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婢女愣了下,还要怒斥,眼前两道黑影晃过,转眼间就被推出门外。她捶门不开,顿时怒地拂袖回去复命,在唐瑶光面前斥责华锦媗的胆大妄为。斥责完,唐瑶光尚未表态,甘宁突然大摇大摆地拜见。
唐瑶光也大概是气疯了,她满脑空白,最终冷哼:“国师架势可真大,居然敢藐视本公主的召见?”
“嗯?我家主子藐视长公主的召见,此话怎讲?”甘宁惊愕道,望着那名传话的婢女,赶紧屈膝拜道:“不知长公主是何时召见我家主子的,我等可是一无所知。”
唐瑶光冷笑:“本公主的婢女可是刚被你们赶回来。”
那婢女应声挺了一下“波澜壮阔”的胸。
甘宁故作惊疑望着那婢女,又望回唐瑶光,望来望去,最后作恍然大悟之状,“噗通”一声跪道:“请长公主明鉴!奴婢明白了,一定是长公主是受那婢女蒙骗,她一到我主子房中就扯高气扬说您和唐君主要撤掉我家主子的国师官威,并无提及长公主召见之事!”
“你这恶婢还敢反驳——”那婢女被激怒了,甘宁反问道:“难道这位姐姐刚刚没在我家主子里再三重复‘你虽是国师,但这可是君上和长公主给的官威,也是他们一句话就能收回的官威’吗?”
婢女昂首哼笑:“我说了又怎样,说的也是实话,长公主一句话就能让你家主子当不了国师!”
闻言,甘宁起身呵斥:“放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四国律令明文规定后宫不得干政,你是想陷害长公主清白不可?况且长公主如今与我家国师——”她巧妙望向唐瑶光,话里有话:“可是唇齿相依呀,长公主可舍得一句话就废掉我家主子的身份,来个两败俱伤?”
唐瑶光面色逐渐煞白,当即拍桌命人将自家婢女押下去掌嘴。
那婢女不知所措,以为唐瑶光误信谗言就更是加倍数落华锦媗,哪知却被加重刑罚。
甘宁在旁凉飕飕道:“长公主机智。”
昏死的婢女顿时被抬着到庭院,横着抬回屋。
唐瑶光道:“看来是那婢女仗着本公主宠爱,胡言乱语,如今既已澄清,那你便回去传话让国师过来一趟。”
甘宁道:“回禀长公主,我家主子今日刚好身体抱恙,还被那婢女伤了心一番,不宜出门风吹日晒,只能过些时日再来拜见。倘若长公主有急事非要今日见,就只能劳烦您亲自摆驾过去一趟。”
“让本公主亲自过去一趟,你们可真是放……”唐瑶光的长公主架势正要端起,蓦然又见甘宁摆出了第三枚金元宝,她浑身顿时狠狠地痉挛,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本公主体恤国师身体有恙,仅此一次,下不为例。”然后命人摆驾国师寝宫。
**
……一国公主,竟卑躬屈膝地亲自前往见一位国师?
沿途众人所见,无不惊叹,而唐瑶光偏偏知道这就是华锦媗故意要的!
“长公主这边请!”甘宁带着唐瑶光踏入一间不及唐瑶光房中奢华的厢房,然后退下。
唐瑶光再三警惕房内无杂人,便踱步走入白幔叠嶂中,咬牙切齿道:“唐迦若,你是否太嚣张了?”
“这句话不是妹妹该反过来说姐姐您吗?”华锦媗摸着眉间朱砂回道:“不过妹妹嚣张又怎样?”
“终于敢承认自己的身份了?”
“认祖归宗这种‘道德标准’要是不遵守,把柄不小,被你们拿着就不好了。长姐,如今再见十一妹,可有惊喜?”
“你觉得呢?”唐瑶光皮笑肉不笑:“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活下来,还变成华锦媗这种鬼模样,但还当真是验证那句‘祸害遗千年’的古训了。”
“天道有眼罢了!”华锦媗道:“长姐还是先坐吧,站着多累,您那婢女说您身娇肉贵,咱们待会叙旧时间有点长,小心吃不消……”
唐瑶光嗤笑:“当年是我和萧鸿昼联手杀了你,还有什么情谊可叙?现在你又拿那笔钱威胁我,无非是有条件要谈。这些年我也算是明白了,跟人谈情不靠谱,跟仇人谈利益还有可能。”
华锦媗道:“长姐这话听起来像是历经人间沧桑,看破红尘呀。也莫怪了,与玉卿哥哥相好十几年,为他掏心掏肺、不折手段,最终却连个明媒正娶都得不到,只能当一个人人唾弃朝夕不保的侧妃,着实可怜。十一妹都替你心疼。”
唐瑶光咬牙恨道:“废话少说,这一切不都是你从中作梗?!”
“纠正,这可不是妹妹从中作梗。”华锦媗妩媚一笑:“长姐,是非黑白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在我面前,咱们说话还是直接点吧。”
“好,那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放过我和玉卿?”
“哦,你如今就只图这两样?然后其他都能谈?”
唐瑶光凝重点头。
华锦媗笑:“那如果我要唐君主的命,也能谈?”
唐瑶光怔了下,下意识吼道:“他可是你的亲爹!”
华锦媗大笑的撑膝:“难道我们就不是他的亲生儿女?唐瑶光,我最多让就你保两条命!”
“那就保我跟玉卿。”
啪啪,华锦媗禁不住嘲讽地鼓掌:“真是矢志不渝的不孝女呀。”
唐瑶光不耐烦道:“那你有什么条件?”
“让唐君主写封诏书让位给唐宜光。”
“他现在已经是摄政王,权利至高,父王这君主也是虚职,还需要写诏书如此多此一举吗?”
“既然多此一举,为什么你还拒绝的这么快?”华锦媗盯着唐瑶光,“萧老君主前些时日让你虽当侧妃却享正妃权利时,同样‘多此一举’,但听说你对这侧妃头衔可是愤怒良久?”
“唐瑶光——”华锦媗缓缓坐直身子,“你最好记住,是你和邀月杀了七皇姐,和萧鸿昼联手污蔑我们谋朝篡位,毁我肉身,让九皇兄如丧家之犬躲了整整八年,现在我肯饶你命已是最大限度,小心我没了耐心,你谁都别想保住!”
唐瑶光咬牙道:“好,但你怎么证明会放过我和玉卿?”话音刚落,一封卷轴迎面扔了过来。唐瑶光拆开看,发现是唐宜光承诺不杀的笔迹,附加三个大小不一的手印。她不由得暗自发颤,如果这也在他们算计之中,那得老谋深算到何种地步?
华锦媗将唐瑶光丰富的内心世界尽收眼底,开口让甘蓝送客,再让甘宁守门。
待房间寂静片刻后,一个人终于从屏风后跌跌撞撞的走出来。
“萧太子,你让我帮你了解所有真相,现在可都清楚了吗?”
“清楚,还能不清楚吗?”萧玉卿紧紧地闭了一下眼睛,颞颥道:“就连当年谋朝篡位都是假的,真相永远比人心所想还要残酷。”
华锦媗见他面色惨淡,遂怜悯地伸出一只搀扶的手。白皙,瘦长。
萧玉卿搭上这只小手,却像顺着一根救命草得以匍匐落座。
华锦媗道:“既然都了解,那么我想你为了避免萧国踏上唐国后撤,日后自然是要亲贤臣远小人。”
萧玉卿清削的脸颊如同抹上了一层寒霜:“唐国庆幸如今有你们坐镇,拨乱反正,日益强盛。可反观我萧国看似兵强马壮却分崩离析,如同一团散沙,他日即便不受他国觊觎,也会内乱耗尽而亡!”
华锦媗笑:“玉卿哥哥有此觉悟,当真是萧国之幸。”
萧玉卿叹了口气,犹豫后,忽然眸中亮光微闪:“所以……你真的是唐迦若?”
“如果我是唐迦若可是相当不妙,但那么多人迫不及待要我承认自己是唐迦若,于谁有利?于谁有弊?”华锦媗容色淡淡,神情宁静:“玉卿哥哥,你该走了,两日后就是你的大婚之日,若想有所动作就得提前准备了。”
萧玉卿知她不想多说,便起身离去。回去路上,十几年来的点点滴滴仿佛涌到眼前,他温和的眼角都不由地凌厉起来,眸色深远,当即拂袖前往萧老君主寝宫再度陈情拒联姻。
原来见惯萧玉卿对婚礼的抗拒,但今日不同往日,宫中人惊愕地听闻萧老君主并未当场驳回,而且答应会斟酌考虑?!
唐瑶光闻言,顿时花容失色的往老君主那边赶去。
可萧老君主的确不似以往为了那八十亿黄金而笃定此事,反而面色凝重地说此事再斟酌。就差两日成婚,唐瑶光怎么允许功败垂成?她绞尽脑汁的挽回,萧老君主只能劝她稍安勿躁,若是逼急反而坏事。
——连珏听说此事,拊掌大笑。
唐瑶光掉头急急来找华锦媗,当面拍桌质问:“萧老君主突然变卦,是不是你搞的鬼?”
华锦媗拨弄面前棋盘,头也不抬:“萧玉卿天天找萧老君主商谈退婚,毕竟是最疼爱的长子,劝挺多了难免会被动摇,这很平常。唐瑶光,你还是抓紧时间拿诏书吧,别因琐碎事叨扰本座,你树敌本就多,奉劝你别再招我这个敌人。”
唐瑶光哼笑:“你原本就是我最大的仇敌!”
“至少我还没对你出大招。”
“如果我被退婚就什么都没有了!”
“关我何事?”
“如果我被退婚,你也别想拿到诏书!我会跟你玉石俱焚!”
“所以——”华锦媗终于支着颌抬头,慢悠悠道:“你这是来威胁我了?”
唐瑶光敛容:“我只是要你配合!既然我们谈了条件,勉强算是盟友。”
华锦媗啧啧摇头:“我只说能保你两条命。废话太多,我可没那耐心了。因为你即便没拿到诏书,唐宜光继位也仅是时间问题。”
唐瑶光咬牙看着她:“所以你是只愿做壁上观了?”
“除非你还能拿出什么利益跟我交换条件,否则——”华锦媗眼角弯弯:“慢走不送。”
唐瑶光终于摔袖离去。
华锦媗使了个眼色,一道蓝影呼啸而过,如同鬼魅般埋伏在唐瑶光四周。她继续研究棋局,连珏虽然自负,但是棋艺的确精湛,日后对弈输了很不妥。
………………………………
005章 水香宫命案(一)
……将琳琅国扯进来,是需要下一盘很大的棋!
华锦媗静静等着,她不动,屋内其他人亦是屏息等候。
过了许久,甘蓝终于返回禀告说唐瑶光朝萧国圣宫跑去,她怕被邀月发现就没敢往里跟。
肖定卓皱眉:“这时候她去找邀月,难道是要再度联盟?”
华锦媗摇头。
肖定卓便镇声道:“那就好。”
“且别误会。我摇头只是表示不知道,可没说她们不会再度联盟。”华锦媗依旧是埋首研究棋局,实在是专心致志的——让肖定卓梗了一下,怒而起身去找韦青问可有拂樱楼的来信。
“诶,天师宗的消息向来难挖,更何况昨晚才刚发生的事,即便是拂樱楼也得挖上两三天才知端倪,右护法你别动怒呀!不过其他虽不知道,可唐瑶光手中的筹码还剩多少,我比谁都清楚。”华锦媗竖起一根笃定的食指。
肖定卓面色稍霁:“多少?”
“零!如果邀月还肯跟唐瑶光合作,要么是邀月蠢,要么是唐瑶光有我不知道的价值所在。不管如何先等秦拂樱的消息再作判断,跟邀月、萧鸿昼对敌必须谨慎,一丝讯息出现偏移都会导致前功尽弃。”
“主子——”甘宁突然皱眉喊了声:“这里是萧国,那岂不是他也会在……”
华锦媗扭头望着她手中正要点燃的檀香,眼角弯弯,眼峰却闪过一道寒光。对,这里是萧国,她自然不会忘记那个家伙的存在!
她低下头将棋盘翻过底,底部纹路不再是简单的纵横交错,而是错落有致的地图走向。
手指沿着纹路缓缓爬动,叹了口气:“算了,你们已将萧宫翻来覆去的找了多遍都找不到,今晚也别找了,反正就只剩萧鸿昼的寝宫和邀月的圣宫两处没法搜。大家迟早要见,届时是人是鬼自然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入夜。
**
宫灯已起,人影幢幢。
牛鬼蛇神都绕道的连王爷一处却来了位胆大的主儿。
也似乎早料到有人来,两个婢女已等候领路,带人穿廊走巷。即便是暂住人家萧宫,这小小庭院亦是用琳琅国的专属物品装饰得富丽堂皇。这位女王爷正在小憩,听见脚步声就略是厌烦的一皱眉:“是谁在吵醒本王?”
婢女躬身道:“回王爷,是唐国国师。”
连珏闲闲地撑开右眼皮,一眼望见静立婢女身后的华锦媗。蒙面,蒙得如云似雾,裹着披肩,裹的神秘兮兮。“哟,原来是唐国师呀,这是什么风呀,居然把十座城池身家的女国师吹到本王这里来了?”这声音还带着半醒的沙哑。
隔着一张素云纹理的玉桌,华锦媗入座,一杯热气袅娜的茶顿时上桌。白雾后,她望见对面藏着一双暗如深渊的好眼。“王爷真是折煞我了。我虽为国师,却是担当虚名罢了,无权无势,前些时日才遭长公主的婢女辱骂,又哪敢在王爷面前摆谱?”
连珏意味深长地“哦”一声,手指搁在扶手上,一下又一下地慢慢敲击:“想必这婢女已非人了吧?”非人,那便是死了。
华锦媗笑而不语。
室内静谧地连呼吸都不闻,两旁静立伺候的婢女却已察觉空气悄然变得令人瑟缩。
连珏仍是歪躺,却也——在这个时刻完全睁开了眼睛。她俯身瞟向华锦媗的手,两指天生尤长,不由得带着一种复杂的口吻啧啧叹道:“这双手原本长得就难得,但翻云覆雨的能力更是难得,唐国政权能被阁下搅得天翻地覆的确不冤……”
华锦媗谦虚道:“王爷谬赞了。我的手虽说有点翻云覆雨的能力,但是哪能比得上王爷您的心更能、翻、天、覆、地!但若我这翻云覆雨的手能和连王爷翻天覆地的心一致,想必定是妙不可言了。”
“‘妙不可言’?本王怎么听不出哪里妙了?”连珏斜斜地瞥了一眼,话里藏话。
华锦媗道:“连唐国都知道攘外必先安内,琳琅国过了这么多年还未清理门户,可别让我这旁人出手看笑话了!”
一句话,连珏目光倏地一闪,摆手屏退左右,换了个严峻的坐姿咄咄逼人:“华锦媗,是你派人通知本王说有玉麒麟和玉玲珑的下落,你最好保证所说非虚,否则本王杀不了玉玲珑就杀你,免得白来萧国一趟,空手而归!”
“两个叛徒,连琳琅国自己都忘了,却被我这等无关人士找出来。王爷不先体谅我找的辛苦,却要先怪罪吗?”
这话,听着多打脸!
连珏掐着杯盖冷不语。
华锦媗眼神极其挑衅。
连珏遂不耐烦地将手中杯盏翻来覆去:“但邀月怎么可能是玉玲珑?!”
“玉太子夫妇死了二十多年还能活回来,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事?”
“的确,连肉身被烧毁的你都能复活,更何况是死不见尸的他们?”很明显,连珏特想抽回华锦媗的脸。
“诈死的人是没死,肉身被毁就是死人,有些人非要让死人复活,不觉得有违人道甚是罪过吗?”华锦媗两手作辑,双腕上串着的绞丝银镯淅沥沥的响。一双眼咄咄逼人突然凛然射向连珏。
连珏呼吸渐渐沉重,莫名心颤:“行,反正唐迦若是死是活与我琳琅国无关,本王就只要玉太子夫妇这两条命!”
华锦媗含笑点头,低头散掉眼底的幻彩就告退。出门后,甘蓝低声讶道:“主子,连珏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她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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