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凄凉让慕离心里一阵细碎的疼痛,她还不到十五岁,倘若生在普通人家,必定被父母当成宝贝宠着,可现在虽然锦衣玉食,却要处处谨小慎微,一个失误就会丢了性命。他将她拉近了些圈在怀中,淡淡的话语中带着丝丝温柔,
“也有许多人会为你担心。”
月罂靠在他温暖宽阔的胸前,他结实的手臂带给她无形的安全感,没来由地感到踏实放心。索性不再挣脱,任由他抱着,虽然她说整晚睡得很好,此时头却有些昏昏沉沉,马车摇摇晃晃,困意袭来,慢慢地合上了眼眸。
慕离垂下眼,见她蜷缩在自己怀中紧闭着眼睛,眉宇间却隐隐地透着忧虑,像只无依无靠的小动物。紧了紧手臂,头靠在车壁上,也阖上了眼眸。
这一夜他把整个金竹镇细细地搜了一遍,心却一点点地沉没,不知道她当时在哪,也不知道有没有危险,这感觉纠葛了一夜,也将他折磨了整整一夜,直到在暗香楼中看到了她完好无损的身影,一颗飘荡在外的心才重回原位。
两人静静地依在一起,听着车外咯吱咯吱的车轮声,跳跃而又和谐。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慢慢地停了下来。车窗外传来嘈杂的声音,让月罂才从浑浑噩噩中醒来,一不小心刚刚竟然睡着了。揉了揉眼睛,见慕离一手仍将自己圈在怀中,另一手翻看着案几上的书卷,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
“醒了?”温和轻柔的话语从头顶传来,仿佛一根羽毛般轻柔,慢慢地落在心尖上。
月罂眼睛一弯,点头笑了笑,伸手揭开车帘,却是一愣。疑惑地回眸问道,
“这是哪儿?”
慕离顺着车帘的缝隙瞟了眼窗外,淡然道,
“前面不远处就是金竹园了。”
车帘外忽然传来侍卫的低声回禀,
“公子,前面路被挡住了。”
慕离顺着撩开的窗帘向外望了望,见前面不远处有一队侍卫站在马车前,为首的正是月罂的贴身侍卫,无情。他此时正与前面的另一队侍卫说着什么,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马车。
他与月罂对视了一眼,轻笑了笑,
“下去看看,可好?”
月罂点了点头,随着他一齐下了马车,慢悠悠地向两队人走去,离着很远就听见无情冷冽的声音响起,
“一直听说金竹园的人生性高傲,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我看这路,你们是不想让了?”
无情对面带队的侍卫头领扬声一笑,言语里也丝毫没有暖意,握紧了手中短刀,冷哼了一声,
“没错!”
两人对视了片刻,忽然同时出招,一时间刀光闪过,寒气咄咄逼人。两队侍卫自觉地退后了几步,留出两人交战的场所,没有任何人过来阻拦。
月罂看了看刀光交错下的两人,互不相让,显然使了浑身解数。她十分纳闷,昨晚不是让无情等人回去了么,怎么现在又来这打起了架?看了看慕离,见他神色淡然,镇定自若地看着两人交战,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忍不住轻咳了声,
“就由着他们一直打下去不成?”此时路上来往的百姓都停了下来,一阵阵惊呼声响起,有些人是被吓到的,有些却是懂些拳脚功夫,正小声赞叹着他们的武功高超。
慕离偏头一笑,漆黑如墨的眼眸浮出浅浅笑意,拉住她的小手沿着道路一边往前走去,雪色衣摆纷飞,慢声细语地回答,
“估计累了就不能再打了。”
她被他的话差点噎住,照这么个打法,累之前肯定有一个死了。看了看他毫不在意的温和笑脸,又问,
“他们两个可曾比试过?”
“不知。”
“那就由着他们打?”虽说与无情交情不深,但有关人命的事却马虎不得。刀剑无眼,稍有不慎,就能让人丢了性命。
慕离看她有些紧张,这才停了下来,向那两人的方向看了看。此时他们之间距离不远,两人晃动的身形也能看得清楚。他抬起雪白的衣袖,握拳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慢悠悠地说道,
“还不住手?”
他声音低沉轻柔,仿佛一根羽毛般轻飘飘地落在众人耳朵里,却仿佛打了声惊雷。金竹园这面的一队侍卫一见是他,立刻齐刷刷地站好,为他让了一条道路。
月罂暗自咂舌,真是训练有素啊……
无情两人听见了声音,同时收回了手中短刀,冷哼了一声,愤愤地将对方看着,却没再动手。那侍卫头领见到慕离前来,忙翻身下马俯身行礼,顿时收起了刚刚的锋芒。
慕离拉着月罂从侍卫让出的道路中走过,来到两人面前,淡淡地开口道,
“若再想比试,就寻一处僻静的地方,别在这附近丢人现眼。”月罂听完嘴角微抽,是让他来劝架的,他居然让人家找其他地方接着打!
那头领听完,头埋得更低,沉声答道,
“公子,是他们挑衅在先……”
慕离淡漠的眼风扫过,那头领忙收回了后面的话,垂着头再也不发一言。慕离抬头看了看骑在马上的无情,微微一笑,
“不许外人进园子,是在下吩咐的,无情侍卫可有什么意见?”
无情没有注意到他身旁男装打扮的月罂,只当是园中的某位公子,也没下马,向马前站立的儒雅男子抱拳道,
“在下奉女皇之命保护公主,还望慕公子不要阻拦。”他性子耿直,说话的语气与态度也是强硬,让一旁的侍卫头领又冷哼了一声。
慕离淡淡地一笑,丝毫不计较他的无礼,声音仍如往日一般温和,可说出的话却字字如刀,
“昨日望南山那一伙‘山贼’中,有一个自称是你的手下,不知无情侍卫作何解释?”。
第七十一章很关心吗
月罂听了这话身子一僵,怎么也想不到昨日的那伙山贼竟然与无情有关,她冷眼看向他,一双手渐渐地变得冰凉。
慕离感觉到自己掌心中的小手微微颤抖,眼角余光扫过她有些愤怒的面颊,手掌慢慢握起,用力捏了捏。
月罂这才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愤怒,微微错开眼不再看他。她此时一身男装,又是初次来到金竹园,自然清楚慕离不希望她在众人面前暴露了身份,失了威严。此时只能忍下这口气,想听听无情究竟如何辩解。
出乎她的意料,无情微微一怔,浓密的眉头拧起,沉声问道,
“我的手下?是谁?”
慕离含笑地将他看着,如果他此时是在演戏,那未免也太真实了些。向身后一挥手,一个侍卫点头转身离开,没过多久,压着一个绑得结结实实的男人上前。
无情睨了眼马前跪着的男人,眼眸一阖,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走到他面前,一把攥住了那人胸前衣襟,冷声道,
“究竟怎么回事?”
那男人不敢去看面前冷峻的面孔,埋头回答,说出的话好像背诵一般自然流畅,
“属下只是听从您的派遣,带一队人伪装成山贼,拦住小公主的马车,再趁乱……杀了她。”
无情紧紧地攥住他的衣襟,头上青筋根根分明,愤怒地喝道,
“我何时派你去做过这种事?!”
那男人低头不语,忽然,唇边溢出血丝,身子软了下去,倒在无情的面前。
慕离迅速地挡在月罂眼前,遮住那男人死时的惨象。向一旁的侍卫递了个眼色,众人忙将那男人拖了下去,只留下地面上几滴鲜红的血液。
无情抿紧薄唇,胸口强烈地起伏,不知是被惊到还是被气到,冰冷的视线扫过面前神色淡然的男子,眉间渐渐拧紧,
“是你杀了他?”
慕离拉着月罂的手不放,拇指轻轻拂过她的指背,让她慌乱的心安稳了许多。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月罂缓了口气,在他温热的掌心中写了两个字:没事。
慕离抿唇一笑,抬眼向无情看去,声音温和,
“我若是要杀他,何必留到现在?”
无情一时间没了言语,想到刚刚那男人说的话,明显地是故意陷害自己,冷声一笑,
“既然你认定了他是受我指示,就请呈报女皇,无情愿承担一切罪责。”
“慕离的责任只是打理好金竹园的事情,至于其他,并不想过问。”他拉住月罂的手,宽阔的袍袖垂下,遮住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掌。转身刚要走,却听见无情在身后急切地喊道,
“那你这是何意?”他如果不想管这件事,为何要把那人捉来当面与他对峙,难道只想让自己听听那人的诬陷不成?
慕离微侧过头,仿若精致雕琢过的白皙面容温润至极,在阳光下闪着动人的光泽,淡粉色的唇角慢慢勾起,轻声道,
“只是想告诉你,不让你进园子的理由。”说完与月罂一同返回路旁,吩咐马夫离开。
无情站在原地,一口气卡在胸口,闷得透不过气来,鬼才信他说的话!
马车上的月罂也是郁闷至极,但此时她却不好说什么,毕竟对这些事不太熟悉。看着随后上车的慕离,面容如往日一般温和雅致,不由得问道,
“你当真信他?”
慕离偏头一笑,揭开窗帘向人群的方向望了望,如墨般的眼眸闪过一抹光芒,
“公主的侍卫空有一身好本事,性子却太过于耿直,很容易得罪人。”说完回头冲她眨眨眼。
月罂细细回味着他的话,联想到那“证人”所说的话,有些明了,
“你是说那人故意栽赃他?”虽然慕离刚刚挡在她的面前,她却知道那个证人已经死了,究竟是怎么死的,她却不清楚。
“即便是被冤枉,也只能证明他管教不严,这罪责他是同样要承担的。”说完坦荡荡地与她对视,却让她心底一寒。的确,他是自己的贴身侍卫,即使他对自己没有恶意,可出了这种事,也一定脱不了干系。想到这,暗叹了口气。
慕离从窗外收回了视线,见她眉间暗沉,忧心忡忡,不由得向她贴近了些,温热的呼吸拂过她微凉的面颊,幽幽地问道,
“很关心吗?”
月罂身子一僵,回眸看向他近在咫尺的温润脸庞,黑如墨的眼眸仿若卷起千层浪花,包裹着浓浓的无法看清的情愫,如刀裁过一般的挺立鼻梁下,淡粉色的薄唇闪动着温和的光泽,看起来极柔、极软,触感一定极好……月罂咬了咬唇,想什么呢!微微退开了些,干笑道,
“他是我的侍卫,自然关心。”
慕离见她往后面退缩,又跟着贴近了几寸,纤长的睫毛扫过她的,呼吸间带来丝丝竹香,声线依旧温和柔软,
“此关心非彼关心,公主知道我问的是哪个?”
月罂缓缓地眨了眨眼,擦过他的眼睑。表面虽镇定,可心里却敲开了鼓。他对自己虽然亲切温柔,却从来不会越界,总是像亲人一样伴在自己左右,她也习惯了这种守护。可今日这种情形,却是从未有过的,让她心跳霎时快了起来。
慕离见她抿紧了唇不答,一双乌黑的大眼转来转去,清澈得如山泉一般,不由得伸出手指,抚摩着她的眼角,又渐渐覆上整个小脸,继续蛊惑地问道,
“金竹园中还有闲置的屋子,公主若是在意,把他招为夫侍,这样也可整日贴身保护,可好?”
月罂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不仅暖了脸庞,甚至连心都被暖了一样,一时间心跳仿佛漏了一拍,也忘了躲开。然听到他说出的话,心里一堵,偏开头打开他的手,
“想都别想!”她可没有其他那几位公主那么大的胃口,眼下这几个夫君都不知如何处置,哪能再添一个?何况她对无情可是半点意思都没有!
慕离收回手,指尖仿佛还沾着她脸颊上的温度,心下一暖,不知是因为她脸上的温度,还是因为她说出的那些话。从车窗中探出白皙的手臂,打了个手势,车外马上有侍卫低声询问,
“公子有何吩咐?”
慕离含笑地睨着月罂的眼,慢慢地道,
“公主的吩咐,无情侍卫不许进园,原地驻扎,不许回宫。”
月罂顿时睁大了眼,联想到他刚刚的反常举动,才恍然大悟!没好气地瞪着他,压低了声音说,
“我何时说过这话!”。
第七十二章在哪儿过夜
慕离微微一笑,毫不在意,收回了探出外面的手臂,慢条斯理地对她解释,
“公主明知道他是被冤枉的,自然不能让他再回皇宫,否则只有死路一条。而又不想让他进园子,只能原地驻扎,我只是替公主传个话罢了,对吗?”说完向她眨了眨眼,漆黑的眼眸看似单纯无害,却含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月罂无奈地望了望天,虽然他以自己的名义传话,却恰好说到自己心坎里。明知道无情是被冤枉的,她自然不会让他独自回宫受罚,
“他总留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
“女皇过了晌午会来,到时只需公主为他说句公道话便好。”
月罂一愣,她怎么会来?
“昨日的事,不知怎么传到了女皇那里,清晨便派人来,说是过了晌午会来看望公主。”慕离垂下眼眸看着她穿的那身男装,轻轻摇了摇头。感觉到车子慢慢减了速,对她柔声道,
“公主在车中稍等片刻,我去唤人送衣服来。”
月罂点了点头,自己穿着这身衣服回去确实不合适。见他下了车,等着也是无聊,便拿过他刚看的那本书打发时间。只见那些花花草草上写着各种名称,总归都是一个字:毒。也不知道他没事研究这个做什么。
正无聊着,车帘外忽然响起了熟悉的温软细腻的声音,话中带了十足的酸味,让她不由得咧了咧嘴,竟然忘了这里还有个混世魔王等着呢!
“公主还知道回来?”
没等她答话,车帘一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妖冶妩媚的脸庞,那双狭长的凤眸向上扬起,媚态横生。
她嘿地笑了一声,自知理亏,只是讪讪地看了他一眼,立刻把眼神错开。看到他身后抱着衣服跑过来的婉儿,好像见到救星一般,忙喊她过来。
婉儿站在车外看了看花寻,见他神色有些懊恼,若有所思地一笑,三下两下爬上马车。花寻攥着车帘,看着面前娇小俏丽的少女一身男装,头发微乱,面容略显苍白,心里的那些懊恼霎时间散开,再寻不到半点踪影,只剩下满满的怜惜。他故意哼了一声,语气中的酸意不加掩饰,
“昨晚在哪儿过夜?”
“暗香楼!”月罂脱口而出,反正听那小丫头说,不是青楼,只是个聚会的场所。
不料花寻听完一愣,轻抿着红唇,深睨了她一眼,放下车帘走了。
车帘晃动间,月罂透过缝隙看到他的背影,单薄清瘦,虽然那抹嫣红色十分耀眼,此时却显得异常孤独。她想着刚刚那个眼神,十分不解,索性摇了摇头,不再理会。
婉儿帮着她脱去男装,将一身月白色的细锦衣为她披上,边忙活边兴奋地问道,
“公主昨日去了暗香楼,可曾见到那里的水寒公子?”
“水寒公子?”月罂一脸茫然,虽说自己住了一晚,却对昨晚的事情一点印象都没有,将锦衣上的带子慢慢系好,听婉儿又说,
“那暗香楼原本是家青楼,可在前些年被水寒公子接管了之后,就变成了风雅场所,平日里只是款待来客吃茶聊天,弹琴对弈。”婉儿将月罂系在头顶的发丝解下来重新盘起一个简单的发髻,斜插进那根雪白的玉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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