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番两次下来,王臻对她既没什么好脸色,也不敢太逼着。
“是部现代古代交织的奇幻爱情剧,打算暑期档播出,剧名叫《鹤塘三千里》,资料在这里。”助理递过来几张纸,池安翻开,心脏一个大跳差点蹦到喉咙,演员表第四行赫然写着:
鹤童——卫和光。
助理甚少在池安脸上见到什么快乐的表情,在跟着池安的这半年里,她见到的池安多是平静的,偶尔还会在车窗反射出的倒影上捕获一丝伤痛。是以,在看到池安面带一丝显而易见的轻快喜悦之后,助理陷入了一头雾水。
这两个主演上次都跟她同台了,她连拥抱都不想跟人家抱一下,难道是好这一口奇幻故事?
“第二首吧,我回去改。”池安手指在一行字上拂来拂去,这行字像是一点火星,点燃了心里的柴草,红彤彤的颜色就从心脏逐渐蔓延到脸上,池安感觉到自己脸颊好像开始发烫,但还是要说出这句话:“其实这首歌本来我不想选,很多高音我唱不了,但是现在有卫和光了,可以让他来。”
说到“卫和光”三个字时,她尽量显得轻快又自然,虽然依然觉得自己念得无比生涩。“卫…和…光”三个字,她翻来覆去在心里、在纸上描摹惦念了八年,却甚少叫出口。
王臻一拍手,“巧不巧?他们公司也是这个要求。”
——
说不紧张,那她就不是人了。
录音这一天,池安一如既往地早来了半个小时,在录音工作室外间的楼道里来回踱步,美其名曰“调整状态”,其实她心里已经“哪吒闹海”了。
——
她可以说是看着卫和光长大的了。卫和光17岁出道,不到半年她便机缘巧合地看到了他的表演。
彼时Windmill组合还在韩国活动,当年的年末晚会,偌大的舞台仅有几束追光,统统照在那些更大牌的表演者身上,她却在一片朦胧中被一道黑色的身影吸引了视线,那些无处可去的光线被他吸引,在他飘逸的黑衬衣上削切出白色剪影,旋转,扬手,偏头,一双眼渐渐与镜头相接,汹涌的海水顷刻就把她冲了个沉沦。
因为他在那,所以池安在父亲去世后没多久,勉强熬完了高中,便收拾行装去了韩国。
想以同等的高度、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
想把自己写下的句子唱出来,都唱给他听。
——
不过,即使见面,池安仍然是池安。毕竟七年都要痒一下,何况她这长达八年的“糟糠之妻”。
且身为一个专业艺人,她无论如何不能失态。
门被打开,经纪人先进来,然后是卫和光,黑色鸭舌帽帽檐压得低低的,进了门就摘帽子,顺手打理了两下头发,就像池安隔着屏幕看过无数次一样的手法,池安控制着自己不要一直盯着人家,奈何眼神不争气,像铁粉遇上了磁石,丝丝缕缕地飘走。
“等很久了吗?抱歉。”私下的卫和光有点不像“偶像卫和光”,既没有那么勾魂夺魄,又没有那么活泼搞笑,多了几分男人的沉稳。
池安连手指都偷偷地哆嗦,她强装自然地开口:“我也刚到。你休息一下,我们就可以开始了。”
——
歌名取了《鹤》一个字,歌词采用男女对话的形式,简短地讲述了一对男女错失所爱、痛彻心扉的故事。池安的声音低沉磁性,卫和光声线明亮纤细,放在别处多少有点“旁门左道”的两个人,一高一低,合在一起却有种奇异的和谐。
第一遍试听,和音一出来,两个人心中俱是一抖,忍不住向对方看去,目光相接,竟有点惺惺相惜的感动。池安对他露出一个笑容,笑眯了眼,模糊了视线。
录音老师点头说:“非常好,我提议你们最后一段整个改掉,直接全都换成和声。”
说改就改,一群人在录音室里坐下来,边哼边改。
卫和光坐在池安对面,他发现他几乎成了全场最不懂音乐的人,以往在录音室的改动,大多是老师三笔两笔做决定,他和队友们只需要点头说好;今天不同,池安坐在老师们中间,她听得很认真,偶尔提出自己的意见,工作时候的她褪去了一身懒散,眼睛极有神,思维又快,可能因为是作曲者,她对每一个音符、每一段旋律走向都了如指掌。
卫和光不禁脸红,跟池安比,他显得无知了些。
——
录制顺利完成,卫和光马不停蹄地赶回剧组继续拍戏,恰好就是《鹤塘三千里》。
这一场,姜茵茵饰演的女主角侍女冲到鹤塘,大呼小叫着要男主角出来,身为鹤童的他在入口阻拦。
“你莫要再喧哗了,满塘的鹤都被你吵乱了套了。”
“叫我不吵?好办呀,叫你家主人出来!”不待鹤童反应,侍女便向侧边一闪冲了进去。
鹤童大急,一追一拦,卫和光一脚踩上姜茵茵的长裙,两人齐齐摔倒在地。
工作人员立刻一拥而上,“诶哟妈呀!”“没事吧?”乱成一团。
姜茵茵被卫和光身手敏捷地护住了头脸,倒地瞬间她下意识紧闭了一下眼睛,下一秒睁眼就看见卫和光胜雪的白衣和要命勾人的下颌角。
周遭乱哄哄她都听不见,一瞬间,她她眼前只剩下了冬春飞扬的樱和雪,以及这个让她惊心动魄的人。
两人被众人扶起,卫和光的手臂轻微挫伤,姜茵茵拿了药去找卫和光:“和光,你还好吗?我这有药,为了今天拍打戏特意带的,没想到给你用上了。”
卫和光的手臂已经喷了药,却也不好拒绝,当下笑着接过来道,“来得正好,省得我下次再准备。”
“多亏了你今天反应快,过几天拍完这一段,我请你吃饭吧。”言罢,姜茵茵露出一个娇俏的笑来。
………………………………
第8章 田园沐歌
“怎么样?去还是不去啊?”见收到了消息,助理在旁边眉飞色舞。
卫和光摁灭屏幕,把玩着手机问:“你觉得她这个人怎么样?”
助理咧咧嘴,“我说啊……一般吧,她对我态度还可以,对那些再普通一点的工作人员,就很冷漠了。这样的,迟早……”他摇摇头,不再说下去。
卫和光低头回消息,边回边说:“我也觉得。”在这个圈子里,要装就要装得天衣无缝,随便就被人抓到马脚,堪称又坏又蠢。
姜茵茵手机“叮咚”一声,拿起来一看,表情又垮了下来。助理在旁边收拾行李,杀青饭都吃完了,打着“临走之前吃顿饭”的旗号,也没能请动这尊大佛。
只好干脆爽快地、假装本来就是毫无目的地回复,“那我们以后有空再约咯~我今晚走啦,拜拜~”然后出门上车,赶赴机场。
就像一个工作过去之后还有下一个工作,车窗外一栋房子过去后还有下一栋房子一样,姜茵茵看着窗外不断变换的景色想,一个男人之后还有下一个男人,有什么了不起呢?
看风景看得无聊,她低头打开手机,却忍不住去搜索有关卫和光的消息,最新一条是他演唱主题曲的花絮,旁边的女孩是最近兴起的歌手池安,那首《看见我》她也听过。
视频不长,三分多钟,看完一遍,姜茵茵皱起眉,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却又摸不到头绪。于是倒回去,仔细地又看了一遍,她意识到:
这样的卫和光,是少见的。
剧组的卫和光,或者说人们常见到的卫和光,虽然阳光大方,风趣幽默,但更多时候,都是他调动、引导着别人的情绪,而鲜少有自己的情绪暴露出来。
而这支视频里的卫和光,柔和,敞开心扉了许多。他专注唱歌时的样子,他和声时看向池安的样子,他跟着池安的歌声轻轻打拍子的样子……
在剧组时,因为两人饰演一对欢喜冤家,姜茵茵自认对卫和光也算熟悉,却从没见过卫和光有过这样真挚的时候。
——
池安下了飞机,看着周遭呈包围之势的高山,异常高远开阔的蓝天,久被尘劳关锁,她仰着头舒爽地深呼吸。
半天以前,王臻通知她,《田园沐歌》突然有个嘉宾临时失约,半征求半要求地告诉她:“最近一班飞机,去大理补上那个空缺!”
池安当然晓得《田园沐歌》的含金量,时下最热的田园生活题材生活类综艺;金马影帝赵玉旬、前央视主持人姜博兄弟档,两人是多年老友,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多年,见谁都谈笑风生;加上一位流量小生Sam负责四处捅娄子搞笑,收视率妥妥前三,第一季才播了五期,想上的人就已经预约到第三季去了。
她只是不想太累,却不至于跟红过不去,立马收拾了行李飞来大理。说是收拾行李,实则几乎洗劫了超市,一边把货架上的东西往车子里搬,一边念念有词,上次Sam就说要杀猪做肉脯,肉脯得买;孜然呢?我想吃孜然羊肉,这次没人管得了我了哈哈哈……
她是忠实观众来着。
等到她按开行李箱的开关,行李箱像是遭受不住生活的铁蹄,“哗——”地把池安准备的东西一股脑喷了出来。
Sam“喔哦——”了一句就扑了上去,抱住肉脯喜悦得快要流泪,“这是给我们带的吗?”
姜博在一旁也忍不住眉开眼笑,夸道:“终于来了个懂事的!”
池安也笑,“哪里哪里,就是能吃而已。”
——
池安利索地举起斧子,“咔——”
Sam在一旁鼓掌,“了不起!我刚来的时候练了两天呢!”
池安擦了把汗,“我小时候常做,我记得那时候我还小,抡斧子很费劲,现在长大了,斧子好像都变小了似的。”
劈好的柴送进厨房,池安看见乡下的土灶,熟悉的亲切感油然而生,她蹲下来,赶走赵玉旬,一边添柴一边对着金黄的火焰发呆。
赵玉旬蹲在门口,一边剥葱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闲聊:“池安,我刚才听说你小时候常劈柴啊。”
池安添进一根木头,转头笑答:“是啊,我家是农村的,从小什么都干。”
“挺好,这样的孩子不用操心,会照顾自己。”
池安低头看鞋,说:“这倒是,他们不用担心我。”吸吸鼻子,“好香啊,菌子的香味出来了。”
外面下起小雨来,几人围坐一桌,开了两罐啤酒,边吃边聊。
——
刚签完合约那一天,David把12罐啤酒依次码在池安面前,说,“你签了合约,从此就是正式艺人了,现在我没什么能给你的,今天就陪你测测酒量吧,以后在外面难免应酬,你心里也有个数。”
半小时后……
David看着上蹿下跳、呜嗷喊叫的池安,再看看桌上还剩半杯啤酒的纸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你记住,你就去医院开一病例,直接说你有病,在外面一滴酒都别沾!”第二天David揪着她这样叮嘱。“你酒品差得人间少见,丢人事小,坏事事大。”
——
池安原本是打定主意不喝酒的。
可是,四个人围桌一坐,从小耳濡目染那一套饭桌文化驱动着她的手,自然而然地端起酒杯,“谢谢赵老师,姜老师热情款待,谢谢Sam今天帮我搬行李、带我玩,真的好开心,我酒量不好,就敬你们这一杯了。”言罢一饮而尽,看得姜博摇头晃脑地感叹,“真不愧是东北姑娘。”
半小时后……
池安浑身火烧火燎,她趴在桌上昏昏欲睡,心想,“这样睡过去也挺好,至少不出丑。”
Sam吃得无聊,开了音响,三个人你一首我一首地唱起来,一首唱毕,熟悉的鼓点响起,Sam解说:“下面一首,来自Windmill的《危险少女》!”
池安猛地从混沌中清醒过来,鼓点密集又欢快,敲打着她的脑袋,把她像提线木偶一般拎起来,旋律化作鸡血从耳朵灌进身体,她活力四射!她精彩无限!她是舞王!是唱跳天后!飚最高的音!跳最狂的舞!
“欢迎大家来到我的演唱会!”
“那边的朋友在看什么??举起你的手来!手!手!对!跟我摇摆!”
“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跳起来?跳起来!”
……
………………………………
第9章 状况百出
一大早,池安就醒了,而且是少有的神清气爽。
她从床上爬起来,利落地整理好房间。进入十月下旬,大理早晚已经有凉意,池安洗了个暖暖的热水澡,下楼发现不过早上五点。
她决定给大家煮点粥喝。
淘米下锅,她拿了小板凳坐在灶前托腮看火,看着看着就入了神。
她出生在延边一个小村子里,一直到她只身赴韩,都住在东北老式平房里。小时候放了学,她常常这样坐在灶前帮大人看火添柴。
奶奶去世以后,家里再没有老人带她,爸爸常年在外工作,妈妈沉迷赌博,回到家常常又黑又冷,她得跑进跑出抱柴拎煤,艰难地点了炉子,拿出两块钱的面包在炉子上一燎,才能应付地活着。
也因为如此,当她初到韩国,发现到处都是暖气、地热、空调时,哪怕孤身一人,她还是觉得十分新奇和幸福:不用哆嗦着劈柴烧火,就能拥有温暖如春的日常生活,真幸福啊。
忆及往事,池安脸上忍不住露出微笑来。她想得那么入神,入神到没有发现蹲在一边的Sam。
Sam三人昨晚被池安折腾了个半死,所幸他年纪轻,体力足,两个老前辈借此耍赖,睡前约定,他们两个今天睡懒觉,Sam起来做早饭。
Sam轻手轻脚来到厨房,却看见池安对着灶火出神,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Sam三年前还是表演系大四的学生,凭借一部网剧爆红之后,稳扎稳打地经营自己,纵然流量加身,口碑却也没被冲垮,靠的就是“敬业”两个字,他习惯凡事都做万全准备。
他自知不像两位前辈反应那么敏捷,不需提前准备心里就已有数。凡是来的嘉宾他都要细细查过资料,既能保证综艺效果,又免去冒犯人家的可能。昨天听说换池安来,他照例仔细看了池安的资料。
她选秀比赛出身,才出道不久便已经有了几首颇有分量的代表作,参加的活动不算多,有限的视频资料里,她看起来极谦虚,羞涩,内敛,偶尔冒出一两句话,常常带着东北人特有的幽默和一针见血。粉丝们总结了她的“黄金语录”,篇幅不长,却句句精彩。
“是个不错的人。”他预判。是以他竭尽所能地带着她玩,去村里的小卖部买零食,去工厂外面的大树带她摘果子,劈柴摘菜,颇有一种带着城里来的小妹妹四处“见世面”的心情。谁知道她做起这些来比自己这个半吊子更加驾轻就熟,仿佛在这生活过许久似的。
昨晚她爽快地一杯酒干下去,他在心里叫苦不迭:“我的妈,一上来就这么猛,这个节目不可以喝那么多酒的啊,我酒量不好啊……”
结果池安又一次刷新了他对“酒量不好”的认知,在他们以音乐为背景,笑池安“半杯倒”的时候,看起来已经失去生机的池安突然跟着节奏一跃而起,围着桌子开始载歌载舞,自己跳还不满足,抓着赵玉旬的后领要求他一起参加演唱会,一会要互动尖叫一会要掌声,三个人被她闹了半个小时,才把她成功哄上楼睡觉。
而现在,受害人还在楼上昏睡不醒,始作俑者却在厨房给他们煮粥。
Sam见她愣得出神,饶有兴致地蹲在一旁开始打量起这个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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