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该是陆常山在经受考验。那天把他送进医院以后,苏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盼望着他能睁开眼。他闭眼十几个小时,她就睁眼十几个小时,任何人来劝她都听不进去。医生说是以前受伤的后遗症被冷冻激发出来了,没有产生新的、更严重的伤情,但是她很害怕。就像一台机器,遭遇磨损之后,总归没有崭新时候的好,而且,你不知道下一次的磨损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所以,常山,你的头千万千万不要再受任何的伤!
上车时苏木先去把驾驶位霸占了,那天陆常山在山上把钥匙给她以后她就没打算还他。不过陆常山似乎本来就想要享受一回老婆开车他坐车的待遇,因此没啰嗦一句,安然地坐在了旁边。
可是,杨灿居然也跟了上来,这是怎么了?
“灿,我哥等着你上他的车呢!”苏木隔着前挡玻璃看见了张力无奈黯淡的神情。
“不去!”杨灿歪在座位上,咕嘟着嘴。
“你们吵架了?”
“吵架?我跟他?我跟外星人吵架都不会和他吵架!”杨灿一脸不屑,“他每次和我坐车都让我开,老娘这次不干了!”
她这个借口……
陆常山和苏木同时笑起来,陆常山说:“二哥这是在训练你的胆量,万一以后遇到什么特殊情况也好多个人照应。”
“呵,要不是你出了意外,你舍得让阿木训练胆量?”杨灿的话里带着浓浓的火药味。
“她已经升级了,达到了特殊情况下多个人照应的阶段。”
呃,好像这样说很有道理,一点都不违和。
好在苏木虽然平时都是“绿色出行”,这四十分钟下来,也还勉强当得起他的夸赞。
杨灿心里堵得慌,没注意到了“枫桥韵泊”后,张力是从哪个入口进地下停车场的。因此,当她和苏木、陆常山道过别,没精打采地进了电梯上到住居门口,猛然见到好端端的门竟然大张着口子时的那份惊悚,你可以想象。
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这房子可是有主人的,她只是一个过客——对,就是个过客。因为人家没收她一分钱的房租,所以她连“租客”都说不上。想当初忘了是几时,这主人还不是自己开了门就进来了,他可不是第一次“作案”。如今他开着个门,那意思就是“欢迎进屋”,已经很厚到了。
她进得屋去,看到玄关处那双男士运动鞋,控制着没把它扔出去的冲动,心想:“不管他今天要做什么,我都两个字——不理。”
她换了鞋,抬头挺胸,目不斜视,直直地走去卧室。
端坐在沙发上的那个人没发出一点声音来,而且,她甚至都没感觉到他的眼神在哪里。她很想回头,很想看一下他在做什么,可是她已经下定决心了“不理”,可不能这么意志不坚定。
她一头钻进卧室,百无聊赖,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外面的人好像根本没出现一样,安静得极不正常。实在是很想出去看一下啊!问题是她杨灿历来是个说话算数的人,都说好了“不理”,这要怎么解?
生平第一次,杨灿如坐针毡,感觉时间比绕地球一周还长。
就这样耗着耗着,昨晚囤积的困意上来,她蜷缩在床上睡着了。
卧室门悄然打开,有人进屋来,把她抱到枕头的位置,再给她盖好被子,又调整了一下空调的温度,看着她皱着眉头的睡颜,隔了好一阵,到底没忍住伸出手去抚上了她的眉。
……
看着杨灿耷拉着头远去,苏木摇摇头,却不敢在陆常山面前说什么,因为害怕他追问起其中的原因而自己要拿谎言去搪塞。还记得和他重逢的初期,她曾经拿张力做了拒绝他的挡箭牌,如今他并没有往那方面想过,至少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那自己又何必去徒增烦恼呢?有些事情,该随风的就随风,该压在心底的就不要让它泛起尘埃。
“你说二哥有喜欢的人,原来是杨灿啊!”陆常山笑道。
“嗯,我觉得挺好的。”
“可我记得杨灿不是个定性的人,花花肠子有点多,以前读书的时候,我跟你在一起四年,她男朋友换了n个。”
“那都是闹着玩嘛!现在人家长大了,摸爬滚打之后知道哪一个才是对的人了。”
“我看未必。”陆常山表示怀疑。
“放心吧,世上没有旷男怨女,有的是如来佛和孙悟空。”
她这个比喻还真新奇,陆常山笑起来:“那你说我们两个谁是如来佛谁是孙悟空?”
“对我来说,你是如来佛我是孙悟空;对你来说,我是如来佛你是孙悟空。”
陆常山感觉这话还算熨帖,不觉加深了唇边的笑意。
两人进了电梯,电梯越升越高,苏木的心开始打鼓,她揪紧了陆常山的手臂,很诚实地说:“老公,我紧张。”
陆常山被那一声“老公”叫得心上暖意融融,反手去搂住她,柔声道:“丑媳妇都要见公婆,闯过第一关你就习惯了。”
“我这两天在想,其实我妈妈说得也有道理,咱们应该先来见他们再去领结婚证,长辈始终还是长辈。”
“我们和别人不一样。我早就等不及了,他们再磨来磨去,你要什么时候才真正变成我的如来佛?”有人进了电梯,陆常山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
苏木脸一红,不觉到了家门口,她又去抓陆常山的衣服:“这个点,他们应该还在医院上班吧?”
“嗯。我们先去买菜,在家做好饭等他们。”(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一百三十九、小红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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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木稍稍松了口气,把给二老买的礼物拿进屋。听陆常山说公公喜欢喝茶,所以她买了一盒上好的本地翠片,给婆婆的是一条羊毛围巾,不知道是否合老人家的意。
在房子里转了一圈,苏木发现阳台上有绿植,艳红的天竺葵还开着两朵,客厅花架上,一盆水仙正吐露嫩黄的花蕊,墙上的水墨丹青字画,素雅的窗帘,田园风格的桌布和椅套,处处都有家的温暖气息,可比南州陆常山住的那套冷冰冰的房子好太多。
“我还以为当医生的都是些像医疗器械那样的冰川人,原来还是要吸点烟火气的。”她抱着沙发上的一个海绵宝宝靠枕打趣道。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陆常山伸展四肢,把自己摊成了一张饼,“我们一家都不想把工作带到生活,把生活过成了工作。老实说,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你什么时候发现我是个冰川人了?”
呃,确实没有,相反,还挺体贴浪漫的。
苏木心头比喝了蜜还甜,再休息一会儿,两人下去买了菜,就开始做饭了。
可苏木又犯了愁:“我看我们还是请他们去外面吃吧。”
“他们是谁?”陆常山低头理着一把芹菜,似乎循循善诱,其实微有不满。
苏木想到他对自己母亲都诚意满满,自己可不能让他失望,可是终究要有很大的勇气才叫得出口啊!
“就、就是爸爸妈妈啊!”话一出口,苏木觉得也没那么困难了,只是不知道一会儿当着面又是如何,“我的厨艺不好,拿不出手。”
陆常山抬头见她垂着头,咬着小嘴,双手不停地绞来绞去,整个一小媳妇的局促不安模样,忽然就笑了:“苏木同学,进入角色很快啊!”
苏木羞得满脸通红,嗔道:“我不相信你就一点都不紧张,不过比我会装罢了。”
陆常山倒没隐瞒,坦率地点点头:“再紧张也得蹚过去。我们两个总要有一个先站出来,如果两个都畏畏缩缩的,你认为会有什么结果?”
苏木心下感动,暗中给自己加了把劲。据有关资料分析,意念的作用很大,所谓“心想事成”,她就一心往好的方面去想,再加上积极的行动,相信总有一天,家长们能够感觉得到。
屋外钥匙转动,紧接着传来久违的陆母的声音:“常山,是你回来了吗?”
“是我们。”陆常山抛给苏木一个鼓励的眼神,先走出去。
苏木气沉丹田,深呼吸三次,跟在他后面,就看见陆父陆母从她的鞋上抬起了诧异的脸。
“你们不是催了好几年的婚吗?好了,儿媳妇给你们带回来了。”陆常山推了一把苏木的腰,把她送到了身前。
虽然还有些局促,苏木还是响亮地叫了两声:“爸、爸爸!妈妈!”
背心起了一层汗,心里却大大松出一口气。
陆母比她更不知所措,一双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看看她,看看陆常山,又侧头看看陆父,哆哆嗦嗦地说道:“这、这……她、她、她不是去仙岩玩吗?怎么……哎哟!他爸……”
陆父和陆常山一样有一张冷峻的脸,此时却对苏木含笑点头:“好孩子。”
三个字犹如三月春风,苏木顿感惴惴的心停止了慌乱的摆动。
陆常山从衣袋里抽出一个红本本来,躬身向前,双手举过头顶,朗声道:“我们的结婚证,有请二老过目!”
陆母呆站着不动,陆父刚伸手要去拿那个小红本,她却又像老鹰抓小鸡般动作迅敏,一把抄在手里,拇指急挑,红本子里面的内容如钻石般闪耀在她眼前:儿子穿着军装,英挺俊朗,这苏——苏木——不对,是儿媳妇——笑得像朵花儿,不比陈雅欣逊色半分。这俩人凑一对儿,比电视上的明星还好看呐!
陆母脑袋好似生锈的刀,有些不好使,木钝钝地盯着那张照片,就算此刻来场地震都不会把她震倒。
陆父要镇定得多,拉开大衣衣襟,手伸进胸前的内袋,忽然又停了手,清咳一声说道:“领了结婚证还不作数,要举办个婚礼,亲戚朋友都来热闹热闹。”
他这句话犹如头顶一声惊雷,把陆母从混沌中炸醒,她合上小红本,先是迟疑地看向苏木:“你、你妈妈怎么说?”再是清亮地瞅着陆父,“咱家才办了丧事……”
刚去仙岩的时候,她也问过同样的问题,讲真,说到母亲,苏木就头大,但又不得不面对,而且必须面对,因此她说:“我……”
陆常山一嘴给接了过去:“我丈母娘很不高兴。”
陆母立马失神:“哦……”
陆父若有所思:“应该的,应该的……”
这下就尴尬了,苏木没想到陆常山把母亲的态度说得如此直接,虽说确是实情,陆常山还因此受苦,但至少应该委婉一下嘛不是?
“我们……会好好的……”脑筋短路,她这几个字吐得干巴巴的,双手又准备拿到身前去绞,突然意识到在长辈面前要端庄大方,于是把双手控制在身侧,眼睛平视,微微一笑。
“事情就是这样。”陆常山挺起胸膛,双手插袋,一切在他眼里似乎都是干脆利落、简单明了,“儿媳妇带回来了,丈母娘我去见了,接下来的事你们看着办。”
陆母有点头晕,之前陆常山电话里说苏木在仙岩,她就想,这个傻儿子痴了那么久,又被陈雅欣存心摆了一道,就是块铁也会被融化,何况对方还是个血液循环正常、脑细胞新陈代谢正常的姑娘,她去看看他,表达一下感动未尝不可?可是他们之间毕竟隔着陈年旧事,这能不能修成正果还是两说,就没料到他们动作这么快,刷刷两下跑去把证都领了——你这是摆明了把你老爹老妈往前推啊,儿砸!
不过话说回来,他两个郎有情妾有意,又是热血青年,在仙岩那栋房子里天天腻在一起,不结婚还能干啥?耍流氓?
再看苏木,眉眼清丽,不施粉黛,犹如出水芙蓉,自有一段天然的风流雅致,和陈雅欣还真不同,陆母就没看过她卸下妆后的模样。以前吧,陆母认为女孩子化点妆,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说明她热爱生活;如今呢,没有脂粉腮红,没有眼影唇彩,眸如点漆熠熠生辉,脸似满月灼灼有华,似乎更讨喜。
尽管在这张脸上,陆母看到了深藏在十多年记忆中的那个影子。
又看陆常山,欣喜和骄傲都写在脸上,只差拿个大喇叭昭告全世界——我是有老婆的人了啊!他外套里面,是一件崭新的套头毛衫,手工编织,不知道现如今还有多少姑娘会这活计。
但是,“丈母娘很不高兴”可是个大问题!
“你丈母娘没有为难你吧?”她小心翼翼地开口,瞟了一眼苏木。
“我妈妈她……”接下来该怎么说,苏木踟蹰了。
陆常山适时接驾:“你儿子这么优秀,丈母娘心里欢喜着呢,又怎么会为难?我说她很不高兴的意思是她摆着臭脸让我进了屋吃了饭。”
“该!谁让你没经过她允许就把人女儿拉去结婚了?”陆母话虽如此说,暗地里却想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他两个为什么先结婚后进家门?还不是因为“丈母娘”不同意。“丈母娘”为什么不同意?原因不摆在那里的吗?
还记得十多年前,苏木的母亲虽然看起来娇弱,骨子里却个坚韧的女人,她一趟又一趟地跑到面前来是讨要说法,讨要公道,别人同情也好,冷嘲热讽也好,她全不放在心上,一定要得到她想要的结果才罢休。这样的“丈母娘”,只是摆个臭脸就完了?
“我去仙岩之前就和妈妈说过这事了,她没有意见。我们是自愿结婚的。”苏木忙为陆常山开脱,又害怕陆母再纠缠母亲的真实做法。
“她不高兴很正常。”陆父神色平静,似乎早有心理准备,“这是我们的事,和你们两个没有关系。既然你们已经走到了一起,那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接下来的事我会处理。”
“还是老爸英明。您可快点啊!”陆常山心里窃喜。早知道这招管用,当初就该霸王硬上弓,强行把苏木娶了再说。只怪那时太年轻,不太懂人情世故。
“一定一定,你爸我说话算数,不会让你们受委屈。”陆父对儿子娶妻这件事向来秉持一个原则——你喜欢就好。陆常山不喜欢陈雅欣,所以他没有跟在陆母后面撺掇;这个苏木是儿子喜欢的,所以儿子说什么就是什么。至于过程嘛……没关系,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要说陈年的伤疤,谁愿意再去揭它?世事无常,阴差阳错,有多少人做到了一生坦荡?人最不能面对的是自己,最不愿解剖的是心底的那个“小”字。最初听陆常山从云城回来后讲起的话,他是宁可苏木母女走放弃那条路的,可谁叫儿子舍不得呢?如今,连苏木都心甘情愿和儿子结婚了,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去把心底的那个“小”揪出来摊在阳光下暴晒?(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一百四十、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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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妈妈过得还好吗?”陆父主动问起苏木。
此时一家人已转到餐桌上,主菜是一锅辣子鸡,苏木炒的,在大冷的天吃着甚好。陆母夹了一块鸡脯肉放进嘴里,心里正想着盐淡了点,花椒多了点,再放几个泡椒或者两片泡萝卜进去味道更好,看来这孩子做菜上还得下功夫。她听到陆父这一句,立刻竖起了耳朵。
“挺好的。”苏木觉得有必要多讲两句,“我爸爸去世以后,我们有了一个新的家庭,从乡里搬到了县城里,妈妈在县一小工作。张叔叔对我妈妈很好。我还有个妹妹,过年就满14岁了。”
陆常山又来插嘴:“妈,上次你在我手机里看到的那个男的是苏木的哥哥,张叔叔的儿子。”
“哦。”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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