身体完全是下意识地为之一僵
然而那个少年似乎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瞬间启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转眼间就冲到了藤田五郎的眼前,握着太刀的右手斜斜向左上方挥起
藤田五郎及时作出了反应,飞快地拔刀,砰的一声架住了对方的刀。
少年借力往旁边跳开一点,再度抢在藤田五郎之前发动了下一波攻势。
当当当一连数声金铁相击之声,在黑夜中爆响。
虽然因为对方先发制人而并未用出自己最拿手的居合斩,然而藤田五郎在和对方过了大概十几招之后就发觉,那少年一开始傲慢地说“你还不是我的对手”这样的话,不过是想要吓退自己而已。
即使抢占了先机,那少年也只能堪堪与藤田五郎打个平手即使是这样也足够让藤田五郎惊讶了。
要知道他的剑术即使是在新选组中也是顶尖的,堪称剑豪;对外迎敌时更是近乎没有对手单凭剑术可以胜过他。然而现在这个面目模糊的少年,居然可以和他连续对这么多招而没有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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