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拂樱蹙眉:“难道你早就知道是谁?”
“嗯。”
“是谁?”追问。
“你都知道还问什么?”
秦拂樱道:“因为你素来说话都是真假参半。”
好吧。华锦媗耸肩,嗤笑念道:“何人一剑挑天下,少年扬名胜古朽。”
秦拂樱沉默,良久方道:“为什么你知道是他?”
华锦媗冷道:“能一次性三刃我、相国府和天师宗,自然是聪明人,唐瑶光蠢得可笑,萧鸣岐有权有势却没脑子,天底下能让我备受威胁的人就只有一个萧鸿昼,别无其他!”
秦拂樱点头:“萧鸿昼最是棘手,如今他一出手就矛头直指你而来,你须得小心。至于水月阙那边,既然他们不顾江湖规矩直接投靠萧鸿昼……”
“那我们就用朝廷规矩解决水月阙。”华锦媗冷血一笑,然后右手小拇指勾着“宫”调一扬,孙倩柔便慢慢醒来。在她的意识里,自己只是低头刚抬起的短短瞬间而已。
秦拂樱不由得扬眉,今日面谈是真,但他顺手送琴亦是真。
——华锦媗虽是厉害术士但她决不能轻易出手,可她不识武功,树大招风难免受波折坎坷,于是拂樱楼便寻觅天下良材造了这把具有催眠音效的焦尾琴。当前局面突然失控,但秦拂樱多年以来与华锦媗联手都是所向披靡,如果这回真遇上劲敌,斗到至死方休又何妨?
秦拂樱便准备告辞离去,孰料甘宁来报,说皇帝点名召见华锦媗入宫!
秦拂樱提醒道:“原本这件事是赤炎军和相国府两两忌惮不对外公布,但如今被踢爆,他们必然误以为是对方毁约。凤金猊还会顾及着你继续缄默不提,但是李相国唯一想隐瞒的事并未瞒住,依他脾性只会是小事做大!你此行进宫,须得小心。”
“知道,那你便慢走不送,我先回房更衣了。”华锦媗说道,然后抱着琴款款离去。她特地换了一身玫红色的对襟薄裳,领口、袖口都镶了精致绣花,任谁看了,都觉得娇贵妩媚极了,只想将她捧至手心呵护。
**
殿堂之中,东圣君正襟危坐,冷眼凝望堂下站立的两拨人。一侧是凤火王和凤金猊,一侧是李相国和李如霜。再加熙太子一人旁听,殿内再无他人,就连侍卫都无。
——这种类似三堂会审的严峻却又低调的令人匪夷所思的场景,素来很少。
“禀君上,华锦媗已到。”老侍臣从殿门外匆匆走入。
东圣君扬手宣了。
众人眼神均有异样,但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娇媚姑娘走了进来。华锦媗一眼环顾四周,心中便有掂量,她福身一拜,然后故作畏缩地避开众人投来的目光。
东圣君更是皱眉,心中忖道:这华锦媗有数面之缘,算是自小看到大,如此娇媚柔弱又岂会是相国口中的眉心朱砂者?!
熙太子在旁暗示东圣君该赐座,然后温声安慰华锦媗别怕,解释说是因为民间漫天流言蜚语,为安民心故而召她觐见,凡事如实照讲便好,有他在无需惊慌。
华锦媗乖巧地“嗯”了一声,果真平静许多。
熙太子不由得笑意加深。
凤金猊在旁暗自朝他斜去一个白眼,安慰的鬼呀,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未来媳妇?!
东圣君让李相国将指控华锦媗的话当面复述一次,然后问华锦媗可听得清楚?有何辩解?堂堂君主刚问罢,李相国便阴森森地笑了一句,“华小姐二话不说自然会驳斥本相国是瞎说。”
华锦媗顺竿往上爬:“难得李相国您有这番自知之明呀,那咱们就无需争论下去了。”
眼见李相国就要怒得拆竿对着华锦媗吵,东圣君已无耐心再听第三次重复的话,勃然大怒,蓦然提声要他们清楚解释相国府与天师宗的关系,还有华锦媗与圣裁门的关系!
东圣国是由他全权掌控,即便是高高在上的焚音国师都得低头三分,更何况是相国府和华锦媗?他决不允许自己掌控的土地上有未知的权利集中。
此前李相国已将华锦媗的术法能耐跟调兵遣将说了个两遍,东圣君和熙太子尚处半信半疑的震惊状态,唯有凤火王不知为何已全盘相信了,因为他觉得能被自家小儿相中的华锦媗,原本就非俗人。有些事是空穴不来风,来风必有因。
华锦媗只承认调兵遣将是源自孔雀对自己的怜惜,至于她懂术法则全是无稽之谈,若有——如此呼风唤雨的能耐,她早已耀武扬威又何必活得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回过头,她再反问李相国几句,那相国府与天师宗又是有何能耐?
李相国亦是承认因圣香之病求助过天师宗,故而略有恩怨,仅此之外再无其他。
——宫外的秦拂樱一边服食补气凝神的药,一边幽幽哼笑:“两个极顶聪明的人争执起来,估计都是各自承认无关紧要的某点,然后再模棱两可的否定其他……既无欺君,也能搅局……以东圣君那种脑子,估计比听李相国和凤金猊争吵还要头晕。”
诚如其言,听到最后,东圣君实在是不耐烦了,又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决定下令邀请国师入宫。
华锦媗和李相国便静默下来,但心中各有打算,因为谁都拿捏不住焚音国师的态度。不过华锦媗稍微好点,因为这些时日她至少拿捏得住赫连雪的态度!
白衣如谪仙的焚音国师款款而入,简单行礼后,就被东圣君急忙拉着一辩真伪。他望着堂下对峙的两人,看着华锦媗是眼神略带戏谑与玩味,看着李相国则是……一种无奈与怒意。这——倒让华锦媗也跟着戏谑与玩味。
焚音国师轻启尊口,声线悠幽:“相国府与天师宗之渊源,仅剩圣香之故!至于这丫头——”他蓦然伸手摸了摸华锦媗的头,话里有话的哄道:“这回得当君上之面喊本座一声师傅,否则本座可是爱莫能助呀。”
华锦媗思索了下,乖乖笑道:“师傅,让你操心了,是徒儿的错。”
“乖,知错就好。”焚音抿嘴笑道,然后扭头看着目瞪口呆的众人,拱手从东圣君一拜,解释道:“君上,本座八年前已收她密室弟子,如今她惹下绯闻一身,本座求旨带回府中处置。”
众人愣了愣,表情均是难以置信,李相国就蹙眉更加不信,正要说话却被焚音幽幽瞟来的一记眼神给喝止住,只好做罢。
熙太子回过神,迟疑道:“国师,锦媗妹妹竟是您的密室弟子?既然如此,那她为何多年来颠沛流离?”
焚音国师望着华锦媗哼了一声:“因其顽劣,又与孔雀私教,两人术法互通,故而不为外人道也。”
熙太子赶紧追问道:“那孔雀到底是何身份?”
焚音国师道:“诚如众人所见,他乃圣裁门总门主,但……”顿了下,似是提醒华锦媗一下,“孔雀亦是唐迦若之徒。唐迦若八年前已是天下术士排行榜第三,术法高深,孔雀为其传人,显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莫怪那性子会如此乖戾冷酷了!”
华锦媗陡然眯起眼,这个焚音到底想说什么?
可焚音国师扔下这些似是而非却分量十足的话,让人无言以对,于是谢过呆滞的东圣君,伸手拽住华锦媗头也不回地离开。
华锦媗就随之走,但出了皇宫之后见焚音仍无反应,便想甩手走人,哪知焚音回头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小丫头,别这么没良心。本座刚刚帮你化了劫难,现在是否轮到你来化解本座的疑难呢?”然后手一扬,就将华锦媗推入马车中,甩下车帘,四角垂着貔貅的风铃顺脚铃铃作响。
华锦媗意欲撩帘离开,哪知车厢内有股凭空出现的电流将她烫地蹙眉不已。
有人疾步追了出来,是凤金猊,身后跟着步伐沉重的凤火王。
焚音回身望着欲言又止的凤金猊,戏谑道:“小凤凰,这未婚妻都还没跨门做媳妇,你就三天两头的黏着,日后若真娶进门岂不是得手脚都拴着?”
凤金猊笑说国师别打趣晚辈,然后略是担忧地看着刚刚被推入国师马车的华锦媗。
焚音道:“放心,本座带她回国师府是有要事想叹,事态严重,不然以她性子又岂会安安静静呆在车中随本座离开?”
可是——
欲言又止,但也来不及说什么,凤金猊就被凤火王暗中锁了肩膀。
凤火王目送焚音离去,然后低头冷冷扫视凤金猊,道:“当真是后生可畏呀。你父王我与李相顾斗了多年,他哪句真哪句假,你父王我一听就能听出……蔡氏村那一事是真的吧?你们到底瞒了多少事?华锦媗随焚音国师回去受罚,你也随本王回府面壁思过!”
………………………………
051章 焚音意欲照她原型
马车骨碌碌地停在国师府邸门前。
赫连雪守在国师府门前是极力眺望,然后目光复杂地望着自家先生不甚温柔地将华锦媗拎下车,几乎是带有强制性的征兆。他敛容上前,拱手作辑:“先生。”
“本座交代你的事可办妥了?”焚音拎着华锦媗一边往前,一边问道。
赫连雪点头。
华锦媗眼角余光暗中瞟来,似是询问他:你家焚音先生到底有何贵干?
赫连雪摇头表示不知。
华锦媗只好硬着头皮被焚音继续拎着往前走,然后穿了廊道,拐了角,最后入了厅,才将她放开。她环顾四周,发现门口杵着八个不苟言笑的儒士,服饰和相貌都似曾相识,她回忆一下,记得是曾奉焚音之命夜袭画眉舫的那帮儒士,于是赶紧安然静坐,与焚音是眼观眼、鼻观鼻,。
焚音道:“唐迦若在哪?”
华锦媗无辜眨眼:“啊?”
焚音身子一歪,妖娆地靠在扶手倾城的笑:“唐国政局如今可是天翻地覆,唐宜光日后继位,若要论功,除了唐九霄,另一大功臣则非你莫属了。”
华锦媗讪讪微笑:“国师大人,人家怎么听不懂您所说的话?”
焚音闲闲拨弄手指,抬眼道:“你这脑袋瓜子长得不笨,如今怎地要跟本座尽说些废话了,嗯?”抑扬顿挫的尾音上挑,威胁性十足。华锦媗赶紧道:“过奖,我只是偶尔推波助澜而已,倘若国师无其他吩咐,那便准我先行告退。”
焚音闻言冲她笑得甚欢:“可以,本座准你告退,只要你走得出去的话。”
“……”华锦媗蹙眉凝视他,见他好整以暇地闭眼休憩,胸有成竹,不禁警惕地环顾四周,实在无异样,这才赶紧提群朝外走去,可踏到门口,她仍是警惕性地再回头,发现焚音仍是一派无视的模样。
华锦媗便赶紧往前走,可是发现来时的庭院地面蓦然变成由数十块由卿玉石铺成阴阳八卦的图形,然后八卦边缘则树立了九九八十一面镜子。好吧,无需警惕焚音亲自动手,因为他已留一手。
赫连雪仍是站在门旁,一介梵音国师的好弟子。
华锦媗走近他,不耻下问:“请问这阵仗……是何阵仗?”
赫连雪蹙眉道:“先生说是照妖阵。”然后八名儒士就站在廊道上,朝她做了个请的姿势,显然焚音让她走,就必须从这“照妖阵”走过!
赫连雪转眸看着她:“华锦媗,你确定你要走过去吗?”
“会死吗?”华锦媗望着这个诡异阵法,眨了眨眼,陡然睁起一双暴厉的眼,两股玄金光芒喷射而出,冲入照妖阵中。一缕日光忽然直射而下,射在其中一面镜子,然后折射出去再反射,八十面镜子顿时强光交错,俯瞰而看就像一个正在飞速启动的阵法。
玄金二光在阵中顿时被死死困住。
华锦媗蹙眉,玄金二光宛若咆哮而起,直接挣脱照妖阵选择返回,但是八十一道镜子的光瞬间转移方向,紧随玄金二光齐刷刷的朝她集中。
华锦媗愣了下,急忙横袖挡脸,赫连雪忍不住扬手挡在她身前,右手凝聚就要迎击这股回击的强光,可是华锦媗和焚音道行都在他之上,玄金耳光和八十一道强光竟径自穿透他的身,虽见玄金二光钻回华锦媗体内,但八十一道光却在她肌肤咫尺外蓦然与她体内溢出的薄光强强抵消。
赫连雪回头忙道:“你没事吧?”
华锦媗捏着眉心摇头说无碍,突然转身沉默地走回房间,当她放下袖子时,赫连雪看见她眉心间的血红朱砂被暴露出来。这所谓的“照妖阵”,还未靠近就已让她的朱砂被迫现身,若是真踏入阵法之中,只怕是真能照出什么灵魂深处的小秘密吧?
华锦媗望着仍是闭眼休憩的焚音,挂上一副笑容可掬道:“国师大人,人家好久没见您了,可不可以在您府上叨扰数日以表相思之意?”
焚音顿时幽幽撑开右眼皮,朝她眨了眨眼,笑道:“当然欢迎。”然后扬声喊了一句,“阿雪,你带小丫头去东厢休息吧。”
赫连雪点头,就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华锦媗暗中呲牙咧嘴,但可不愿让这样被焚音虐了,遂笑道:“如今乍一看,嗯,还是国师大人比邀月宗主年轻呀。”
赫连雪才刚睨见焚音面色微变,就被华锦媗连推带拉地从耳室离开。
焚音连左眼都撑开,面色由晴转阴。
廊道上,素来抗拒被人碰触的赫连雪却没嫌恶华锦媗的“勾肩搭背”,直到她自然而然地松手,他方略有不舍的问道:“你怀疑先生与天师宗亦有关系?”
“不是怀疑,根本就是。邀月能耐未必比焚音高,但是她却能在焚音眼皮底下,辅助李相国伤成千上百个人的性命给李圣香添阳寿?焚音的地盘,若无他允许,邀月怎敢乱来?”华锦媗皱眉道,“突然间找我来试什么照妖阵,哼,恐怕是拜邀月所赐吧?”
——房中幻境浮现出华锦媗和赫连雪两人行走的画面,焚音听得两人对话,颞颥道:“这丫头太聪明了。”然后拂袖一扫,幻境幻化成墨发高盘的邀月,只见邀月盈盈笑道:“见过师兄。”可焚音鼻尖却溢出一声“哼”。
华锦媗就此在国师府睡下。赫连雪代其转告凤池府一声,以免华凤池和孙倩柔担心,但两人不担心却面面相觑,显然都不知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命运多舛的姑娘,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焚音的密室弟子,还与圣裁门的孔雀交情匪浅?可焚音当着东圣君之面如此讲,自然无需再怀疑。
只是,华锦媗托赫连雪顺带将她房中的焦尾琴拿来解解闷,显然看样子,她短时间内是不想从照妖阵里走出去。赫连雪勉为其难的答应了,骑乘骏马离国师府,没多久就抱着一架焦尾琴回来。只是路过后院时,突然被焚音叫住,问了一声:“阿雪,你手中拿着什么东西?”
赫连雪只好将焦尾琴递给焚音。
焚音伸手拨弄着琴弦,忽然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阿雪,为师以前总想为你和华锦媗搭建姻缘,你可知为何?”
赫连雪道:“先生说我和她般配。”
焚音点头:“所有美貌优秀的人,自然十分般配。只是你以前再三抗拒这段姻缘,所以当华锦媗八年前离开弘阳城时,你与她的姻缘线就断了。”赫连雪闻言僵怔了一下,欲言又止。
焚音续声道:“所以你如今再怎样帮她,亦是无益了。”他虚手一抓,十几个琴弦顿时断开,琴身所带的催眠效果则消除了。他将废琴递回给赫连雪,道:“好了,去给小丫头送去吧。若你还不死心,怕因琴断与她心生嫌隙,就让她来找本座吧。”
赫连雪抱着断弦琴离开,但走出几步,突然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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