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最初我也知道五弟并非当日真凶，无奈当时骑虎难下，只得委屈了他。”
对于我的刻意疏远，龙嘉寰并未在意，他双手交握，神情冷峻，口气之中颇有些微微的无奈，“如今北疆那边突厥蛮子确实有意来犯，边关那里恐怕又要战事再起，北疆驻将秋乃文秋元帅同五弟是姻亲，莫说此时是有了旁的证据能够证明五弟清白，便是没有，父皇也自然是要寻了由头将五弟放回北疆好令秋帅安心带兵作战的吧。”
如烟往事难俱忘却（02）
轻轻点头，将桌上菜肴夹了一筷送入龙嘉寰面前小碟之中，我暗暗叹息。
对于男人来说，掌握权力始终是他们所要追求的最终目标，无论什么东西想必都难以阻止他们追逐的脚步。身为帝王家的男子，面对的诱惑更大，机会更多，所以，他们自然更是无法豁免。
“可是如论如何，你相信我，今后绝不会再发生此前那些会令你受到伤害的事情。”误解了我此时的微微黯然，龙嘉寰抬起眼帘，定定望我，口气之中满是坚定。
许是心中已生隔阂，此刻见他如此神情，我的反应竟匆忙垂眼躲闪。既无法远离，那么就让我选择静如止水吧，也许唯有如此，方能更好地保护自己，方能更好地提醒自己。
见我垂眸，龙嘉寰伸过手来轻轻抚了抚我的发，复又重新拾箸，刻意对我说起了一些笑话。虽不曾真正听进心里，可面对着我的丈夫如此用心，我又怎么能够毫无反应，毫不配合？于是，我抬眼，点头，微笑。
也许最近几日朝政之上真的异常忙碌，毕竟又要接待回纥可汗一行，又要抽出时间筹谋北疆随时可能爆发的战争，所以每日龙嘉寰都是早出晚归，和我说不上太多的话，这也正衬了我的心，省的那般疲累地故作欢颜去面对他。
这日清晨，夏亦乔、李淑群连同精神大有好转的傅雪一同来到唯心居请安，一番闲话之后夏亦乔对我提及请僧众入府超度一事，说是几乎已经安排妥当，只等我点头随时可以进行。
目光随意扫过房中，见李淑群和傅雪皆是一副无谓神情，我便转过眼来对着满脸兴奋地夏亦乔轻轻点头，惹得她又是一通慷慨激昂的保证，说是定会将这一场法事安排到如何如何，我却已经没有兴致再听。
想比夏亦乔的兴奋，我只是懒懒地应了几声，重新当着众人的面前声明此事全权交由夏亦乔处理，各院各人务必全力配合云云，之后便以身子乏累为由将她们齐齐逐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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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烟往事难俱忘却（03）
翌日清晨刚刚起床，便有夏亦乔身边侍女过来通传，说是法事将自今晨开始，夏良娣特地请我过去观礼。
不过是为亡人超度魂灵，又有何礼可观？心中一面暗笑，一面随意便遣了那侍女下去，我只是专心地挑选着今日要穿的衣裳。
“郡主。”见那侍女下去，为我送来洗漱清水的秀蓉自水盆之中拧出一条温热的帕子送至我的面前。
“怎么了？”看到秀蓉神思有些不对，我接过帕子一面擦拭一面出声。
“没，没什么。”秀蓉先是怔了一下，而后才像魂游太虚那般猛地回过神来，然后就是对着我慌乱地摇头。
“这般神不守舍，还说没有事吗？”将那帕子丢进水盆，我定睛望向秀蓉，“或者是在你心中觉得，同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不不不。”秀蓉叠声回话，见我目光凝然，这才抿了抿唇，为为难难地轻轻出声，“郡主，奴婢只是想去观礼。”
“观礼？”我微微一惊，望向秀蓉的目光充满了探究之意。
“奴婢只是，奴婢只是……”见我追问，秀蓉双眉紧了一下，像是正在心中做出如何艰难决定那般，嗫嚅了半晌之后，这才缓缓对我说道，“回郡主话，并非奴婢好事，只是奴婢家人曾于年前过世，当时奴婢并不方便出面为其好生殓葬，只是草草掩埋，今日听闻有得到高僧入府超度亡灵，所以奴婢才想……”
“人之常情而已，说给我听又有什么不可？瞧你这副为难的样子。”看着秀蓉面上不安神色，知她是想起过世的亲人，脑中登时便想起晓云的音容笑貌来。强忍着胸中酸涩，我伸出手去拉过秀蓉手臂，微微笑道，“既是如此，那今日便允你告假一日，到那法事上看看，顺道也为你那亲人好好超度一番吧。”
“谢郡主，谢郡主。”秀蓉登时喜出望外，一张皱巴小脸瞬间便笑得如花朵一般。
“你与那亲人感情一定很深。”看着秀蓉神情，我无意识地便将心中之意说出口来。
“是啊。”秀蓉神色黯了一下，眸中隐隐升出一丝湿润，口气也微微有些怅惘起来。
如烟往事难俱忘却（04）
“是啊。”秀蓉神色黯了一下，眸中隐隐升出一丝湿润，口气也微微有些怅惘起来。
“好了，那你这便去吧，我这里传红菱过来服侍也就是了。”轻轻拍了拍秀蓉胳臂，我扬了扬唇角，现出一丝笑容。
“谢郡主。”秀蓉俯下身去，一面对我行礼一面深深望我。
“好了好了。”见秀蓉如此庄重，我倒有些不自在，笑了一下，对着秀蓉吩咐道，“到了法事之上，记得帮我多为晓云送些银钱。”
“是。”似乎不妨我会有此一说，秀蓉怔了一下，而后便是重重点头。
打发了秀蓉出门之后，随后便有红菱捧着滋补的汤药笑微微地进来，一面接替了秀蓉为我梳妆的工作，一面将汤药塞入我的手中，“这可是康大夫交代的，说是娘娘身子虚弱，这汤药须得在用饭之前喝下才会效果更甚。”
“嗯。”应了一声，我将汤药接在手中，有一口没一口地啜着。
因为今日是府中安排法事的日子，所以我提前便允了各院不必过来行礼，用罢早饭之后也便有了片刻的清静。我懒得出门，披上一件薄薄的斗篷便在院中闲走，只听得东西方向法事场上隐隐传来僧人念诵的靡靡梵音。
午睡醒来，刚刚推窗，外面又传来隐隐的各式法器打击之音，看样子，这场法事的规模定不会小。交给夏亦乔来办，还真是托对了人。
因为此前我曾经说过允准秀蓉一天假期，让她缅怀已经逝去的亲人，所以白日的时候我的身边都是只有红菱一人近身服侍。
直到傍晚用饭的时候，龙嘉寰朝事繁忙不曾回来，便是秀蓉也仍然不见，我担心秀蓉过度伤心会忘记吃饭，便遣了房门外头的丫头到法事道场上去寻秀蓉回来。
这边红菱已经将饭菜逐样摆上饭桌，可那丫头回还后竟然对我回报说法事场上只有几位主子和近身的仆从，几乎找遍全场也不曾到秀蓉。
如烟往事难俱忘却（05）
听了回话，我于心中暗笑这个丫头愚笨，竟然不知到秀蓉房中去找找，可是看到眼前这丫头气喘吁吁的模样，我也懒得再去吩咐。索性站起身来，要红菱挑了几样精致的菜品装入食盒，随我亲自去找秀蓉。
沿着院中长廊移步，一路上都有廊檐下七彩琉璃灯照明，转过弯来就到了院中女仆们休息之所。因为秀蓉和红菱是我身边最近的侍女，所以她们俩的房间都是单独的，这群房最靠外的一间是红菱住着，紧挨着的便是秀蓉的房间。
越走越近，眼看着廊檐下琉璃灯射出柔柔光彩竟比秀蓉房间还要显得通亮，当下足下一顿，可是房中没有人吗？
“娘娘，你看，秀蓉姐姐房中有烛光摇曳呢，不知是在玩什么。”就在我迟疑的时候，红菱将手上灯笼朝一旁拿开，抬臂向我示意。
果然，没有了近前灯笼中光亮的干扰，立在暗处的我能够清晰看到秀蓉房间的窗扇上正透出微弱的摇晃着的光线。可若是房中有人，怎么如此昏暗？
捺下心中疑惑，我继续往前。
待我们一行来到门口，这才发觉房间之中竟是寂静无声的，我望望面前虚掩着的房门，伸出手去，轻轻推开。
只见房间之中此刻俨然被布置成了一个小小的灵堂，白幡悬挂，白烛摇曳，而房间正中的圆桌之上，正有一人浑身白衣趴伏着一动不动。
看到秀蓉竟将房间布置成灵堂模样，自己又穿着素白衣裳睡在桌上，红菱登时便涨红了脸，只是悄眼睨着我不敢出声。
想起清晨时候秀蓉对我提及那位已经过世许久的亲人之时，曾经眼中盈盈泪光，所以此时看到如此场面我竟也不觉诧异，只是心疼无比地走上前去，取过床榻之上的一条薄被想要为秀蓉披上。
“穷……”就在我将要走近的时候，秀蓉忽然动了一下，口中发出轻轻的呓语。
由于我距离秀蓉不过咫尺，此刻听到她的呓语，登时便如同雷震，拈着薄被就那么怔怔地立在当场。
如烟往事难俱忘却（06）
“娘娘？”见我神情大异，紧跟在身后的红菱刻意提高了声音，为的就是在唤我的同时，惊醒那个兀自睡梦中的秀蓉。
“啊！”听到声响的秀蓉猛地一个激灵，抬眼看到我和红菱就立在身边，满面潮红登时变做苍白，手忙脚乱地便冲着我拜倒，“奴婢，奴婢参见娘娘。”
“秀蓉你，你方才……”我松开手上薄被，任它滑落至地上，一双眼睛只是紧紧地盯着拜倒在我面前的秀蓉，“刚才你梦中可是在叫什么人的名字？”
“没有，奴婢没有。”秀蓉只是低垂着头脸，慌乱无比地否认着。
“回娘娘话，秀蓉姐姐方才怕是睡着发癔症了呢，说了些什么恐是自己也不知道的。发梦嘛，不过就是些胡言乱语罢了，此前那次受伤的时候秀蓉姐姐也曾经这么喊叫过呢。”身旁的红菱看到向来得我欢心的秀蓉犯下府中大忌讳，依仗着平素我的宠爱，企图帮秀蓉开脱。
“当时也曾如此喊叫？”望着地上满脸惨白的秀蓉，我正了面色转向红菱，嘴唇微微有些颤抖，“那么，当时你可听清楚了她都喊叫了些什么？”
飞快地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秀蓉，红菱抬起头脸定定望着我的眼睛，急急出声，“那日千佛寺祈福途中遇袭，秀蓉姐姐身受重伤，当时昏迷之中是奴婢一直守候旁边。那时候的秀蓉姐姐时常发梦呓语，口口声声只是什么穷啊富啊的，娘娘可还记得，回府之后奴婢还曾经拿此事在娘娘面前打趣儿呢。”
是啊是啊，当初红菱确实这么对我说过，只不过那时情急，一心记挂着秀蓉伤势所以不曾追问，可是此刻亲耳听来，才明白原来秀蓉口中的“穷啊富啊”乃是另有深意。
秀蓉是在唤一个人的名字，对我来说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一个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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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古时，名门贵族之中对仆从下人的要求是异常严格的，其中就包括不得私设灵堂以及擅自穿着孝服，文中秀蓉此举是为大忌讳，所以红菱才会满心忧虑。
如烟往事难俱忘却（07）
“娘娘……”见红菱解围之后我默然不语，秀蓉轻轻唤了一声，而后便是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两片红唇已然咬到发白。
“秀蓉你……”想透了当中缘由，胸中情绪顿时疯狂起伏，强烈的不祥感笼罩着我令得我几乎手足无措。我紧握双拳，用力吸了口气，冲着身旁扬了扬手，“到外面候着。”
“是。”红菱虽然满面不解，可看到我的情绪一时之间变得异常激动，不敢多言其他只得恭敬退下，临转身时还冲着秀蓉深深望了一眼，似乎是在担心我会对其发难那般。
“起来说话。”睨了一眼红菱留下的大红灯笼，我后退着坐了下来，冲着秀蓉点了点头。
“郡主……”不知我心中如何想法，秀蓉只得应声起身，然后便不断地悄眼睨我。
“红菱会以为你的呓语是在惦记着穷啊富啊，可是我却不会。”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秀蓉，我直奔主题，“方才我分明听得清楚，你是在唤一个人的名字。”
“郡主，奴婢，奴婢……”听我如此说话，知我定是已然明白内情，秀蓉满脸登时现出浓重悔意，刚刚起身却又噗通跪下，直直地挺在我的脚边，“郡主恕罪，奴婢，奴婢不能说啊。”
“即或是当初你对她曾经有所承诺，可是如今事已至此，便是你想要瞒也是瞒不住的！”话语一出，我这才发觉声音竟然微微哽咽，望着眼前秀蓉神情，心中那股不祥愈发浓郁。我死死地握着双拳，颤抖出声，“此前你对我说的那个去世的亲人，可是，可是我的刘嬷嬷？”
“郡主！”见我将话说破，秀蓉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就那么匍匐在我的脚边，匍匐在冰凉的地面之上。
看到秀蓉反应，登时已经明白所有。刚才我没有听错，也没有判断错误，秀蓉呓语之中所唤的是“琼英”。而那个自小照顾我长大，却在娘亲去世不久便狠心离我而去，一直被我暗暗记恨的刘嬷嬷，闺名正叫“琼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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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烟往事难俱忘却（08）
我咬得口中银牙咯咯作响，双手掩上小腹，朝着秀蓉探出手去，抬起了她一张涕泪交零的面容厉声发问，“说！到底怎么回事？我要知道，我要知道！”
“郡主，郡主……”秀蓉伏在我的膝头之上，伸出手来握住我发凉的手指贴在脸上，泣不成声地终于对我说出所有真相。
关于娘亲的去世，关于刘嬷嬷的离开，关于我的忽然受宠，关于秀蓉对我的忠心耿耿……
那是一个月色清冷的黄昏，陈王府中的一间幽寂房室之中，有两条身影相对而坐。
华服云鬓的女子妆容高贵，正是那个初识我时便亲昵无比平易无比的陈王妃。坐在她的对面，是一个纤弱身姿，以绢帕掩口的素服女子，正是我那刚刚搬出形同冷宫的西苑，来到大院居住的，与世无争的娘亲素夫人。
而薄纱窗外立着的则是被陈王妃特意打发出去外面候着的秀蓉姑娘，身为陈王妃贴身侍女的她此时正满心好奇地踮着脚尖朝房间里头悄悄张望。
她不明白，为什么陈王妃隔三差五便要来访这位长年失宠的素夫人，她更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到访之时，陈王妃总是要用借口支开了她，而且这次，连素夫人身边的那位长年服侍一侧的刘嬷嬷竟也被支了开去。
虽然明知道在这深宅大院之中，探查旁人秘密，尤其是主子的秘密乃是最危险的事情，可拗不过自己的好奇，陈王妃能和那个几乎没怎么见过的素夫人有什么好说的呢？
于是，秀蓉仔细瞧过四周之后选了一处最隐秘的处所，将自己身形隐在廊柱之后，隔着窗纱关注着房间之中的两个人。
如烟往事难俱忘却（09）
当她听到陈王妃以死相逼素夫人。
当她听到陈王妃允诺将永远保护静华郡主。
当她听到陈王妃说唯有将静华郡主收归自己膝下方能保全锦绣前程、如意婚事。
当她听到那几乎不怎么开口的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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