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又颇为欣慰,这样的冷情,才是一个帝王该有的样子,很好,忠亲王其他不说,确实将萧齐培养得很好。
他听萧齐说完,闭着眼点点头,又重新跪下地,沉默良久,所有想说的话终于还是吞回肚子里,只垂首道:“臣,告退。”
待梁湛离开,萧齐仍旧面向殿外而立。
殿内静悄悄的,龙涎香袅袅。
萧齐忽听见一把熟悉的声音道:“齐儿,你做得很对。”
“爹?”萧齐猛地转身,殿内空荡荡无一人。
他呼出一口气,幻听了啊。
萧齐眨眨眼,攥在袖中的手这才松了松,摊开掌心,四个指甲印清晰可见。
走到这一步,不是不难受的。
他重新转过身,看着挂一轮圆月的无垠天际,喃喃道:“是你教我的,帝王之道,首要绝情,所谓孤家寡人,这是得到天下的代价。要谢谢你,亲身给我上了这一课。要不然,我恐怕还会顾念你的恩情,对萧衡手软。
“萧衡必须离开开封,我会让他在西北过得快乐,而梁府,是送上门来的再好不过的帮手,所以即使我厌恶梁湛,也会留他继续做宰相,起码他会尽心尽力辅佐于我,更何况,还有元四这尊战神,有这一文一武的二人护航,我相信自己能做得比以前的萧家人都强!”
夜空寂静,一片云飘来,轻轻挡住半轮月,月下重重高脊的琼宫广殿,更显朦胧。
梁湛与燕喃回了府,燕眉站在小绿天门口,燕喃先扑过去,“娘,风这么寒,您怎么出来了。”
燕眉也已听说了今日道观种种,紧紧将燕喃拥在怀里,微笑着道:“没事就好,看来我今日是搬不走了。”
梁湛眉一抖,急切道:“你要去哪儿?”
燕眉让燕喃站好,看着梁湛道:“正是想与你商议此事,我本想搬去贞庆道观,但道观被毁,我想,暂且搬去燕回阁住几日,待寻好新地方,再搬离梁府。”
梁湛急得脸都变形,平日里清隽沉稳的风度全不见,急急冲过来把住燕眉肩:“眉娘!为何要这样!齐儿当皇帝了,是我们齐儿当皇帝!喃喃也好好的,从此往后我们不必再忧心亡国战乱,我们可以一家子好好过下去了!”
燕眉淡淡看着梁湛,也不挣脱,冷冷道:“对,他是皇帝,跟你我又有什么关系?”
梁湛被她这一问,想起方才萧齐对自己所言,心一冷,骤然颓丧下来。
燕眉叹息一声,掰开他手,挽起燕喃胳膊要走,侧首道:“你到如今,仍是不懂我所求是什么。”
燕喃见二人争执,也不插话,与燕眉回到燕回阁内,方问道:“娘,那你要去什么地方,可以陪我到出嫁后再走吗?”
燕眉伸手指点一点她眉心,宠溺道:“不害臊,自个儿就算着出嫁的日子来,大丧一年不得嫁娶,你是让娘在这儿呆到明年么?”
“有何不可?”燕喃笑嘻嘻缠着她:“反正你跟我住,也见不到梁少宰。”
燕眉听燕喃提起梁湛,微微叹了口气,她坐到榻边,顿了顿方道:“娘最是舍不得你,不过你已经有好归宿,娘也放心。便等你出嫁吧,待你出嫁后,或许我去大佛寺念经茹素,带发修行也不错。”
燕喃见她一副要忘却红尘事的模样,忍不住红了眼眶,想着她这些年经历过的苦难,蹭着她身边坐下,也不言语,紧紧将头贴上她肩窝去。
大梁史载:永宁九年,帝薨,后继无人,永宁帝之侄忠亲王之子萧齐继位,年号天启。
天启元年的中秋,大丧还在,整个开封城再无往年的喜庆热闹氛围,宴饮戏曲皆无,家家户户简单吃个团圆饭,赏赏月,便算是过了这个节。
这一日,梁府也简单布下素酒素食,宫内除了给梁湛这样的一品大臣的素点,还额外赐了梁三夫人一份素点。
燕喃心知肚明萧齐的心意,但燕眉情绪只是淡淡,她便也淡淡,整个家宴上,只有梁宛茹是真正兴高采烈在吃东西。
用完宴,有人通报,文府来人了。
燕喃在湖边凉亭内见到文小娘子倒是不惊讶,他们三日后就要启程回西北,她原本就说要抽空来道别一趟,惊讶的是,文三爷文准也跟着来了。
文小娘子解释道:“萧衡最近情绪不好,我可能会留下多陪他些日子再走,不过,我哥是真个儿三日后就要带兵启程了。他说和宛茹打了个赌,今日来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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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0章 愿赌服输
文准带着食盒,冷着脸看向一旁睁着一双圆眼好奇盯着他的梁宛茹,一提食盒道:“甑糕,你不是说不信我能做出比牛舌巷还好吃的甑糕吗?你试试看。”
燕喃差点一口茶喷出来,文三爷眼看就要西征去了,还惦记着打赌做甑糕,这人还真是一根筋的脑子啊!
梁宛茹则眉飞色舞蹦起来,“当真?快给我尝尝!”
见这二人如此意趣相投,燕喃和文小娘子还有悄悄话说,遂挽着手出了凉亭,沿着湖岸缓缓散步。
凉亭内,一打开食盒,喷香扑鼻,梁宛茹脸都快埋到食盒里,深吸一口香气,再拿起一枚甑糕放嘴里,“唔”一声眯起眼,满心的舒爽都溢出来,连连点头,“真好吃!果真比牛舌巷的还好吃!”
文准难得见她夸自己一回,抿嘴一笑,淡淡道:“是吧?”
又笑着问:“你可还记得当日说,若我做出来,你当如何?”
梁宛茹只觉眼前倏然亮起光来,愣了愣,看文准月下的明朗笑容俊美无匹,由衷赞叹道:“三爷笑起来这么好看,为啥平时老绷着个脸呢?”
笑起来好看?
这丫头还真是心里想啥就说啥啊,也没个害臊!
文准看着梁宛茹圆溜溜的眼睛,没来由地耳根发烧,清咳一声转过视线,淡淡道:“没什么好笑的事儿,干嘛要笑。”
梁宛茹嘴里包着甑糕吃得乐呵,继续道:“笑起来多赏心悦目啊,只比阿白差那么一点点。”
文准带了几分羞涩的笑倏然隐没在嘴角,心里腾地冒起一团火!
只比阿白差一点点?
还有,赏心悦目?这丫头是在听戏看花姑吗?
对他堂堂武举状元、西征大将军、文家三少用这个词儿?
文准捏紧拳头,冷面站起身来,“你慢慢吃!”
梁宛茹的甑糕差点噎住,愕然看着文准,这人脾气真是够怪的,刚才还聊得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不过她是没心没肺的人,也看惯了文准这个样子,又若无其事继续吃起来,吞下甑糕,还满足地打了个嗝。
文准刚走开两步,拳头直痒痒,心里仍是不解恨,他好心亲自拿了亲手做的甑糕来给她吃,她就赞美了自己两句,就开始说自己不如阿白那个养马的?
文准回头见梁宛茹还吃得喷香,气得牙根发酸,忍不住转身大手压上梁宛茹后脑勺,一把将她脸压到甑糕盘子里,气呼呼道:“吃吧吃吧!吃个够!”
这一出气,心里舒服透了!
旁边跟着文准的小厮眼珠子都快瞪出来,这么幼稚的举动!这还是他们家最酷的三爷吗?!
梁宛茹挣扎着抬起脸来,满脸都是甑糕黏糊糊的米粒儿,气得手舞足蹈大叫:“喂!姓文的!”
跳起来就捡着甑糕往文准身上砸去,又手脚齐上,对着文准又抓又踢。
文准也不跟她打,反正左闪右躲,让梁宛茹根本就够不着影儿。
他越躲,梁宛茹越气,跟炸毛的猫儿一样又追又骂!
绕了几圈,文准也出气出够了,停下来挡住梁宛茹挥过来的手臂,警告道:“让你打我手两下行,但你手上有甑糕,千万别碰我衣裳,不然我还得重做,三日后就得出发,哪有功夫?”
梁宛茹抬头看他认真的模样,听他说三日后出发,也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一丝丝不舒服。
她动了动手指,确实全是甑糕米粒儿,被文准大手握住的手腕,忽然在凉凉夜色里滚烫起来。
她抿了抿唇,木木地重复一句,“三日后啊?”
文准见她不再乱动,方放心地松开手,又小心翼翼退后一步站好,点点头:“对啊,所以今日才来让你服输,我说过,食有食道,只要懂得这个道理,自然能做出极品美味来!你还记得你说过赌输了会如何吧?”
梁宛茹那一点小心思被他得意洋洋的样子一激,立即消散无踪,挺起胸膛嘟起嘴来,“愿赌服输,我说过你若做出被牛舌巷的甑糕还好吃的甑糕来,我就每日给你做一种点心吃。”
文准这下舒坦了,点点头一笑,“恩,不过小爷我出征在即,你好好在家练手,等我回来,再看你做的点心能不能比我这甑糕美味。”
说完摆摆手,就要告辞。
梁宛茹看着他影子在月色下被越拉越长,喊了句,“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文准摆摆手,“不知道啊!打赢了就回!”
梁宛茹眼看着他背影消失在园内,心里不知怎么开始发酸,就好像到手的甑糕被人抢了一般,莫名叹口气,一回头看着那食盒,忽失了胃口。
天启二年,新春刚过。
西征军已夺下庆州,全面包围西羌都城兴州,黄河已封冻,北上的物资与军备源源不断从两江平原腹地运送往西北苦寒之处。
这一日文准亲自带兵出营迎接开封府新来的物资,远远看见那领头从天尽头处跑来的一队人马,领头的人越看越眼熟!
待马队近了,文准呼出一口白气,兴高采烈掀起头盔往空中随手一抛,一扬马鞭,吩咐道:“让营中备酒,今晚招待贵客!”
话音还未落,身下的神驹已撒开马蹄冲下山丘,迎往来人去。
“元四爷!”文准远远喊道:“你小子怎么亲自来了?”
文准的棕马与元峥的红马迎头而上,二人伸出手掌在空中一握松开,元峥摘下头盔,洒然一笑,“这是新一批的攻城火炮,我亲自来看看效果。”
他说着回头道:“你看看还有谁。”
文准往他身后一看,除了意料之中的金豆,还有久违的崔十一!
“嘿!文大将军!”挥手跟他打招呼的崔十一策马冲上来,后头还跟着阿白。
“你们都来了?”文准兴奋不已,与崔十一在空中一击掌,叹道:“幸亏我藏酒备得足!”
说完一挥马鞭,高声喝道:“走,今夜喝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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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1章 大结局(本章四千字,感谢所有看文的读者,谢谢大家!)
营帐中空地上,篝火烈烈。
文准虽说是说喝个痛快,但大战在即,正事要紧。
元峥一到,便与他和军中几个将领密密而谈攻城事宜。
军制改革之后,枢密院撤销,枢密院权力分放到兵部与各将领手中,元峥如今是兵部侍郎,金豆已是他手下的近卫头领,崔十一和阿白也领衔在兵部挂职。
众人围成一圈,从攻城的新式火炮说到坚壁清野的围城战术,再说到攻下西羌之后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往东移兵,直说到夜深。
待众人散后,文准颇为感慨地看了元峥一眼,忽道:“你真不打算亲自带兵攻城?”
元峥微微一笑,“不了,各司其职,我如今职在统筹,等往北收服幽州之时,我再请旨带兵一战!”
文准垂眸,手中木棍拨着篝火,轻声道:“攻下西羌,不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吗?”
元峥愣了愣,元四爷没有攻下西羌的这个心愿,但征战西北十多年的林九渊,有。
他沉默下来,文准这话,是说给谁听的。
文准见他未答话,抬起眼微微一笑,“托你的福,若不是你,只怕西征不会如此顺利。”
元峥看他主动岔开话题,略轻松下来,也笑一笑答:“也托你的福,我这心愿,就交给你替我了了。”
算是间接回答了文准刚才的话。
文准深邃的眸子对上元峥的视线,二人对视片刻,均又一笑,尽在不言中。
“对了!”元峥说着,朝外一拍手,“有人托我给你带了点东西。”
“谁?”文准扬眉。
外头金豆很快拿过来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裹。
元峥接过打开来,文准一看,是个食盒,有些眼熟,忽认出来了,这不是他们文府的食盒嘛!
元峥微笑着打开食盒,文准一眼扫过去,愣住。
排得整整齐齐的一溜糕点,梨花卷、莲叶酥、栗子糕、桃花枣糕……五颜六色琳琅满目,像是把糕点铺子搬了来!
“这是……”文准猜到几分,又不肯确定,心“扑通扑通”跳得欢喜。
“宛茹说跟你打赌输了,她愿赌服输,这是赌本儿。”元峥笑着。
文准嘴角不可抑制地翘起,脑子里顿时出现梁宛茹圆脸圆眼的灵动模样,鲜活得厉害,这丫头,平时里毛手毛脚的,做的糕点倒是有模有样!
元峥看文准合不拢嘴的高兴劲儿,又想起燕喃的交待,默默在心底放下一块大石,暗叹一声,有戏!
天启二年三月,兴州大捷,西羌王战死,王后与三子被俘,大梁正式收复西北,重新与西疆诸小国打开交通。
同年五月,东辽灭北蛮,见大梁刚大战完毕,国库空虚,兵员疲累,集五十万大军以势如破竹之速占幽州,兵逼衡水,南下攻梁。
同时杀大梁与东辽和亲公主,砍其头颅为战旗,誓要灭梁吞汉。
大梁三十万兵马,加上衡水十万兵马,共四十万人北上迎战。
帝萧齐封元峥为“兵马大元帅”,统领河东、西、南三路人马硬抗东辽骑兵。
有“无敌铁蹄”之称的东辽骑兵遭遇史上最惨烈战役,前有大梁大军,后遭遇游击军伏击,粮路被断,粮草被劫,衡水城外七战七败,终放弃,往北节节败退!
大梁乘胜追击,东辽骑兵逃出三十万人固守幽州,与大梁决一死战。
元峥率大军包围幽州城,速战速决,当夜便攻破城门,拯救幽州十万百姓。
东辽骑兵溃败而逃,逃至饮马河,遭遇埋伏。
大梁军全歼东辽骑兵二十万,其中包括东辽太子在内的骑兵头领。
同年九月,辽灭,大梁国土往东北扩至大兴安岭,与高丽接壤,达到了开国以来最广阔的国土范围。
十月,元峥被封“淮南王”,乃是大梁自九王灭族以来,第一个异姓王爷,和九王不同的是,只有封号,再无封地。
十月二十,元府大喜,淮南王迎娶当朝第一人梁相之嫡女梁燕喃,开封举城皆欢。
十月二十九,开封城落下今冬第一场雪,满城银装素裹,处处琼枝霜檐。
大佛寺内,一大清早便香火袅袅,进山的台阶天亮前便被打扫干净,在满山霜雪茫茫之中,如一条通天窄路,直引人往未知之处。
山中一处厢房小院的院门,“吱呀”一声打开来。
燕喃亲手将一件紫貂织金线披风给燕眉裹上,扶着她臂膀,二人沿着门外青石小路往山崖边缓缓走去。
“可还习惯?”燕眉含笑看着燕喃。
燕喃围着件大红毡银鼠毛领斗篷,红白相映间,脸色娇嫩如三月桃花,顾盼间眸色流转生辉,艳光逼人,听燕眉如此问,嫣然一笑,笑得满山晶莹雪都失了色。
“娘大可放心。”燕喃大大方方道:“四爷对我极好,二老爷和二夫人也对我极好,尤其是二夫人,每日都嘱小厨房炖宵夜给送来,日日不重样,大伯和婶娘也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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