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讲点别的事情。”
胡杨林思索了许久:“公主想不想听个故事?”
“请讲。”陈玉祥被低烧弄得晕乎乎的,胡杨林的声音听起来忽远忽近。
“曾经有一个女子,他丈夫为人虚伪……”
胡杨林不擅长讲故事,当他需要隐藏一些信息的时候,这个故事就被他讲述得更加支离破碎了。
“胡大人。”
“臣在。”看到陈玉祥忽然打断自己的话,胡杨林有些尴尬。
“你不需要对我讲魏池和他意中人的故事,”陈玉祥感到眩晕的感觉突然猛烈了起来,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大人想一想,你和那个女子,谁先认识魏大人的呢?”
“臣先。”
“那本宫呢?”
“公主应该是先结识的。”
“胡大人,”陈玉祥叹了一口气:“不论他们经历了怎样的事情,都会是同样的结果。说到底,我或者你本和他就不可能,他若对我或你有意,性别,身份,这一切又哪里算是障碍呢?”
陈玉祥的这句话搅得胡杨林的心中一阵阵的烦躁。
“你说你不恨他,我却做不到,我不会去伤害他,并不因为我善良,而是因为我有我的自尊。需要劝慰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你走吧。我自己会好起来的。”
相较于胡杨林,我是一个睿智的人么?陈玉祥隔着纱帘看到的一切都是昏暗的,她不知道胡杨林是不是已经走了,但她现在睡不着又醒不过来:但是如果我真的足够睿智,那为何现在会躺在这里病入膏肓呢?
胡贵妃,我真的会像你说的那样,永远都得不到,然后孤独的老去么?
陈玉祥的病终于还是在十二月的寒冬来临之前痊愈了,宫内为了预备陈熵的婚事再度忙碌了起来。朝堂上再没人理会林孝鼓动的那场闹腾了,大家都对王家的这场联姻表示拭目以待。
临近过年,大理寺的案子都结案了,陈熵那边的事情虽然很多,但是都是些内阁票拟好了只等披红的,魏池指导着陈熵看看就好,要批复的文件已经不多了。魏池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准备兑现给戚媛的承诺。挑了年前最后一天休息的日子,魏池专门带她出来去选一匹合适的马。
骡马市的人很多,陈虎早联系好了一个熟识的马贩子,这会儿已经在等着他们了。戚媛很是兴奋,紧紧的拉着魏池的手:“等会儿要给我选个白色的。”
“选马又不是选颜色,”魏池笑她:“这个你就不懂了,你还是听我的吧。”
这两年互市中断了,漠南马少了,但是从西部过来的好马却不少,各种名驹的价格竟然还降了一些,魏池就想着不如给戚媛买一匹好的。这次魏池相中的是一匹“阿拉伯马”,这种马非常聪明温顺,体型中等,耐力好,正好适合戚媛。
老板看陈虎来了多次,这次估计是真心要买,便表示价格可以再商量商量。
“你和老板谈价格,让人带我们去看马。”
小伙计领着两人往马厩走:“小的可认得大人,大人在京城打的那一仗若是骑的这匹马,那不知会有多威风呢!”
魏池没有理会他的奉承:“这是给我夫人买的。”
“哦!”伙计赶紧转向戚媛:“夫人可能不知道,众多的马匹中可就是这阿拉伯马是最高贵美丽的,陪您可是恰到好处,宫里的贵人们可全都选的阿拉伯马。”
可惜出现在戚媛面前的不是白马,是一匹栗色的马。
“不是白色的呀。”戚媛表示了失望。
“阿拉伯马就没有白色的啊。”确实是一匹好马,魏池忍不住让小伙计牵出来看看:“上一次见到还是在很多年前陪太上皇围猎的时候呢。”
戚媛却看上了隔壁栏的一匹:“这匹好看。”
这匹其实算不上白色,但是花色十分的别致,虽然同样是栗色的,但是额上有白章,四蹄踏雪。
“这匹也是好马,但是不适合你,这种马叫‘纯血马’,虽然优良,但很容易被激怒,容易伤到人。”
戚媛好奇的想要伸手摸一摸。
“你可别摸,”魏池赶紧拉住了她:“会咬你的。”
戚媛看到魏池手背上有一个疤:“说得就跟你被咬过一样。”
魏池一愣。
“怎么了?”
“没有,没有。”魏池讪笑:“阿拉伯马不常见,难得遇到如此合适的,你是淑女,马鞍是侧骑的,其实很难,纯血马固然是很好,但是因为脾气太大了,侧骑不大现实。”
“但不知为何,见到它就像见到了以为老朋友一样。”戚媛好奇的看着这匹马。
花豹应该并不是纯种的“纯血马”,“纯血马”没有它那样的花纹,魏池看着这匹马的眼睛,这双眼睛中也有相仿的神采。
“我就想要它!”
陈虎却已经和老板谈好了价格。
“夫人,这种马脾气可大呢,要说漂亮,阿拉伯马更加漂亮啊!别看这集市大,阿拉伯马可只有这一匹,若不是今年生意不好做,哪能这样便宜啊。”老板一看戚媛就知道她不是行家。
“就买夫人喜欢的吧。”魏池笑着对老板说:“
既然是买给她的,当然要讨她喜欢。”
三人从骡马市出来时戚媛偷偷伏在魏池耳边:“我可不要侧骑的马鞍,我就要像你一样堂堂正正骑在马上,看看我能不能像你一样威风。”
魏池忍不住捏紧了拉缰绳的手。
“你怎么了?”戚媛见魏池眼中满是悲戚。
魏池叹了口气:“纯血马来自海外,其实远比阿拉伯马少见,没想到在我还不懂马的时候就遇上了一匹,可惜是个悲伤的结局。”
戚媛经常问起魏池那年塞外的事情,但是两人的谈笑往往说的都是那些欢快的故事。此刻又是一个寒冬,魏池觉得这个故事讲起来让她的心都变得寒冷了。
看着自己手背上的伤疤,魏池一时哑然。
“等等。”戚媛抢过魏池手上的缰绳。
这匹马喷了个鼻,吓了戚媛一跳:“脾气果然很大。”戚媛一手稳住了马,一手拉住魏池:“相信我,任何时候都相信我,我和你一样强大。”
其实我知道的,戚媛在心里说:我知道你走到今天所付出的一切,我也知道你的担忧,但是你要对我有信心,你要明白我们的未来不止在你手里,同样也在我的手里,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幸福的结局。
坐在内阁值房的周阁老并没有珍惜这年前最后的一天休假,他手里拿着一封皇帝披红了的文件,嘴角微微翘了翘。他的手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就将这本奏疏放到那一大沓文件之中。
“快过年了,就赶紧下发给六部及各司吧,我老啦,就不一一的看啦。”
窗外的雪花静静的飘着,梅花还没有开,空气中没有一丝气息。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191【正隆二年】
离婚礼还有二十余天,王家的各位女眷已经抵达京城,陈熵对于王岫芸这个名字没有任何想法,但是他仍旧要配合着宫内的各个宦官,任由他们摆弄着来试各种衣服,确定各种事宜。
宫内是来不及大修了,只是勉强把之前走水的地方简单重修了,算是把面子应付过去就行。为了表示对王家的重视,陈熵还是亲自过来为未来的皇后挑选“纳彩”的各种丝绢帛锦。吕敬一边引着陈熵看,一边介绍着各种花色。今年江南纳贡的绸缎少了很多,花样都很陈旧,陈熵越看越不满意。吕敬看他脸色越来越差,心里不由得越发紧张起来。
“皇上!皇上!不好啦!”
越怕就越来!一个太监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跪在地下。吕敬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你你你!呼呼咋咋的作甚!?”
这个人曾经在东厂,品级算高的了,吕敬看他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气又急又怕。
“六科都给事中王合忠,王大人带着一众科员在外庭跪着,说是一定要见皇上。奴婢们说给他们通报,他们不听,这会儿正在外庭跪着闹呢。”
“闹什么?”吕敬看他抖作一团的样子,不由得怒从中来。
“他们说,他们说皇上封给六科的奏疏有问题,他们要亲自问问皇上。别的奴婢问,他们又不说。”
“哪有这样的道理!竟是连传话的规矩都不懂了,皇上,奴婢这就去看看。”吕敬赶紧跪在一旁。
“不用了,朕亲自去看看。”陈熵从未见过六科的人,他还真不知道在这些官员眼中还有怎样的国家大事比他的联姻更重要。
陈熵倒并未对此生气,言官的脾气大他还是知道的,而且如果自己的奏疏真的有问题,那么六科封驳符合规矩,若王大人所言在理,自己改过便是。到了前庭,王合忠已经跪到了殿内,陈熵便让人给他赐座。
王合忠却推辞了:“皇上,臣是来辞官的。”
陈熵不知道为何他火气这样大:“王大人有话请说,不要才见了朕就满口要辞官。”
“皇上请看。”王合忠递上了一封奏疏。
陈熵心想近来并没有太大的事情,每封奏疏自己都亲自看过,难不成自己的批红还出了问题?陈熵这样想着,但当打开封面的那一刹,陈熵还是不由得张大了嘴!
他看到魏池的手稿就插在第一页!
是吕敬!一定是吕敬忘了把魏池的手稿拿出来了!魏池不过是大理寺的官员,他是绝对没有资格看这些给皇上的奏疏的!六科的官员看到这张手稿一定是震怒了!陈熵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这是臣的辞呈。”王合忠递上了自己的请辞疏。
“这样,王大人先不要生气,”陈熵思考着措辞:“这件事情是这样的,朕最近要忙着婚事,所以有些问题询问了魏大人,因为他是朕的老师。”
王合忠冷笑:“皇上此言差矣,看魏大人的这张小稿何止是答疑,怕早将这奏疏看得透彻了。齐律明文记载,百官上疏仅有内阁,陛下,司礼监,六科可看,这条律法不只是为了防止奸邪之辈搬弄是非,更是为了国法律令不被串改泄露。皇上不但把奏疏给大理寺的官员看了,甚至还允许他如此详细的将建言写在奏疏内,这不只是臣难以接受,六科的所有官员同样难以接受,还请皇上准了臣的请辞。”
陈熵把语气放得更缓了:“魏大人并没有写在奏疏上,他那张纸是夹在里面的。”
王合忠简直愤怒了,提高了音量:“皇上!陛下所写的批复与魏大人所写的内容无二!这和魏大人直接写在上面有何差异!”
陈熵更加尴尬:“王大人,这个,这个并不是魏大人要看,都是朕的过错。”
“皇上!臣愤怒并不是因为皇上犯错,臣愤怒的是一个入朝为官十年的人竟然不懂得劝诫皇上,臣愤怒的是一个做臣子的人居心叵测意欲混乱朝纲!若皇上想要规整律法,那么理应依法办事,若是不能有所归责,臣便不能做这个都给事中了!”
按照齐的律法,即便是文件上抄录了错字都要涉及廷杖扣俸,魏池作为大理寺官员,越举查看原本应该司礼监看的文章,这个罪可不小。看王合忠的架势,这件事情怕是许多人都知道了,陈熵知道向他服软不过是自取其辱,便冷冷的扔了句话出来:“如果王大人的确想要告老还乡,朕就不勉强了。”
虽然做好了告老的准备,王合忠还是有点惊讶于小皇帝的突然变脸。王大人毕竟做了多年的官,只是微微的愣了愣就递上了辞呈,行了个礼,潇洒的走了。
陈熵瘫坐在他的皇位上,他虽然没有和这些大臣交过太多手,但是他知道,这次这件事情不会就这样收场,而魏师父的位置则岌岌可危。
吕敬等王合忠一走,就连滚带爬的跪在了地上:“奴婢罪该万死,奴婢罪该万死!”
陈熵将埋在手里的脸抬了起来,吕敬吓得连嘴唇都颤抖了,他陪伴陈熵多年,但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如此愤怒的表情,不,不止是愤怒,这不像是一个孩子该有的表情,吕敬惊呆了,差点哭出来。
“滚!”
陈熵咬牙切齿的挤出了一个字。
王合忠走了,正如陈熵所料,在他知道这件事情之前,六科并没有刻意隐瞒,现在早就朝野皆知了。王合忠的离开表明了皇帝的态度,朝臣们虽然早就预料陈熵会维护魏池,但是没有想到小皇帝竟然如此简单粗暴的就赶走了王合忠。要知道王合忠虽然是个七品,但他可是六科都给事中,这个位置是特殊的,他负责检阅皇帝的披红,并且有权利封还。王合忠的行为是非常合理的,但陈熵竟然同意了他的辞呈,这个就是昏君的作为了。有些老大臣便打趣,说这小皇帝可能还不知道六科是做啥的呢?估计是看到王大人官小就应了,等他知道闯了祸就晚了。
还有一群人自然就是来看魏池的笑话了,魏池知道这个事情后稳定了稳定情绪,决定还是该干活干活,敌不动我不动。但是大理寺却并没有这个意思,直接放了魏池的假。魏池正准备发脾气,董大人把他拉到一旁:“这个事情你还是避一避的好。”说罢,他在魏池手上写了个周字。
魏池可能近来被吓傻了,此刻他才反应过来,哪一次陈熵的披红不是周阁老看了在发到六科?这次是他看漏了?不可能!
魏池颤抖了一下,收拾东西回家了。
其实董大人给足了魏池面子,直接给他放的病假,这个不是处罚,只是让他赶紧避一避罢了。这件事情果然迅速成为了焦点,风头一度盖过的陈熵的婚事。
魏池窝在家里唉声叹气,戚媛却没有被她的情绪感染,认真的喂着马。
“哎,这次我惨了,说不定要被整到南直隶去了。”
戚媛拿着一把草逗着她的马:“皇上不是在帮着你说话?看你怕成这样。”
“可是是周阁老啊!太上皇都奈何不得,皇上能怎样?哎呀,我落到谁手里不好,偏偏是他!我惨了,我惨了,想太傅,杨大人都是人中精英,都被整成那样,我惨了,我惨了。”魏池仰天长叹:“而且为何他要整我!?我从没有惹过他啊!!想不通啊!想不通啊!”
戚媛倒没有魏池这样紧张:“你没惹过他?你这是真傻呢?还是被急糊涂了?”
“愿闻其详。”魏池见戚媛话中有话。
“如你所说,”戚媛顿了顿:“你从没招惹过周阁老,周阁老还不屑招惹你呢。你想想,你能和太傅、杨大人比?他如果当时把你的手稿交还给皇上,皇上记他个好,若不交,你想想皇上会怎样?”
魏池第一次觉得戚媛很厚黑:“你是说我只是他试探皇上的手段?”
戚媛点点头:“只怕是你们董大人都猜到了。现在你也别在这里乱着急了,着急没用,这一切都要看皇上,皇上赢了,那你就继续留你的大理寺,皇上输了,你就准备打包裹和我回南京吧。”
“皇上赢不了,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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