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事实(不)。
她胡乱地用衣袖草草掸了掸枪身上落满的灰土; 拎起那杆步。枪、枪柄抵在肩下试了试瞄准; 忽然叹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双眼时她什么都没说; 径直拎着那杆步。枪; 步履飞快地往前走去;当她转过几个街口之后; 那种喊杀声就愈来愈近了。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又仔细辨别了一下那些喊杀声传来的方位; 然后飞快地环视四周,很快物色好了一间已经倒塌了一半的破屋; 弓着腰、踩过地上的瓦砾; 敏捷地跳过墙上炸塌的缺口,身影消失在半圯的墙壁之后。
幕府军和新政府军的激战逐渐扩大着范围。先前还只是在几条街之外; 并且幕府军好像一度还占据着微弱的优势;然而当新政府军加强了火炮轰击以后; 情势似乎发生了逆转。
当然; 在意志坚定的几位一时之俊杰的指挥之下,幕府军这边也并不是一触即溃的无用军队。
他们在火炮的轰击之下,短暂的恐慌之后,有那么一些人很快重整旗鼓,发动了反击。
柳泉隐藏在那间破败的民居之中,静静听着那一阵阵的喊杀声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在这种漫长得似乎毫无尽头的等待中,她尽量保持自己的全神贯注、心无旁骛。然而渐渐地,她的神识似乎产生了一丝自己的意志,分出一点心思来,开始了在记忆中的浮游。
而那缕走神的神识从她的记忆深处里挖掘出来的,出人意料地并不是和土方有关的内容。
而是近藤恳切的表情和声音。
柳泉一瞬间就意识到了,这正是上一次她在其它世界里经历这个时间的时候,所遇见的事情。
【雪叶君,以后,新选组和阿岁,就拜托你了。】
在深夜的江户,被软禁着、面临残酷的斩首之刑罚的近藤,露出清爽的笑容,这样爽朗而坦率地请求道。
【能像以前一样,继续支持着他吗?】
【请不要放弃阿岁。】
啊啊,局长,在生命的最后,是那样对她说的啊。
可是现在,她在这里,在这座城中,却要做什么呢。
是与他为敌啊。是要破坏他那几乎已经到手的胜利啊。是与他的那些敌人、那些最终让新选组消失的刽子手为伍啊。
然而她并没能继续想下去。
这间宅邸的后方蓦地传来一阵脚步声,她一瞬间忽然惊觉了自己的走神,立刻飞快放下手中的步。枪、警惕地转身,右手已经搭上了腰间的剑柄——
“啊哈哈哈——”
在另一面看上去保存还比较完好的墙壁之后,来人尚未现身,就抢先发出了一阵她所熟悉的笑声。柳泉紧绷的神经陡然一松。
三日月宗近绕到那面墙壁的缺口处,在那里出现在她的视野里。他看上去面色如常,然而表情里看不出有多少真正的愉悦感,压低的眉眼显出了几分魄力;当看到柳泉拎着步。枪站在那里的时候,他的表情才微微一动。
“啊,不是笑的时候吗。”他顺口刷了一句游戏原作中他的口头禅,迈过缺口、来到柳泉面前。他的脸色虽然并没有紧绷起来,柳泉却莫名地感到了一阵紧张感。
“……传习队那边,他们的首领——叫‘秋月登之助’的吧?——刚刚受伤了。”
三日月宗近用一种平淡至极的口吻说道,仿佛只是在简单地叙述着一个事实那样。
然而这句话听在柳泉的耳中,却如同一道惊雷。
“听说,是完全无法继续坚持战斗的伤势……已经抬下战场了。或许会送往今市救治,就像历史上那样。”
三日月宗近继续平静地说道。然而他所带来的事实,无疑就像是一种最终通牒。
他停了下来。街道周围的喊杀声、枪支射击声、杂沓的脚步声、建筑和砖瓦坍塌倒落,重重砸在地上的声音,以及刀锋刺破人类躯体和血肉的沉闷声响,都交织在一起,已经距离他们愈来愈近了。
而女审神者仍然没有说话。
三日月宗近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于是他又走近了一步,窥视着女审神者脸上的表情,问了一句:“那么,现在要怎么办?”
从隔壁街道上传来的喊声,如今已经能够十分清晰地传入他们的耳中。现在,正有乱纷纷吼骂的声音。
“可恶……这些德川家的走狗怎么这么难打……”
“是新选组!看他们的袖章,写着‘诚’字哪——”
“啊!那边是什么?街角出现的,是……诚字旗?!”
“快!快各自找好掩护!马、马上,全部都给我向着那些乡下来的杀人集团射击啊!!”
……
在这一片乱纷纷的嘈杂里,三日月宗近忽然看到,一直沉默不语,拎着那杆步。枪站在残垣断壁之间,宛若一座石像的女审神者,低垂着让人看不清楚表情的脸上,唇角忽然慢慢弯了起来。
“‘乡下来的杀人集团’吗……?”
她终于开口了,最先吐出的,却是这么一个名词。
三日月宗近:“……”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她慢慢地抬起脸来。
在女审神者的表情完全显露在他眼前的一瞬间,他不由得猛地眯起了眼睛!
因为她的双眼似乎略微湿润着,被那层薄薄的水光浸透的眼眸却十分明亮;似乎发出一股亮得有些眩目的、执拗而令人无法直视的光芒。
不知为何,他的心微微一沉。
土方岁三……那个人还在这座城中,迄今为止毫发无伤。
那个人……是能够给她带来巨大影响、甚至左右她判断的,对她来说非常重要的人。
……是会导致她铤而走险、最终宁愿暗堕,宁愿忍受无可名状的痛苦,也要挽救的人啊。
“雪叶君……你想做什么?!”
他看到她的目光微微一闪,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她还没有回答,有个人影就从远处的屋檐上一路蜿蜒跳跃着疾奔过来。
到了他们面前,那个人涌身跳落,薄绿的发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主人!”他眼前一亮,喊道,“各处并没有什么异常,全部都是按照历史的进程在发展中!”
听了他的话,三日月宗近的眼中浮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他收回望着来报信的膝丸的视线,看向继续沉默着的女审神者,又把自己刚刚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那么,现在要怎么办?”
女审神者沉默良久。最后,她抬起视线,目光在面前的两位自平安时代就存在于世的刀剑付丧神脸上依次滑过。
“膝丸,请你再回到城下町那边去密切监视战斗的进程。拜托了。”
膝丸点点头,一点都不浪费时间地说了一声“好的!”就回身又奔了出去。
然后,女审神者把目光投向三日月宗近。
“三日月君,请你去视察一下本该由桑名藩驻守的明神山和八幡山。看看那里被新政府军炮击的状况。”
三日月宗近脸上的笑意未变,眼中的光芒却忽然闪了一闪。
“明神山……和八幡山吗。”他沉吟道,忽而一笑。
“让老人家跑那么远的路,去看一个无关紧要的地方……”他叹息似的说道,戴着黑色皮手套的左手五指却慢慢合拢起来,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雪叶君,是想把我支开,一个人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呢。”
他很难得说出了直白的话,女审神者听了之后却面色镇静,一点也没有心虚的样子。
“我,会在这里,监视新选组的动向。”她用无比镇定的语气,慢慢说道。
然后,她加强了一点语气。
“这里,请留给我。”
三日月宗近:!
很难得地,天下五剑之一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仿佛是在斟酌着适当的用词,他一字一顿地说道:“……雪叶君。”
那双内蕴新月之形的眼眸静静地凝注在她的脸上。
他仿佛在久久地思考着,最后,他说:
“在这世上,无论是有形还是无形的事物,都终将有毁坏的一天——”
女审神者:!?
天下五剑中那位最为俊美的付丧神慢慢弯起唇角。
“……别让它发生在今日。”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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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2 710·【回归篇·之四】·135
女审神者蓦地睁大了眼睛!
然而三日月宗近已经转过身去; 果真就那么走开了; 如她所言; 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他迈过地上的残砖碎瓦的步伐十分优雅轻盈,如履平地。在四周完全是一片枪炮声、劈刺声、喊杀声,混合着路旁的建筑和堆放的物品燃烧发出的呛人黑烟的一团混乱之中; 他那优雅的步履和舒展的身姿简直不像是真的一样。
女审神者凝神望了他的背影几秒钟; 然后咬了咬牙,强迫自己转过头去。
她侧耳倾听了一阵子外面街道上传来的嘈杂的响声,似乎皱着眉头在努力分辨着什么;最后,她挫败似的狠狠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拎着那杆步。枪,居然还动作颇为灵活地沿着半圯的墙壁和破败的房屋木质结构残余的部分,攀爬到了屋顶上。
说起来; 这个时代的房屋都十分低矮,要爬上去并不算是太费力——何况她可是凭借着【高级轻功】技能飞跃翻上过池田屋二楼的人物!
虽然现在【高级轻功】的技能已经差不多消失了,但适应那种飞檐走壁(不)的身手还在。柳泉在居然没在战火中被烧毁或塌陷的房顶上坐下; 先是四下张望了一番,然后——
侧身一倒、右肘撑着房顶一个滚翻; 就躲到了突起的檐顶后方。
她谨慎地在突起的檐后找了个伏击的好位置; 然后把步。枪放在手边触手可及之处,慢慢地探出头来。
街道上的喊杀和激战之声已经愈来愈接近了。终于,仿佛就在耳畔。
柳泉从檐后窥视着街道上的混战。为了不让已经十分接近她的藏身之处的双方军队中的任何人发觉自己的存在; 她仅仅只从房檐遮挡之后露出一只右眼和小半张脸孔。
很快地; 那些厮杀就在她面前的街道上持续地发生着。
不断地有穿着不同服色的士兵倒下去; 然后是头领模样的人;他们其中有些人的衣袖上缀着写有“诚”字的袖章,似乎作战起来也格外地勇敢些;然而这一切到了生死的面前仿佛也都无关紧要,他们倒了下去,和他们的敌人倒在一起,就像她曾经听过的那首歌里唱的那样,无可替代的人们长眠于此,只有见证了战争的朵朵白云,能够将这些英魂送至充满光明的天上——
忽然,她听见了一个声音,由远及近。
“……副长!刚刚接到消息,传习队因为首领秋月君负伤不得不退下战场,已经开始乱了阵脚,开始自战场上溃退!”
柳泉一瞬间微微睁大了眼睛!
那个声音,是岛田。
一直以来,他都忠厚老实、忠诚于局长和副长,办事能力也不弱,深得近藤和土方的信任。现在,一定是他出去探听消息归来了——毕竟在他之前担任这个任务的山崎,此时应该已经在“富士山丸”上因为伤重不治而逝世了——
此时,她的头脑里只是一闪而过那个她所熟悉的“山崎烝”的模样而已,下一刻就听到了那个她无比熟悉的声音。
“……是吗。秋月君也英勇地负伤了啊……”
那个她所熟悉的醇厚声线里带着一丝感叹的语气,这样应道。
“……战况,可不太妙啊。看起来,只有我多承担一些了。”
其实,她并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身影,仅仅只是听到了这样对话而已——他和岛田应该正巧站在她此刻视野无法触及的死角吧——柳泉却感到一瞬间鼻端酸涩,咽喉哽住。
她曾经无数次地反复构想过这一刻的来临——因为宇都宫是这个世界的任务地图之一,即使难度简单到她所率领的本丸无需日常去刷的地步,然而总会有那么一些时刻——像是现在,她被时之政府直接指派到了这里执行任务;也就必须要面对和副长同处一城之中的现实。
她曾经幻想过在这一刻,自己的头脑之中会想些什么。是追念着那些有他的记忆?还是单纯地感念着命运的神奇,将她再一次推到了他的面前?
然而当这种现实真的在她的眼前发生了,她才恍然明白,其实她的震惊和伤感,远远多过怀念和激动。
这一刻,她的大脑之中几乎是一片空白的。在一片空白之中,渐渐地,只有他的声音——深藏在她记忆当中的某一时刻的声音——从中自动浮了起来。
“……喂!别死了!!给我活着回来!!听到没有!!”
柳泉的鼻端一酸,慌忙抽了抽鼻子,试图忍回这一刻突如其来的软弱。
她不错眼珠地死死瞪着自己面前的那一片街道。街道上正在发生的激战,以及那些死斗着的、穿着不同制服的人们,残垣断壁也好、炮火或血色也好,都仿佛渐渐在她的眼中模糊起来,逐渐淡去了;最后,那一切都成为了某个人身后的布景,她视线的焦点,只有一个人,从某个她视野中的死角——或许是这栋房屋旁边的一条小巷——之中大步冲了出来。
他正好停在她视野的正中,身上黑色的洋服已经满是灰土和陈旧的血迹;但是他站在那里,依旧身姿凛然。他手中握住了那柄她也很熟悉的刀——“和泉守兼定”,抬起手来唰地一挥那柄刀,直指着前方的某一点,大声喝道:“大家冲啊!那些家伙的防线破绽百出哪!往那边攻过去!给他们瞧瞧看什么才是‘壬生之狼’的手段!”
大家纷纷轰然应声,就好像己方的士气一瞬间就被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提振到了最高点似的。
就在此时,柳泉忽然察觉到自己的身后传来一阵几乎不易引人注意的细碎脚步声。
那阵脚步声轻盈地在墙头和房顶上跳跃着飞奔,她几乎是立刻就猜到了脚步声的主人是谁。
不过,她仍然没有回头,而是继续全神贯注地盯着下方的街道上的那些人影。
“药研。”她忽然出声道,“你现在到这里来,是有什么事要报告吗?”
药研藤四郎在她侧后方停下来,单膝屈起跪地,以方便在女审神者的身旁低声汇报目前各处的状况——或者说,使得他不得不来这里的原因。
“大将,”少年的低哑嗓音快速地响起,报告着一个令人吃惊的事实。
“在城下町方向出现了大量时间溯行军!”
柳泉一怔。
“城下町?!可是城下町不是已经早就被新政府军攻占了吗?”
药研还是那样,用一种冷静而毫无个人感情介入的客观语调报告道:“是的。原本与历史上发生的事完全相同,早上新政府军发动进攻之后,城下町作为战斗一线早已被顺利攻占。但午后时分,突然有约二十到三十名时间溯行军出现在城下町,肆意攻击和砍杀那里的新政府军士兵,意图将幕府军重新引回并夺取城下町及附近炮台的控制权——”
柳泉倒吸了一口气。
……留在城中的付丧神,总共只有五人。三日月宗近被她远远地派遣到桑名藩所把守的八幡山和明神山那一带去了,现在看时间也不太可能及时赶回——
那么,时间溯行军一直按兵不动、到了现在才突然大举侵犯城下町,难道是因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