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第一次和伍佰近距离接触。“伍佰办演唱会我还去当过嘉宾,为了这个我还特意练了电吉他。后来我们一起在滚石,他还是很照顾我的。”
很多时候,她都是一个人弹着吉他演出,在旁人看来不失为一种勇气,或者风格。“有时候,一个人弹久了,我也会想,天,怎么就我一个人?或者麦克风歪了,我都没有多余的手去扶好。这时候好怀念乐队,他们的一个眼神都让我安心。我喜欢现场。”
● 只有唱歌才安全
有时,有人这么形容陈绮贞:温柔,甜美,残暴——残暴是可商榷的——一点点的失落和小小的任性。陈绮贞还未脱离青春期的气息,却也在制作人的帮助下试图改变,把《一个人的旅行》的一把木吉他,变成了层层叠叠的弦乐,似乎在暗示着她的复杂与秘密。
“如果心里面没有秘密,太容易被人看穿。”她也不喜欢上电视节目,拍摄太清晰的宣传照片,那些封面上模糊的感觉才会让她感到安全。
她的不同,还在于部分幽暗的歌词,涉及孤独和生死问题,小有晦涩。辞藻华丽的台湾作家会把她的歌放在特殊的氛围里,总之,是要你和她一起敏感、多思。在“下午没有阳光的办公室中”,“大雨的咖啡厅”、“深夜的床前”、“花园、阳光、空气和水”、“寂寞”等等,陈绮贞似乎要给孤独的人有一个听她的理由和注脚。有人要把她变成“天使”和“魔鬼”的混合体,但我至少看到的,只是天使。据她自己承认,她是有洁癖的,尤其是对食物,这与音乐中的干净、抽象、象征性交互辉映。
吴虹飞:失去一个有理想的唱片公司的依托后,你这3年自己独立做音乐,和过去在心境上有什么差别?
陈绮贞:一开始只是小小的区别,必须要自己去想上台穿什么衣服。后来就是,接受访问的时候,以往唱片公司会提醒你,这次访问你重点说什么、唱什么歌,现在都要自己决定。独立的状态,要面对的是音乐以外的许多事情,比如自己的网站怎么办?以前公司会帮你做DEMO,现在你就要自己做,自己去学习机器的用法。
陈绮贞:华丽的冒险(4)
吴虹飞:作为一个歌手,对“自我”和“个性”是怎么维护的?
陈绮贞:我发现我没有什么选择。我并不是有很多选择,可以选择媚俗,或者选择不媚俗。
有时候朋友会鼓动我,你可以上这个节目,很多人看哦,只需要唱歌就好了,不会违反你的个性,但这里面其实有太多无法预料的事情。如果气氛来了,需要你玩游戏,进行互动,忽然那个时候,我会变成一个很无能为力的人,其实我会的东西在这个时候派不上用场。
也许那时候,全国的人都能看到我,可是我会不希望别人看到我出糗,看到我无能为力。我只选择唱歌,那不是我勇敢,而是因为我懦弱,我会觉得这样的方式我会最安全。
吴虹飞:写歌对你来说难吗?
陈绮贞:大部分时间我都会很无聊,很多时候会想,哇,已经2个月没写歌了。写一个又特别烂,只好去翻冰箱。那种灵光一闪的瞬间,还是很少。
● 八卦的后面,是爱情
3月的下午,北京的“豪运”酒吧,那是北京地下摇滚的最频繁的演出场所之一,陈绮贞一身素净,小西服,白衬衣,牛仔裤,露着一点点蛮腰,亭亭玉立,态度亲切可人,声音温婉动人。她随身带着她的GIBSON吉他——那是第一次发片就带着的吉他。台下除了观众,还有些在北京做音乐的人,如虞洋(原来的“铁风筝”主唱)、###(前“水木年华”组合)、姜昕,连摇滚乐队“废墟”的主唱周云山也闪现了一下,抱着观摩同行的心情。一个年轻男孩子代表热情的粉丝们上台给她送礼物,叫她“陈老师”,还拥抱着她,久不放手。接着是,媒体记者一拥而上,她都认认真真回答了。当记者问她是否为工作感到疲惫时,她却笑容甜美,说,她很喜欢别人提问她,每次都会促使她反省,收获很大。她又说,就算现在工作有些累,可是想到4月份,就会去日本横滨看自己最喜欢的乐队U2的演唱会了,票已经买好了,她感到很高兴。
那天,陈绮贞以其亲切以及清澈的歌喉,和一把吉他的清纯和简单,博得大家心生爱怜与好感。据说歌手梁静茹赞美自己同行说:“绮贞一人在台上弹着吉他,只觉得她身后要长出一对白色翅膀才对。”
多么完美的巧合,她的制作人、吉他手钟成虎,正好是她的男朋友。他赞美她,说她音乐中的“温柔和强劲”能让他心甘情愿地“粉碎”。多浪漫呀,台湾人就是敢说。
爱情是什么呢?是生活伴侣,也是工作搭档。一个女歌手,加上一个吉他手兼制作人,还有比这更完美的结合吗?正如刘卓辉之对刚出道的艾敬、金武林之对正当时的丁薇,以及钟成虎之对出道近10年、刚刚独立制作的陈绮贞。八卦的后面,是爱情,是合作,是对音乐的怜惜与共同理解。有什么比音乐更脆弱?有什么比爱情更强大?日渐萧条的唱片工业,有什么比一个内行人的帮助更为关键?风起云涌,名利自是名利,歌手所要的,只是才华与命运的契合。
沈志华:“草根”出身的历史学家(1)
“草根”身份的沈志华的一些史学观点备受争议,但他冷战史方面的造诣却少有出其右者。面对来自“正规军”的责难,沈志华苦笑道:“我对现在的教育体制深恶痛绝,那就是在摧残知识分子,就是一架行政机器。”
“我很少谈论公共话题的。”访问一开始,历史学家沈志华就给自己定了性。
“你看我这个经历,我不想再招惹谁了,也不是什么怕,我现在事太多了。”
他借助苏联外交档案,澄清了很多共和国历史上的悬案。比如毛泽东的朝鲜战争决策,苏联空军在朝鲜战场上的介入,等等。这些研究和现有的认识出入很大,招来某些同行或者上面大人物的侧目自不用说,还有人在网上骂他“汉奸”。
“这些人根本没有看过我的书。不可理喻,我也不理他们。”而对站在对立阵线的那些同行们,他则有特殊的心情:“其实我知道很多人特别恨我,但是他一点办法都没有。社科院有一批人,他们老想批判你,但是时代不同了,现在也只有到处封你,不给你发文章。”
他其实喜欢争论,“但是他们不会。我觉得这些人不愿意下这个工夫。我倒真的希望他来批判我,那样子他就真的是去做学问了,不只是去喊口号。喊口号批我是没有用的,我说的就是事实,你不能说没有这件事,你要说没有这件事,那你拿档案来跟我说。我只做事实的描述。”
他最近牵头大陆学者主编了一套共和国史,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马上就要出了。第一卷,是他的老朋友杨奎松,第二卷是笔名,“好几个人不敢用真名。因为有些人跟我们还不一样,他不是在大学,大学里面相对还是宽松一点,但是在国家机关的,像党史研究室、社科院的,就有些担心了。”
● 学历史,是基于年轻时代的屡屡受挫
沈志华学历史,完全是基于年轻时代的屡屡受挫。“40岁前我就没有顺过。”前途一片看好,却莫名其妙地从部队复员;明明是高分,却上不了清华。他不甘心,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他想搞明白社会主义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们家6个孩子,都是大学生,就我不是。小时候我们都想当科学家,那会儿有一本书叫《科学家谈21世纪》,就是谈现在,对我影响特别大。后来我上了男四中,也是奔着清华去的。”
“文革”爆发了。“我比较幸运,1968年2月就当兵了,是航空兵,修飞机。”他在部队干得很好,在别人忙着背毛选、搞政治的时候,他去钻研业务。19岁就成了机械师,有资格和专家一起参加发动机会诊。“我们师长对我太器重了,拍着我肩膀,‘小伙子你就是中国航空兵的未来啊。’”
“一直干下去,现在少说也是个少将、中将什么的。”但他的将军梦很快就破灭了,因为被人诬告,他卷进了一个子虚乌有的反革命集团。复员,回北京当了工人。他很快就重新振奋起来,继续学。
“一年以后,正好赶上1973年考试,原来都不考试的,1973年周恩来说要改革教育,说上大学不考试不行。我考得很好,四门,在电力系统考生里门门第一,清华大学非我莫属啊。后来出了个张铁生,交白卷,就变了。不但没有录取,还批判我,说你为什么考这么好,这里有问题。说明你不安心当工人,不安心做一个无产阶级,非要往臭知识分子那圈子里面钻,走白专道路。 。。
沈志华:“草根”出身的历史学家(2)
“给我气的,真是气疯了。我觉得这个社会太不公道了,一把火就把数理化的书全烧了,不学了,学这个玩意没有用,我就研究政治、研究社会科学,我真的很想搞明白共产主义到底怎么回事,想自己来研究。”
他从读马列著作开始,因为想看看老祖宗到底是怎么说的。“但是因为你要读这些书,是需要了解历史的,特别是马克思的书。”历史可以作为工具,帮助他理解马列原著。“1975年的时候,可能是中央军委下了指示,让军队学现代知识,所以翻译了一大批西方的军事著作,像丘吉尔24卷本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回忆录》、《戴高乐回忆录》等等,我都看了。”
那好像开了一扇天窗。“读这些历史书的时候,就给了我一个印象,这历史怎么跟我原来学的都不一样啊。”这疑问越来越大,他又看了很多所谓的“灰皮书”。“当时能看的就是‘灰皮书’,是内部发行的,因为我父亲能买很多那方面的书。”和很多同时代过来人的记忆一样,这些原本作批判用、内部发行的西方著作都成了思想启蒙的火种。
到了1978年,招工考进社科院时,他的思考已经有点头绪了。他写了一篇文章,“想解释一个问题,就是从新中国成立以来到‘文革’,为什么共产党的政策总是要‘左倾’,总是要超越现实。”
他的结论是,中国实际上并不是社会主义社会,没有达到那个条件。“当时在社会上传得非常厉害,几个杂志上转载。”这直接影响到他当年考取社科院研究生,他的通知书生生给扣下了。
文章也被当时实际主持社科院工作的副院长邓力群看到了。
沈志华直接找到邓力群,请他出面。“我去了他家,我们聊得挺投机的。我讲了我的经历,讲了我为什么思考这个问题。后来他觉得我是挺不错的小伙子。”结果第二天,通知书就到了。
● 监狱是个做学问的好地方
社科院的3年,沈志华学得很刻苦,发表了8篇论文,俨然一个青年明星学者了。但是,毕业临答辩还有十几天的时候,一场劫难降临了。“夜里10点多,家里来了大批警察,直接就给铐走了。我还正在床上和孩子玩呢!”
事情的起因,今天显得十足荒唐。“有一段中美关系紧张,这期间美国在纽约飞机场抓了一个中国人,说他盗窃美国经济情报。而我们这边在北京抓了一个美国间谍,然后又抓了他周围一批认识的人,我就在里面,罪证是我曾向他提供过国家机密——给他看过几份社科院办的内部杂志。这也算得上国家机密?这个东西图书馆都有啊。”
关押受审的时候,单间囚室隔壁就住着蒯大富,“文革”时清华大学造反派的头头,叱咤一时的风云人物。两个人还时不时地对着墙壁敲击做暗号,因为闷。“当时能见个活人,就觉得亲。”
最后判刑,泄漏国家重大机密罪,两年徒刑。
本来公安系统的家里人打算凭借关系办个取保候审什么的,但谁知撞上1983年的“严打”。“监狱只进不出,一个不许出来,上面下的指示,谁都不敢违抗。我1984年5月22号从监狱放出来,那是‘严打’以后全国第一个被释放的人。”
“‘严打’那会,一个小房子要挤几十个人。我们那会儿睡觉,一个挨一个,排着队睡。翻身也要一起,往一个方面翻。你总不能脸朝脸吧。”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沈志华:“草根”出身的历史学家(3)
后来条件好了,他转到劳改农场正式服刑。“然后就开始想写书了。一开始没有纸笔,我就用牙膏皮,写在《列宁选集》的边上。那会儿的牙膏跟现在不一样,都是铅皮的,能在纸上留下黑色的划痕,我这个还是看《列宁传》看的,列宁被关押的时候就是拿牙膏皮写字。我做那个硕士论文虽然写了3万多字,实际上材料非常丰富。我要用的书,都是家里给我送进来的。那会人家盛传北京第二监狱的图书馆就在沈志华床铺底下,我铺底下全是书。”
他在监狱里面还开了一个世界史的课堂,给大家讲世界史。“那帮人也是听得津津有味。不能白听,你得给我做卡片,结果我们那个牢房所有的人都给我抄卡片。我在书上做好标记,他们就摘抄。”
监狱里,自然是鱼龙混杂。“那个时候小偷流氓认识一堆,跟我都不错,大家觉得我挺仗义的。我刚开始的时候,也特别受人欺负,监狱里头都是那样,他就欺负新来的。我那个世界史班一开,气氛大不一样,整个二监狱的桥牌全是我教出来的,包括那个监狱干部。大家还是尊重读书人的,后来真的不错,有人给你倒洗澡水,叫沈老师什么的。有人这么叫,因为我给他们上课。”
“监狱生活对于我来讲,他们都说是度日如年,我倒是觉得过得蛮快的。因为监狱是一个很好的环境,信息非常闭塞,没有任何事情干扰你,你一天到晚脑子里想的就是你眼前的这个事,我想的就是我这本书。所以你看,我不到一年就写了一本书。”这本书后来出版了,叫《历史的启示》,关于20年代苏联的新经济政策。1987年,华夏出版社出的,用的化名志华,不敢写姓,因为害怕被追查。
● 中国第一号黄金贩子
熬过了两年的监狱生活,1984年5月,沈志华出狱。“最痛苦的就是刚从监狱里出来的时候。在监狱里头,虽然不把你当人看,但是大家都是同等的。出来就不一样了,人家都是正常人,你找工作没人要你,楼道里的人见了你都斜眼看你。我明白了,为什么很多人一旦进了监狱,这一辈子就沦落了,因为你出来以后,完全是社会最下层的人。没人关注你、没人信任你,也不给你工作。所以为什么本来一件小事,比如说小偷小摸进了监狱,出来以后,就陷得越来越深,一个是跟这些人聚到一起了,犯罪团伙,再一个就是社会本身不给他出路。”
他说,如果没有后来的改革开放,那就简直无法生活了。“那会儿改革开放,北京还没有搞得特别好,但气氛已经有了,所以也还是有一定机会的,比如说自己做点小买卖。那会儿我弟弟让我卖水果,弄了一车梨,我推到大栅栏去,半天我就回家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开口吆喝啊。”
北京实在待不下去了,就想到了南下。“那会儿广州走得比较前。1985年春节的时候,他们让我去深圳看看,深圳那会儿英雄不问出路啊,都是外地来的,谁知道谁?不像北京,都有单位,这么着我就去了深圳。”
开始时跟着几个朋友一起做进出口贸易,他差点进了《南风窗》杂志。“1986年,我这个案子有了转机,当时法院都知道的,我这是典型的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