饺子终于开锅了,几盘白里透肉的轿子端上来。
华锦媗拿着筷子抢先下手,毛手毛脚,刚咬下第一口就被烫得哇哇大叫,凤金猊连忙拿碗要接住,却看着华锦媗和着眼泪硬是哽下去,十足的死猪不怕开水烫!他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她胡乱夹了几个饺子后,突然很有计划性地专夹某些饺子——源自熟练者之手,因为皮薄肉多最爽口。凤金猊不拆穿她,只是默默夹出那些破皮或干瘪的饺子——源自华锦媗之手。因为他若不吃,还有谁肯吃?!
蓦然,“怎么白天都不见李圣香围着你转?”赫连雪似乎是有意打破这种宠溺画面。
华锦媗转头,冲着他眉眼盈盈,波光回转:“圣香公子昼伏夜出,白天自然需要休息。按照你这唯恐天下不乱的语气,须得我亲自送些饺子去围着他转,方合你意吧?”
“如此甚好。”赫连雪双眉轻佻一扬,然后饶有兴致的睨向凤金猊。
孰料凤金猊贴心道:“神婆,那我待会帮你拎过去吧。”
喝,好大公无——“私仇”,赫连雪当即吃了一惊,华锦媗亦是微微错愕的望向凤金猊。可凤金猊筷子登时夹住她的鼻尖,收缩瞳仁:“知道食不言,寝不语吗?”然后用餐后,凤金猊还真提食盒陪她走起。
华锦媗悄无声息地打量着凤金猊,眉眼未变,但临风而立,气势肃寒,俨然是一副高高在上的面相了。
最终还是凤金猊第一个打破平静:“你刚刚那句话倒是提醒了我,无论是在东圣国还是在唐宫,李圣香还真是昼伏夜出的规律。”
华锦媗赶紧“哦”了一声,问道:“凤凰,您又查出了什么?”
凤金猊道:“没怎么查,只是将某些往事想了又想,甚感异常。”
“哪里异常?”
“李圣香的病自娘胎,常年孱弱。以前还偶尔出来走动晒晒太阳,与我抬杠几句,但是五年前突然病来如山倒几乎是死里逃生,从那以后,我依稀记得不再与他碰面。直到你回东圣国的那段时日,他才偶尔出来折腾折腾……”
“五年前?”华锦媗深思,“凤凰,那五年前的东圣国除了李圣香这事,可有什么异常?例如天行异象、多人暴毙、有什么大人物抵达等等?”
凤金猊仿佛是错愕,又仿佛是诧异,沉默了半晌,方勾起一抹笑意看着她:“相国府倒是没其他异常,我那年不在东圣国,但是据说那些时日连下暴雨,许多赌坊突然私下斗殴,巡防营翌日巡逻都能发现街边倒毙的数十具尸体,可因为大雨冲刷了血液和痕迹,所以细节无从追查。看样子,你似乎能推算出什么?”
华锦媗轻柔的笑道:“我检查过李圣香的胸口,他心脏附近的皮肤带有参差不齐的伤痕,很明显是伤口过大不得不采取缝补的痕迹。而他全身机能和血液早已衰败,唯有心脏异常健壮,极不相称,再加上他身上携带的玉石祖母绿、自血肉渗出的婆罗花香,我可以断定他换了一颗心脏。再加上你的‘据说’,这颗心应该是五年前换的!”
凤金猊斜眉拧紧:“换心?这都能换?”
华锦媗轻笑,不改眼色:“当初擂台旁,你不也拿江湖术士那些‘接骨续命’嗤笑我吗?其实他换心,也是续命的一种方式,只是前提略是残忍,建立在需要大量鲜血和心脏频繁替换的基础上,换句话说……就是用数十条命换他这一条命。”
凤金猊墨玉色的眼睛漾起一层火:“荒谬。他的命是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吗?”
华锦媗甩着两管碧色宽袖,笑道:“圣香忽正忽邪,我就不确定他会不会狠到这种程度,但是李相国绝对可以!对李相国来说,圣香的命是最珍贵的,其他人的命可能连阿猫阿狗都不如吧。凤李两家是夙仇,相比之下,我的确更喜欢你跟你爹凤火王耶。”
凤金猊哼道:“你喜欢我是必须的!还有,什么叫我爹?以后过门了,那也是你爹!”
两人走到李圣香的庭院门口就停下。凤凰不由得有点担忧:“我还是陪你进去吧。”
“无需担心。我就只是送送饺子,最多陪他聊聊天而已,圣香不至于对我怎样。有第三人在场,尤其是你,他就必爆无疑了。”华锦媗伸手接过他手中的食盒。
凤金猊点头,点头时顺势在她颊边轻轻啄了一口,坦然解释:“这是报酬。”
“饱暖思淫欲,凤凰你真是越发堕落没救了。”华锦媗摇头叹道,却抱着食盒笑着跑开。她伸手敲响李圣香的房门三下,但不见里面有回应后,就径自推门进去。
房内,各处透光的门窗均被严密遮挡,此刻虽是朗朗白日,但房内光线却异常阴暗,屏风后有人侧躺床榻的轮廓,她提着食盒缓缓走过去,“圣香。”
李圣香半侧着身子,正望着屏风里五彩绚丽的游鱼,眼神冰冷似是出了神。然后,后知后觉的抬起头,甚是惊喜的喊道:“小锦!”说着闻到一股诱人香味,“咦,你带了吃的给我吗?”
华锦媗晃了晃手中的食盒,“……是呀。”
李圣香赶紧撑臂坐起,伸手接过,又给她在榻上腾出坐的位置,笑道:“饺子?呵呵,起锅到现在还热气腾腾的,小锦你对我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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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章 除夕埋伏笔
“尝尝看?”华锦媗笑容可掬。
他看了眼,嘴角上扬:“是你包的吗?”
华锦媗道:“嗯,现学现卖,你多多包容啦。”
“我觉得包得很好,而且我也很多年没吃过饺子了,多谢你。”李圣香赶紧拿过筷子大快朵颐,不顾形象,吃的像一个饿坏的孩子。
华锦媗在旁支颌一笑:“过年不都吃饺子嘛,为什么还这么多年没吃了?”
李圣香微微凝眉,眼神一挑,但并未多言,咬着筷子慢慢咽下这一口。
华锦媗敏锐地意识到他的沉默似乎是源自难以启齿,正准备转开话题时,李圣香低声道:“因为没人包饺子给我吃。我平时三餐都是吃药材,喝补汤,就算吃得呕出来,我父亲还是要我继续吃,他们怕我身体出状况!”
这口饺子含在嘴里,他硬是咀嚼许久。
华锦媗微顿一下,浅浅笑道:“那多吃点吧。”
李圣香点头,继续夹起筷子,跟凤金猊有种出奇一致的行为——专挑那些卖像最差的饺子下手。都是心思缜密的人呀,这些事都不言而喻,华锦媗无聊道:“圣香,我觉得你皮肤好白好细腻呀,比我的皮肤都要好,可是我相国大人有点黑,你这身相貌是遗传自母亲吧?”
李圣香云淡风轻,随意道:“不知道。我没见过她,只知道她生我时难产血崩了。”
华锦媗忙道:“抱歉,我勾起你的伤心事了。但相国大人那么疼爱你,我想他也很爱你的母亲吧?”
李圣香摇头,慢慢停下筷子道:“我不知道,从来没有人告诉我,他也从未提过我母亲。我曾主动问过一次,但他勃然大怒地训斥了我,我就不想再问了。我跟你相反,我觉得他应该是很讨厌我母亲才对,所以才把我母亲的一切事当做禁忌,整座相国府都没人敢提。”
此言一出,华锦媗微微眯起双眼。如此忌讳……难怪就连拂樱楼都撬不出这位已故的相国夫人任何蛛丝马迹。如果只是区区普通女子,李相国为何如此避讳,怕就怕再加上李圣香这天生虚弱的体质和隐晦血腥的保命招数,恐怕这相国府是一个高深叵测的龙潭虎穴呀。
华锦媗便扯了些其他话题与李圣香吹吹水,提悦气氛,然后半刻钟后,待他饭饱喝足,她就拎着空食盒准备走。
可李圣香只觉得一人好不孤独,伸手想要拉住她作挽留,但西北窗帘忽然荡起一角,光线滤过纸纱窗依旧能微弱地照射进来,恰巧投放在李圣香攥住她袖口的手——“嗤”的一声,李圣香的手顿时溢出几缕白气。他迅速缩手藏于背后,痛地皱眉。
“圣香,怎么了?”华锦媗连忙道。
李圣香眼神有些寂然,微闭了一下眼睛,大大地笑了一下:“没事,就是有些困了。那我就不送你出门了,我们晚上见?”
“好。”华锦媗笑笑点头。但是带门离去后,眼底却发现一丝歉意,哎。她转头,没想到一道挺拔身影还立在庭院外等候,她赶紧抱着食盒跑过去。
凤金猊尚能勉强分清华锦媗什么时候是真笑,什么时候是假笑,他看着华锦媗这张笑意嫣然的脸,皱眉道:“笑得有些难看。”
华锦媗当即怂下肩膀,笑脸垮成苦瓜脸:“哎,凤凰,说实话我还真有点心疼李圣香耶。”
凤金猊冷眼道:“他有什么好心疼的?”
“我是没有你那番大是大非的观念。我只是觉得李圣香在我面前并不坏,总是对我那么体贴,不像你成天对我指手画脚大吼大叫,可结果我却屡屡对你伏低做小,反而暗中掀他老底。说实话,这搁话本戏剧里我典型就是一个——恩将仇报,良心被狗叼的歹毒小人!”
凤金猊微笑,语气微寒讥诮,道:“华锦媗,你说这话是当我死人吗?”
华锦媗媚声道:“哪敢,人家只是在陈述事实嘛。”
“你——”凤金猊咬牙切齿道:“有句话还真是说对了,你这良心确实是被狗叼了!”然后拂袖离去。华锦媗赶紧“勾”他臂“搭”他肩的追赶上去,“凤凰,我就开开玩笑嘛,你别这样小气啦……”
两人追闹着娓娓离去。
房内,李圣香目光怨恨地盯着自己被日光射伤的手掌,恨声道:“为什么我就注定是个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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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了。
华灯点上,片刻后,千盏万盏齐齐燃亮,照得唐宫宴厅亮如白昼,宛若天上人间。
唐君主今夜隆重举办除夕节日,放目望去——金杯承酒,玉盘载物,乐声琳琅,美人无数。
华锦媗今夜是坐在凤金猊和李圣香中间。赫连雪和陆宝玉并肩而坐,总是暗中瞟来各记眼色,像是随时提防凤李两人掀桌似得。但华锦媗却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就算两人掀桌也能立即将桌子压回去。
唐君主几杯酒落肚后,突然间斟满一杯站起身,对着唐朝文武百官和华锦媗这些异国贵客,朗声笑道:“今日乃除夕盛夜,朕要宣布长公主即将与萧国太子成婚。”他转过身望着面霞绯红的唐瑶光,道:“你可是朕最宝贝的女儿,唐国最尊贵的女子,若是出嫁,十里红妆又岂是足够彰显你的身份,朕决定将与萧国临近的两座城池——锡林和三晨,赠给你当嫁妆。”
“哇!”此话一出,连唐瑶光都有些惊喜与震撼地瞪大了眼,在场的女眷都纷纷出声赞叹,就连封应蓉都撇嘴酸了一句:“真够大方的!”
可是在场男臣却暗中蹙眉。
萧玉卿知道这种城池割让的事是可大可小,连忙起身说婉拒,但唐君主赠意已决,而唐瑶光亦是明白城池割让非同小可,但萧玉卿日后是萧国君主,她是唐国长公主亦是他萧国皇后,她指腹为婚的夫君萧玉卿日后还是要一统四国,所以这城池合并是迟早的事,故而就不劝,欣然接受这两座城池纳入自己的嫁妆中,成为天下最尊贵的新娘。
华锦媗暗中哼笑。没错,锡林和三晨是唐国领土中距离萧国最近的两座城池,拿出手送出去,确实是很方便两国领域的划分。但是锡林和三晨盛产铁矿,物产资源丰富,距离萧国距离换算成另一个观念就是——是进入唐国的要塞。这样两座城池增出手,让人甚是堪忧呀……
果然,马上就有朝臣离座跪拜,求唐君主收回成命。
区区一个朝臣执反对意见,没人当一回事,但是紧接着是两个三个四个,很快就有三分之一的朝臣出面请求唐君主收回成命。唐君主皱眉,封应蓉在唐宜光眼神示意下,哼声笑了一句:“本公主都被要求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怎么堂堂君主说出口的话,居然还能收回呀?”
这话,让唐君主面色诡异的说不出话,唐瑶光亦是皱眉扫向封应蓉。封应蓉依旧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意态闲闲地喝茶道:“说好要送两座城池,人家萧太子都敬谢不敏的收下了,临时居然返回,岂不是让人白高兴一场。哼,没来唐国以前,总是听人间传颂长公主是多么与众不同,可是想来跟本公主不也没差吗?”
唐宜光连忙低声呵斥封应蓉休得胡说,然后拱手朝唐瑶光和唐君主赔罪,说是她有口无心罢了。
但人人都知道所谓的有口无心,才恰恰是最真心的话!
而且唐瑶光是女人,女人即便再高贵再大方,某些场合都难逃“攀比”二个字眼,她听出封应蓉冷嘲热讽和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当即说自家父皇开口赠了就赠了吧,反正君子一言九鼎,再说了萧国和唐国联姻日后变成一体,何必区分你我。
这话让跪请的朝臣甚是堪忧,按照这唐瑶光这“天下大一统”的口气,莫非日后还要将唐国拱手纳入萧国之中?他们还要再说,唐君主却先是暗中诡异的扫了一眼唐宜光,发现他并未表达,便松了口气,再度回府一国之君的威严,直接否决朝臣意见,将两座城池划归入唐瑶光嫁妆中。
唐宜光微眯着眼,满意一笑。
唐宜光宴会散去后,众人心思各异。
华锦媗回到房中,手持犀牛角梳,一边细细梳理着头发,一边静静看着镜中的雅致面容。直到外面三更更鼓敲过了,她披着厚厚羽缎,藏着一小壶酒,独自悄然出来,身边没有任何人跟随。
外面下了雪,长街和永巷都积了皑皑白雪。她小心翼翼的走过露面,路过几座大大小小的殿堂,最终停留在一块偏僻无人,杂草丛生的庭院中。
与殿堂那边歌舞升平相比,这边庭院一片寂静,只有她微微呼出的气息声。
华锦媗缓缓掏出藏在怀中的酒,对着这块破败草地倒下去,心中酸楚难言,只道了一句:“七姐,我敬你一杯。”这里,就是当年唐玄机被迫焚烧炼制的地方!
话音刚落,远远庭院后面忽然响起一把低醇的男声:“谁在哪里?!”
华锦媗微微一惊,拿着酒壶躲到旁边树后,看着有人穿过庭院走了进来,隐约可见藏蓝色的靴子,隔着几丛树林走了过来,是唐宜光。
唐宜光走到她刚刚站着的地方,发现地面积雪被水浇融露出一小块面积,就伸手抹了点水,放在鼻尖嗅,皱眉:竟是酒?!是谁在这里倒酒,而且倒酒是祭拜亡者,这里……很少有人知道是唐玄机灰飞烟灭的地方。
他厉声吼道:“刚刚是谁在这里?三更半夜在这里鬼鬼祟祟的,给本皇子出来!再不出来,本皇子即刻派人封住这里所有出口,即便要将整个庭院翻出来,也要揪出你重罪!”
“稍等!”华锦媗连忙喊道:“我出来了,我这就出来了。”她提着小酒壶从树后跑出来。
唐宜光疑惑道:“华七小姐,你在这里干什么?”
华锦媗笑容可掬地指着他:“你在这里干什么,我就在干什么。”
唐宜光是暗中想来祭拜已故的七皇姐唐玄机,以免她过节日太孤单,只是华锦媗她……他微微眯着眼,打量她:“华七小姐,本皇子是闲来无聊路过此地,你却手中带着酒壶,倘若是赏月赏雪,这里杂草丛生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呀。”
华锦媗点点头:“所以我不是过来赏月赏雪的呀,不过我知道我来此地目的与十皇子绝对一致,只是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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