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紫千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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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紫千红-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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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志成盯着她,觉得这个平时一身阳光的女子此刻心事重重的样子也很好看。“这很正常,谁都能理解。”他说。 。 想看书来

一·破锁(11)
这是易婷婷和张全第二次见面,可是感觉上,他们已经熟到了可以交谈很多事情的地步。这是两个人都有的感觉。

  “昨天的银行失窃案你一定听说了。”易婷婷说,“我想知道你对这事的看法。”

  这个问题明显地使气氛变得压抑。“警察昨天晚上就来过了,”张全说,“你的问题要比他们婉转一点。”

  “对不起,我没有这方面的意思。我只是有点好奇,想知道一个开锁大师对这件事的评论而已。”易婷婷有点脸红地解释,“如果你不想说,我们就不谈这件事。”

  事实上,这是一个记者唯一能令张全就此事开口的方式。他目视前方,目光深沉可畏:“那人是败类,他犯了一个开锁者的大忌。他必须付出代价。”

  “他在八分钟内打开那个保险柜,你对此有何评价?”

  “八分钟?”

  “这是警方的估算,也有可能更短。”

  “技术不错,是高手。”张全淡淡地说。经过大半天的心理挣扎之后,他决定让这件事完全走出他的生活。

  “昨天玩得好吗?”易婷婷决定不再迂回,“我去过一趟公安局,他们说已经和你谈过了。”

  “玩得不错,就是人太多了。”

  “又不是周末,怎么忽然想起来去火烧屿玩?”

  “你们报纸前天报过的,火烧屿生态乐园刚引进两只华南虎。”张全引述昨晚儿子对警察说的话,又加以补充,“我儿子从小就喜欢老虎,我想让他高兴高兴。”

  易婷婷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神态镇定,语气平缓,言辞可信。她相信,如果是他开的保险柜,此刻肯定不会如此平静。她觉得自己了解张全,尽管只有一次三小时的采访,但阅人无数的她相信,了解一个人与接触时间的长短并无直接关系。

  但不知为什么,她还是有一种隐隐的不安。这一回,她的直觉提供了两种不同的信号。

  有时候,易婷婷特别讨厌自己的直觉。

  易婷婷走出房门。张全无力地躺倒在沙发上。他祈祷尽快抓住那罪犯,为此他愿意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昨天晚上,他差一点就承认了自己是同犯的事实,但儿子以令人惊异的表现阻止了他。

  他想起警察走后,他和儿子之间进行的激烈争吵。张放执拗地低着头,什么也不肯说,被逼得急了,只冒出一句:我不想眼看着我的监护人去坐牢!

  他举起的手最后还是放了下来,他不舍得打他,也不习惯。父子俩坐在岩浆汹涌的火山口上,以沉默对抗着令人窒息的黑暗。最后,他们都发现了对方眼中的泪光。熔岩被泪光浇灭。

  张全终于开口,用最疲惫却最有力地语调,说了当晚的最后一句话:“你做个见证,我现在发誓:今生今世,永不开锁。”

  张放像被电打了一下,他吃惊地望着突然间衰老的父亲,低下头,什么话也没说。

  想到这些,张全痛苦地闭上眼睛。刚才他对易婷婷说“那人必须付出代价”,在他心里,那人也包括他自己。

  他又一次暗暗发誓:今生今世,永不开锁。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一·破锁(12)
一周之后,那个叫刘云飞的银行职员突然在梦中看见了天使安琪,她端上来一大碗汤,自己喝下去后动弹不得。安琪忽然拔出一把刀……

  又过了两天,备受这个梦境困扰的他走进公安局刑警支队,对副队长蒋志成说了他的怀疑。蒋志成开始调查安琪,结果发现这是一个捏造的人物,她从网上购买了许多用于易容改装和伪造证件的小玩意。事情清楚了,就是她。令人郁闷的是,她的邮购地址只是一个付费邮政信箱。一条最接近的线索再次失去意义,安琪的形象只能永远停留刘云飞的脑海中。

  一个月后,蒋志成接到了新的案子,这意味着这起特大银行窃案的侦查告一段落。他输了。

  张全无来由地大病一场,病好之后,他又背上沉重的工具箱,操起替人开锁的行当。他还不能停手,生活还要继续,警方还在观察。

  他开锁的动作明显比过去缓慢得多,而且他自行车后座的长钎派上了用场,几乎每一次都是以把锁撬坏而收场,因为那已不是真正的“开锁”,只是破坏而已。很快,找他开锁的顾客少了很多,这是他为自己的誓言付出的第一个代价。

  唯一令他高兴的是,张放在他的极力劝说下参加了高考,而且成绩过了重点分数线。

  易婷婷经常和张全保持联系。在他生病期间,她甚至多少扮演了一个亲人的角色。她当然不是对每个采访对象都这样,但她相信张全值得她这样做,他背后一定还有更多的故事,如果有足够的耐心,是可以挖出来的。

  这天,易婷婷第一次接到了张全打来的电话。看到这个号码,她一阵兴奋。张全在电话里说,张放的录取通知书到了,上海交通大学,但是张放顺手就把通知书撕了。张全有点迟疑地说,你能替我开导开导他吗?

  作为记者的那股兴奋迅速消退了,不过易婷婷也挺高兴,起码,这说明她在张全的生活中有了份量。

  张放很难被说动,这一点易婷婷早就清楚得很,但当她面对他时,才发现原来是如此之难。张放倒不是像很多心理障碍者那样难以沟通,他机敏锋锐,你一张口,他就知道了你接下来将要长篇大论的是什么;同样,他的话也是言简意赅,几个字就把你堵死了。看着对方懒洋洋的目光和嘴角的那撇讥诮之意,易婷婷心中暗怒。但毕竟,她比对方年长十岁,有着不计其数的与人沟通的经验,她决定给他点颜色看看。

  “我听你父亲说,他砸锅卖铁也要供你上大学。”

  “请你劝劝他,放着好日子不过,何苦呢。”

  “我是要劝劝他,我看他一分钱都不要给你,你以为自己是谁,不出三天,你就会和那些坐在街角的民工一样,乖乖地去做别人让你做的事。”

  “你是想激我吗?”

  “是又如何?你害怕吗?一个人在大上海的十里洋场,身无分文,举目无亲?”

  张放点点头:“好,不就是上个大学吗?可以,反正我也没什么其他事做。我只有一个条件,就是我爸不许给我一分钱,如果我收到了他的钱,我就可以自由退学。你做见证,怎么样?”

  易婷婷又惊又怒又笑,这家伙真是个怪胎!她强忍着不让他看出来自己的情绪,故作轻松地说:“OK,成交。”

  张全听到这笔交易的时候有点气急败坏了,这个沉稳的中年汉子剧烈地抖动着胳膊,有点像泼妇骂街时的架式。“胡闹!这是开玩笑嘛!你怎么,怎么能跟小孩子一样闹呢?”

  易婷婷面不改色:“没办法,我只有这一招。你是让我劝他上大学,无论如何我办到了。令郎是个什么样的角色,我想你比谁都清楚,如果你觉得这样不行,可以接着劝。”

  张全捂住头一屁股坐下,看得易婷婷又可怜又可笑。

  张放如约上学去了,留给张全一份就读约定和一张1万块钱的借条。作为那个约定的捆绑条款,张全要求张放每个月给他写一封信,并且保证不能以违法手段去赚钱。这个条款多少让他放心了点。

  儿子走了,张全工作起来更是心不在焉。一天晚上,他打开工具箱找东西时,才发现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就放在那里的纸袋。他打开一看,整整十万元。

  这是那人答应过给他的酬劳。

  张全仔细回忆,很可能是白天一位独居的年轻男子趁他给自己开锁时放进去的。第二天,他跑去那家找人,可主人是位女士,说自己昨天根本不在家。

  张全明白了。

  怠工两天后,他带着这十万块钱离开了海门。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连易婷婷也不知道。

二·锁心——张放别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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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锁心——张放别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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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锁心——张放别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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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锁心——张放别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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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锁心——张放别传(5)
……

三·擒锁(1)
“哟,调查记者回来了?怎么样,有不少好料吧?”江宝炎一看到易婷婷,立刻眉花眼笑。

  易婷婷白了他一眼:“你是谋财害命啊,领导!拜托,以后这种破事别让我去好不好?”她一屁股坐在江宝炎办公室的沙发上。

  “怎么就叫谋财害命?优秀企业家,慈善家,省人大代表,世家子弟,后面总得有点好东西可写吧?上次你写一个开锁匠都能写得那么好看,难道这回会没有可写的?我才不信呢。”

  “您老人家忘了吗?你封我当的是调查记者,调查什么?丁家齐偷税漏税?贿赂官员?走私贩毒?组织黑社会?行啊,我去调查,你敢登吗?”

  不知怎么回事,易婷婷最近脾气不好,别人倒还罢了,在江宝炎这个老上级的面前,说话尤其不客气。江宝炎心中暗暗叫苦:28岁的女记者现出原形了。

  “唉,现在的舆论环境你也清楚,调查报道是重要,可也没法天天搞呀,我是怕你久没写字,文笔都生疏了。所以这种容易出彩的人物报道就交给你做,结果还被说成谋财害命。好人难当哪。”

  易婷婷当然不是一味使泼得理不让人的主儿,何况也不是有意跟江宝炎过不去,话说到这儿,她自然懂得分寸。“还容易出彩?唉,像张全那样的人物是可遇不可求哇,要都像今天那位主儿一样,我看记者都得得抑郁症。您老人家派我写人我没意见,可这种为广告服务的稿子,以后少叫我写。”

  “不能说是为广告服务,我真是觉得这种成功企业家总会有些不一样的故事的。当然,话说回来,报社傍大款也不是新鲜事,这位丁家齐刚刚赞助了报社的一个活动,冠名费30万,人家一个电话就OK了。这人我看爽气,在本地名声又不错,咱们去交交朋友也没什么呀。”看到易婷婷火力减弱,江宝炎越发地语重心长。

  “交朋友傍大款那是报社的事儿,应该您亲自去才对,和我一个小记者有什么关系。”

  “记者不用吃饭哪?”

  “记者不需要靠傍大款吃饭。”易婷婷又来气了,“大哥,你是编辑部的头儿还是广告部的头儿呀,你要想让我们拉广告就明说,百分之二十五的回扣,我明天就去给你拉个50万!”

  江宝炎苦笑一下,易婷婷的气话并非没有道理,但目前国情如此,海门晚报的报情更是如此。昨天的编委会上,他也曾对专版报道丁家齐表达过不同意见,但既然钱是最大的,最终的结果也可想而知了。明知不会好看,江宝炎才派出了最有文彩的易婷婷出马,现在看来,这个版面基本注定成为垃圾了,除了为丁家齐的下一步政治投机或者商业经营带来舆论上的支持外,它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江宝炎叹口气,想换个话题。

  “丁家齐这人,真的一无是处吗?”

  易婷婷接受了这个求和的信号。“人呢,倒真是不错。有文化,有修养,也有些见地,可是光凭这些是撑不满整个人物版的。我是说,如果不考虑钱,只从人的角度讲的话。和他交谈,你就是兴奋不起来,每一个问题他都回答到了,有理论,有细节,有总结,信息量大,可是采访完之后你会发觉,你对他的印象和采访之前差不了多少。”

  江宝炎盯着易婷婷看了有几秒钟,说:“一杯温开水,就靠你做成一道汤了。”

  “不过这丁家齐有一点特别好的,是他肯捐钱,希望小学、残疾人协会、敬老院、灾区……什么钱他都捐,这些年捐出去的没一千万也差不多了。从这点上看,比国内大多数所谓的企业家都有良心。所以这篇文章我想就从这点上写,还有点现实意义。”

  “这个嘛,编委会上要求,这篇通讯要着重写他的人生经历和诚信经营理念的。”

  “写那些如何刻苦读书艰难经营历尽波折转危为安的故事?嘿,香港片看多了吧。这丁家齐就是个幸运儿,世家身世,少年多金,顺风顺水,要我写,就这几个字。编委们不满意,就换人写,去写谁是他们的事,怎么写是我的事。”

  江宝炎沉吟片刻,说:“好,那你写吧,星期四交稿。”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三·擒锁(2)
奇江道旁,国际银行大厦顶楼的远胜集团董事长办公室里,丁家齐正透过巨大的弧形落地窗欣赏着海滨落日时的美景。远处残阳如血,白浪逐天,三两只白鹭从他脚下悠然翔过,这让他的心绪很容易飘得很远,同时感觉到自身的高度。

  除了一幢山间别墅,他在海门的所有落脚点——5间办公室,三套公寓,都选在30层以上高楼的最顶层。这种让人眩晕的高度多少能为他安逸的生活带来一丝快感。他喜欢蹦极、跳伞、动力滑翔伞这一类的运动,也缘于他对高度的喜好。

  在早年的惊心动魄的生活之后,他金盆洗手,选择了今天的安逸。他的领地——两家房地产公司、一所私立学校、三家连锁酒楼、一家大型商场和一系列娱乐场所,此外,还在一些收益良好的大企业中拥有份额不少的股份——如今都是规规矩矩的生意,就连偷税漏税的毛病都不曾犯过。此外,他还尽可能地扮演着乐善好施的角色,这倒不是沽名钓誉,也并非出于一种还债的心理,而是真的出自一个成功企业家的自觉行为。他喜欢这种感觉,多年不平凡的经历之后,钱对他来说已不再那么重要了,他需要某种更有效的精神慰藉,而这种取之社会,回报社会的慈善行为多少让他产生身为人类精英的感觉。

  身边的玻璃圆桌上放着一份今天的海门晚报,人物周刊的封面上,丁家齐也是伫立在落地玻璃窗前,脸上挂着的笑意书写着“成功”两个字。

  他早年的浴血打拼就是为了拍一张像这样的照片吗?

  丁家齐的思绪随窗外的白鹭飘飞。那个女记者把他塑造成一个真正的慈善家,而不是像他设想的那样,成为有着出色商业能力和人生智慧的大人物。不过这也挺好,或许比原来的设想更好,最起码,这篇文章因此而基本属实——只有丁家齐自己知道,在接受采访的三个小时里,他绝大多数时间都在撒谎。

  资本家后代,童年随父逃亡美国,海外置业,家族中兴,重归故里,借改革开放之力事业做大……这一套说辞听起来很真切,有人名、地名、准确的时间表、详细的事件、生动的细节,有必要的话,还有各种证件,甚至照片以备查验。在各种场合诉说过多次之后,丁家齐有时自己都感觉发生过这些事。

  但事实上,他过的是怎样一种童年啊,在他真实的记忆深处,永远是霉烂的肮脏气味和让人绝望的饥饿感。他没有去过美国——那是发财之后的事;他也没有一个资本家父亲,那个可怜的中学教师,在受尽批斗,妻子出走之后,一句话都没给他留下就投海自尽;他没有归国兴业的风光,只有一部充满血和汗的个人奋斗史。

  那是真正的鲜血,许多人的。和所有的黑道老大一样,他的原始积累疯狂恐怖,靠着精明的判断、过人的运气、随时准备同归于尽的狠劲,还有不断的学习,才终于走到了今天。学习,这是他的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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