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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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途笔记-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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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来自各个领域的专家聚集在这里只有一个原因——黄河里不太平,有东西。
    这里是新乡下边的一个村,叫长盘村。据长盘村的村长介绍,今年的黄河汛期来得特别早,前两个多月就已经开始了。自从汛期来临以后,他们村里就开始不太平了,先是晚上丢些鸡鸭一类的家禽,后来就是猪羊一类的大型家畜。这一段时间里光羊就丢了七八只。据村民说,是黄河里的“水猴子”晚上出来把这些家畜给拉到水里去了。
    “水猴子?”来的几位专家面面相觑,从来没人听说过这么个物种。我想了一下,也找不到能跟这个名字对应起来的生物。老豁是动物研究所的专家,据康锦介绍,他连上古时代的一些动物都研究得非常深入。但就是他也不明白水猴子是个什么东西,问村长道:“有目击者吗?”
    村长点头:“有,这个有的。”
    村长带着我们去了离河滩不远的陈宝栓家。陈宝栓是为数不多的跟水猴子有过“亲密接触”的目击村民之一。他站在自家院子里,喷着唾沫,手脚并用地给我们比画着:“当时夜里都下一两点了,我睡得正死,院子里的狗汪汪两声就把俺给吵醒了。狗叫了两声就不叫了,又害怕地吱吱叫唤起来,我心道坏了,弄不好是进来偷狗的了,就抄起顶门的棍子从屋里出来了。”说到这儿,陈宝栓指着羊圈说,“就在这儿,那天晚上月明地也好啊,俺看见圈里的羊吓得在里面团团转,全都凑在一块儿。羊圈旁边趴着一个影子,黑乎乎的,跟人差不多大小,脑袋正冲着俺家的狗。我提着棍子就上去了,还大喊一声,‘什么东西’!”
    “你们猜是啥?”陈宝栓说到这里,情景再现似的往后一仰身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乖乖,那玩意儿朝前跳了一步,对着我龇牙咧嘴,浑身湿漉漉的,带着一股子河腥气。我使劲一瞅,看那玩意儿满脸都是毛啊!眼睛跟玻璃片似的,在月亮底下都反光!你们知道这是啥玩意儿吗?水猴子啊!水猴子多少年才出一回?我奶奶那辈才出过一次啊。这是天要给咱降灾了,黄河想不太平啊……”
    几个研究所的专家尴尬地咳嗽了几声,村长打断他说:“栓子,说重点!”
    “重点,重点。”陈宝栓咽了口唾沫,继续说,“我就拿棍子这么一抡,水猴子就跳开了,随后翻过墙头跑了。我想带着狗去撵,可狗了,趴在地上哼唧死活不出门。我一咬牙,拿着手电筒拎着棍子自个儿就追过去了,一直追到河滩边上,眼看着它钻进河里就没影了。第二天俺还领着其他人过来看脚印呢,你们问村长……”
    老豁看向村长:“那东西留下脚印了?”
    “留下了。”村长点点头,“就在河滩边上,一趟子脚印,全是五个爪的,比人的手还大一圈儿。仔细看的话,脚印上还有些纹路,跟掌印似的。”
    专家们都激动起来:“在哪儿?快领我们去看。”
    村长摇头道:“都上个星期的事了,脚印早就没了。”
    “那拍照了吗?”
    “拍照?没拍。”村长哑然笑道,“俺们村没人有照相机。”
    大家便都有些泄气。康锦忽然问道:“老哥,这‘水猴子’的说法在你们村里一直就有?”
    “啊,一直都有。”村长点头。
    “据你了解,流传多长时间了?”
    “你让我想想啊。”村长眯着眼想了一会儿,“具体说不上来,反正有好长时间了。都是从老一辈那儿传下来的,其实水猴子到底长啥样,谁也没有见过。宝栓这还算是看得比较清楚的了。”
    我接过话来问道:“原来水猴子出现过吗?”
    村长说:“出现过,也都是听老一辈的人说的。说是清朝亡了,清帝退位那一年出现过一次。还有就是1944年出现过一次,出现没多久,日本人就打进河南来了。”
    “嗯,这样啊。”康锦点点头,又看看我,若有所思。
    专家们围着黄河周边勘察,希望能采集到一些有用的样本。老豁跟康锦走在一起,叙着旧。老豁看着苍茫一片的河水,感慨地说:“老康啊,咱们俩有快十年没见过了吧?”
    “是,快十年没见过面了。”康锦拿出烟,两人背着风点上了。
    老豁问:“你还是教授?副的?”
    康锦自嘲地笑笑:“副的,一直没评正。”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老豁喷出一口烟雾说,“多少年了,也没见你这脾气改了。我早就跟你说过,学校其实就是社会,不,比社会还社会。你以为搞教研、搞学术就是一方净土了?你还得混。在中国,不管你在哪儿都得混。学术搞得再好,混得不好,评正教授有你的份儿?不是我说你,要是你能改改操性,说不定现在院长都当上了。”
    “大半辈子都这样了,改不了了。就这样吧,省得再晚节不保。你怎么样,动物研究所那边听说快当所长了?”
    “嗨,什么所长,说得好听点罢了,其实都是干活的。我这人就是懒散,你也知道,上学时候就这样。我要是有你一半的认真劲儿,估计现在已经调部里去了。”
    康锦笑笑,深吸一口烟又随风吐出:“不谈这个了,说说正事吧。老豁,你觉得水猴子是怎么回事?”
    老豁想了一下:“没有毛发,没有血液,没有照片,还真是不好下结论。不过根据他们描述的脚印的形状,应该是属于哺乳纲的两栖类灵长目动物。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个物种的存在绝对会震撼现在的动物生态研究界……不管怎么说,目前这个事情还很蹊跷。”
    康锦沉默,未置可否。老豁斜着眼看了他一眼,问:“怎么,你有什么看法?”
    “我觉得,”康锦顿了一下说,“凡是越蹊跷的事情,其实就是越不蹊跷的。”
    老豁不解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我不是学动物研究的,也不清楚水猴子这种东西对于动物研究界有什么样的重要意义。但老豁,你还记得人类行为学的准则之一吗?越是看似不可思议的事情,越是有人在背后操控着一切。在这个世界上,最难以揣测的不是鬼神,而是人类的思想和欲望。”
    老豁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老康,你是说,水猴子这件事情是有人在背后暗中捣鬼?”
    康锦认真地看着他:“我就是这个意思。”
    老豁摇摇头:“我想不明白。”
    “很简单,人类本身的欲望。”康锦伸手把烟头弹了出去,淡淡地道,“越是贫瘠愚昧的山村,装神弄鬼越是行之有效的方法。他们的目的也很简单,只有一个——求利。”
    老豁拍了一下脑门,明白了过来:“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是说,有人伪装成了水猴子,从而用这个作为身份掩饰,盗取家畜?”
    康锦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我被康锦的想法给折服了。其实我也一直在怀疑,水猴子这种东西我以前根本未曾听说过。另外,如果它在两个月的时间内盗吃了那么多的家畜,为何不见尸骨?不会连骨头都给吃了吧。还有其他一些疑点不得要领,如今被康锦一语点醒梦中人,一切疑问都有了合理的答案。
    老豁沉思良久,最后也认同了康锦的看法。但他还有一个疑问:“黄河边上在这之前就有关于水猴子的传闻,这个怎么解释?”
    康锦看看我,示意我替他回答。我跟了他那么长时间,怎么着也学了一点东西,当即便整理了一下思绪:“传闻是最不可信的东西,研究过社会学的都知道这一点,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传闻大部分都是以讹传讹。这个人正是利用了长期以来有关于水猴子真假莫辨的传闻,才让村民产生了恐惧,以为是天降的无妄之灾,从而掩盖了他真正的作案动机。”
    老豁意外地看了我一眼,赞赏地对康锦说:“老康,你后继有人啊。”
    康锦微微一笑,倒是我,被老豁这么一夸,感觉挺不好意思的。老豁又道:“要是这样的话,目击证人陈宝栓的可疑性很大。你觉得会不会是他?”
    “这一点还无法判断。”康锦思量了一下,“或许他也是受害者之一,被伪装的水猴子给蒙蔽了。这个伪装的人是谁,甚至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团伙咱们都不能确定。不过既然是狐狸,总有露出尾巴的时候。贪婪,是人类永远无法克服的本性。”
    科研所和动物研究所的专家们很认真,连着好几天在黄河周边勘察情况,但并未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在这期间,也一直没有发生水猴子袭击牲畜的事件。于是大家最后想了一个办法——你不出来,我们就引诱你出来。
    这个法子其实挺老土,有点像在山里打狼的时候下的圈套。就是将一只羊拴在河边上,饿得它咩咩直叫。到了夜晚派人轮番把守,一旦发现有水猴子的踪迹立刻采取行动。考虑到水猴子体格庞大,攻击性又强,两三个人拿着家伙说不定也弄不过它,就在拴着的羊附近下了一圈捕网,一旦有猎物触碰到区域内的机关,捕网就会从地里弹出来整个撒开,进入区域内的任何猎物都插翅难逃。
    这个套下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眼看着那大山羊都给饿瘦了。本来大家兴致还很高涨,到了最后渐渐失去了耐心,每天晚上留守的人也是一个两个的。又过了几天的一个早晨,科研所的小刘从帐篷里钻出来,揉着惺忪的睡眼开始放尿,放着放着就不动了,任凭尿液淅淅沥沥地淋了一裤子,因为他发现拴着的羊不见了!
    专家们着急了起来,忙着在现场勘测情况,提取脚印,村民们围了一圈看热闹,议论纷纷的。村长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咋样,能找到水猴子不?”
    老豁叹了口气,沮丧地说:“不行,昨天夜里正好下了场雨,把脚印都给冲了,一点痕迹都提取不出来。这东西下手可真是时候。”
    拴羊的绳子从中间断了,切口很齐,像被拥有利齿的动物咬断的。最让人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东西触碰到捕网的机关!老豁问夜里负责看守的小刘:“晚上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小刘仍然一脸懊丧的表情:“啥都没听见。其实我也没睡着,整晚上就轻飘飘地迷糊着,要有动静我肯定就醒了。可早晨起来这羊就没了,你说这……”
    现场一片嘈乱,村民们已经是谈猴色变。我瞅了一眼康锦,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发生的这一切。
    很快,研究所联系的两名民警从县里赶了过来,还带着一条黑背警犬。让它停就停,让它卧就卧。村民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听话的狗,都围着看热闹。老豁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固体香精交给民警说:“警察同志,辛苦了。”
    我一下就明白了他们的意图,其实他们一早就打算好了,这个根本就不是给水猴子下的圈套,而是一个给人下的套!民警拿过固体香精给警犬闻了闻,然后发出了一个搜寻的指令,警犬立刻行动起来,闻了几处气味后带着人就往村里奔去,直接冲进了陈宝栓的院子里。
    后面跟着看热闹的村民把陈宝栓家院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都在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警犬进了院子,两只前爪扒在羊圈上,对着一只大山羊狂吠不止。
    虽然山羊的个头和模样都差不多,但注意区分的话,那只山羊有些例外。跟其他的羊比起来,它明显偏瘦了一些,因为之前它已经在河滩上饿了一个多星期!
    村长眼尖,一下就看出了端倪。他声色俱厉地喝道:“栓子,这是怎么回事!这羊怎么会在你家羊圈里!”
    陈宝栓一下慌了,双手摆动得像跳霹雳舞一样,他的肢体语言还真是丰富:“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村长!我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你相信我……”
    两个民警喝止了警犬的吠叫,只听得堵在门口的村民们议论纷纷。老豁这时面向大伙,拿出那盒固体香精解释道:“大家静一静,听我说。其实刚来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差不多分析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乡亲们,黄河里根本就没有水猴子,那都是捕风捉影的传闻。但是,咱们村里却有人利用了这个传闻,干些偷偷摸摸的勾当,不仅散布有水猴子的谣言,还伪装成水猴子的模样,来掩盖自己盗取家畜的行径!我们假装给水猴子下圈套,事先在羊角上抹了香精做了气味标记,其实这是一个给犯罪分子下的圈套!趁着昨天夜雨,他终于按捺不住,又一次假扮水猴子实施了盗窃行径!”
    这番话落地,无异于一石激起千层浪。村民一片哗然,我看到有个媳妇一蹦老高,扯嗓子指着陈宝栓大骂起来:“好啊姓陈的,原来你是个贼!你赔俺鸡!你赔俺鸭!你赔俺鹅……”
    人群差点失控,一帮村民要冲进来围殴陈宝栓,幸亏两个民警在现场维持了秩序。陈宝栓急得就差用头撞墙了:“我不是,是水猴子,不是,我不是水猴子啊……”
    又有个小媳妇一蹦老高:“行了陈宝栓!到现在了你还装什么装,我从嫁到你们村后就发现你不是什么好人!”
    各种谩骂铺天盖地,陈宝栓欲哭无泪。两个民警给他戴上了手铐,对村长说:“这个人我们就先带走了,详细情况等调查结果出来再说。需要的话,也会请你们配合调查。”
    “谢谢,谢谢两位警察同志,还有研究所的领导。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我们还不知道这个水猴子,啊不,这个陈宝栓干的好事呢!”村长忙不迭地挨个握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民警又交代了几句,就要带着陈宝栓回去。还没出门,那只警犬忽然无端地发起狂来,对着羊圈狂吠不止。
    民警见状呵斥了一句,但警犬根本不听口令,就是对着羊圈的方向狂吠。两个民警心觉有异,便放开了警犬,警犬“嗖”的一下蹿到了羊圈里面,吓得其他的山羊惊跑跳开。警犬嗅了一阵,在原地扒了起来,不一会儿土里就露出了一个东西。警犬咬着给拽了出来,我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差点没恶心得当场晕过去。
    土里埋的是陈宝栓家的那条大狗,黄毛白尾巴尖。刚进这院子的时候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现在才知道原来是狗没了。这狗死状极惨,脖子给劐开了大半个口子,黑血粘在狗毛上已经凝固了。整个肚皮被剖开了,肠子拖出去老远,跟泥土和羊粪混在一起。死狗被拖出来以后,腥味立刻弥漫开来,戴着手铐的陈宝栓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大黄!”
    两个民警立刻勘察了一下现场情况,下了结论说:“狗应该是刚死不久,被埋得很浅。羊圈里的臭味太浓,正好掩盖了狗尸的腥气。再加上警犬刚才的注意力都在香精的味道上,所以一开始没有发现这个情况。”
    老豁跳进羊圈里翻看着死狗的尸体,愁眉不展。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说:“民警同志,你们先放了陈宝栓吧。”
    傍晚的黄河边上,风微凉。康锦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说:“老豁,我不觉得一条死狗就能推翻咱们的结论。”
    老豁也使劲抽着烟:“那狗死得很奇怪,致命伤在脖子上,但肚子又被残忍地剖开了,应该是在撕咬的同时被划开的。”
    康锦说:“这或许就是陈宝栓搞的障眼法,他就是为了迷惑人……”
    “老康!”老豁转过头来,表情有些动容,“你应该明白,狗颈部的伤口是大型犬齿类动物撕咬造成的,这种裂痕就是专家也很难模仿出来,何况是这穷乡僻壤的一个村民?”
    康锦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摊开双手问:“好,那你说说现在怎么想的?”
    老豁说:“我觉得,是水猴子干的。”
    “水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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