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累青儿了……”那勤王妃神情仍是淡淡，并没一丝变化，手中的针线活也没停下来。
青衣丫环一把夺下王妃手中的绣品，急道：“青儿不怕苦，她们要欺负青儿也就算了，不过多做些份外的绣活罢了，青儿的命本来就是娘娘救的，若没有娘娘，青儿还不知道饿死冻死在什么地方了，青儿是看不过娘娘受这样的苦。”
王妃看着着急的丫环突然轻笑了一声：“咱们现在有屋住，有饭吃，有衣服穿，这些算不得什么苦，早叫你不要叫我什么娘娘了，就叫我姐姐好了，姐姐也不是没吃过苦的人。”
“娘娘这是什么话，娘娘可是相府千金，是金枝玉叶，难道还会有没饭吃，没衣服穿的时候么？”小丫头张大了眼睛，她不过是王妃半年前所救的孤女，跟着王妃在秦家别院住了三个月就陪嫁进了王府，只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是相府千金，人虽冷清却心底善良，于其他事是一点不知的。
勤王妃也没再坚持做活，叹了口气起身缓缓走至窗边，看着窗外的鹅毛大雪不再言语，那眼神似乎看着雪又似乎什么也没看，只一双秀眉却越锁越紧了。
这样的雪天，秦无月十分厌恶，只要到了下雪天，她的一颗心就是止不住的寒冷，就象落入冰窟了一般。
雪花，纷纷扬扬，这样大的雪，只消一两个时辰就能将这天地染成冰清玉洁的浑然雪白，那绿的树、粉的梅、本来黑灰的假山、本来青莹莹的琉璃屋顶，再也不见了本来颜色。
还有那些无良的、狠心的人们，所犯下的罪孽似乎也被掩盖起来了，天气的冷算得什么，人心，那些笑看着你却捅出利刃的人早上她的心变成了千年寒冰。
007 傲然回府
江南风城，离北地晋城也算远了。
中间隔了几百里地，有无数大小城镇，还有一条连绵千里的的长河。
要说交通还算方便，因为并没有大山阻隔，晋城作为北恒国的京城所在地，而风城又是最为繁华的腹地所在，两城之间的官道十分畅通，有华丽舒适的马车，母女俩一路不算辛苦，而十年前秦吴氏则是在生死徘徊中走过这一条路，秦无月已经没有多少记忆，偶尔忆及的都是寒冷和彷徨。
“月儿，累不累？就快要到了。”秦吴氏对于回来晋城似乎是欣喜的，虽然在这里没有亲人，但是打小长大的地方，再说以夫为天的她，就算在秦府吃苦也是强于寄人篱下的。
无非就是个名份，一份守贞的死脑筋，无月不喜，但母亲吃了太多的苦，她的身体本来就弱，十年前又冻了那一场，几乎丧命，只因舍不下她这个女儿才能坚持下来吧，在皇甫家一直有小少爷关照，她们过得还不错，但十年来也是没有断过汤药。
所以看着秦吴氏神情欣慰，她只能收起她的不乐意，听母亲絮叨晋城的往事。
在秦吴氏的诉说中，秦成岭是一个极有才智的男人，以一介贫民学子，考中头科，后得到北恒大将司徒炎的赏识招为成龙快婿，从此平步青云最终成为北恒丞相，深得皇帝信任。
只可惜他娶的夫人，司徒家的大小姐极其善妒，容不下二，秦成岭身边都是小厮伺候的，稍有姿色的丫环都被打发到远离正房的地方，比如洗衣房。
谁曾想夫人有回娘家的时候呢？谁曾想秦成岭也会白日醉酒回府呢？谁曾想会正好碰上送衣服过来的吴氏呢，本来只是老爷借酒占了小丫环的便宜罢了，谁曾想就这么一回就会珠胎暗结呢？
有了孩子，秦成岭倒是强硬了一回，不理会夫人的醋意，纳了一房妾室，其实也是想堵那些表面恭维背地里嘲笑他靠裙带关系、怕夫人的那些同僚吧。
秦夫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妥协了，闹了一阵子后接受了这个事实，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了，秦成岭一个月里只能到妾室处住上三晚罢了，吴氏本来就柔弱，不懂得半分争宠，哪里料想到大夫人还是不会放过她呢。
她房里的男子衣服和鞋子很明显是人为嫁祸的，但秦成岭不在府里，自然是夫人说了算，夫人说小妾偷了人，有谁能帮她申冤呢？
秦吴氏对于回府这般高兴，也不过源于秦成岭的一句话罢了，他说，我信你，你受委屈了！
多么容易满足的女人啊，就这么一句，就化解了她十年的苦。
秦无月彼时还不能理解，等到自己经历种种变故之后，才明白信任确实是可以化解很多东西的，有信任才会有一切，男人和女人的感情，最重要的纽带就是信任。
“芸娘，月儿。”秦成岭亲自来迎母女两个下车，并打算携她们由正门而入，吴氏已经露出了感激的神情，无月则冷冷地看着这栋已经没有任何记忆的府第一言不发。
虽然秦成岭待她十分殷切，但一路走了半个月，她并没有叫过他一声爹。
那个女人，司徒清芷打扮得比以往更加华丽富贵，带着七、八个奴才亲到正门迎接夫君回府，见着吴氏和无月二人并不见惊讶，想必早已知晓她们回府的事情。
甚至于看着她们的表情就跟迎接亲人一般，虽然谈不上十分热络，却也是非常之和蔼的，难道十年时间能将一个恶毒、善妒的女人变成贤妻良母么？
偶尔转头间，眼中流露的厌恶和轻视最终还是被无月发现了，当然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她仍然冷冷的，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但她的冷清之中所透露出来的气势，也是不容任何人小看的，她秦无月可不是当年那个看着母亲受辱只会哭泣的小女娃了。
008 劝嫁他人
人，如果要长大，有时候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
而有时候却只需要短短的一夜。
秦无月暗自感叹。
为了防止被伤害，她已经竖起了身上所有的刺。
伤害若来自仇人，她必然能加倍奉还，但伤害若来自亲人，来自最最信赖的人她又该如何？
“咳咳，月儿你别气了，你爹是为你着想的。”北地到底要比江南冷上许多，天一冷，秦吴氏的身体就又不好了，咳嗽了一整晚，虽然秦成岭请了最好的大夫过来。
但她的病已经没有什么药可以医治了。秦无月偷偷问那晋城最有名望的大夫，得到的答案却是，夫人的病只能以食材、药材好生调养着尚能过些安稳日子，戒急、戒气、戒忧思，一定要保持心境平和轻松才有更多的日子可活。
所以秦无月处处依着吴氏，虽然大夫人态度平和，但他总是放心不下，所以争取来了一个环境雅致的别院，独门独户，这别院算是象她们的家了。
秦成岭每日都会过来看望她们，母亲是开心的，她知道，现下秦成岭的声望如日中天，反观司徒家因为司徒清芷的父亲死后，两个哥哥也不大成器，已经大不如前，所以秦成岭现在才能这样有底气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但不包括让她嫁给那个人人都说暴虐无常的勤王宇文靖，谁给他的权利？他才不过接她们回来三个月，给了个住所，送来了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锦衣玉食，就能主宰他的婚事了么？
“娘，您应该知道我和……”
“娘知道，皇甫公子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从小就对你很好，可他不是答应你过一个月就会来晋城提亲的么？现在已经三个月了，连封信也没有……”
“玉哥哥一定有事情在忙，皇甫家那么多生意，全靠他一个人打理，耽误些日子也没什么，这不才三个月吗？”
玉哥哥一定会来的，他们说好了的，她先跟父亲回来，他随后就到，他会准备许多聘礼前来秦府提亲，好让她能风风光光地嫁给他。
为什么别后就一点音讯也没有了呢？一封信也没有，以往他出门时间若是久一些，十天半月都会派人送信和小礼物回来，现下却难道真的出了什么事吗？
“月儿，月儿，你有没有在听？你写了那么多信都没有回复，只怕是皇甫家不肯同意啊！”
“我不信！”秦无月说得坚定，心中却慌乱起来。
秦吴氏轻轻摇了摇头道：“你别怪你爹爹，他本来是陪皇上南巡才寻回我们的，因此皇上知道你就快满十六岁，也是信任你爹，才要将你指给勤王爷的，勤王爷今年也才二十一岁，文韬武略、英明神武，又极受皇上宠爱，太子身体不好，人人都说勤王将来才是上位之人，你嫁过去以后可就是皇后娘娘啊！”
柔弱的娘亲什么时候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了？秦无月无言反驳，但心中也知这些话必然是那父亲大人跟她说过的了。
他知道他的话她未必会听，因此找到了最好的说客，只可惜他算错了她的心，她的心里只有皇甫玉，王爷也好，皇帝也罢，她都不会嫁！
然而，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也会让她嫁人！
他违背了他的承诺，若是书信她必然是不信的，但他却亲自来证实了这一切！
009 郁闷难耐
深秋，黄叶遍地。
风，一日比一日凉，如同秦无月的渐乱方寸的心。
待在府中着实烦闷，吴氏总是一个劲地试图说服她。
勤王啊！年轻有为，十七岁已经亲自领兵去西南平乱，并且大获全胜，因此深受皇上宠爱。
他的生母早逝，由太子生母也就是皇后抚养成人，太子十五岁时染疾，身体日虚，且久治不愈，长年缠绵病塌之上，朝中已有奏请换立太子的呼声。
皇上的子嗣不多，只有五位公主，三位皇子，大皇子宇文清十四岁就被册立为太子了。
二皇子宇文誉则在十一岁时和二皇子的生母莲贵妃一同葬身于永福宫的火海之中，那时年近岁末，据传有个宫女半夜私自点燃香烛纸钱拜祭新丧的母亲，结果风大吹起纸钱引燃了寝宫的纱缦，那宫女为逃避罪责没有呼救，待众人发现之时已经来不及救出那曾经宠冠后宫的莲贵妃和聪明灵动的二皇子。
这件事情有些蹊跷，曾让一些人质疑，也在晋城引起了哄动，流传出不少版本，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就渐渐被人们给淡忘了。
而现在的勤王宇文靖的生母只不过是皇帝酒后偶然宠幸过的一名宫女，不曾得到皇帝宠爱，且在宇文靖五岁时就病逝了，虽然名义上是由皇后教养，实则不过是嬷嬷们带大的，自小不喜言语，不曾受到关注。
十七岁时西南边民叛乱，宇文靖主动请缨，皇帝才发现这个一直被忽视的儿子其实英伟不凡，加上太子病弱，便渐渐宠信起小儿子来。
然宇文靖却丝毫没有争谪的意思，他从不交朋结党，跟朝中众臣都保持着距离，本来有些想要趋炎赴势之人都遭受了冷遇，于是勤王性情怪僻，难以亲近，冷酷无情的评价就越来越根植于人心之中了。
但他的政绩也是朝庭内外都看在眼里的，自从帮皇帝分忧之后，建树颇多，因为办了不少实事，在民间的口啤也非常之好。
也不知道吴氏一介足不出户的妇人是从哪儿得来这些消息的，但每日念叨着实让秦无月心烦不已。
他勤王好又如何，坏又如何？都不是她所关心的，她只想知道皇甫玉为什么还不来，她只是日夜盼着能见到他。
“小姐，您要去哪儿？”一名丫环小跑着追上了黑着脸的秦无月怯怯地问。
秦无月看了有些惊恐的小丫环缓和了一下脸色道：“我想出去买点东西，一会儿就回来，夫人要是问起，你就回说我在屋里歇着就是了。”
“这”
“不必担心，若是夫人知道了，我回来自然会担着，不会为难你的。”虽然跟别院这些丫环奴才始终无法亲近，虽然心情极度的郁闷，秦无月也从来不会拿奴婢们来发泄，毕竟她自己也是做了十年丫环的。
只不过她现下实在是憋不住了，她必须要出去走一走才行，也许她应该去皇甫家的商行打听一下。
010 他在晋城
秋风瑟瑟，并不影响晋城的喧闹繁华。
国都所在，自然要比别处昌盛许多，商铺林立、人来人往，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而秦无月对这大街的热闹、新奇却是一点感觉也没有，一双妙目只专心寻找着那象征着皇甫商行的船形标志。
其实也不算太难，皇甫家世代从商，生意遍布大江南北，无论在哪处城镇，分号必然座落在商街上最繁华的地段。只因秦无月不愿问人，才多走了一些路。
当看到那熟悉的商行标志，秦无月只犹豫了片刻就大大方方走了进去，这一处门面乃是一家金银楼，专做金银首饰的。店里的伙计看到秦无月走进来，眼睛只上下一扫，就从秦无月那身烟罗百褶凤尾裙看出乃是一位大家千金，虽然对她只身前来略有些疑虑，脸上却露着无可挑剔的灿烂笑容。
“这位小姐，您要添点首饰么？”
秦无月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家掌柜的在么？”
以前在风城也扮作小厮随皇甫玉出去巡视过风城及附近的店铺，无月从不畏人，反应机敏且应对有度。皇甫玉曾笑言她若是男儿，学个两年完全可以独挡一面，成为他的得力帮手。
“小姐需要什么尽可以跟小人说”
“你家掌柜的在么？”秦无月继续道。
“这”那伙计疑惑地看着秦无月，但见她衣着华丽，也不敢冒然得罪。
“这位小姐找在下何事？”秦无月还没来得及解释，后面那门帘子被挑起，一个着蓝色长袍的白净男子走了出来，看年龄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沉着稳重得很，并没半分商人的俗气。
无月心中轻叹，皇甫玉又何曾有一丝商人的气息，从里到外怎么看都是一介翩翩贵公子。
“请问玉公子有否前来晋城？”眼前这男人神清目明，一看就是个聪明主，所以秦无月直奔主题。
那人略挑了一下眉头，似有些诧异，毕竟一个单身女子这样冒然前来询问东家少爷在不在，还是令他非常意外的，但那诧异也就一闪而过，旋即委婉道：“请问小姐贵姓，找我家公子可有急事？”
“我。。。姓秦。”无月略顿了一下，说实话她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姓氏，“三个月前，在风城，玉公子曾说近期会来晋城，有些东西要带给我，刚好今日我出来买些东西，因此顺路来问问他可到了。”
“原来如此，公子一个时辰前已经出去了，秦小姐若是等得，可以内室等候，若不方便等候，可留下口讯，待公子回来，在下自当转告。”
他来了！他已经来了？无月脸色突变，他不是说一来晋城就去见她的么，无月急急问道：“公子是今日到的晋城么？”
“公子已经过来几日了，不过一直较忙，所以”那掌柜只说了一半就发现秦无月的脸色发白，连忙打住了，饶他见多识广，刚刚也只是看出这位秦小姐应该是认得自家老板的，但具体啥关系就不好断定了。
玉公子年轻有为，脾性温和，本来一向就极有美人缘，眼前这位小姑娘只怕也是公子的红颜知己吧。
秦无月心中百转千徊，“掌柜可知公子现下去了何处？”
“这个在下并不清楚，不过公子都是早出晚归的，秦小姐若是不急，可留下口讯”
“好吧。”无月勉强牵动唇角微笑了一下道：“就劳烦掌柜的跟玉公子说秦无月来过了。”
待掌柜点头称是之后，无月微微一福，转身匆匆走出了金银楼。
她本想在这里等皇甫玉的，哪怕等到天黑也不要紧，只不过她感觉自己现在的情绪太过激动了，还有种说不出的委屈和酸楚，她怕自己忍不住会掉下泪来，所以急急的走了。
既然知道他来了晋城，那无论如何都能见到的，只是他到底为了什么不肯来见自己呢？
011 偶救青儿
匆匆走至一旁的侧巷，好不容易才平复了纷乱的心绪。
秦无月仰首看了看灰蒙蒙的天，云层有些厚重，似乎有雨将来。走至巷口，抬眼左右一扫，发现右边有栋三层小楼，装饰华丽，应该是座酒楼，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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