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接了口谕,退出了兰心殿。
月罂眉头紧蹙,连日来的一切事她都忍了下来,觉得南宫熙兰可能被关得太久,言行举止有悖常人,这些她都能理解。但此时此刻,她真的恼了,亲生儿子死了,她居然没有任何反应,像是听到不相干的人去世一样,只是备些礼品去祭奠这么简单,她究竟有没有感情?
“娘,难道我们不去看看么?”
熙兰漫不经心地指了指一道菜,示意丫鬟夹过来,尝过之后微微点了点头,似乎是在赞赏菜肴的美味而不是在应答月罂的话。过了片刻才答道,
“我将将回来,国事实在繁忙,有些力不从心了。”
月罂顿时无语地看向她,国事繁忙?这些日子,所有的奏折都是自己过目,她做了什么?不是对饮食挑挑拣拣,命人将御膳房的厨子全部清换,就是将进贡的布料齐齐拿到京城各大成衣店制成精美的衣裳,连伊人坊都送来了几套。要么就是与南宫绯雪送来的几个绝色男子整日腻在一起,颠鸾倒凤,没日没夜……力不从心,想必真的力不从心了吧……
月罂心中堵得厉害,再也吃不下什么,淡声说了句,
“那我代娘去送送……二姐。”
“哥哥”二字她几乎脱口而出,但临到最后,终是咽了下去。说完瞟向南宫熙兰,想看看她究竟有没有半点心慌。
南宫熙兰听完,眼底忽然闪过一抹阴厉,随后出声阻止道,
“你也不许去,留在国中协助我处理国事,嫁出去的女儿,便是泼出去的水,她这些年在花霰国没半点作为,简直枉费了我当年的良苦用心”
月罂面无表情地看着熙兰滔滔不绝地数落,忽然觉得既讽刺又可笑,难道身在女国,儿子就这么不受人器重?那些普通百姓,哪个会对儿子这么绝情狠心?如果说她当日在花霰国时还对哥哥的话有些怀疑,如今却信了七八分。
再没心思吃什么,起身向熙兰告辞,匆匆离去。她一刻也不想呆在那里,觉得太过压抑,又有一种失望的情绪渐渐漫上心头。
月罂沿着小路慢慢地回走,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极僻静的地方,远远地看见一座荒废的院落。她走到近前抬头看去,恰巧是哥哥离开南月国之前在皇宫的住所。
推开虚掩的木门,里面虽然有些冷清,却像是常有人打扫。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各种家什都很普通,完全没有皇室子弟应有的待遇。
打开衣柜,里面清一色的女装,样式普通不说,布料也算不得上好。首饰盒仍然静静地摆放在梳妆台上,月罂打开看了看,里面还有几支简单的素钗,看起来实在寒酸。她坐在梳妆镜前,视线一点点扫过屋中的各样摆设,眼圈慢慢红了。
即便是第一次相见,即便只相处了一天,她仍然能从哥哥的身上感受到温暖。如今阴阳相隔,今生再不得见了……
月罂在屋中静静地坐了半晌,似乎在以这种方式祭奠。她深吸了口气,觉得四周的空气异常地悲凉,正打算起身出去,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声响,随后是极低的脚步声。
一个佝偻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拿着一个小木桶,里面盛了半桶水,看样子是来打扫的。
月罂起身来到这人面前,见是一个老嬷嬷,看起来有六七十岁,行动十分缓慢。
老人刚走了两步,忽然意识到周围有人看着自己,吓了一跳。她抬头看去,一见月罂的模样,眼睛立刻睁大,连退了两步,惊愕得低叫道,
“兰主子”
月罂也被她吓了一跳,这老人面容苍老不说,脸上还有一大块灼伤的痕迹,狰狞可怖。她上前两步,试探地问道,
“老人家,您认错人了吧?”
第316章借酒消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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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借酒消愁
(三更~~)
整个皇宫中,名字中含有“兰”字的就只有南宫熙兰一人,月罂觉得她一定是把自己当成了母亲。
老嬷嬷听她这么问连连摇头,神志好像有些不清,惊恐地又看了眼她,随后腿一软跪了下来,哆哆嗦嗦地磕着头念叨着,
“兰主子,是我糊涂啊,不该把小姐偷走,可我也是迫于无奈,求兰主子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一次吧”说完连连磕头。
月罂听得一头雾水,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见老嬷嬷缩成了一团,实在可怜,忙走到近前想要将她搀扶起来,手刚碰到她身上,老嬷嬷忽然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月罂张口结舌地伸着手,看她已经瘫倒在地,忙去探她的鼻息,还有气,这才放了心。她将老嬷嬷扶到床上之后,又从这座寂静的院落跑了出去,远远地看到一个小丫鬟,跑到近前连忙将对方抓住,急切地说道,
“快去请个大夫来带到前面那个院子里”
小丫鬟认得月罂,见她这么急匆匆地吩咐,想必是出了大事,也顾不得行礼,应了一声之后,三步两步就跑远了。
月罂吁了口气,又向那个院落疾走,等她进了屋子之后,忽然愣在了原地。床上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她又向周围看去,也是空空荡荡的。一个念头慢悠悠地爬上了心头,见鬼了
想到这,月罂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她平日最怕这些鬼神的东西,一想起刚刚还与那人对话,又将她搀扶到床上休息,然自己只是出去一盏茶的功夫,人就不见了?想想就觉得惊悚……
没过多久,小丫鬟带着一个御医匆匆赶来,两人向月罂齐齐行了礼。御医急促地喘息了几声,恭敬地询问,
“殿下传唤下官,可是有谁病了?”
月罂看着床榻,有些发懵,随后摇了摇头答道,
“没事了,你回去吧。”
御医微微一愣,眼神又瞟向里间,也没发现什么人,这才躬身行了礼,退了出去。边走边摇头,实在不解。
月罂转头看向那个小丫鬟,平稳了心神问道,
“你在哪里当差?”
小丫鬟立即垂着头答道,
“回殿下,奴婢在前面的‘浣衣房’当差。”
月罂点了点头,又问,
“这附近可有一个脸被烧伤的老嬷嬷?”
小丫鬟歪着头想了想,眼神有些茫然,摇头答道,
“奴婢没见过有这样的人,也没听说过。”
“知道了,下去吧。”
月罂等小丫鬟离开之后,又在屋中转了转,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一时间心里更为恐惧。她回到赏月殿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感觉那个老嬷嬷言行有些奇怪,于是又派人在宫中寻找,可得到的消息都是没有此人。
她坐在桌案前,缓缓地透了口气,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幻觉。好在她已经做了一个决定,暂时不会留在皇宫,否则肯定会因为刚刚的事整日不得安生。
由于过两天便是朔日,月罂以这个理由向熙兰告了假,说是回园子住上几日,初一十五还是会上朝参政。当时熙兰正与那几个美男缠绵,薄纱的帘子后人影晃动,娇笑连连,香。艳无比,她几乎想也没想地就答应了。
月罂回到金竹园,让婉儿迅速收拾行装,说是要再去一次花霰国,无论如何,她都要去送一送哥哥,哪怕见到的只是一座墓碑……
做好了一切准备,月罂来到离园,告诉慕离自己的打算,即便无法说出实情,也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不告而别。
慕离沉吟了片刻,想让楚扬随她一同前去,却被月罂拒绝。她知道慕离是担心她的安危,但哥哥的事她实在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以免节外生枝。慕离虽然放心不下,但却知道她的脾气秉性,只能暗中派人跟随,表面上才答应了她。
由于已经走过一次,月罂对这条路倒是很熟悉,策马疾驰了几天,终于再一次来到了花霰国皇城。
她前次离开时,守宫门的将士都见到了她,此时再进宫,倒是省去了许多麻烦。月罂牵着马在宫门前等候了许久,才看见小桃急匆匆地走了出来,视线落到月罂身上,忙跑了过来,派人将马匹接过去,随后引着月罂一路向若馨殿走去。
路上,月罂才知道自己前次刚走不久,花寻就与兵部尚书去了边境一带的城镇,大概还要十天半个月才会回来,不免有些失望,本以为这次还可以与他说说话,看来是错过了。
月罂简单问了问太子殿的事,并没有提及太多,而小桃先前完全不知道桐的存在,这些日子人死了,宫中上下的人才知道,原来南月国派来联姻的公主一直住在桐香小筑中,虽然没被立为太子妃,却一直备受太子的青睐,由此又传出各种版本的故事。
月罂心情低落,看样子送入深宫的一个人,哪怕之前是地位尊贵的邻国公主,只要淡出人们视线一阵子,也会被所有人遗忘。
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若馨殿,花若瑾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一见月罂,顿时舒了口气,将周围的宫女全部屏退之后,上前几步抓住月罂的手,神色有些犹豫。她默了片刻,忽然低低地说了句,
“对不起。”
这个地位尊贵、性子高傲的女人,此时竟然在月罂的面前道歉,还是为了一件与她并没什么关系的事道歉。月罂闻言连连摇头,眉间黯沉寂寥,
“这事与母后无关……”究竟与谁有关,她已经不想多说什么了。人死了,无论真相是怎样的,也再换不回逝去的生命。
花若瑾柔声宽慰了她几句,说是将他安葬在一处幽静的地方,四周环境很好,想必他在下面会很清净。一席话说得月罂又红了眼圈,轻咬住唇,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花若瑾几次欲言又止,可看到月罂伤心的模样,终是没有开口。直到月罂询问是否还有其他事,花若瑾才犹豫地开口道,
“月儿,替我去看看隐儿吧……你哥哥下葬以后,隐儿几日几夜不吃不喝,一直关在桐香小筑中,也不让旁人进去,实在让人担心……”
月罂从进来便看到花若瑾脸色憔悴了许多,俨然没有自己离开时的那种英姿。此时听她说完,才忽然意识到还有人也为哥哥的去世而悲痛,想必花若瑾这些日子也一直为花隐担忧。听完她的话,连声答应,随后起身与丫鬟一路到了太子殿。
整个太子殿全部挂满了白色的绫罗,原本绚丽耀眼的宫殿此时一片萧瑟。丫鬟们也没了先前所见那般活泼,一个个低垂着眉眼,各自忙着,整个氛围低沉而又压抑,使人心里闷闷的难受。
太子殿中的大丫鬟将月罂一路送到桐香小筑去,屈膝行了礼,站在拱门旁候着。月罂问了问她,得知原来从里面的人出殡以后,花隐就一直没出来过,也没人敢进去。花若瑾来了几次,也没有结果。
月罂轻叹了口气,沿着水上木桥,再次走进水中央的精致小屋中。刚踏入门槛,忽然有样东西从里面飞出,带着十足的力道,直奔月罂的前额。
她下意识地偏头躲过,那东西从耳边呼呼地飞过,带着风声。她偏头的瞬间才看清,原来是个酒盅,酒盅砸在门上,顿时碎裂成几片,带着里面的酒水洒了一地。
低哑的声音从里面响起,听起来似乎处于半醉半醒之间,
“出去。”
一股酒气在她踏入房门的一刹那,瞬间扑入她的鼻息,不由得皱了皱眉。轻轻地走入里间,偏头向里面看去,见花隐正斜靠着床柱坐在地上,身边摆着几个空酒坛,有些没喝完的酒从倒着的坛子口溢了出来,蜿蜒成一条溪流。
花隐听到脚步声,又要发作,却听见门前传来女子低沉柔和的声音,
“花隐。”
他目光有些诧异,缓缓地抬头看去,一瞬间竟有些错愕,那张脸太过熟悉。但看清了来人之后,又化为浓浓的失望与悲痛。他偏头又喝了一口酒,被浓烈的酒水呛得一阵猛咳,缓和了一阵之后才喃喃道,
“是你啊……你是来送他的吗?可他已经入土了……三天前,入土了……”他声音很低,强掩盖住心中的痛楚,使人听完心里酸酸的。
月罂看着他疲惫的面容,青色的胡茬,邋遢的衣裳,觉得胸口闷闷的。这个对形象极为在意的男子,竟然因为哥哥的离去变成这样,实在让人心疼。
她走到他面前,忽听花隐又低低地问道,
“你也是来劝我的吗?劝我不要再喝酒?”
月罂轻抿了唇,坐在他一旁,拾起倒在附近的酒坛子,与他拿在手中的酒碗轻轻一碰,一仰头,咕噜噜地将坛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花隐稍稍一愣,妩媚的眸子里满是醉意与愕然,他见月罂完全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念叨自己,喝酒的动作也洒然不羁,忽然轻笑了笑,笑容却一闪而过,极其苦涩,
“你真的很特别……”
月罂一口气喝完,将酒坛子墩在一旁,头有些发昏。她曾经醉过几次,决心再不多喝,可此时见了花隐这样,心中很是难受,这种事无法劝他什么,只能与他一起,借酒消愁。
(腰酸背疼腿抽筋,看来日更8000不仅是个脑力活,同时也是个体力活啊……)
第317章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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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章羡慕
花隐见她一言不发,只是自顾自地喝酒,麻痹了多日的心终于开始慢慢复活。低低地一笑,眉目清远,已然失去了平日那股子邪气。两人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一次次碰杯,似乎要将所有心事与苦楚全部吞进肚子里。
酒至酣时,月罂手撑着头,不再像先前一般淡定,话也多了起来。她斜睨着花隐那张熟悉到骨子里的脸庞,醉意十足地笑道,
“我倒是有些羡慕你呢……”
花隐斜靠着床柱,一双狐狸眼半眯着,懒散地问道,
“羡慕什么?”
“你母亲……让我来劝劝你,你在这里喝得醉生梦死,她却在外面……担心得要死,多好……”酒气上涌,她说话有些不利索,摇了摇昏涨的头,还是无法清醒。
花隐趴在床沿儿上,喃喃低语道,
“也是,我娘对我很好……可是你们那个恶毒的娘,就不怎么样……她怎么不死了……”
月罂虽然醉了,可却有些理智,胡乱地拍了怕花隐的头,语气淡淡地反驳道,
“胡说什么……她怎么也是我娘,怎么能死了……”
“死了就死了,早晚……我去宰了她……”说完,花隐慢慢倒在月罂的肩头,呼吸悠长,睡了过去。他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整日借酒消愁,如今精神放松,便再也撑不住。
月罂揉了揉眼,看着如婴儿般的花隐,伸手拍了拍他的脸,见他已经沉沉睡下,不由得暗叹了口气。
将他靠在床柱上,随后摇摇晃晃地起身,走出了小屋。直到看见拱门处等候着的大丫鬟,才慢悠悠地停了下来,断断续续地说道,
“找人把他抬回去……睡着了。”
丫鬟连连答应,唤了几个侍从一起进了桐香小筑,过了不久就将醉成一团的花隐抬了出来。
月罂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晌午,还未等睁眼,便觉得头疼得厉害。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揉了揉额头,仍难受得厉害。
“殿下,请喝解酒茶。”
月罂转头看去,见一个模样俊俏的小丫鬟正跪在床头,双手捧着一杯热茶看向自己。
道了声谢之后接了过来,轻轻吹了又吹,一口气喝下。又将空碗递给了那个小丫鬟,忽听她又说,
“太子吩咐奴婢转告殿下,如果您醒了,让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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